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型男-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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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尧呢?”她本能的问。
“啥米,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你醒来竟然就是找孙嘉尧,亏我跟你还是多年姐妹……”成芸荷闪到边边去独饮委屈。
“我在这里。”床边的声音唤过她的目光。
蒙永丽别过头去,发现原来紧握她的手的不是别人,就是孙嘉尧,当下心里一暖,硬是勉强自己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给他。
思绪一定,她想到一件事,“对了,我的稿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著稿子。”孙嘉尧不以为然的说。
“放心,连同你手边的几个采访,都已经安排其他人接手了,你就安分休息吧!别再想什么101了。”张默始终站得远远的,维持著他一贯的疏离。
听到这些话,蒙永丽也只能选择接受,谁叫她竟然被送进医院动了手术。她以为这种病症是属于小朋友的疾病,没想到她生平第一次住院就是为了这个。
感觉肚子传来隐隐约约的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会有被剖开肚皮的一天。“医生真的在我肚子上切了一刀?”
“不然呢?不切你个一刀,难不成医生可以隔空取肠?那可真的可以在医疗史上被记上一笔了。”成芸荷没好气的说。
孙嘉尧也很有幽默感,马上补充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医生说他手艺很好,曾经勇夺台湾刺绣大赛的冠军,保证日后可以让你穿比基尼,风采依旧的站在沙滩上掳获所有男人的眼光。不过,万一你自己将来自暴自弃的爆肥一百公斤,那就不是他的过错了。”
最好台湾的外科医师有那等闲工夫参加什么刺绣大赛,蒙永丽打死也不信。
“是,你怎么不说他是湘绣的第一把交椅?天啊,孙嘉尧,你就非得在这种时候逗我发笑吗?”她忍俊不禁,只得痛苦的请求。
“好了、好了,别笑了,万一真笑破肚皮,那你就是台湾第一奇人了。”孙嘉尧赶忙安抚,“对了,医生特地商请我无论如何都要开放让你在我面前放屁的特权,谨此一次喔,欲放从速。”
因为医师交代得等排气之后,她才可以正常进食。
“是,感谢你的恩典。”尽管体力上还是很虚弱,可是蒙永丽就是忍不住想回嘴。
“你也折腾一天了,刚醒来就好好休息吧!”角落的张默平静的说,接著,他就和成芸荷先行离开。
“你不回去吗?”她望著孙嘉尧问。
“我回去了谁陪你?”
蒙永丽的母亲过世得早,爸爸另娶了继母也陆陆续续生了弟妹,虽然北上求学后还是定期有联系,可是要老爸跟继母来照顾她,说来也挺别扭的,为了让她能安心休养,孙嘉尧把看顾的责任揽下了。
她望著孙嘉尧,发现他脚下还穿著黄色的胶鞋,这才意识到,当时听不见她回应的他会有多惊吓,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就急急忙忙的赶上台北来。
“我吓坏你了吗?”
“吓坏?你不需要一醒来就急著污蔑我这男子汉的胆量,不过,细胞被你折腾死了大半倒是真的。”
“对不起。”她满怀歉意的说。
“我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逞强?能把自己的肚子搞得差点爆炸,可见你痛多久了,为什么要这样不顾一切的拚命?如果说是为了梦想,我不能认同。”
如果非得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才能成就梦想,那孙嘉尧宁可她一辈子简简单单的生活,别再雄心壮志的想什么梦想。
“我以为自己吃坏肚子,所以想说吃了肠胃药就没事,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衷心忏悔。
“幸好成芸荷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临时离开没关系吗?改良场还有休闲农场……”
“停,不要担心我的工作,我会把事情都安排调度好的,我就算留在那里也只能眼巴巴的等著果子成熟,又不能帮忙果树开花。”
望著他那么急著要安抚她宽心的傻劲儿,蒙永丽摸著他粗糙的手掌,感觉到一股最细腻的温柔。
“谢谢。”
“不用客气,以后照三餐亲我一下或许可以加减补偿我一点。”
“大色鬼!”娇斥声透著甜蜜……
***
一个礼拜后,蒙永丽顺利出院,但是为了强迫她多休养,大伙儿同声要张默暂时不许给她工作,害得她每日只能眼巴巴的望著新台币从她面前经过,她却伸手抓不住。
无聊至极,只得天天上写字楼来骚扰张默,逼得他也快要濒临崩溃。
“阿默,给我新的工作啦!”
