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好在皇帝并不来我宫中,我也落了个自由清净。
闲来无事,我喜(…提供下载)欢在园子里逗留。
静德宫后面有一方园子,满植名贵花木,入目皆是苍翠,骄阳若鸿,洒下一天一地金粉,落在花瓣枝叶间,又有清气绵绵不绝蕴纳盘桓在身,深深吸一口,缈缈如在仙境。
每天除了向太后请安,可谓闲得发慌。
久而久之,人也无趣了。
索性让方合做了副画架,放在安澜亭里,对着满园花树临摹描绘,居然一待就是半天,打发辰光再好不过。
**见我日日不热衷“正事”,终是忍不住了,劝道:“娘娘这个样子,可是想步西周陈后后尘么?”
说完已经觉察失言,立马跪下。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娘娘那些年过得辛苦,奴婢比谁都明白。然而再如何,这日子终是要过下去的。人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娘娘跟皇上少年结褵,夫妻情分总是在的。皇上是万圣至尊,放不下脸面,也实属正常,娘娘何不先低一低头呢?娘娘,岁月不等人,早日诞下皇子皇孙,方是正理啊。”
越往下说,语气中已经有大悲之意。
我明白她的意思。
女人的青春何其宝贵,她是想劝我乘年华还未逝去,能争取一点圣宠就争取一点,好过百年后无人依靠。
人人都明白,在这个宫里,一辈子数十载,皇帝的爱绝对是靠不住的,女人能依傍的唯有子女。
我突然有些感怀了于凯那时候的感情。他说:清清,她怀孕了,是个儿子,我妈很开心,我不能丢下他们母子!
所谓母凭子贵,大抵这就是如此。
眼下我是大夏皇后,皇后无所出,在旁人看来,必定是最大的悲哀,甚至有违妇德,又多了重为皇帝厌弃的理由,保不定连太后都会心生不满。
可孩子不应该是爱的结果么?我如何能够容忍他,成为保证我地位的筹码?
我
是万万不愿意的,于是只一笑了之。
午后,巧馨喜滋滋进来,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听闻皇上今夜会过来咱们宫里,娘娘要不要先准备着?”
我心头咯噔一跳,看巧馨的样子,似乎是皇帝有意要临幸这位昔年遭他厌弃之人了。
我能说不吗?
当然不能!
甚至还得笑脸相迎。
积年之事,那都是老黄历上的事,即便我心里有怨,也不得表露半分。
我在长久的静默里,拢一拢发,道:“这事还有谁知道?可靠吗?”
“小姐放心,是皇上近前的印公公传的话。娘娘昔年有恩于他,他自然是懂得感恩图报的。”
印公公?
我自然不认识这样一号人物。可他既然敢这样传出话来,事情必定已经有了谱。
听闻咱们这位皇帝心思深重,喜怒不形于色,他又如何能如此肯定,皇帝今晚会翻我的牌子?
我不得而知,沉思片刻,道:“去传王福全来。”
“小姐?”
“去罢。”
王福全很快就进殿来了,依旧是满面堆笑,黏腻腻喊了声皇后。
我几乎忍不住要皱眉,可到底还是忍下了,和颜悦色道:“本宫久不在宫中,许多事都不清楚了。本宫记得,仿佛你先头里就是在政元殿当的差?”
“劳皇后惦念。奴才是乾靖二年入的宫,在皇上身边却也当过一阵子差。”
王福全的笑容饱满而讨好。
我嘴角笑出一个和睦的弧度,道:“是啊,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又在皇上近前伺候多年,论起照顾皇上饮食起居,便是本宫也没有你们这些老人熟门熟路的。”
王福全似乎并不明白我为什么突如其来会有这么一句,更不习惯我这么突然提及皇帝,面色一紧,很快就用笑容压下去了,安安分分道:“皇上皇后居龙凤之堂,乃世上最最尊贵人。能伺候皇上皇后,是奴才修百辈子善缘都修不得的福气啊。奴才,势必要尽心伺候,以报天宠。”
他在我跟前,一贯巧言令色,更确切地说,唯有巧言令色,才是他在宫中如鱼得水的不二法宝。
我了然地招一招手,示意他近前说话:“你是明眼人,能在皇上跟前当差,自然又比寻常人通透慧智些,本宫今日就干脆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罢。”
见我神色少有的郑重,王福全忙小步近前来,感恩戴德道:“奴才能得皇后信任,真真是上上荣宠。”
信任?
上上荣宠?
