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焕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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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越好。“今夜这月光底下,她大概不会来找我谈话吧。而明朝,虽说航船开得并不早,尽有时间去辞别一声,但是有树伯在旁边,至多也只能尽量说些辞别范围以内的话;表白的事是终于不成的。”
他又想象金小姐此刻在作些什么:“对着这样的月光,如果她属意于我,此刻该靠着楼栏晤对意想中的我了。她脉脉的心一定在这样低诉:‘既然有意,不该迟疑,早早表白出来呀!只待一表白,你就会听到终身铭感永不能忘的一句话,我答应你了。你若迟疑不决,那就是怯弱,怯弱的人似乎是不很可爱的。’不错,她一定在这样低诉,听她那样关心我的一切,看她那样表现种种的神态,都是充分的凭证。她会拒绝我么?没有的事!我差不多看见她伸张两臂在等待我的拥抱了!”
岂但两臂,他还看见金小姐的黑眼瞳像一对蝴蝶,飞飞停停,显出太可爱的闪耀;同时她的躯体在那里舞蹈,构成错综的富于诱惑性的种种姿势。他的心震荡得比前些时更厉害;身体里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好像无数的小蛇,从这里那里尽往外钻。他右手按着额角,像患病的人一样,抖声自语道:“我忍不住了,决定这样办吧!”
他拖着短短的自己的影子踉跄地走出农场,跑到楼上房间里便动手磨墨。隔壁徐佑甫陆三复两个,前两天就动身回去了;假如他们还在,听见他那磨墨的声音,至少要走到房门口张望,以为他破例地同某一个学生过不去了。
“一封信!”金小姐惊讶地接应水根,怀着捕捉可怕的虫豸似的心情收受他手里的信,同时机警地向背后瞥了一眼;她不用看信面,已经知道是谁的信了。看到信面,果然;便捏在手心里,若无其事地回进内堂。内堂里没有人,嫂嫂在厨下做菜,可是总觉得不合适,又踏着轻快的步子回到楼上自己房间里。
她靠着临窗的桌子坐下,娇憨的小孩似地用下颔贴着桌面,淡淡的可是极有光彩的笑意浮上她的眉眼唇颊之间。因为在家里,没有梳髻,两条辫发从两肩垂下,承着光显出可爱的波纹。穿的是小蓝点子的洋纱衫,背部贴紧,显出肉体的圆浑优美的线条。
一种近乎朦胧的心绪透过她的心,仿佛是“现在他的信在我手里了,也有一个男子给我写信了!”的意思,不过没有那么显明。这好像不能喝酒的人喝了一两口酒,觉得浑身酥软异样,而这酥软异样正是平时难得的快感。她伏着不动,也不看信,让自己完全浸渍在那种快慰的享受里。
“他说些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她差不多笑起自己来了,接了信不看,却坐在这里发痴。于是背部靠着椅背,坐成很悠闲的姿势;展开信面再望了一眼,然后仔细地从原封处揭开,抽出信笺来看。
她的眼光似乎钉住在信笺上了;脸上是一阵一阵地泛红,直红到颈际;神情是始而惊愕,继而欢喜,继而又茫然不知所措。在她意识的角落里,知道迟早会有人向她说那样的话,她也模糊地欢迎那样的话;自从遇见了倪焕之,同他晤谈,仿佛曾有一二回想起,他会说出那样的话么?她还模糊地欢迎他说那样的话。但事情在何年何月实现,她没有拟想过,总以为该在很远很远的将来吧。她不料事情来得竟这样快。现在,那样的话已经写上信笺了,在他是说出来了,而且她已经把信看了;像电报一样,两边既然通了线,等在面前的就是怎样应付的问题;这在她是梦里也没有预想到的。她心头激荡地但是空洞地过了一会儿,又从头起重读手里的信。
佩璋女士:
同你谈话已经有好多次了,给你写信这还是第一次。我揣你就是不看下面的话,也会知道我将说些什么;从你的慧心,从你的深情,我断定你一定会知道。请你猜想,请你猜想,下面我将说些什么?
不要逗人猜谜一样多说废话了,就把我的话写下来吧。我的话只有一句,简单的一句,就是我爱你!
自从年初在晴朗的田野间第一次会见,这一句话就在我心头发了芽。以后每一次晤谈,你的一句话,一个思想,一种姿态,就是点点的雨露,缕缕的阳光。现在,它烂漫地开花了。我不愿秘藏在心头独自赏玩,所以拿来贡献给你。
我大胆地猜想,你一定接受我这朵花,把它佩戴在心头吧?你一定喜欢我这朵花,永远忘不了它吧?
