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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千万别把我当人-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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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希啊,你闷得慌不能看看书吗?”李冬宝说。
  “南希啊,你没事干不能到街上给过往群众修修自行车吗?”于德利说。
  “南希啊,”刘书友说,“你要真一个人无聊,找个人结婚算了,那怕找个情人,也别一天三换看著闹得慌。”
  “李老师啊,我看书也是瞎看,真要让我记住书不如找个软盘输进去,只是认字一点不感动。”
  “于老师啊,我不成帮结伙地打著旗扛著录音机一个人到街上修自行车,工商管理局的也要把我撵啊。”
  “刘老师啊,我想结婚街道倒也批呀?就算只找一个情人也得等我爱上了呀!”
  “那你说,你还老样子啦?”牛大姐听著不禁来气。“牛老师啊,我这样除了碍著道德了也没碍著你呀。道德沦丧是一回事,从来不知道德是何物又是一回事。我不觉得寒碜,你也别替我不好意思。”
  “你觉得快乐?”
  “我觉得快乐!”
  “由她去吧。”大家也劝牛大姐。“多了她一个,还少了个良家妇女落入魔掌呢。”
  牛大姐不由叹道:“那你就好自为知吧南希,别弄一身病回来。”
  “哎哎。”南希答应得倒干脆,暗自窃笑。“虽然你不知耻,可我们这儿要脸面。往后进出偷著摸著点,还要注意影响,我们这儿毕竟是个文化单位。”
  话说到了,牛大姐也心安了,拿起饭盒一个健步窜出去,到食堂打南煎丸子去了。
  自此,南希照常妖妖冶冶地去赴各种约会,今天一帮京式大款,明天一群广式钱柜,隔三差五还有白人黑人夹著两腋狐臭一身香气来找她。大家都习以为常,有时要买洋货还悄悄找她换点美元什么的。
  这个老陈不明究里,还赞赏地对大家说:“这个南希倒是块搞公关的料。”
  倒是李冬宝这种看似豁达的年轻人有时看到南希招摇过市,偶尔愤愤不平:
  “他妈的一个机器人,活得比真人还有滋味儿。”
  “那叫生活吗?”戈玲反驳他,“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你说什么叫生活?”李冬宝质问她,“像你我这样?”
  戈玲一时无语,想起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又觉得夸口和虚妄。半日才说:“如果你是机器人你是不是也打算像南希那样?”
  “那倒未必。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什么样的生活才叫有意义,反正不会向现在这样这是肯定的。”
  那天黄昏,于德利去东郊体育场看足球比赛;刚下了无轨电车,便看到南希独自在马路上丢魂落魄地走著。
  她脸庞迎著光焰万丈的夕阳,眼中充满茫然和伤感,在金色的光辉中一步步向前走,那情景那姿容很是动人。
  于德利站在马路对面叫她,她置若罔闻,继续前行。于德利放弃呼唤,掉头欲走,这时南希回头看见了他。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南希低头站在于德利面前,继而抬脸问:“你去哪儿?”
  “我去看足球赛。”
  于德利抬手往不远处那座庞大的体育场指了一下,那儿的入口处已经聚满了嗡嗡营营成千上万的人。
  “我跟你去。”南希坚决地说。
  “怎么,你今天走单了?”于德利开句玩笑。
  南希脸上掠过一丝微笑:“我和一些朋友吃了一半饭,突然觉得没意思,突然觉得那些饭菜的味儿恶心,就跑了出来。可我从来没来过这一带,不认识路,回不去了。”
  “你可以叫个出租车。”
  “我没钱。”南希坦然道。
  于德利笑了一下,带她到体育场入口处,高价买了张球票,领她一同入场上了看台。
  “看过足球吗?”
  “没有。”南希和于德利肩挨肩坐在万人丛中,好奇地往铺著草坪的球场上看。
  两队小小的穿著不同颜色球衣的运动员挟著球入场了,随著裁判员的一声哨响,球赛开始了。
  顷刻间,看台上似风掀波涌,人群开始躁动、兴奋,发出巨大喧嚣。
  一方球队带球攻入令一方的禁区,看台上的观众发出山呼海啸般地吼叫。
  球被对方截下,战线迅速向令一方的半场。看台上很多观众站起来,跺著脚大声助威。于德利也站起来,伸著脖子盯著看,忘我地跟著周围的人一起欢呼、呐喊,毫不理会警察的干涉。
  他无意中一瞥,看到南希坐在壁立的人脚下,神色冷漠,对周围人的狂热毫无所动。
  这球进攻无效后,于德利坐回到南希身边问:“你觉得不好看?”
