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卷-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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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黑眸陡然亮了起来,反问道:“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她故意别过脸去,想依藉烛光摇晃不明,让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其实,你一点都不讨厌我,是不是?”他的声音出奇的温柔,就在她的耳边萦绕,热气撩拨着她的耳垂,搔得她痒痒的。
“你看,刚才我拉你的手,你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反抗,更没有呕吐,可见在你心里,我已经不是什么『任何人』了。”
她猛地震在那里。如果不是他提醒,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是啊!刚才他强行拉她,把她的手腕都捏红了,而她居然忘记要推开他,也没有半点想呕吐的感觉,为什么?
“你离题了。”她避开他,努力将话题拉回,“你还是没有说明白,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我是想告诉你说……凶手是谁我并不是不在乎;盗窃之人是谁,我也绝不会不查,但是无论是找,是查,都不需要搞得天下皆知,因为这个背后的人既然敢做这种事,就一定有过人的胆量,而不会轻易现身。”
“原来你是想降低对方的戒心?”令狐清清眼睛转了转,轻呼道:“你怀疑那个凶手就在附近?”否则他为何要在人前说那些话,做那些表现?
“不论那个人在哪里,一定有双眼睛就藏在我的周围。从小到大,我虽然很喜欢别人看我,但是却很不喜欢别人在背地里偷偷窥视我。”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最后的一个心结也解开,她转而取笑他,“只要是能让别人见识到你金城王的绝世美貌,是什么人看,怎么看,不都一样。”
“当然有所不同。”他抿着唇角,笑得古怪,“如果是被亲亲老婆大人看,你要怎么看,看哪里,我都不反对,但如果是其他人……就另当别论了。”
他的话里话外总好像在明目张胆地占她的便宜。奇怪,听多了之后她已经不大会脸红了,只是随他去逗弄。
“那个,听说金城国有一个宝贝叫金圣?”
令狐清清觉得现在这个时机绝佳,既然他对她能够如此袒露心扉,那么也许是时候探询丞相交给她的任务了。
金城灵的眼眉一挑,故作轻松回问:“哦?你也知道?”
她笑道:“这是人人皆知的秘密吧?据说只有王者才能手握金圣。但金圣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关乎三国一朝的大秘密。”他故意说得神秘兮兮,“想知道这个谜底并不难,只要……你成了我的老婆,我的秘密自然也可以与你分享。”
“哼,谁希罕。”她用娇嗔掩盖了这一刻的紧张。因为在他的眼里,她看到的不再是温柔清澈,而是复杂难懂的深奥和戒备。
“肚子饿了吗?”他忽然问,“要不要一起吃饭?我好饿,可是还有这么多的奏摺要看,不如你陪我在这里用饭吧!要想做我金城的王后,你也应该熟悉一下你未来将要长居的国土和臣民。”
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我今天可能做错了一件事。”晚间令狐清清坐在床边,缓缓地梳着头,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面前的默默说话。
默默立刻问道:“做错什么了?”她敏感地轻呼,“不会是那个金城灵占你的便宜吧?”
“哪有?”她想起那个人可恶的笑脸,还有那句可恶的轻薄话——
在没有成亲之前,我对公主没有下手的欲望。
“那你做错什么了?你让他看穿身份了?”
“也没有。”她回忆最后时刻他的眼神,“应该没有吧!”
“什么叫应该没有?难道你露了破绽?”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着急了。”她迟疑着说,“我问了他关于金圣的事情。”
“结果呢?结果呢?”默默比她还着急的样子。
“他没有说。”
“唉!好可惜,我今天看他把你拉走的样子,似乎很重视你,我以为他会对你说任何事情。”
“我本来也这么以为。”如果不是对她有足够的信任,他不会带她到私人的寝宫,和她说开于对凶手的猜测和抓捕的计画,也不会和她讲那些关于兄弟姐妹的惆长心情。
他,应该是信任她的,但是,到底这份信任有多深?她还没有把握。
“也许,我应该用另一个方法去探查。”她喃喃低语。
默默眼睛一亮,“你是说……”
“嘘,不要说出来。今天晚上如果有任何人来见我,你就说我睡了,不便见客。”
“若是金城王来呢?”
令狐清清摇摇头,“临走时我听说他要去见一个什么人,今晚不会在逍遥居睡。”
“逍遥居?哦,就是他的寝宫?”
“嗯。”
“他要见什么重要的人物啊,晚上都不回房睡?”
