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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花边文学-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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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的《文言白话及其繁简》一文,其中说:“文言文往往只有几个字而包涵很多意思,……譬如文言文的‘大雪纷飞’,这已经简化到一种成语了,见到这四个字马上会起一种严寒中凛然的感觉,而译作白话文‘大雪纷纷的下着’,那一种严寒中凛然的感觉无形中就淡漠了许多。”
         “京派”与“海派”
                 栾廷石
  自从北平某先生在某报上有扬“京派”而抑“海派”之言,颇引起了一番议论。最先是上海某先生在某杂志上的不平,且引别一某先生的陈言,以为作者的籍贯,与作品并无关系,要给北平某先生一个打击。(2)其实,这是不足以服北平某先生之心的。所谓“京派”与“海派”,本不指作者的本籍而言,所指的乃是一群人所聚的地域,故“京派”非皆北平人,“海派”亦非皆上海人。梅兰芳(3)博士,戏中之真正京派也,而其本贯,则为吴下。但是,籍贯之都鄙,固不能定本人之功罪,居处的文陋,却也影响于作家的神情,孟子曰:“居移气,养移体”(4),此之谓也。北京是明清的帝都,上海乃各国之租界,帝都多官,租界多商,所以文人之在京者近官,没海者近商,近官者在使官得名,近商者在使商获利,而自己也赖以糊口。要而言之,不过“京派”是官的帮闲,“海派”则是商的帮忙而已。但从官得食者其情状隐,对外尚能傲然,从商得食者其情状显,到处难于掩饰,于是忘其所以者,遂据以有清浊之分。而官之鄙商,固亦中国旧习,就更使“海派”在“京派”的眼中跌落了。
  而北京学界,前此固亦有其光荣,这就是五四运动的策动。现在虽然还有历史上的光辉,但当时的战士,却“功成,名遂,身退”者有之,“身稳”者有之,“身升”者更有之,好好的一场恶斗,几乎令人有“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5)之感。“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6),前年大难临头,北平的学者们所想援以掩护自己的是古文化,而惟一大事,则是古物的南迁,(7)这不是自己彻底的说明了北平所有的是什么了吗?
  但北平究竟还有古物,且有古书,且有古都的人民。在北平的学者文人们,又大抵有着讲师或教授的本业,论理,研究或创作的环境,实在是比“海派”来得优越的,我希望着能够看见学术上,或文艺上的大著作。
  一月三十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二月三日《申报·自由谈》。(2)北平某先生指沈从文,湖南凤凰人,作家。他在一九三三年十月十八日天津《大公报·文艺副刊》第九期发表《文学者的态度》一文,批评一些文人对文学创作缺乏“认真严肃”的作风,说这类人“在上海寄生于书店,报馆,官办的杂志,在北京则寄生于大学,中学,以及种种教育机关中”;“或在北京教书,或在上海赋闲;教书的大约每月皆有三百元至五百元的固定收入,赋闲的则每礼拜必有三五次谈话会之类列席”。上海某先生,指苏汶(杜衡)。他在一九三三年十二月上海《现代》月刊第四卷第二期发表《文人在上海》一文,为上海文人进行辩解,对“不问一切情由而用‘海派文人’这名词把所有居留在上海的文人一笔抹杀”表示不满,文中还提到:“仿佛记得鲁迅先生说过,连个人的极偶然而且往往不由自主的姓名和籍贯,都似乎也可以构成罪状而被人所讥笑,嘲讽。”此后,沈从文又发表《论“海派”》等文,曹聚仁等也参加这一争论。
  (3)梅兰芳(1894—1961)名澜,字畹华,江苏泰州人,京剧表演艺术家。一九三○年梅兰芳在美国演出时,美国波摩那大学及南加州大学曾授与他文学博士的荣誉学位。
  (4)“居移气,养移体”语见《孟子·尽心》。(5)“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语出宋代庄季裕《鸡肋编》:“建炎后俚语,有见当时之事者:如……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著行在卖酒醋。”
  (6)“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参看本卷第13页注(5)。
  (7)关于北平学者以古文化掩护自己和古物南迁,参看本卷第13页注(6)、(2)。
         “莎士比亚”
         苗挺
  严复提起过“狭斯丕尔”(2),一提便完;梁启超(3)说过“莎士比亚”,也不见有人注意;田汉(4)译了这人的一点作品,现在似乎不大流行了。到今年,可又有些“莎士比亚”“莎士比亚”起来,不但杜衡先生由他的作品证明了群众的盲目(5),连拜服约翰生博士的教授也来译马克斯“牛克斯”的断片(6)。为什么呢?将何为呢?