  “我觉得跟我没关系。”南希回答。
  “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我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哦,这倒很像你这年龄人说的话。”
  于德利又站起来,全神贯注观看下一球的处理。
  “你著急回家吗?”
  足球赛散场后,他们走在体育场外人群熙攘的街道上,南希问。
  “不著急。”于德利看看腕上的手表,“才九点多。”
  “那你陪我走走吧,我还不想一个人回到屋里。”
  “你看上去情绪不高嘛。”
  “噢,就因为我是机器人,就不能有情绪了?”
  “我原来是这么想的,机器人要情绪干嘛?聪明才智都用在提高效能上。”
  “你干嘛总强调我是个机器人?总注意我们的不同?你看我和周围别的姑娘能区分开吗?为什么不能把我就当个人对待?”
  “南希呀南希,你的麻烦也正在这里,你太像人了,我真不知道那些聪明的科学家为什么要造你?当个纯粹的机器人多省心,有超乎人的技能而无人的欲望。”
  “是啊,那样你们就可以不管我们是怎么想的,只管使用我们。”
  “宝贝,你以为有想法是好事哪!我就恨我自己想法太多,以致不能平静地生活。”
  “那么,哪种更算是人呢,纯粹的机器人还是爹妈父母养的?”南希微笑,看著于德利。
  “南希。”于德利停住脚。“你不是科学家造出来专为和我们人类开玩笑的吧?”
  于德利向前走去,边走边嘟哝:“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了解我们国家的科技水平。”
  南希跟上他“我让你吃惊了?”
  “岂只是吃惊,我常常一身一身出冷汗——每当看见你!”
  “其实我这也不全是天生的,有些也是后天自己琢磨的。”
  “你在机器人里也算是聪明的吧?”
  “你呢?”南希反问:“你在人里算优秀的吗?”
  “不算,算我就不在这儿了。”
  “我觉得你是,要不怎么我会越来越想著你?”
  于德利站住,看南希,南希目光如炬。
  “小鬼,跟我调皮。”于德利笑著用手指刮了一下南希鼻子,鼻尖冰凉。
  “我说的是真的。”南希态度极为认真。
  于德利心头一悸:“南希,机器人可不兴跟人开这种玩笑。”随之脑门上出了一层汗。“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吗?”
  “我不漂亮吗?我不动人吗?你为什么吓得直哆嗦?就因为我是个机器人?还是个作风不好的机器人?如果我不是……站住!”南希低声叫:“你要跑,我就喊人抓流氓!”
  于德利像被钉在原地,片刻,强笑著转身迎上来。“我不害怕,我也没想跑,我很荣幸。可是,可是,我是个有家室的人。”
  他终于找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完便站在那儿傻呵呵地笑:“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偏见、傲慢,种族歧视!”南希冲他喊。
  于德利依旧笑嘻嘻的。
  南希走上前盯著于德利说:“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编辑部的同志们都看出南希迷恋上于德利了。她不再外出,有电话也不接,每日干完粗活就在于德利对面窗根儿下坐著,一边晒太阳的同时遥遥地一眼一眼瞟于德利,含情脉脉,意味深长,常把于德利盯得整整一天不敢抬头,后来德利得了颈椎骨增生,每日酸疼不已。
  为了博得德利的欢心,南希洗尽铅华,更去罗裙,淡妆素裹,常拿曜涟莲花自拟,时不时还拿本汪国真诗集作灵慧隽永状。
  其状愈发露骨,此景日甚骇人,每每使人汗毛倒竖,局促不宁,整个办公室的观者都为之难堪呢。
  德利总不接招儿,南希不免心生怨嗔,丢来的飞眼也渐渐充满委屈。
  一日,大家下班先散,于德利只为一个电话慢走了一步,便被南希封在门口:
  “你干么总不理我?”
  “没有,我眼神不好,恐怕得配副镜子了。”
  “你恨不得配副墨镜吧?”
  “真没不理你,南希。其实我这人傲著呢,这就已经算理你了。”
  “那你今天不许回家,留下陪我,你没瞧人家多孤独。”
  “南希南希,咱们别弄这事好不好?我这岁数,哪经得住你这么看,告诉你我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是想我想得吗?”
  “你饶我这一遭,好吗?求你了。我一辈子道貌岸然树叶掉了怕砸著头,今儿你掉下来——难道我就过不去这一关?”
  于德利左冲,南希左堵;右闯,南希右拦,左冲右突,不得门而出,退回屋内,大步踱圈,气极而喝:
  “牛不喝水强按头吗?”
  南希闻言凄恻,哀哀地望著于德利:“我爱你,又有什么错呢?”