我忍不住嘴角笑意,笑了。
然而在他看来,或许这样的笑容就意味着满意了。
“荣宠还在其次,你有这份忠心,本宫如何能不重用?”压一压声音,越发小声道,“积年之时,本宫记得皇上很喜(…提供下载)欢一味从南国进贡来的香料,叫什么来着…?”
“回娘娘,是芝兰香。”
我点一点头,又道:“如今,可还是这喜好么?”
这一问是极其意味深长的,王福全还没来得及消化先前一问,稍稍一愣,道:“娘娘是说……”
我扫了一眼一旁侍立的巧馨,道:“这香不好,撤了罢。”
巧馨只得捧着香炉出了殿去。
待殿内只余我跟王福全二人,我似有若无地望他一眼,低低道:“说罢。”
王福全一狭豆大的鼠眼咕噜一转,似乎会意过来了,垂目道:“娘娘可是想在咱们宫里也添置些?”
我不动声色地勾一勾唇角,道:“待会儿你亲自去内务府支些。净雯那边,就不必知会了。本宫已经交待了她旁的事。”
王福全叩首到底,很痛快地应了声是,仿佛含了满腔的欣喜之情,压低声音喜滋滋道:“娘娘大喜。”
如此,终是领命去了。
我喝一口茶,坐等“佳音”。
树欲静而风不止。
拿他试一试水,倒也一举两得。
第六章
暮色四合,整个重华宫沐浴在一片灯光火海中。
如预料一般,这一晚皇帝并没有来我宫里。
听闻杨妃日间不小心滑了一跤,自傍晚时分起,就一直嚷着肚子疼。
皇帝不放心,摆驾去了咸福宫。
翌日一早,杨妃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
皇帝今岁二十有七,可膝下子嗣单薄,仅有两位公主,分别是静妃刘氏、修容顾氏所出。
因而杨妃这一胎,确也怀得金贵。
未回宫时,只听说宸妃宠冠后宫,如今杨妃声势水涨船高,大有逼近宸妃之势。
只怕他日生子封贵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的喜事,自然要阖宫同庆。
太后当然是十二万分的高兴,赏赐流水般往咸福宫送,还命我率领二品以上妃嫔去普安寺祈福,以祷皇家香火鼎盛。
连我在内,二品以上妃嫔统共五人,分别是虞宸宫宸妃冯若兰、咸福宫杨妃杨卉、景阳宫惠妃齐怀芹、毓秀宫静妃刘惜君。其余女子,大都封三品婕妤以下位份。
普安寺居皇城西三十里外,巍巍然一路车驾人马,锣鼓齐鸣,声势浩荡。
到普安寺已近晌午,因是后妃祈福,山下早有侍卫把守,闲杂人等不得上山。
我在一叠连的叩拜声中下了软轿,早有普安寺住持静安师太率众亲迎。
礼毕,去正殿参拜礼佛,惠妃与静妃一左一右伴我身后。
杨妃是有孕在身,经不得车马劳顿,故不在列中。至于宸妃,似乎是太后有些嫌她,又一贯体弱多病,也就一并免了。
静妃刘惜君人如其名,是个非(…提供下载…)常娴静淡雅的女子,恰如深秋里迎霜初绽的一朵雏菊,清冷中自有孤傲。我几乎是本能地对她产生了好感。
惠妃则是少有的绝色女子,一点樱唇,两行碎玉,楚楚动人,比杨妃亦不逊色。
这样标志动人的女子,别说是皇帝,即便我看了也喜(…提供下载)欢。
拜毕已过子时,用了斋饭,去堂后小歇。
手头一杯茶水还未饮尽,却听见有人在外敲门,一把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弥陀佛,贫尼奉静安师太之命,给皇后娘娘送茶水来了。”
茶我已经在喝了,怎么还有人来送茶?
我跟**面面相觑互望一眼,**满目犹疑。
我觑一眼外堂候着的方合,示意他去开门。
进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生得十分乖巧可爱,将茶壶放桌上,然后施以佛礼,告退而去,从始至终并不多话。
我却惊了,只因手心里已经多了个纸团。打开一看,短短一行草体,字体俊逸飘乎,写的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⑴若念故人,后园桃花林相聚。”
这首诗的来由,我倒还知道一些。
**侧头扫一眼纸上的内容,顿时被唬得白了脸,戒备十足地四下扫了扫,示意方合去外头把门,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娘娘,去不得!”
不过是见一面,怎么就让她这么惊慌失措了?
