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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撒哈拉的故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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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买拉倒,你卖鱼还是卖笑?居然让她摸你的脸。”我举起手来就去打荷西,他知道理亏,抱住头任我乱打。
  一气之下,又冲进酒店去将那条丢在酒吧上的大鱼一把抽回来。
  烈日当空,我们又热,又饿,又渴,又倦,彼此又生著气,我真想把鱼全部扭掉,只是说不出口。
  “你记不记得沙漠军团的炊事兵巴哥?”我问荷西。
  “你想卖给军营?”
  “是。”
  荷西一声不响开著车往沙漠军团的营地开去,还没到营房,就看见巴哥恰好在路上走。
  “巴哥。”我大叫他。
  “要不要买新鲜的鱼?”我满怀希望的问。
  “鱼,在哪里?”他问。
  “在我们车厢里,有二十多条。”
  巴哥瞪著我猛摇头。
  “三毛,三千多人的营区,吃你二十多条鱼够吗?”他一口回绝了我。
  “这是说不定的,你先拿去煮嘛!耶稣的五个饼,两条鱼,喂饱了五千多人,这你怎么说?”我反问他。
  “我来教你们,去邮局门口卖,那里人最多。”巴哥指点迷津。当然我们卖鱼的对象总是欧洲人,沙哈拉威人不吃鱼。
  于是我们又去文具店买了一块小黑板,几支粉笔,又向认识的杂货店借了一个磅秤。
  黑板上画了一条跳跃的红鱼,又写著——“鲜鱼出售,五十块一公斤。”
  车开列邮局门口,正是下午五点钟,飞机载的邮包,信件都来了,一大批人在开信箱,热闹得很我们将车停好,将黑板放在车窗前,后车厢打开来。做完这几个动作,脸已经红得差不多了,我们跑到对街人行道上去坐著,看都不敢看路上的人。
  人群一批一批的走过,就是没有人停下来买鱼。
  坐了一会儿,荷西对我说∶“三毛,你不是说我们都是素人吗?素人就不必靠卖业余的东西过日子嘛!”
  “回去啊?”我实在也不起劲了。
  就在这时候,荷西的一个同事走过,看见我们就过来打招呼∶“啊!在吹风吗!”
  “不是。”荷西很扭捏的站起来。
  “在卖鱼。”我指指对街我们的车子。
  这个同事是个老光棍,也是个粗线条的好汉,他走过去看看黑板,再看看打开的车厢,明白了,马上走回来,捉了我们两个就过街去。
  “卖鱼嘛,要叫著卖的呀!你们这么怕羞不行,来,来,我来帮忙。”
  这个同事顺手拉了一条鱼提在手中,拉开嗓子大叫∶“吁——哦,卖新鲜好鱼哦!七十五块一斤哦——呀哦——鱼啊!”
  他居然还自做主张涨了价。
  人群被他这么一嚷,马上围上来了,我们喜出望外,二十多条鱼真是小意思,一下子就卖光了。
  我们坐在地上结帐,赚了三千多块,再回头找荷西同事,他已经笑嘻嘻的走得好远去了。
  “荷西,我们要记得谢他啊!”我对荷西说。
  回到家里,我们已是筋疲力尽了。洗完澡之后,我穿了毛巾浴衣去厨房烧了一锅水,丢下一包面条。
  “就吃这个啊?”荷西不满意地问。
  “随便吃点,我都快累死了。”我其实饭也吃不下。
  “清早辛苦到现在,你只给我吃面条,不吃。”他生气了,穿了衣服就走。
  “你去哪里?”我大声叱骂他。
  “我去外面吃。”说话的人脑子里一下塞满了水泥,硬帮帮的。
  我只有再换了衣服追他一起出去,所谓外面吃,当然只有一个去处——国家旅馆的餐厅。
  在餐厅里,我小声的在数落荷西∶“世界上只有你这种笨人。点最便宜的菜吃,听见没有?”