假若猜想得不错,我有好多未来生活的美妙图景可以描写给你看。——不用了,那些都得过细地描写,一时哪里写得尽许多。总之,我崇拜你,我爱着你;我的心灵永远与你的融合在一起;你我互相鼓励,互相慰悦,高唱理想的歌儿,同行在生命的康庄大道上。
明天我要回家去了,本想去辞别,就当面向你陈诉这句话。但是,——为了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现在决意请托我这支笔了。给我个答覆吧,本着你的最柔美最超妙的真心。虽然敢大胆地猜想,要是不得你亲口的证明,我这颗心总像悬挂在半空中放不下啊。我的通信址就在这张纸的末尾。
试用白话体写信,这还是第一次。虽不见好,算不得文学,却觉说来很爽利,无异当面向你说;这也是文学改良运动会成功的一个证明。你该不会笑我喜新趋时吧?
祝你身心愉快!
倪焕之
不是梦里么?这是那个性情真挚温和、风度又那样优秀挺拔的青年手写的信么?似乎太爽直太露骨了些,这中间多少含有侮慢的成分。但是这些话多么有味啊!一直看下去,仿佛听见他音乐一般的声音,而他的可爱的神姿也活跃地呈露在眼前。竟是他,向她说那一套话的竟是他;她这样想着,感到春困似地低下头来了。
“我们美丽聪明的金姐姐”一时愚笨起来了,简直不知道该从哪方面想起。她想把这封信交与哥哥,让他去处置;但立刻自己批驳了,那决不是个办法。她又想置之不理,只当作没看到这封信,因为这封信超出了平时谈话的范围;但是他明明写着“给我个答覆吧”,置之不理岂不伤他的心?那末答覆他吧,她接着想。但是怎么作答复呢?责备他一顿么?不,虽然来信中多少含有侮慢的成分,可是还不到该受责备的程度,轻轻的一声“你怎么说出这些话来了!”或者一个并不难受的白眼,正是他应该享受的,然而哪里可以写上信笺呢?那末,完全允承他的请求么?啊,那多羞!现在想着也羞,何况用黑的墨汁写上白的纸。
一滴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滚出了,掉在手里的信笺上;湿痕化开来,占了三分之一以上的部分。墨色着了湿显得光润夺目,“我爱你”三个字似乎尤其灿烂,富有诱惑的魅力。
她渐渐呜咽起来,追念印象已很模糊的母亲,真是无限心酸。倘如母亲还在,不是无论什么难题都可以向她陈诉,同她商量么?“世间失了母亲的人最是孤苦可怜!”她想着这样的意思,感觉自己太凄凉了,骨碌地伏在桌子上,让一腔悲泪尽量往外流;她的肩背有韵律地波动着,两条乌亮的发辫,象征她的心绪似地纠结在一起了。
眼泪往往反而把纷扰的心洗平静了;一会儿之后,她觉得心里宁定得多,好像早上睡醒时那样。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楚地浮上她的意识界,就是无论怎样,必须给他写封回信;写当然是亲手写,而且要立刻写,否则劳他久盼,过意不去。
为了搜求适当的措辞,她又把沾湿的信笺看了第三遍。头脑里像平日作文一样,勉强用一种压迫的内力,使意思渐渐凝结,成为一个明显的可以把捉的东西。“就这样吧,”她认为想停当了,带着一种非常奇妙的心情,开始写信给哥哥以外的一个男子。
焕之先生惠鉴:
接读大札,惶愧交并。贡献花朵云云,璋莫知所以为答。虽作此简,直同无言。先生盼望心殷,开缄定感怅然。第须知璋固女子,女子对于此类题目,殆鲜有能下笔者。谅之,谅之!在府侍奉萱堂,想多欢娱。教育之研讨,又增几何收获?农场中卉木,当怀念栽之培之之主人翁也。白话体为文确胜,宜于达情,无模糊笼统之弊。惟效颦弗肖,转形其丑,今故藏拙,犹用文言。先生得毋笑其笃旧而不知从善乎?
金佩璋敬覆
她放下笔杆,感到像松解了几重束缚似的;又像做罢了一件艰难的工作,引起该到什么地方去舒散舒散的想头。于是想着南村的那个池塘,一丛灌木掩映在上面,繁枝垂到水里,构成一种幽深的趣致,此刻酷日还没有当头,如果到那边去游散一会,倒也有味,而且可以想……然而她并不站起来就走;又仔细地把自己的信审阅一过,仿佛有什么重要的意思遗漏了似的。但检查一阵之后,实在没有遗漏什么,而且一个字也不用修改了。她忽然下个决心,便把信笺折叠了封在信封里,免得再游移不决。
她懒懒地站起,意思仿佛是要亲手去交邮。但立即省悟封面还没写;两条发辫也得盘成了髻,才好出门。不觉就走近镜子前。从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眉眼的部分染着红晕;眼瞳是新洗的一般,逗留着无限情波;头发略见蓬乱,惟其蓬乱,有格外的风致;她从来没有像这时刻一样,惊诧赞叹自己的美,几乎达到自我恋的程度。
第16章
金小姐的一封覆信,当然不能满焕之的意,非但不能满意简直出于他意想之外。他以为可能的答覆只有两种:其一是完全承受,料想起来,该有八九分的把握;不然就是明白拒绝,那也干脆得很,失恋以后会是颓唐或奋励,至此就可以证明。但是她现在表示的态度,非此又非彼,不接受也不拒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什么‘璋固女子’!女子对于这件事,就得把情意隐藏起来么?合乎理想的女子是直率坦白,不论当着谁的面,都敢发抒自己的情意的。我以为她就是那样的女子;从她对于教育喜欢表示意见这一点着想,的确有点儿像。谁知她竟会说出‘璋固女子’的话来!”