我心中疑惑顿起,脸上还是一副淡漠神色,捏着那张纸又看了看,思绪旋转如轮。
既然要私下约见,必定有不可告人之处。
普安寺历朝历代来就只供奉皇家香火,今日更是全寺戒严,寻常人半步亦不得入。
那人如何做到鱼目混珠,我不得而知,怕只怕是有心人设绊下局,引我入瓮。我自问回宫后谨言慎行,除去跟杨妃那次的争端,再不曾得罪于人。
那么,究竟是谁在谋划算计?
布的又是什么局?谋的又是什么利?
桃花局么?瞧着倒有些意思。
惹上这等“污秽”之事,别说寻常妃嫔,即便是我这个中宫皇后,亦没什么好下场。
只是这样一手俊逸的草体,竟莫名有些熟悉,熟悉之外,无端也让人觉得揪心。
再瞧**一脸欲言又止,分明是知道些内幕的。
我五指轻捻茶杯小小饮一口,问得似无心且有心:“见不得?”
语义懒散,**却已然急红了眼,小声道:“娘娘甫回宫,根基未稳,若再让有心人捉去了把柄,纵使得太后护佑,皇上那儿,终究是无法交待的。”
这话说得大有玄机。
我淡淡笑着,双目直视于她,道:“要见的是谁,你跟我现如今连人影也没见到半个,怎么就这么肯定,皇上会怪罪我?”
我的语气是平和的,神色亦温和。
**却被我看得低了头,叩首到地,声音压得极底,不仔细听都很难分辨,语气中含了大悲之意:“娘娘,切莫重蹈覆辙啊。积年之事,您都忘了么?错不可再犯,奴婢祈望娘娘三思。”
积年之事?重蹈覆辙?我本能地被这两个字撅住了心神。
我当然不记得,怎么会有印象呢?
那段记忆本来就不属于我,但不可否认,占据着这个身体,总残存着一星半点似是而非的影像。
“你是说…?”
“当年若非齐妃毒了心百般算计,娘娘如何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可叹她李氏前脚讨好了皇上,后脚就遭太后厌弃!确该如此!满天神佛座下,如何容得那贱蹄兴风作浪!”
**脸上难掩都是切齿恨色,她很少有这样刻薄的言辞,可见是真的恨到了极致。
**尚且如此,何况是沈月清?
那样深到骨髓里的恨,我未必没有过,当年对着那张清纯无辜的脸,扪心自问,要如何压抑自己,才没甩手给她一耳光的?
如今看来,只觉得滑稽可笑。
真的,不值得!于我!于沈月清!
我只想好好活着,能逃离樊笼自然好,真逃不脱,也想尽可能活得自在些。
至于谁得意谁失意,于我,确无瓜葛。
我伸手扶她起来,以眼神示意她安心为上,拓了拓碗盖上的青花纹路,状似无意问:“那么,太后怎么处置的齐妃?”
**愣了愣,垂眸低声道:“听闻是在宫中捣弄巫蛊邪术,被太后派去的人捉了个当场。”
这话回得平板,似乎是有些门道在里头,然而这样的事是宫中忌讳,不好多问。
我拨了拨衣摆上的珍珠粒子,目色平静无波:“那她如今人在哪里?”
“擅自捣弄巫蛊在本朝是株连之罪,不过皇上顾及旧情,不曾连坐,只治了她一人的罪,留了个全尸。”
死了?!
我为这个消息愣了愣,很快就收敛了心神,道:“既然已经是亡人,那就不必再提了。”
我定一定神,心中已经有了盘算,抚平衣摆起身,头也不回道:“随我去正殿求支签罢。”
“娘娘?”
“正殿南角落里,仿佛有一位年过七旬的解签师傅。瞧着仙风道骨,应该是有些通天晓地的能耐了。”
话未落地,人已经到了门口。
方合听得我声音离得近了,立马来应门,然后扶着我出去,**在另一边扶着,一脸的不明所以然。
正殿一尊释迦摩尼相宝相生辉,无端令人起敬。
我三拜后从签筒中摇出一支签,**伸手欲来接,我不让,径自拿了,走向那解签文的老者。
方合拿袖子抹一抹木凳上的灰尘,扶我坐下。
我挥手示意他二人退去黄帐后候命,将竹签摆桌上,老者欲起身朝我叩拜,我压了压手,淡淡道:“不必拘束,佛门清净地,本没有这么多礼数。坐罢。”
“是。”一把苍老的声音,“贵人想求什么?”
“吉凶。”
“贵人这一签是‘刘晨遇仙’。”
“怎么说?”
