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卷-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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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笑的唇边绽出一抹刺目的笑,“是。”
全身都像冻结了,令狐九的眉头已经皱成一团,眼中的愤怒全部射向令狐笑,“既然你知道她当初没有死,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他回答,“你知道她为什么来到圣朝,来到我们令狐家,又为什么会做了你的贴身丫鬟吗?”
令狐九还是盯着他的眼睛,“你这么聪明,什么事情都在你的算计当中,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她不过是黑羽老王派来的一个间谍,到我们令狐家探听情报。她最初的目标本来是我,但是她看出要迷惑我,取得我的信任不是件容易的事,偏偏你这个人忠厚老实,主动送上门去,她就乐得在你身边潜伏下来,一旦任务达成,诈死离开。整件事就是这么简单。”
令狐笑淡如水冷如冰的声音,一刀一刀地割著令狐九的心。
他恨声道:“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瞒着我。”
“与其给你个残忍的真相让你痛苦,不如让你抱着个凄美的结局去回忆,我以为这样对你最好。”
令狐九又怒又恨,“多谢七哥对我如此的『关爱』,既然七哥要成全我,为什么还要派我去黑羽见她?”
“黑羽反叛之心日盛,若是你去能化解一切,我也可以省了许多力气。”
令狐九朗声大笑,“七哥为国为民,真是运筹帷幄、弹心竭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句话,每个词都是赞美,但话意却是辛辣讽刺到了极点。
令狐笑看着他,眸若幽潭,连一点怒意都没有。“你远道而回辛苦了,先回家休息,明天我还有事要交给你办。”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七哥以为我还能休息吗?”令狐九昂首道:“有什么吩咐命令,七哥尽管开口。”
“既然你这么着急,那我也不妨现在告诉你,明天一早我会召见令狐雄将军商议黑羽国的军情,到时候需要你一并前来。”
令狐九心中凛然,“七哥想怎么应对?”
令狐笑幽幽道:“自古叛臣无善终,这个道理你比我明白。”
“七哥有把握赢她?”
令狐笑反问:“难道你希望我输给她?”
令狐九怔在那里,“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给过你机会去说服她,但是看来你没有办成。”令狐笑顿了下,“既然如此,我就只好用最下下策的方法,正面迎敌了。”
“如果七哥抓住她,要怎么办?”令狐九有些心惊胆战地问:“会杀她吗?”
“她的生死不在我的计画之中,要看她怎么做、你怎么做,还有,天怎么做。”
令狐笑最后的那句话让令狐九整夜不能成眠。七哥的意思很明显,如果黑羽龙盈不能幡然悔悟,他必然全力迎敌,不留情面。
虽然黑羽武士的英勇在一朝三国中一直享有盛名,但是他知道,令狐笑若无必胜的把握,绝对不会如此镇定自若。
令狐雄这几年已经不再守王陵了,听说两年前令狐笑已经把他调到内城,年初还升做威武将军,再听令狐笑今日的一席话,此次黑羽开战,他很有可能打算派令狐雄作为领军大将。若真是如此,或许他可以请令狐雄卖个面子,在必要时候保全她?
于是,第二天令狐九早早就来到丞相府门口等候令狐雄的到来。
令狐雄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远远就看到他,高兴地打着招呼,“九少,好久不见了!”
令狐九走上前几步,抓住他的大手,说道:“令狐将军,好久不见,现在要改口叫你威武将军了。”
令狐雄得意地大笑,“不敢当,这还多亏丞相提携,九少今天来也是丞相之命?那我们快进去吧!”
令狐九拦下了他,“将军请留步,我有一事请托。”
“什么事?”令狐雄看他面色凝重,也不由得停下脚步。
“如果一会儿丞相给你下了带兵的命令,请你务必答应我,大战开始之后,保住一个人的性命!”
“你要保谁?”令狐雄疑道:“难道是你有亲信朋友参军,你怕他们送命?”
“不,不是。”他有些踌躇,“你还记得小情吧?”
“小情?你是说你要娶的那个小丫头?她不是多年前就……”
“不!她没死,她现在在黑羽。”他打断令狐雄的话,看对方怔住,他再说:“但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如果大战开始,请你答应我,务必保她一命!”
令狐雄愣了一会儿,旋即哈哈笑道:“这有何难,成人之美嘛,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懂得怜香惜玉,成全别人的好姻缘。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会替你记下的。”
令狐九长吁一口气,暂时放了点心。
与令狐雄并肩走进丞相府,经人通报后进入令狐笑的书房。
令狐笑看着两人,开头第一句话就是,“两位分住东西城,却一起进门,真是巧啊!”