  而且听说,连苏俄也要排演原本“莎士比亚”剧了。
  不演还可,一要演,却就给施蛰存先生看出了“丑态”——
  “……苏俄最初是‘打倒莎士比亚’,后来是‘改编莎士比亚’,现在呢,不是要在戏剧季中‘排演原本莎士比亚’了吗?(而且还要梅兰芳去演《贵妃醉酒》呢!)这种以政治方策运用之于文学的丑态,岂不令人齿冷!”
  (《现代》五卷五期,施蛰存《我与文言文》。)
  苏俄太远,演剧季的情形我还不了然,齿的冷暖,暂且听便罢。但梅兰芳和一个记者的谈话,登在《大晚报》的《火炬》上,却没有说要去演《贵妃醉酒》。
  施先生自己说:“我自有生以来三十年,除幼稚无知的时代以外,自信思想及言行都是一贯的。……”(同前)这当然非常之好。不过他所“言”的别人的“行”,却未必一致,或者是偶然也会不一致的,如《贵妃醉酒》,便是目前的好例。
  其实梅兰芳还没有动身,施蛰存先生却已经指定他要在“无产阶级”面前赤膊洗澡。这么一来,他们岂但“逐渐沾染了资产阶级的‘余毒’”(7)而已呢,也要沾染中国的国粹了。他们的文学青年,将来要描写宫殿的时候,会在“《文选》与《庄子》”里寻“词汇”(8)也未可料的。
  但是,做《贵妃醉酒》固然使施先生“齿冷”,不做一下来凑趣,也使豫言家倒霉。两面都要不舒服,所以施先生又自己说:“在文艺上,我一向是个孤独的人,我何敢多撄众怒?”(同前)
  末一句是客气话,赞成施先生的其实并不少,要不然,能堂而皇之的在杂志上发表吗?——这“孤独”是很有价值的。九月二十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九月二十三日《中华日报·动向》。
  (2)“狭斯丕尔”即莎士比亚。严复《天演论·导言十六·进微》:“词人狭斯丕尔之所写生,方今之人,不仅声音笑貌同也,凡相攻相感不相得之情,又无以异。”
  (3)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号任公,广东新会人,学者,清末维新运动的领导者之一。著有《饮冰室文集》。他在《小说零简·新罗马传奇·楔子》中说:“因此老夫想著拉了两位忘年朋友,一个系英国的索士比亚,一个便是法国的福禄特尔,同去瞧听一回。”(4)田汉(1898—1968)字寿昌,湖南长沙人,戏剧家,左翼戏剧家联盟领导人之一。他翻译的莎士比亚的《哈孟雷待》,《柔密欧与朱丽叶》两剧,分别于一九二二年、一九二四年由上海中华书局出版。
  (5)见杜衡在《文艺风景》创刊号(一九三四年六月)发表的《莎剧凯撒传中所表现的群众》。参看本书《又是“莎士比亚”》。(6)拜服约翰生博士的教授指梁实秋,当时任青岛大学教授。他曾在北京《学文》月刊第一卷第二期(一九三四年五月)发表译文《莎士比亚论金钱》,是根据英国《Adelphi》杂志一九三三年十月号登载的马克思《一八四四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货币》一段翻译的。约翰生(S.Johnson,1709—1784),英国作家、文学批评家。梁实秋曾著《约翰生》一书(一九三四年一月出版),并多次推崇约翰生,如在《文艺批评论》一书中说他是“有眼光的哲学家”、“伟大的批评家”。马克斯“牛克斯”,是国民党政客吴稚晖谩骂马克思主义的话。
  (7)施蛰存在《我与文言文》中说:“五年计划逐渐成功,革命时代的狂气逐渐消散,无产阶级逐渐沾染了资产阶级的‘余毒’,再回头来读读旧时代的文学作品,才知道它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意思的东西。于是,为了文饰以前的愚蠢的谬误起见,巧妙地想出了‘文学的遗产’这个名词来作为承认旧时代文学的‘理论的根据’。”(8)“《文选》与《庄子》”里寻“词汇”参看本卷第450页注(6)。
         “小童挡驾”
             宓子章
  近五六年来的外国电影,是先给我们看了一通洋侠客的勇敢,于是而野蛮人的陋劣,又于是而洋小姐的曲线美。但是,眼界是要大起来的,终于几条腿不够了,于是一大丛;又不够了,于是赤条条。这就是“裸体运动大写真”(2),虽然是正正堂堂的“人体美与健康美的表现”,然而又是“小童挡驾”的,他们不配看这些“美”。
  为什么呢?宣传上有这样的文字——“一个绝顶聪明的孩子说:她们怎不回过身子儿来呢?”“一位十足严正的爸爸说:怪不得戏院对孩子们要挡驾了!”