“没有了。”
“怎么可能没有?大家不是都忙得鸡飞狗跳吗?你只要丢给我几件小差事,不但我开心,大家也轻松,你也可以很爽的等拆帐,这样的人生不是超棒的吗?”
“你少打如意算盘,没有就是没有,我已经没有跟你收取冷气费跟茶水费了,如果你还要这么喋喋不休的吵我,我会打电话请环保局的人来开噪音污染罚单。”
“喔!你很讨厌欸──”蒙永丽痛苦的坐回椅子上,望著空白一整个月的行事历,心情焦躁万分。
张默也不理会她,一如往常的去做他自己的事,有电话接电话,没电话就不说话,存心要闷死蒙永丽,好让她知难而退乖乖回家休息。
不过,把一个习惯往前冲的人绑在起跑线前,说实在也挺残忍的,连张默也忍不住同情起她来,可真的没办法,谁叫她的爱人跟朋友都这么看重她的健康,他也只好配合。
写字楼的电话声又响起,无聊到极点的蒙永丽冲去当接线生,“喂,写字楼您好,请稍等一下。”一脸希冀的把电话递给张默。
张默摇摇头低叹,接过电话,避开她祈求的眼神,漠然的听著对方的需求,简单的几句对话,他承诺对方找个时间签订合约,旋即挂上了电话。
“要签约,是不是有新的工作进来了?”蒙永丽跳下椅子,追著他不放。
“是。”他没隐瞒,反正聪明如她也不是一般的唬弄可以摆平的,“不过不是给你的工作。”
“为什么?”要一个工作狂整整一个月不工作,万一她浑身机能退化了怎么办?
“你现在的工作就是休息。”
“我不要,我要赚钱啦!”
“孙嘉尧会愿意付钱买你下工作的时间。”
“可我又不是被人家包养,干么要拿他的钱却不工作。”
“这个问题不在我管辖范围,我建议你直接找他洽谈。”
“张默!”狼狈为奸的家伙。蒙永丽的眼睛迸出怒火。
再一次败阵下来,她肩膀垂得像是正三角形的两边。
无奈之余,张默只得脱口而出──
“有个Case……”
她立刻抢白,“我接、我接,不管要我做什么,只要不违背善良风俗,不,只要不夸张违背善良风俗,小小的挑战一下传统的善良风俗我可以接受,我通通愿意接受。”兴奋的脸庞漾满了红彩。
“巴黎驻派记者,为期一年,半个月后出发。”
“啥──”蒙永丽当场傻眼。
巴、巴黎驻派记者,时间得一年,而且半个月后就要出发?!
“如果我没记错,你会说法文。”
“……会,勉强可以哈拉两句。”她傻笑说。
明明在TCF法文检定考试中拿下漂亮的高分成绩,张默不认为那就只是勉强可以哈拉的程度,不过看到她为难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好爽快!
“薪资给得很优渥,足足可以帮助你前进信义豪宅好几步。”
“……是喔。”蒙永丽傻愣愣的不知道做何反应,只能这样无意义的回应。
如果是以往,她绝对当场欢呼,还会抓著张默嚷说要开香槟庆祝,可是,这一次她却彻底傻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回去准备一下,这几天我会联系杂志社讨论该怎么拟定详细的合约,以确保你的权利。法国花都,那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张默点点头,兀自走了进去。
没有道别,蒙永丽拎起包包,心思纷乱的离开写字楼。
此刻的她突然被另一股不知名的恐惧给包围了,只得失魂落魄的回家去。
法国巴黎,和台湾约莫是直飞十四个半小时的距离,如果是以前她会二话不说的应允,可是现在她却变得犹豫不决。
明明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她曾经那么渴望可以挟工作之便走入另一个国家的生活文化,可是现在她却三心二意了。
跳上捷运,车窗上映著自己说不出悲喜的木然神色。
手机响了,她茫然的接起电话。
“你在哪里?不会又跑出去了吧?”孙嘉尧莫可奈何的说。
“在捷运上,要回家了。”
“嗯,虽然要你每天都关在家里很残忍,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多休息。”
“我知道……”
孙嘉尧透过电话说了一些事情,不外乎改良场跟休闲农场发生的趣事。
“嘉尧──”她突然打断他说话的轻唤。
“嗯,什么事?”