“说巧也不巧。”
令狐雄刚要说明原由,令狐九暗地里拽了拽他的衣服后摆,清了清嗓子,“七哥,我们两个都来了,是不是可以说你要说的事了?”
令狐笑从桌子上递给他们一封信,“这是今天早上黑羽龙盈派人快船送来的战书。”
“战书?”令狐九和令狐雄同时叫出口,只不过令狐九的心随着这个词沉入谷底,令狐雄却是显得异常兴奋。
“好家伙,终于有仗可以打了。”令狐雄摩拳擦掌道:“丞相是想让我现在去点兵,到海上迎战吗?”
“不急,按照对方信上所说,黑羽国的舰队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全部抵达,在此期间你可以做好准备。另外,我让九弟也一起来这里,你们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令狐九看着他手中的那封战书,思绪依然停在大战就要开打的震撼中,耳畔只听得令狐雄说:“我明白,丞相是想让九少和我一起出征。”
“不错,”令狐笑微微一笑,“不过,不仅是一起出征,九弟还是你的先锋,将作为第一批迎敌船舰的将官!”
什么?令狐九这才惊醒过来,眼前是令狐笑深不见底的闪烁眼波。七哥竟然让他做先锋?也就是说,让他和黑羽龙盈正面迎战,彻底决裂?
“这第一战万分重要,只许胜,不许败,否则,国法处置。”
令狐九听著令狐笑重如泰山的命令,不由得在心中惨笑。这个时候难道他还怕什么国法吗?七哥说得如此严重无非是想提醒他,无论他在战场上怎么处理与黑羽龙盈的感情和关系,他的身上都背着圣朝这座大山,绝不能掉以轻心,感情用事。
“先锋?真是个好官衔。”他笑叹着,抱拳道:“多谢七哥赐我重任,令狐九不才,自当竭尽全力,如、君、所、愿!”
说毕,他拂袖而去。
再见便是敌人,想不到再见的日子会如此快速的到来。
第九章
他知道,与她成为敌人的时候,也是感情走到尽头的时候,但是他却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当黑羽国的战舰缓缓压向圣朝的海域时,披挂上阵的令狐雄已经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兴奋地望着远方逐渐飘来的那片“乌云”。
“九少,这场战役结束后我请你喝酒。”全然没有畏惧之心,令狐雄想到的还是大战结束后的乐事。
但是令狐九一直很沉默,他不想开口,也不知道开口之后,又能说些什么。
命运很无情,人,很渺小。他以个人的力量妄想扭转一切,看来只是个可笑的梦吧!
“九少,不用发愁,这一仗,丞相在三年前就开始准备了。”令狐雄还以为他是担心战情,于是宽慰道:“你别看每年黑羽国都送人过来,其实那些人早就在丞相监控之内,十天前丞相一声令下,所有黑羽籍的武官都被缉拿,黑羽国以为派人安插在我们圣朝之内就可以左右战局了吗?真是傻瓜!”
令狐九这才抬起头,“丞相他……早有准备?”
“是啊,丞相上任后的第一年就开始架空黑羽武将的实权。那些黑羽人大多是实心眼,哪有我们令狐人这么多心思,都被架空也不自知。况且他们每年派来的黑羽密探早巳被丞相收买,送回去的情报都是丞相嘱意编写的,哈,能用多少?”
令狐九浑身一阵寒栗。那黑羽国这一次出战岂不是在送死?
了望兵跑来禀报,“将军!黑羽舰队距离我方不到五里了!”
“好!”
令狐雄一拍大腿,跃身而起,刚要下令船队前行却被令狐九按住他的手。
“将军,别忘了我是先锋,这一仗我应当打头阵。”
“丞相虽然这么封了,但是……”令狐雄心中有点顾虑,毕竟令狐九是令狐笑的手足,万一战场上有个闪失,他可怎么跟令狐笑交代?
但是令狐九不容他多想,已经纵身跳上旁边的军舰,高声道:“扬帆,天圣队跟我来!”
令狐雄急忙吩咐,“天朝队、天威队,随护左右!务必要保护好九少的安全!”
舰队乘风破浪冲向天边,而黑羽的大军已经遮天蔽日般地益发逼近。
看到了!终于又看到她了!