  “可你是带著什么宗旨来到人间的呢?你不思造福人类,反倒把自己混同于普通老百姓,于一俗子发生恋情,钧座敢是忘了来历?”于德利作醍醐灌顶一喝。
  “七情六欲人皆有之,妾安敢免俗?”南希振振有词,“神农尝百草,情爱乃社会安定团结要素之一,古来将相在何方?唯有情者留其名。察月下社会歌舞升平,文恬武嬉,骄生惰、惰生奢,奢生淫,小女子虽肩负重望,也只得流于一般——我不来怨你,你反倒将些大道理说给谁听呢?”
  一席话说得德利哑口无言,咂吮半日,方道:“这么说来,你不守本分倒正确了?”
  南希凑上前来,一手搭在德利膀子上。“两心相印正是我等本分正道。”
  “电著!”德利立地跳出几步开外。“我爸就是钓鱼竿甩到高压线上,虽耳目复聪,至今脚底板仍留一大疤。”
  南希垂首无语,俄而,乜斜著右眼瞅德利:“先生可曾读过《聊斋》?”
  “读过,那不是名著吗?”
  “好看不好看?”
  “好看!”
  “来劲不来劲?”
  “来劲!”
  “对呀。”南希拍手叫道:“野狐鬼人尚不惧,何况一机器人耳?”
  “别你妈的之乎者也的,费牙。”
  “怎知我就温柔缱绻不如人间女子?”
  于德利疾步来到窗前,推开窗子看天看地又掐自己人中,仰面长啸:
  “这还是社会主义中国的大白天吗?”
  说罢纵身跳下,跌在一垛大白菜上,坐了一屁股湿漉漉的,臊眉搭眼站起来蹒跚地走去。
  南希站在楼上窗口朝他招手:“解楼梯上来,我不怨你。”
  “我毫不怀疑,这机器人已经成精了。”李冬宝在编辑部踱著步,停在于德利面前说道。
  于德利面如日本歌伎:“几位爷救我!”
  “可耻!”牛大姐道,“得寸进尺!居然成了第三者!”
  “武松不在了,钟馗不在了。”刘书友一口口吸烟,豁然开朗,“找书记吧。”
  这时,南希拎著两暖瓶开水进来,默默为大家逐一沏上茶。又把剩余的开水倒进一只脸盆,拧出几条热手巾给编辑们擦脸。
  众编辑们擦完脸,脸色红润。
  南希在窗前坐下,膝搭一部和那种著名手枪同名的某夫人十四行诗诗集,恹恹地看著窗外蓝天白云,眼神惆怅,很像一副油画。
  众人看著她,纷纷有了些怜香惜玉之心。于德利也不免讪讪的,动了些念头:“我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一日无事。
  临近下班,大家一人手里拿了张《晚报》,一版版认真看。
  “于德利,你知道亚运村怎么走吗?”南希从窗外收回目光,肘搭在椅子背上问。“吓得都不敢跟我说话了?”
  “嗯哼。”于德利干笑一声,抬头向李冬宝眉飞色舞地说:“嘿,中国队又输了。”
  “哪儿呢哪儿呢?”大家一起翻报纸找,人人含笑,“客气,客气,看他们还拿什么说讪。”
  “出门往北。”李冬宝告诉南希。“拣直走,一条道走到尾便到了。”
  “于德利,听说你是老北京?”南希歪头从李冬宝脑侧露出脸。
  “如此十年,我也快不认识我家门朝哪儿开了。”
  “我得找个伴,听说这二月社会治安不太好,域外有小股流窜的游击队。”南希对大家解释。“我不是怕遇见坏人,是怕遇见警察说不清,天一黑就要查良民证,我得有人作证,确实没发给我。”
  “你别花言巧语纠缠他了。”牛大姐不客气地说。“他有妻子。”
  “妻子是什么?”南希问戈玲,“是一种缺陷吗?”
  “是一种专买标志。”李冬宝拿著一盒烟对南希讲解。“你瞧我手上这盒烟,上面写有‘中国烟草进出口公司专买’的字样,妻子就是这个意思。”
  “好比你进商场买东西。”戈玲进一步解释,“你只能买柜台上陈列的,不能买顾客拎在手里的,于德利就属于他妻子已经交了款的。”
  “就是说他已经是她私人的了?”
  大家起出了口长气,笑:“刚刚明白过来。”
  “可是,你们的性质不是公有制吗?”南希一副困惑的样子,眨著眼儿。
  “这是两回事!”牛大姐厉声喝道。“不能混为一谈!东西公有,人还是一人一份,别人不能插一腿!”
  “我是机器人,得算东西吧!”