  正在这时,荷西的上司之一拍著手走过来,大叫∶“真巧,真巧,我正好找不到伴吃饭,我们三个一起吃。”
  他自说佾话的坐下来。
  “听说今天厨房有新鲜的鱼,怎么样,我们来三客鱼尝尝,这种鲜鱼,沙漠里不常有。”他还是在自说佾话。
  上司做惯了的人,忘记了也该看看别人脸色,他不问我们就对茶房说∶“生菜沙拉,三客鱼,酒现在来,甜点等一下。”
  餐厅部的领班就是中午在厨房里买我们鱼的那个人,他无意间走过我们这桌,看见荷西和我正用十二倍的价钱在吃自己卖出来的鱼,吓得张大了嘴,好似看见了两个疯子。
  付帐时我们跟荷西的上司抢著付,结果荷西赢了,用下午邮局卖鱼的收入付掉,只找回来一点零头。我这时才觉得,这些鱼无论是五十块还是七十五块一公斤,都还是卖得太便宜了,我们毕竟是在沙漠里。
  第二天早晨我们睡到很晚才醒来,我起床煮咖啡,洗衣服,荷西躺在床上对我说∶幸亏还有国家旅馆那笔帐可以收,要不然昨天一天真是够惨了,汽油钱都要赔进去,更别说那个辛苦了。“
  “你说帐——那张收帐单——”我尖叫起来,飞奔去浴室,关掉洗衣机,肥皂泡泡里掏出我的长裤,伸手进口袋去一摸——那张单子早就泡烂了,软软白白的一小堆,拼都拼不起来了。
  “荷西,最后的鱼也溜掉啦!我们又要吃马铃薯饼了。”
  我坐在浴室门口的石阶上,又哭又笑起来。
  死  果
  回教“拉麻丹”斋月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这几天每个夜晚都去天台看月亮,因为此地人告诉我,第一个满月的那一天,就是回教人开斋的节日。
  邻居们杀羊和骆驼预备过节,我也正在等著此地妇女们用一种叫做“黑那”的染料,将我的手掌染成土红色美丽的图案。这是此地女子们在这个节日里必然的装饰之一。我也很喜欢入境随俗,跟她们做相同的打扮。
  星期六那天的周末,我们因为没有离家去大沙漠旅行的计划,所以荷西跟我整夜都在看书。
  第二日我们睡到中午才起身,起床之后,又去镇上买了早班飞机送来的过期西班牙本地的报纸。
  吃完了简单的中饭,我洗清了碗筷,回到客厅来。
  荷西埋头在享受他的报纸,我躺在地上听音乐。
  因为睡足了觉,我感到心情很好,计划晚上再去镇上看一场查利。卓别林的默片——《小城之光》。
  当天风和日丽,空气里没有灰沙,美丽的音乐充满了小房间,是一个令人满足而悠闲的星期日。
  下午两点多,沙哈拉威小孩们在窗坍叫我的名字,他们要几个大口袋去装切好的肉。我拿了一包彩色的新塑胶袋分给他们。
  分完了袋子,我站著望了一下沙漠。对街正在造一批新房子,美丽沙漠的景色一天一天在被切断,我觉得十分可惜。
  站了一会儿,不远处两个我认识的小男孩不知为什么打起架来,一辆脚踏车丢在路边。我看,他们打得起劲,就跑上去骑他们的车子在附近转圈子玩,等到他们打得很认真了,才停了车去劝架,不让他们再打下去。
  下车时,我突然看见地上有一条用麻绳串起来的本地项链,此地人男女老幼都挂著的东西。我很自然的捡了起来,拿在手里问那两个孩子∶“是你掉的东西?”