焕之这样想,就觉得大可以停止追求了。假如她明白拒绝,那倒在失望的悲哀中更会尝到留恋的深味。现在,她显然告诉他他的观察错了;幻灭所引起的,不只是灰暗的冷淡么?他想从此断念,在暑假里储蓄精力,待假期满了,比以前更努力地为学生服务。他又想结婚的事并不急急,自己年纪还很轻,没有理想的伴侣,迟一点结婚也好。他又想自己一时发昏,冒失地写了封信去,以致心上沾上个无聊的痕迹;如果再审慎一下,一定看得出她是会说“女子,女子”的,那末信也就不写了。
但是,这些只是一瞬间的淡漠与懊恼而已。记忆带着一副柔和的脸相,随即跑来叩他的心门。它亲切地说:她有黑宝石一样的眼瞳,她有匀称而柔美的躯体,她的浅笑使你神往,她的小步使你意远,你忘了么?她有志于教育,钻研很专,谘访很勤,为的是不愿意马虎地便去服务;那正是你的同志,在广大的教育界中很难遇见的,你忘了么?她同你曾作过好多次会见,在阖镇狂欢的星夜,在凉风徐引的傍晚,互谈心情学问以至于随意的诙谐;那些,你一想起便觉得温馨甜蜜,你忘了么?她曾用一句话振作你渐将倦怠的心情,你因而想,如得常在她旁边该多么好呢,你忘了么?你爱她,从第一次会见便发了芽,直到开出烂漫的花贡献与她,是费了几许栽培珍护的心的,你忘了么?你有好些未来生活的图景,其中的主人翁是你共她,你把那些图景描写得那么高妙,那么优美,几乎是超越人间的,你忘了么?……
于是他的心又怦怦地作恋爱的跃动了。“必须得到她!必须得到她!她的信里并没拒绝的意思,就此放手岂非傻?记忆所提示的一切,我何尝忘了一丝一毫?既然忘不了,就此断念的话也只是自欺。我为什么要自欺呢?”
这时他似乎另外睁开一双灵慧的眼睛,从“璋固女子”云云的背面看出了含蓄的意义。他相信那个话与她是否合乎理想的女子全没关系;是环境和时代限制着她,使她不得不那样说。她仿佛说:“承受你的爱情,固然非常愿意;但是,家里有兄嫂,镇上有许多亲戚世交,学校中有更多数的教师与同学,他们大多要鄙夷我,以为女孩子惟有这事情不该自家管。论情是无疑地答应,论势却决不能答应,我‘莫知所以为答’了。要知道,我苦的是个女孩子啊!”从这里,他体味出她的文笔的妙趣,愤慨嘲讽而不显露,仔细辨认,却意在言外。刚才粗心乍读,看不到深处,便无谓地一阵懊恼,很觉得惭愧;而对她曾起一些不尊重的想头,更是疚心不已。
她的含蓄的意思既是这样,那末他该怎样着手呢?他喜爱地再把来信读一遍,发见了,原来信里已有所启示。她说女孩子自己对于这类题目少有能下笔的,反过来,不就是说要下笔须待别人么?别人是谁?当然是她哥哥咯。同时就想起蒋冰如,所谓“别人”,他也该是一个。而母亲也得加入“别人”的行列,算是自己这方面的。
男女两个恋爱的事,让双方自由解决,丝毫不牵涉第三者,焕之平时以为那样是最合理的。现在,他自己开手做文章了,却要烦劳别人,牵涉到第三者,他觉得多少是乏味的事。把怎样爱她怎样想得到她的话告诉她,自然是真情的流露,生命的活跃。但是,把那样的话去告诉不相干的第三者,是多么肉麻,多么可耻的勾当啊!
然而辩解又来了。来信虽没承受的字样,实际上是承受了的。那简直就是双方自由解决,精神上已超越凡俗。还得去烦劳第三者,不过聊从凡俗而已;一点点形式上的迁就又算得什么事!