“听说是他急召回的臣子,好像叫……鹰问天。”
“没想到姐夫这么快就赶回来了。”金城灵笑着对鹰问天抬抬手,示意让他起身。“今天早上堂姐还说你这一路上有许多桥梁被洪水冲垮,要过好几天才回来。”
鹰问天还是恭恭敬敬地叩首之后才缓缓站起,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股英武之气,浑然天成。
“本来应当如此,但是听说王有急事,所以微臣命令属下搭了浮桥,日夜兼程赶了回来,请问王有什么样的紧急大事?”
“记得前几年你曾经去过圣朝,见过圣朝的公主。”
“是的。”
“圣朝公主的美貌是否真如传说一般,见之一面,不语三日?”
问到这句话,鹰问天古铜色的脸上竟然有一层难以形容的光泽,说话也有些吞吐,“传闻,大都有些夸张吧,起码,起码微臣倒不至于。”
金城灵哈哈笑道:“真难得,姐夫居然会脸红?若说传闻夸张我信,但若是有人告诉我说,公主是个姿色平平的小丫头,我可不信。”
“令狐公主……的确是人间绝色。”鹰问天犹豫再三,偷偷瞥了站在旁边的老婆金城翩翩一眼,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
只见金城翩翩瞪了他一眼。
“我相信姐夫是不会说谎,但是……如今公主已经到我国作客,她的容貌与姐夫你所描述的似乎大相迳庭啊!”
金城灵注意到两人私下的眼神小动作,嘴角扬起一笑,“好了,姐夫远道赶回,不应该先谈国事。这样吧,姐夫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在朝上我们再详谈此事。”
他笑对金城翩翩说:“堂姐,可不要因为姐夫的话就让他睡冷板凳啊!”
金城翩翩脸一红,“王取笑了。”
离开议事厅,金城灵步履沉重地往回走。
看来,这个公主真的有假。除非平日在圣朝见人的那个公主是假,才可能证明眼前这人为真,但是……该怎样证明真假公主?她若是假的,又为何会以公主的身份出现此地?
思忖之时,不知不觉地他已经走到逍遥居门口,蓦然在眼前有道影子晃过,好像树影摇曳。
他的眼睛亮如明月,虽然没有看清那道影子,但是依稀感觉那个身影非常眼熟。
嘴角扬起,他的脚步轻盈如风,无声无息地掠上宫殿门前的那棵老树。树枝繁茂,瞬间将他的身形遮掩得严严实实。
令狐清清知道自己冒了一个很大的风险,深夜潜入王的寝宫,如果被人发现,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解释清楚的。
好听一点的说法是她为人轻浮,半夜偷情被人抓住,最糟糕的说法就是她化身刺客,意图不轨。
但是,如果整天坐在东宫等消息,她觉得自己绝对等不到有价值的情报的,于是趁着金城灵离开,逍遥居防守疏松的时候,她必须来一探究竟。
只是她没想到看似简单的逍遥居,竟然有如迷阵。
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是不知不觉中被金城灵拉到门口,此刻她独自前来,竟然在宫门口绕了半天都没有绕到正确的位置,甚至连她想要离开都找不到出口。
真没想到,小小的逍遥居竟然会布下八卦阵,她实在是太轻敌了,今天晚上如果找不到破解阵法的方法,她就要被困死在这里。
就在她急得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被人在左肩拍了一掌,她惊得跳起回头望去,却看不到任何的人影。
随即,在右前方有一个如鬼魅般的笑声轻轻响起。
令狐清清浑身的毛孔几乎都张开了,猛地抬头,从袖口里射出几枝暗箭,但是破空声响后,再听到的只是暗箭落地之声。
紧接着,她的右脸又被人摸了一下,她惊怒地再度转身,依然看不到人影,若不是刚才那只手碰到脸上的感觉是温暖的,她甚至要怀疑自己撞到了鬼。
虽然惊怒,但是她不敢出声,只能全神戒备,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树梢摇动,左前方有件东西如闪电般冲到她面前,她大惊之下想要躲避,但那件东西已近在眼前,心中正在想“完了”,那件东西却在她面前跌落,掉在地上。竟然是她刚才射出的一枝飞箭。
她拾起箭,向箭射来的方向飞掠过去,但是那里除了树影摇晃之外,什么都没有。紧接着,又一枝箭从她的左后方射过来,依然是射到她前面的时候劲道便消失,跌落在地上。
就这样,她随着那道鬼影的戏弄左奔右跑,忙了好一阵子,却抓不到对方飘忽的行踪,甚至连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就在她愤恨不已的时候,突然间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出迷阵,站在了逍遥居的门外。
她怔了一下,却不敢再多停留,立刻向着东宫的位置奔回,一路上,她总是担心那道鬼影会追上自己,不时地回头探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看到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在东宫门口留守的默默吓了一大跳,忙将她一把拉进宫门。
“怎么了?有人跟踪你吗?”默默很少见到她如此惊惶失措的样子。
“不知道,好像有、有鬼。”令狐清清惊魂未定。
默默更是胆小,一听说有鬼,吓得抓紧了桌角,“真、真的?你、你看到了?”