  这两个孩子看到我手里拿的东西,架也不打了,一下子跳开了好几步,脸上露出很怕的表情,异口同声的说∶“不是我的,不是我的!”连碰都不上来碰一下。我觉得有点纳闷,就对孩子们说∶“好,放在我门口,要是有人来找,你们告诉他,掉的项链在门边上放著。”这话说完,我就又回到屋内去听音乐。
  到了四点多种,我开门去看,街上空无人迹,这条项链还是在老地方,我拿起来细细的看了一下它是一个小布包,一个心形的果核,还有一块铜片,这三样东西穿在一起做成的。
  这种铜片我早就想要一个,后来没看见镇上有卖,小布包和果核倒是没看过。
  想想这串东西那么脏,不值一块钱,说不定是别人丢掉了不要的,我沉吟了一下,就干脆将它拾了回家来。
  到了家里,我很高兴的拿了给荷西看,他说∶“那么脏的东西,别人丢掉的你又去捡了。”就又回到他的报纸里去了。
  我跑到厨房用剪刀剪断了麻绳,那个小布包嗅上去有股怪味,我不爱,就丢到拉圾筒里去,果核也有怪味,也给丢了。只有那片像小豆腐干似的锈红色铜片非常光滑,四周还镶了美丽的白铁皮,跟别人挂的不一样,我看了很喜欢,就用去污粉将它洗洗干净,找了一条粗的丝带子,挂在颈子上刚好一圈,看上去很有现代感。
  我又跑去找荷西,给他看,他说∶“很好看,可以配黑色低胸的那件衬衫,你挂著玩吧!”
  我挂上了这块牌子,又去听音乐,过了一会儿,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听了几卷录音带,我觉得有点瞌睡,心里感到很奇怪,才起床没几小时,怎么会觉得全身都累呢?因为很困,我就把录音机放在胸口上平躺著,这样可以省得起来换带子,我颈上挂的牌子就贴在录音机上。这时候,录音机没转了几下,突然疯了一样乱转起来,音乐的速度和拍子都不对了,就好像在发怒一般。荷西跳起来,关上了开关,奇怪的看来看去,口里喃喃自语著∶“一向很好的啊,大概是灰太多了。”
  于是我们又趴在地上试了试,这次更糟,录音带全部缠在一起了,我们用发夹把一卷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带子挑出来。
  荷西去找工具,开始要修。
  荷西去拿工具的时候,我就用手在打那个录音机,因为家里的电动用具坏了时,被我乱拍乱打,它们往往就会又好起来,实在不必拆开来修。
  才拍了一下,我觉得鼻子痒,打了一个喷嚏。
  我过去有很严重的过敏性鼻病,常常要打喷嚏,鼻子很容易发炎,但是前一阵被一个西班牙医生给治好了,好久没有再发。这下又开始打喷嚏,我口里说著∶“哈,又来了!”一面站起来去拿卫生纸,因为照我的经验这一下马上会流清鼻水。
  去浴室的路不过三五步,我又连著打了好几个喷嚏,同时觉得右眼有些不舒服,照照镜子,眼角有一点点红,我也不去理它,因为鼻涕要流出来了。
  等我连续打了快二十多个喷嚏时,我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以往很少会这么不断的打。我还是不很在意,去厨房翻出一粒药来吃下去,但是二十多个喷嚏妥完了,不到十秒钟,又更惊天动地的连续下去。
  荷西站在一旁,满脸不解的说∶“医生根本没有医好嘛!”
  我点点头,又捂著鼻子哈啾哈啾的打,连话都没法说,狼狈得很。
  一共打了一百多个喷嚏,我已经眼泪鼻涕得一塌糊涂了,好不容易它停了几分钟,我赶快跑到窗口去吸新鲜空气。荷西去厨房做了一杯热水,放了几片茶叶给我喝下去。
  我靠在椅子上喝了几口茶,一面擦鼻涕,一面觉得眼睛那块红的地方热起来,再跑去照照镜子,它已经肿了一块,那么快,不到二十分钟,我很奇怪,但是还是不在意,因为我得先止住我的喷嚏,它们偶尔几十秒钟还是在打。我手里抱了一个字纸篓,一面擦鼻涕一面丢,等到下一个像台风速度也似的大喷嚏妥出来,鼻血也喷出来了,我转身对荷西说∶“不行,打出血来了啦!”