于是他到处都想妥贴了;只觉从来没有这样满意过,幸福过,开始把秘藏在心头的恋情告诉母亲,说:“金树伯,你是知道的,他有个妹妹,在女师范读书,今年年底毕业了。她性情很好,功课也不弱,我同她会见了好多回,谈得很投机;她也佩服我;如果同她结婚,我想是适当不过的。现在拟托校长蒋先生向他们去说,你看好不好?”
“是女学生呢,”母亲抬起始终悲愁的眼看着焕之;同时想到在街头看见的那些女学生,欢乐,跳荡,穿着异于寻常女子的衣裙,她们是女子中间的特别种类,不像是适宜留在家庭里操作一切家务的。
焕之领悟母亲的意思,便给她解释:“女学生里头浮而不实的固然有,但好的也不少。她们读了书,懂得的多,对于处事,对于治家,都有比寻常女子更精善更能干的地方。”
仿佛有一道金光在他眼前闪现,把这比较简单枯燥的家庭修饰得新鲜而美丽。他心头暗自向母亲说:“将来你在这样可爱的家庭里生活,始终悲愁的眉眼总该展开来笑一笑吧。你太辛苦了,暮年的幸福正是受而无愧的报酬。”
“女学生也能在家里做一切事么?”母亲着意去想象一个女学生在家庭里操作的情形,但终于模糊。本能似的切望儿子的心情催促她接着说,“论年纪,你本该结婚了;我家又这样地冷静。金家小姐果然好,自不妨托蒋先生去说说。不过金家有田有地,你看彼此相配么?老话说‘门当户对’,不当不对那就难。”母亲现在已经赞同焕之的意见,惟恐进行不成功了。
焕之听说颇有点愤愤,这是何等庸俗的见解!纯以恋爱为中心的婚姻,这些想头是一点儿也搀不进去的。只因对于母亲不好批驳,还是用解释的口气说:“那没有关系。结婚是两个人相配的事情,不是两家家产相比的事情。人果然相配,那就好。‘门当户对’只是媒人惯说的可笑话,我是想都不想到这上边去的。”
“哪里是可笑话,实在不能不想到这上边去呀!女子嫁到男家,从此过活一辈子了;在娘家过什么样的日子,到了男家又过什么样的日子,她心里不能没有个比较。比较下来相差不多,那没有什么;如果差得很远,那末,在她是痛苦,在男家是牵累,两面都不好。你有这么一种脾气,尽往一边想,不相信相传下来的老经验。但要知道,婚姻不是买一件零星东西那样轻便的事情。”
焕之点头说:“妈妈说得不错,婚姻不是买一件零星东西那样轻便的事情。”一阵得意涌上心头,他站起来走到母亲跟前,语声里带着无限的欢快,说:“不过对于金小姐,我看得很仔细了;她一点没有富家小姐的习气,过什么样的日子,她是并不拘的。她的心思伸展到别的方面去了,她愿意尽力教育,同我一样地尽力教育。妈妈,我曾假想这件婚事能够成功,对于将来已经想得很多很多。那时候,我们家里将充满着生意、光明和欢乐!我们俩出去同做学校里的事,回来便陪着你谈话消遣,或者到花园去玩,或者上街市买点东西。妈妈,到那时候你才快活呢!”
他忍不住,终于把刚才默想的意思说了出来。
母亲看儿子情热到这样程度,说得过分一点就是痴;又听他说到未来的美满,触动了她对于过去的悲凉的记忆,心一酸便把眼泪挤了出来。她一手拭眼泪,勉强堆着笑脸说:“但愿能这样,但愿能这样。那末,你就去托蒋先生吧。”
金树伯送走了蒋冰如,回入内室,看妹妹不在这里,便向夫人说:“你知道冰如来说些什么?”
“你们在外边谈话,我哪里会知道?”
“他作媒来的,”树伯冷笑。
“唔,知道了,为妹妹作媒。是哪一家呢?”
“你猜不出来的;是倪焕之!”
树伯夫人现出恍然解悟的神情。她想那倪先生每一回到来,妹妹在家时,总要往客室里同他接谈;平时无意中说到倪先生,妹妹又往往不知不觉露出高兴的样子:原来他们两个爱着了。她怀着这意思并不向树伯说,独自享受那发见了秘密的快感,故意说:“那很好呀。”
“那很好呀!刚才冰如也说那很好。他说两个人志同道合,如果联结起来,并头共枕讨论教育上种种的问题,那才妙呢;闺房画眉那些古老的韵事,不值一笑了。他说由他看来是很好;焕之那边不成问题,只待听我们的意见。”
“那末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是冰如在那里胡闹!他干的事,往往单凭自己想去,不问实际情形,譬如他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