令狐九的心头如擂鼓般轰响。旌旗烈烈的黑羽军舰船头上,黑羽龙盈就站在那里。
黑羽文修和黑羽言武分站在她两侧,他们的面色是同样的凝重。
圣朝内黑羽将士全数被抓的消息,不知道是否已经传到他们的耳朵里,或许这一仗对他们来说承载了太重大的意义,所以即使不能胜券在握,依然不得不打。
令狐九知道黑羽龙盈也一定看到了自己,距离有点远,他不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神,却依稀感觉到她的脸色比之前几日差了许多。
那天力排众议强行放走他,肯定给她带来了麻烦。
如果他还是当初那个十八岁的令狐九,也许此时此刻他会丢下一切,跳入海中,游向她所在的地方。
如果他,还只是令狐家那个没没无闻的九少,可以不问世事,孤独终老,他一样可以丢下,带着她离开,也不管她是否还认得他。
但是,他不再是五年前的他了,他现在是圣朝的迎战先锋,五年的岁月带给他的,又岂是心碎的回忆这独独一件事的成长历练?
他的视线胶着在她那纤瘦身躯上,强忍住心头的酸楚,对身后的旗官命令,“打旗语,问对方可否派一名代表过来谈判?”
旗语打过去,对方很快有了回应:不能。
他微叹口气,“再问对方,什么样的条件才肯休战?”
那边的回答:令狐一族退出朝堂,圣朝事务交由三国分管。
他只好苦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也就不必再去问令狐笑的意见了。那么,接下来又该如何?
他还在斟酌的时候,对方却先打出旗语:你方何人出阵?
令狐九让旗官打出自己的名字后吩咐手下,“给我准备一条快船,我要过去。”
其他将士吓了一跳,“九少,这样的大海作战,你要是坐小船过去,就算不被大浪打翻,只怕也要被对方的乱箭射死了。”
“无妨。”他不顾众人的阻拦,毅然跳下快船,向着黑羽龙盈所在的军舰驶过去。
黑羽这方大概也没想到他会单人前来,站在船头的黑羽龙盈突然扑到前面的栏杆旁向下看,她身边的黑羽文修和黑羽言武一左一右将她抓住,以防她因为船身颠簸而掉入水中。
三个人似乎在船头争执着些什么,然后黑羽文修也上了一条快船,向他驶来。
当两条小船在海上对峙的时候,令狐九的心头有些倜怅和失望。他本希望黑羽龙盈能亲自前来,哪怕下一刻就刀剑相向,他也希望能再和她说一句话,或是再近距离地看她一眼。
如今,来的是黑羽文修,向来牙尖嘴利的他此刻更是一副傲然冷漠的表情。
“令狐先锋,先要恭喜你高升了。”他说道:“此番你从我黑羽国逃出,损失了几名手下居然还能升职,真不知道令狐笑的赏罚标准是什么。”
“她还好吗?”令狐九看向黑羽龙盈,只见她在船上低垂着头,不再看他。
“多谢你还记挂着女王,不过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女王对你的过份袒护已经让黑羽众将士非常地不满。你问我女王好不好?我告诉你,女王如今有麻烦,而且是大麻烦,而这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赐。”
令狐九的心揉在一起,“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黑羽文修哈哈笑道:“我希望你怎么做?我要是说,我希望你死,你肯去死吗?”他的眸光一寒,“只有你死了,女王才好向所有人交代,说她对你没有徇私,没有因你一人而坏了我黑羽国数百年的大计!”
令狐九问:“这也是她的想法吗?”
“女王的想法并不重要,我来只是要告诉你,上了战场,我们就是敌人,不用把你那副情深似海的表情拿出来哄骗女王,今日的结局只有两种,你胜我败,或是我胜你败。”他说完这番话就驶船离开。
令狐九的船工问:“先锋大人,我们也回去吧!”
令狐九沉默了一阵,突然仰起头,对站在军舰船头的黑羽龙盈大声道:“前生无缘,来生无份,生既无欢,死有何惧?”
黑羽龙盈猛地抬起头,有些惊诧地望着他,连嘴唇都在颤抖。
回到军舰上的黑羽文修听到他的话,冷笑更深,从身边士兵手里要过一副弓箭,举到黑羽龙盈的面前。
她一震,怔怔看着那副弓箭,许久不接过,直到黑羽文修又说了些什么,她才咬了咬牙,将弓箭拿在手中,箭搭弓上,一转身,瞄向令狐九!