  再一看荷西,他在我跟前急剧的一晃。像是电影镜头放横了一样,接著四周的墙,天花板都旋转起来。我扑上去抓住他,对他叫∶“是不是地震,我头晕——”
  他说∶“没有啊!你快躺下来。”上来抱住我。
  我当时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被弄得莫名其妙,这短短半小时里,我到底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个样子。
  荷西拖了我往卧室走,我眼前天旋地转,闭上眼睛,人好似也上下倒置了一样在晕。躺在床上没有几分钟,胃里觉得不对劲,挣扎著冲去浴室,开始大声的呕吐起来。
  过去我常常会呕吐,但是不是那种吐法,那天的身体里不只是胃在翻腾,好像全身的内脏都要呕出来似的疯狂的在折磨我,呕完了中午吃的东西,开始呕清水,呕完了清水,吐黄色的苦胆,吐完了苦水,没有东西再吐了,我就不能控制的大声干呕。
  荷西从后面用力抱住我,我就这么吐啊,打喷嚏啊,流鼻血啊,直到我气力完完全全用尽了,坐在地上为止。
  他将我又拖回床上去,用毛巾替我擦脸,一面著急的问∶“你吃了什么脏东西?是不是食物中毒?”
  我有气无力的回答他∶“不泻,不是吃坏了。”就闭上眼睛休息,躺了一下,奇怪的是,这种现象又都不见了,身体内像海浪一样奔腾的那股力量消逝了。我觉得全身虚脱,流了一身冷汗,但是房子不转了,喷嚏也不打了,胃也没有什么不舒服,我对荷西说∶“要喝茶。”
  荷西跳起来去拿茶,我喝了一口,没几分钟人觉得完全好了,就坐起来,张大眼睛呆呆的靠著。
  荷西摸摸我的脉搏,又用力按我的肚子,问我∶“痛不痛?痛不痛?”
  我说∶“不痛,好了,真奇怪。”就要下床来,他看看我,真的好了,呆了一下,就说∶“你还是躺著,我去做个热水袋给你。”我说∶“真的好了,不用去弄。”
  这时荷西突然扳住我的脸,对我说∶“咦,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肿得那么大了。”我伸手摸摸,右眼肿得高高的了。
  我说∶“我去照镜子看看!”下床来没走了几步路,胃突然像有人用鞭子打了一下似的一痛,我“哦”的叫了一声,蹲了下去,这个奇怪的胃开始抽起筋来。我快步回到床上去,这个痛像闪电似的捉住了我,我觉得我的胃里有人用手在扭它,在绞它。我缩著身体努力去对抗它,但是还是忍不住呻吟起来,忍著忍著,这种痛不断的加重,我开始无法控制的在床上滚来滚去,口里尖叫出来,痛到后来,我眼前一片黑暗,只听见自己像野兽一样在狂叫。荷西伸手过来要替我揉胃,我用力推开他,大喊著∶“不要碰我啊!”