“不算是看到,那个人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摸了摸我的脸。”
“嗄?拍了你的肩膀,还摸了你的脸,你居然没看到他?”默默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人的功夫太高,所以我看不到。”
默默震惊地说:“世界上会有武功那么高的人?”
“肯定有,否则,难道我看到的真的是鬼……”令狐清清咬着指尖,“以前丞相说过,金城国有一门高深的武功,叫做鬼影无声,但是会的人非常少,这些年几乎绝迹,丞相还以为这门武功已经在金城国失传。不过……”
“怎么?”
“不过那个人似乎并没有恶意,因为当我因在逍遥居门口的八卦阵时,是那个人把我引出阵团的。”
“嗄?那,那个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不过……”
“又不过?”
“不过,我想我能猜到那个人可能是谁。”她将手指咬得生疼,却因为疼痛而心底更加清明。
会这门失传绝技,且懂得逍遥居门口的八卦阵,又能够拍她的肩膀、摸她的脸,并不让她排斥厌恶的人还会有谁?
金城灵,会是他吗?一定是他在戏弄她!
既然认出她在他的宫门口图谋不轨,那他会采取什么行动?他没有当场叫人把她拿下,而是把她平安地送出八卦阵,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金城灵就来敲她的宫门。
“清清,我想邀请你和我出席今天的早朝。”他笑容可掬,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反常。
令狐清清心头戒备,嘴上却十分客气,“金城国的早朝,我似乎不便出席,朝上难免议论机密事宜,大臣们也不会愿意我旁听。”
“清清,你还要和我客气吗?”他亲昵地挽起她手臂,“人人都知道你早晚要做我的老婆,了解一下本国的事情有谁敢反对?我金城国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事无不可对人言,走啦走啦!”
她在无奈之下只好跟着他向外走,心中还在品味他那句“事无不可对人言”,不知道是不是另有所指。
“昨晚睡得好吗?”他很“亲切”地询问。
“嗯,很好。金城国的晚间比圣朝清凉许多。”
“你不知道,金城国晚间的月光有多迷人,改天我们踏月色而行,那才美妙。”
“好。”她不敢多说一句话,因为总觉得他的话里话外有别的意思,在没有挑明昨晚的事情之前,她只能装傻。
早朝的朝臣们也没有想到金城灵会带“令狐媚”来,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金城灵吩咐道:“摆一张椅子在我的旁边,今天公主要和我共听早朝。”
两人都坐下来,金城灵示意之后,各朝臣开始一个个汇报国事。
本来令狐清清心绪不宁,听不下去,但是看他沉稳老练地解决掉每一桩国事,她的心神也渐渐地被吸引过来。
原来,之前真的看错他了,能坐到这个宝座上的人怎会有她想像的那么幼稚单纯?那他今天把她拉到这里来又是为什么?真的只是为了让她了解国情吗?
金城灵处理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开口问道:“怎么不见鹰问天?”
金城翩翩走出来回禀,“王,今天清晨黑羽国送来了武官十名,问天正在为他们安顿住处。”
“哦,黑羽国磨磨蹭蹭终于把人送来了。为了这几名武官,劳本王写了七八封信,黑羽龙盈到底是在等什么?”
金城翩翩笑道:“黑羽国向来不会轻易派出不合格的人员,一定是精挑细选后才可以。”
“但愿是吧!”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鹰问天大步走了进来。
他单膝跪地,说:“王,请恕臣来迟了。”
“不迟。”金城灵微笑起身,“姐夫真的是大辛苦了,刚在外县赈灾,却被本王连夜召回,又要忙着安排新入武将,让姐夫这么辛苦,是灵之罪啊!”