“**心事,西方可求,不如莫动,立地可谋。此卦锥地求泉之象,凡事先难后易。是吉卦。”
这是很本分的说法,我但笑不语,只望着签台上一应的签文默默观望,片刻后才道:“若是求缘,又怎么解?”
那人双目微微一睁,复又垂首,恭敬道:“还是那句:凡事先难后易,但看贵人有无决心。”
我摇了摇头,淡淡笑了:“我以为这卦更合适。”
将桌上一张签文递过去,是支“梅花雨后得明珠,乌云散处有仙桥。”。
他看了,果然微微一怔,目中似有受伤神色,到底还是看明白了。
我终是不忍,抚一抚衣摆,道:“大师通达仙机,自然明白,明珠比之梅花,确要珍贵许多。”
说完再不多言,起身出去。
第七章
回宫路上,**陪在凤驾内,见我心神不宁,凑近我喁喁道:“娘娘做得极好。当断不断,不断自乱。这一生,咱们终究是要在宫里头度过了。旁的事,还是不听不沾为好。”
“知道了。”
听我只是随口应一句,再没了下文,**的心气也跟着低了,不无怜悯地轻轻一叹,叹得我心底微微一凉。
然而,眼下还有更不让人不省心的事要烦——王福全!
这样一个吃里爬外的人放在身边,到底是祸患。
**递杯茶到我手里,道:“迦南佛珠极香,太后必定是喜(…提供下载)欢的。只是杨妃娘娘有孕,恐怕闻不得这么香的东西。”
彼时我正在闭目养神,心头微微一震。
差点忘了,杨妃既然有了身孕,自然格外金贵,此次祈福又是特特为的她,少不得要虚应一番。
这佛珠嘛,左右总是要送一串的。
“奴婢瞧那串青玉手镯水润光泽,给杨妃戴再好不过。”
“好,你看着办罢。”
太阳穴上隐隐作痛,我伸手欲捏,一双熟悉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我闭目道一声谢,静默片刻,喃喃问:“依你看,王福全像谁的人?”
“他么…?”**语气微凉,“他倒是想让咱们相信,跟杨妃有莫大关联。”
我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睁眼,不无赞赏觑她一眼,道:“浓墨重彩确也没错,目的倒是达到了,却未免落了刻意。他呢,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也算个人才。”
“正是。他若果真是杨妃的人,又如何会将他主子往风口浪尖上推?眼下还怕别人不关注咸福宫么?今日过后,说有一千双眼睛盯着她杨氏,都不为过。”
“嗯——想来她在宫中浸淫多年,自有全身而退的招数。”
“娘娘的意思是…?”
我拨一拨迦南串珠的珠粒,语调不改:“她那个人,应该没有表面看来胸无城府,平日的嚣张跋扈也不是平白无故装出来的。这个女人,我还看不透她。”
“娘娘这是抬举她了。奴婢瞧她,成不了多大气候。”
**不以为意,我摆手,正色道:“不记得了么?她是先摔一跤才知道有的胎,换个没心眼的,这样大的动静,还能保住刚生的胎气?”
“这……确实蹊跷。”
“我是不知道,她这戏想做给谁看?”
“呵呵,自然是想让皇上念她的劳苦,他日生子,也能一并论功受赏。”
我忍不住笑了:“你啊……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爱打趣人了。”轻轻叹一口气,“她若真能生个儿子,倒也好命。母凭子贵,皇上要论功行赏,谁能拦着?”
这一句只是无心之语,**却失落了,小心觑了觑我的神色,道:“娘娘也该为自个儿多多打算,今日那签文,也不晓得当不当准?”
我淡淡应付一句:“签文嘛,可信可不信罢。”
说完就想起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很清澈的一双眼,扮相再怎么老,眼睛里头的东西到底骗不了。自然,不留心细看,断然觉察不到。
何况,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谁能料到,竟有人敢假扮庙祝,与当今皇后明目张胆于佛门清净地私会?
而我之所以能认出他来,还有一重更重要的缘由——字迹。
所谓观字识人,到底不假。
那样一手漂亮的草体,断然不是一两年练就的。
方才一番明里暗里的嘱咐,那人怕是听明白了。
然而,听明白还不够,必须放得下。
我并非他的故人,而他寻觅的故人,也早已不在,所以赴不赴约,都是一样,况且明知有诈,我万万不敢涉险。
我拍了拍**的手,示意她不必再揉了,喃喃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能说,连巧馨都不行。也把这话一并嘱咐方合。”
“是。奴婢事后想想,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