  这当然只是文学家虚拟的妙文,因为这影片是一开始就标榜着“小童挡驾”的,他们无从看见。但假使真给他们去看了,他们就会这样的质问吗?我想,也许会的。然而这质问的意思,恐怕和张生(3)唱的“咍,怎不回过脸儿来”完全两样,其实倒在电影中人的态度的不自然,使他觉得奇怪。中国的儿童也许比较的早熟,也许性感比较的敏,但总不至于比成年的他的“爸爸”,心地更不干净的。倘其如此,二十年后的中国社会,那可真真可怕了。但事实上大概决不至于此,所以那答话还不如改一下:“因为要使我过不了瘾,可恶极了!”
  不过肯这样说的“爸爸”恐怕也未必有。他总要“以己之心,度人之心”(4),度了之后,便将这心硬塞在别人的腔子里,装作不是自己的,而说别人的心没有他的干净。裸体女人的都“不回过身子儿来”,其实是专为对付这一类人物的。她们难道是白痴,连“爸爸”的眼色,比他孩子的更不规矩都不知道吗?
  但是,中国社会还是“爸爸”类的社会,所以做起戏来,是“妈妈”类献身,“儿子”类受谤。即使到了紧要关头,也还是什么“木兰从军”,“汪踦卫国”,(5)要推出“女子与小人”(6)去搪塞的。“吾国民其何以善其后欤?”
  四月五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四月七日《申报·自由谈》。(2)“裸体运动大写真”一九三四年三月,上海的上海大戏院放映一部德、法、美等国裸体运动记录片《回到自然》。影院曾为此大肆宣传,此语及下面引文都是广告中的话。
  (3)张生即张珙(君瑞),元代王实甫《西厢记》中的人物。这里引用的唱词见第四本《草桥店梦莺莺》第一折:“咍,怎不肯回过脸儿来?”
  (4)“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语见《中庸》十三章朱熹注。(5)“木兰从军”见南北朝时北朝叙事长诗《木兰诗》,诗中说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出征十二年,立功还乡。“汪踦卫国”,汪踦是春秋时鲁国的一个儿童,《礼记·檀弓》:“(鲁与齐师)战于郎,公叔禺人……与其邻重(童)汪踦往,皆死焉。”(6)“女子与小人”参看本卷第143页注(4)。
         《如此广州》读后感
             越客
  前几天,《自由谈》上有一篇《如此广州》(2),引据那边的报章,记店家做起玄坛和李逵(3)的大像来,眼睛里嵌上电灯,以镇压对面的老虎招牌,真写得有声有色。自然,那目的,是在对于广州人的迷信,加以讥刺的。
  广东人的迷信似乎确也很不小,走过上海五方杂处的衖堂,只要看毕毕剥剥在那里放鞭炮的,大门外的地上点着香烛的,十之九总是广东人,这很可以使新党叹气。然而广东人的迷信却迷信得认真,有魄力,即如那玄坛和李逵大像,恐怕就非百来块钱不办。汉求明珠,吴征大象,中原人历来总到广东去刮宝贝,好像到现在也还没有被刮穷,为了对付假老虎,也能出这许多力。要不然,那就是拚命,这却又可见那迷信之认真。
  其实,中国人谁没有迷信,只是那迷信迷得没出息了,所以别人倒不注意。譬如罢,对面有了老虎招牌,大抵的店家,是总要不舒服的。不过,倘在江浙,恐怕就不肯这样的出死力来斗争,他们会只化一个铜元买一条红纸,写上“姜太公(4)在此百无禁忌”或“泰山石敢当”(5),悄悄的贴起来,就如此的安身立命。迷信还是迷信,但迷得多少小家子相,毫无生气,奄奄一息,他连做《自由谈》的材料也不给你。
  与其迷信,模胡不如认真。倘若相信鬼还要用钱,我赞成北宋人似的索性将铜钱埋到地里去(6),现在那么的烧几个纸锭,却已经不但是骗别人,骗自己,而且简直是骗鬼了。中国有许多事情都只剩下一个空名和假样,就为了不认真的缘故。
  广州人的迷信,是不足为法的,但那认真,是可以取法,值得佩服的。
  二月四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二月七日《申报·自由谈》。(2)《如此广州》发表于一九三四年一月二十九日《申报·自由谈》,署名味荔。
  (3)玄坛即道教尊为“正一玄坛元帅”的财神赵公明。其绘像身跨黑虎,故称“黑虎玄坛”。李逵,长篇小说《水浒》中人物,该书四十三回中有他杀死四只老虎的故事。