“王这么说实在是微臣领受不起的大罪。”鹰问天看到坐在金城灵旁边的那名少女,目光中含着困惑,却没有问出口,
金城灵察觉到他的眼神游移,拉起令狐清清,笑道:“姐夫不认识她吗?你们应该见过面,她就是金城国的公主令狐媚。”
鹰问天浓眉陡沉,脱口而出,“不,她不是令狐媚公主。”
第六章
鹰问天的一句话让全殿朝臣哗然,唯一能保持镇定自若,神情如昔的却是两个当事人——金城灵和令狐清清。
令狐清清淡淡笑道:“哦?我不是公主?那么,我又是谁?”
鹰问天说完之后也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但是他生性不会说谎,只是很坦诚地回答,“我曾经在前年去过圣朝,见过公主本人,与你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哦,你是说前年,在圣朝的御阳殿上吧?”令狐清清依然微笑,“我记起来了,那时候圣皇赐你御酒,你连喝了十大碗,连圣皇都称赞你的酒量。”
鹰间天眉头一皱,“那件事,许多人都知道。”
“后来本宫还送了你一个黄木的杯子,亲手刻了一句话:鹰飞九天,笑傲谁敌?”
鹰问天微震,“这件事,的确知道的人不多,但是……”
“但是,依然还是会有外人知道?好吧,那本宫再说一件事让你心服口服。”
令狐清清想了想,“记得你初到圣朝的时候,曾经和黑羽国的黑羽怒人将军起了冲突,是本宫派人送了密函过去,劝你们和解,那份密函,也是本宫亲手书写、封函,然后送到你的手里。相信应该只有将军一人观看过。”
她转对金城灵问道:“请问金城君可否借我一套纸笔?”
“当然可以。”金城灵将自己桌案上的纸笔亲自端到她面前,“公主请用。”
令狐清清瞥了他一眼,但见他笑意盈盈,竟没有半点的困惑和震怒,心下顿时了然今天这件事必定是他早已经安排好的。
她没有迟疑,提起笔来刷刷刷写了几个字,亲自送到鹰问天面前,“将军请过目。”
鹰问天看到纸上的字时,心绪震动连连,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金城灵凑过来看,为满朝的臣子念出那句话,“圣朝三国,手足之亲,和睦一家,情长万年。”
他问鹰问天,“这上面写的字与姐夫当日看的一样吗?”
鹰问天据实回答,“不仅一字不差,而且……笔迹也似乎一模一样。”
金城灵朗声笑道:“既然如此,那公主身份就无疑了。”
“可是王……”
鹰问天急切之下还要开口,却被金城灵抬手阻止。“姐夫这一个月来实在是太忙了,难免头晕眼花看错了,还是先回府休息。”他随即转头对金城翩翩说:“堂姐,昨天晚上没有罚姐夫睡冷板凳吧?”
见丈夫丢丑,金城翩翩的表情一直都很难看,此时只有强笑,“王又开我们夫妻的玩笑了。”
“今日早朝就先到这里吧,本王昨天累了一晚上,今天也有点乏了,想休息。”他拉起令狐清清,“公主,陪我去看看奶奶。你上次做的那道汤她老人家还想喝,但是底下人怎么都做不出你的味道。”
“能为金城婆婆做汤也是我的荣幸。”令狐清清淡笑着,随他离开。
身后丢下的是震惊无数,困惑不已的满朝群臣。
刚刚走出门,令狐清清就甩脱了金城灵的手,沉声问:“既然怀疑我,为何不当面对我问清楚?”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怀疑你?”金城灵说道:“今天鹰问天之事明明是事出突然,你若是不高兴,我就代他向你陪罪。”
她站定住,直视他的眼睛,“若真的是事出突然,为何他说我不是公主时,你可以那样镇定?”
“因为我只当他是车马劳顿,在说胡话。”
“不怕他说的是真话?”
“怎么可能!上百人的令狐一族送你来这里,又怎么会送来一个假公主,若你是假的,难道令狐全族的人都是假的?”
“如果我真是假的呢?”
她如连珠炮一样地追问,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追问下去,明明那个秘密是应该小心掩藏的,现在问得这么紧迫,简直是在自掘坟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似乎被任何人质疑指责都无所谓,但是被他猜测算计就是令她无法承受。
“我以为你与我之间,已经有了信任。”她有点伤心泄气地低语。
金城灵低头看她,“我也本来以为是这样。”
她的心一抖,意识到他在指什么,于是住了口,默默地往前走。
“既然彼此信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在身后悠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