令狐九船上的船工吓坏了,拚命将船划回去,令狐九只是淡淡地笑,无奈地笑,迎视着她的箭镞,一动不动。
海上的风浪,船只的颠簸,颤抖的手……黑羽龙盈的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令狐九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有多激烈。
眼看他的船将要回到军舰边,一旁接应的船只立刻划过来挡在他所乘快船的前方,意图遮挡住他的身形。
就在此时,黑羽龙盈手中的箭呼啸飞出,射向令狐九的背影。
而令狐九就像背后还藏着一双眼睛般,唇角动了动,脚步微移,在众人间改变了自己的位置,那支原本因为船移人走而射偏的箭就这样穿过层层防护,结结实实地射进他的胸口!
船上船下惊呼声一片,令狐雄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用自己的身体去迎接敌人的暗箭。他从大船上跳下,抱住令狐九已经受伤的身体,连声急呼,“快叫军医来!准备快船!”
圣朝这边的慌乱并没有让黑羽国找到可乘之机,自四面八方俏无声息来到的舰队,足以让骄傲的黑羽海军大吃一惊。
那些舰队上或挂着金城的旗帜,或标着玉阳的名号,已将黑羽舰队团团包围。
沉沉黑云,无声无息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谁也不曾留意从何时起,天际的如血残阳已经提前染红碧空。
令狐九很久没有病得这样严重了。这一场大病来得突然,并不仅仅因为那一箭的伤势严重,还因为海上的冷风和心中的郁火交缠在一起,在半个时辰内就让他濒临生命垂危的边缘。
但他一直没有昏厥过去,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周围慌乱的呐喊声,听到令狐雄连声埋怨,“你为什么不躲啊?这下子我可怎么和丞相交代?”
他的视线模糊,但是唇边却挂着笑,“没关系,他会明白的。”
是的,令狐笑应该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
当他被送到太医院的时候,他听到令狐笑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把箭拔出来会伤到他的性命吗?”
太医回答,“这箭虽然深,但好在没有射到心肺等关键部位,丞相放心,一会儿下官为九少用上麻沸散后就可以拔箭了。”
“就这样拔箭,不用麻沸散。”令狐笑的声音飘飘摇摇,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要让他永远记得这次的痛!”
太医大概是听愣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嗫嚅道:“只怕这痛会让九少受不了。”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痛吗?”
令狐九睁着迷蒙的眼睛,轻声一笑,“七哥说的对,就这样拔吧,我可以的。”
拔出这一箭何止是一个“痛”字可以形容得尽?那简直如挖心裂骨一般,连周围的太医和捧着水盆白布的婢女都别过脸去不敢看,而他只是闷哼一声,咬紧牙关,没有痛呼出声。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听着所有人渐渐从身边离开,床前似乎只留下一个人,他才努力睁大眼睛,看清那个人。
“七哥一定在心里痛骂我吧?”他气若游丝。
令狐笑俯瞰着他苍白无色的面孔,反问:“我为什么要骂你?你以一箭的代价换得战役暂时的平静,我应该感谢你肯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战役平静了?”他有点吃惊,“黑羽退兵了?”
“大军压境,如果无功而返他们颜面何在?只不过现在是骑虎难下,进也不行,退也不是,此刻应该还在船里商议对策。”
“七哥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令狐笑似笑非笑道:“这已经不是你操心的事了,在你休养好身体之前,我保证这场战役可以全面结束。”
“小情……别伤害她。”
令狐笑幽冷的眸子闪过寒星点点,“她伤你这么重,你应该恨她,而不是还想着为她说情。更何况,她敢伤我令狐家的人,就要等着付出代价。”
令狐九心中一惊,双手撑床想坐起身,但是伤口如撕裂般地痛,让他不得不又跌躺回去。
“七哥,你曾经说过,家人有欠于我,会卖我一个人情,所以……”
“那是我五年前说的话。”令狐笑根本不容他多言,“五年前我只管令狐一家,现在我所肩负的是一朝三国,不能拿所有人的安危去成全你的痴情。”
“难道,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奋力抓住令狐笑的袖摆,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能预测古今,你能算出所有人的命运,你一定知道,我和她之间到底还有没有可能?”
令狐笑手腕一抖,挣脱开他本已无力的手指,淡然道:“不论我算出什么,都不可能告诉你,泄漏天意太多会遭天谴,我还不想死得这么早。”
“那七哥总可以告诉我,到底有什么方法能让她完全恢复记忆吧?”
他嘶哑干渴的吐出这句话后,令狐笑总算有所动容,语气也似柔和了一些,“她的记忆是人为封住的,传说在黑羽国这是一种刑罚,但只怕她是故意让自己的记忆被封,为的是可以完全忘记过去跟你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