  (4)姜太公即周朝太公望吕尚(姓姜,封于吕,因称吕尚)。《史记·封禅书》:“八神将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来作之。”后来神话小说《封神演义》说他给神魔封号,民间也迷信他的名字能镇压“妖邪”。
  (5)“泰山石敢当”西汉史游《急就篇》中已有“石敢当”一语,据唐代颜师古注:“敢当,言所当无敌也。”旧时人家正门或村口等处,如正对桥梁、通道,常树起一个石人或石片,上刻“泰山石敢当”字样,以作“镇邪”之用。前加“泰山”,大概因旧时流传“泰山府君”能“制鬼驱邪”的缘故。
  (6)据唐代封演《封氏闻见记》卷六:“古者享祀鬼神,有圭璧币帛,事毕则埋之……其纸钱,魏晋以来,始有其事。”用纸钱以后,也仍有以铜钱和金银埋在墓中的。
         安贫乐道法
  孩子是要别人教的,毛病是要别人医的,即使自己是教员或医生。但做人处世的法子,却恐怕要自己斟酌,许多别人开来的良方,往往不过是废纸。
  劝人安贫乐道是古今治国平天下的大经络,开过的方子也很多,但都没有十全大补的功效。因此新方子也开不完,新近就看见了两种,但我想:恐怕都不大妥当。
  一种是教人对于职业要发生兴趣,一有兴趣,就无论什么事,都乐此不倦了。当然,言之成理的,但到底须是轻松一点的职业。且不说掘煤,挑粪那些事,就是上海工厂里做工至少每天十点的工人,到晚快边就一定筋疲力倦,受伤的事情是大抵出在那时候的。“健全的精神,宿于健全的身体之中”(2),连自己的身体也顾不转了,怎么还会有兴趣?——除非他爱兴趣比性命还利害。倘若问他们自己罢,我想,一定说是减少工作的时间,做梦也想不到发生兴趣法的。
  还有一种是极其彻底的:说是大热天气,阔人还忙于应酬,汗流浃背,穷人却挟了一条破席,铺在路上,脱衣服,浴凉风,其乐无穷,这叫作“席卷天下”。这也是一张少见的富有诗趣的药方,不过也有煞风景在后面。快要秋凉了,一早到马路上去走走,看见手捧肚子,口吐黄水的就是那些“席卷天下”的前任活神仙。大约眼前有福,偏不去享的大愚人,世上究竟是不多的,如果精穷真是这么有趣,现在的阔人一定首先躺在马路上,而现在的穷人的席子也没有地方铺开来了。
  上海中学会考的优良成绩发表了,有《衣取蔽寒食取充腹论》(3),其中有一段——“……若德业已立,则虽饔飧不继,捉襟肘见,而其名德足传于后,精神生活,将充分发展,又何患物质生活之不足耶?人生真谛,固在彼而不在此也。……”(由《新语林》第三期转录)
  这比题旨更进了一步,说是连不能“充腹”也不要紧的。但中学生所开的良方,对于大学生就不适用,同时还是出现了要求职业的一大群。
  事实是毫无情面的东西,它能将空言打得粉碎。有这么的彰明较著,其实,据我的愚见,是大可以不必再玩“之乎者也”了——横竖永远是没有用的。
  八月十三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四年八月十六日《申报·自由谈》。(2)“健全的精神,宿于健全的身体之中”西洋古格言,见罗马讽刺诗人朱味那尔的《讽刺诗》第十篇。
  (3)《衣取蔽寒食取充腹论》是一九三四年上海中学会考的作文试题。《新语林》第三期(一九三四年八月五日)载埜容《拥护会考》一文中,曾根据《上海中学会考特刊》引录了试卷中的这段文字。《新语林》,文艺半月刊,原徐懋庸主编,第五期起改为“新语林社”编辑,一九三四年七月在上海创刊,同年十月停刊。
         北人与南人
                栾廷石
  这是看了“京派”与“海派”的议论之后,牵连想到的——
  北人的卑视南人,已经是一种传统。这也并非因为风俗习惯的不同,我想,那大原因,是在历来的侵入者多从北方来,先征服中国之北部,又携了北人南征,所以南人在北人的眼中,也是被征服者。
  二陆(2)入晋,北方人士在欢欣之中,分明带着轻薄,举证太烦,姑且不谈罢。容易看的是,羊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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