  我坐起来,又跌下去,痉挛性的剧痛并不停止。我叫哑了嗓子,胸口肺里面也连著痛起来,每一吸气,肺叶尖也在抽筋。这时我好似一个破布娃娃,正在被一个看不见的恐怖的东西将我一片一片在撕碎。我眼前完全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神智是很清楚的,只是身体做了剧痛的奴隶,在做没有效果的挣扎。我喊不动了,开始咬枕头,抓床单,汗湿透了全身。
  荷西跪在床边,焦急得几乎流下泪来,他不断的用中文叫我在小时候只有父母和姐姐叫我的小名——“妹妹!妹妹!妹妹——”我听到这个声音,呆了一下,四周一片黑暗,耳朵里好似有很重的声音在爆炸,又像雷鸣一样轰轰的打过来,剧痛却一刻也不释放我,我开始还尖叫起来,我听见自己用中文在乱叫∶“姆妈啊!爹爹啊!我要死啦!我痛啊——”我当时没有思想任何事情,我口里在尖叫著,身上能感觉的就是在被人扭断了内脏似的痛得发狂。
  荷西将我抱起来往外面走,他开了大门,将我靠在门上,再跑去开了车子,把我放进去,我知道自己在外面了,就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痛。强烈的光线照进来,我闭上眼睛,觉得怕光怕得不得了,我用手蒙住眼睛对荷西说∶“光线,我不要光,快挡住我。”他没有理我,我又尖叫∶“荷西,光太强了。”他从后座抓了一条毛巾丢给我,我不知怎的,怕得拿毛巾马上把自己盖起来,趴在膝盖上。
  星期天的沙漠医院当然不可能有医生,荷西找不到人,一言不发的掉转车头往沙漠军团的营房开去。我们到了营房边,卫兵一看见我那个样子,连忙上来帮忙,两个人将我半拖半抱的抬进医疗室,卫兵马上叫人去找医官。我躺在病台上,觉得人又慢慢好过来了,耳朵不响了,眼睛不黑了,胃不痛了,等到二十多分钟之后,医官快步进来时,我已经坐起来了,只是有点虚,别的都很正常。
  荷西将这个下午排山倒海似的病情讲给医生听,医生给我听了心脏,把了脉搏,又看看我的舌头,敲敲我的胃,我什么都不在痛了,只是心跳有点快。他很奇怪的叹了口气,对荷西说∶“她很好啊!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我看荷西很泄气,好似骗了医官一场似的不好意思,他说∶“你看看她的眼睛。”
  医官扳过我的眼睛来看看,说∶“灌脓了,发炎好多天了吧?”
  我们拼命否认,说是一小时之内肿起来的。医官看了一下,给我打了一针消炎针,他再看看我那个样子,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于是说∶“也许是食物中毒。”
  我说∶“不是,我没有泻肚子。”他又说∶“也许是过敏,吃错了东西。”我又说∶“皮肤上没有红斑,不是食物过敏。”医官很耐性的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那么你躺下来,如果再吐了再剧痛了马上来叫我。”说完他走掉了。
  说也奇怪,我前一小时好似厉鬼附身一样的病痛,在诊疗室里完完全全没有再发。半小时过去了,卫兵和荷西将我扶上车,卫兵很和善的说∶“要再发了马上回来。”
  坐在车上我觉得很累,荷西对我说∶“你趴在我身上。”我就趴在他肩上闭著眼睛,颈上的牌子斜斜的垂在他腿上。
  沙漠军团往回家的路上,是一条很斜的下坡道。荷西发动了车子,慢慢的滑下去,滑了不到几公尺,我感到车子意外的轻,荷西并没有踏油门,但是车子好像有人在后面推似的加快滑下去。荷西用力踏煞车,煞车不灵了,我看见他马上拉手煞车,将排档换到一档,同时紧张的对我说∶“三毛,抱紧我!”车子失速的开始往下坡飞似的冲下去,他又去踩煞车,但是煞车硬硬的卡住了,斜坡并不是很高的,照理说车子再滑也不可能那么快,一刹间我们好像浮起来似的往下滑下去,荷西又大声叫我∶“抓紧我,不要怕。”我张大了眼睛,看见荷西前面的路飞也似的扑上来,我要叫,喉咙像被卡住了似的叫不出来。正对面来了一辆十轮大卡车的军车,我们眼看就要撞上去了,我这才“啊——”一下的狂叫出来,荷西用力一扭方向盘,我们的车子冲出路边,又滑了好久不停,荷西看见前面有一个沙堆,他拿车子一下往沙里撞去,车停住了,我们两个人在灰天灰地的沙堆里吓得手脚冰冷,瘫了下来。
  对面那辆军车上的人马上下来了,他们往我们跑来,一面问∶“没事吧?还好吧!”我们只会点头,话也不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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