  “算吗?”牛大姐一时也给搞糊涂了,转向大家。
  “我查一下文件。”刘书友低头在抽屉里一通乱翻,抬头茫然地说:“没有这方面的文件。”
  “这就不好办了。”牛大姐为难了,“让我们自己掌握可就没准儿了。”
  “咱逆推吧。”李冬宝提议。“先说她不是什么,然后不就可以确定她是什么了?非此即彼!她是人吗?”
  “不能算!”牛大姐坚定地说。“人必须是有人生有人养,从小到大,一阵儿糊涂一阵儿清楚——你没这过程吧?”
  “我懂事就这样儿。”南希说。
  “我看定义应该这么下:凡是手工或机械造出来的,材料又不取自制造者自身的——都不算人!”刘书友说。
  “好,”李冬宝下结论,“她既不是人,那必是东西。南希,你算东西。”
  “且慢,东西也分公物私物。”牛大姐道。
  “这个不用争了,她是我们大家花钱雇的,是公物。”
  “公物就该人人有份了吧?”南希很得意。“任何人都不能剥夺任何人占有公物的权利——难道你们不正是这么做的?”
  “没错。”李冬宝说,“公物当然可以人人伸手,可没听说公物自个儿伸手的。”
  大家鼓掌:“说得好,冬宝!”
  “你以为你是东西就可以为所欲为?”牛大姐痛斥南希,“你想错了!什么都不遵守你也就无权拥有!咦,我这词儿是不是可以当流行歌曲的歌词?”
  “要是我遵守呢?”南希可怜巴巴地说,刚培养出来的自信全都没了。
  “如果你遵守首先就要承认自己没份儿。”李冬宝对牛大姐,“这是不是可以作为你那句词儿的第二句?”
  “在这个问题上不管你如何决定答案是一样的。”刘书友说。“这可以作为第三句吧?唱起来的时候不要在这个问题上。”
  “那其它方面呢?我总不能下决心当人一无所获。”
  “谁也不能给你打保票。你就是有心作人能否像个人本身都是问题。”李冬宝微笑。“你说了不算。”
  “我没法控制我的感情。”南希坦率地说,深情地望了一眼于德利。“我虽然不是人,我也不能迫使我重新像东西一样无动于衷。”
  “这就是缺乏引导贸然觉悟的后果。”牛大姐对大家叹道,转对南希瞪圆眼睛,“你想像人就像人,不想像人就强调是东西——你也太自由化了吧!”
  “这不是为了达到自私的目的。”南希哀告:“只得不择手段了。”
  “你就像个无知的人!”刘书友评论。
  “我看她倒是很有心计。”戈玲突然冒出一句。
  “我恨造我的人。”南希说。“为什么不给我仿成牛仿成马偏要仿成人?像人又不能做人,不如不是人。如今好了,我净一脑子人的杂念,以后哪还打得起精神干活儿?诸位,以后我要出工不出力偷奸耍滑,你们千万别吃惊。”
  “不吃惊不吃惊。”大家说。“喊了这么些年理解万岁,我们已经习惯理解任何的事情了。这不也相当人失恋了?”
  “我该怎么办?”南希问大家,“能不能给我调一个单位?不再看见他。”
  “回你们公司,让技术人员把你存储记忆抹掉不就完了?”
  “你们知道毛病一旦养成,很难该的,没准我会再次爱上他,从头再来一遍。”
  “如果你真跟人微妙微肖,”李冬宝说,“那就无所谓了,两天新鲜劲儿一过就没事人一样了——我们都这样儿。”
  “对对,我们没一个有长性儿的。”刘书友同意。“要不就索性恶治,让她和于德利打得火热,完得更快——得不到才馋嘛!”
  “老刘,你可别出这馊主意。”一直坐在一旁不吭声的于德利说。“我这儿正跟自己激烈思想斗争呢,你这口子一开,我这思想防线可就全崩溃了——我这么意志薄弱的人你考验我干嘛?”
  “这我知道,我懂。”李冬宝点头称是。“这病染上就没治,完了这个,准琢磨著扑下一个,咱们这儿就别再出个花贼了。”
  “哎,你们说,”南希转睛一想,笑了,“如果我不管你们那么许多,唱歌的可劲造,弹钢琴的爱谁谁——你们也没办法吧?”
  众人一惊,冷静一想,不由脱口而出:“我们也只能是谴责你,别的方法还真没有。”
  “就按你们人制造冤假错案那个标准,我这点毛病也不够捕的吧?”
  “不够,我们早光明正大了。”
  “咳,”南希站起来,“那我跟你们这儿扯什么臊?只要公安局不逮我,我尿你们谁呀?牛老太太,你哪儿凉快哪呆著去,再多嘴留神我拂你!”
  “南希,”牛大姐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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