“你这礼拜会来吗?”
“怎么,知道想我了?”孙嘉尧有些得意的揶揄。
“我等你。”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这样约定了见面。
挂上电话,她的心又同时被巴黎和孙嘉尧拉扯著。
第十章
坐在客厅沙发,目光钉死在电视萤幕上,尽管Discovery的精采与深度向来是孙嘉尧的最爱,可他今天却反常的没有嘲笑妹妹挑选的爱情喜剧洋片很蠢,还十分有耐心的坐著一同观看。
只是中途,他忍不住提出问题──
“欸,真的只要把女人骗到那种地方,叫她随便给自己挑一个戒指,女人就会感动得泪流满面,然后不断的鬼叫说非你不嫁?”
他忍不住怀疑起女人的眼泪是不是受了什么诅咒,还是珠宝店里头偷偷散发一种会让人疯狂的药剂?
“废话,Tiffany欸,随随便便一颗戒指就要个把万,更何况在那样充满魔法的店里,还会有钻石克拉数不断的在旁边怂恿你的选择,不管最后挑了哪一个,心里还是会有小小的遗憾产生,这时候女人当然要哭,因为纤细的她可是得面对成千上万的选择,不哭说不过去,况且,男人不就爱看女人感动得喷泪的模样,用这样来满足自己的雄性虚荣。”
雄性虚荣!孙嘉尧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妹妹言语里的攻击。
“确定只是因为这样?问题是你上次在夜市,为了两个一百五十块的戒指也在那边差点哭出来,眼看著就要跟摊贩大打出手,最后还是改良场的人把你拉开,你才没抓狂的。”
竟敢把她最不想回忆的蠢事抖出来……
孙嘉蓉咬牙切齿的,“孙嘉尧,那不一样,我是因为那个晚娘说我手指头粗,会弄坏她的戒指,我气不过才抓狂的,而且,我是眼睛气得喷火,才不是感动得想哭,差很多好吗?”
“一定要钻石吗?我分不出那跟玻璃、水晶有什么差别。”
“当然不一样,第一,名称不一样,第二,心痛指数不一样,钻石可是会让人倾家荡产的。”
“可是女主角最后还不是回到前夫身边。”
“因为真爱会超越一切。”孙嘉蓉抓狂的说。
她怀疑她老哥根本是存心来捣蛋的。
“所以没有钻石,求婚也是可以被接受的。”
孙嘉蓉感觉两边太阳穴微微的发痛,忍无可忍,她一不做二不休的嚷,“总之,如果你要求婚,你就要有流血的体认。”关上电视,转而回房去。
临走前,她又回过头,“怎么,你最近有求婚的想法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想想办法?”她突地又摸回了沙发,眼睛发亮的看著孙嘉尧,希望能从他嘴巴里探出什么口风来。
“我只是纳闷,为什么钻石专卖店会让人感动得大哭,倘若是果园不知道行不行?我考虑是不是要来规划一个求婚特区,好增加我们休闲农场的噱头。”
砰!孙嘉蓉的幻想气球当场破灭,只得悻悻然的离开。
妹妹离开后,孙嘉尧趁著四下无人,偷偷又把影碟重新播放,反反覆覆的看著求婚的段落……
就连躺在床铺上,他的脑海还不断的重复著那场画面。
他,辗转难眠。
打从蒙永丽被送进医院那一刻起,他就不止一次涌上结婚的念头。
他想要照顾她,想要永远的在她身边守护著她,并希望能在她危难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她身边,给她安全无虞的人生。
孙嘉尧探手从枕头下翻出一只锦盒,里头的白金戒台上静静的镶著一颗光泽温润的珍珠。
那是某次他独自走在台北街头的时候,偶然看见了珠宝店橱窗里的珍珠戒指,他觉得珍珠的典雅跟蒙永丽美丽的手指很相称,当下也没多想的就走进去买下了它,等待著最适当的时机到来,好送到她手中。
现在,他很想要看著她戴上戒指的模样。
也许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带著她走入国际珠宝专柜让她随心所欲的挑选,但是,他有自信自己绝对可以倾其所有的去爱这个小女人。
有人说,能让自己最像自己的人,才是最爱你的。
孙嘉尧期许自己能让蒙永丽彻底的像她自己,因为,他喜欢的,就是原本的她。
盖上锦盒,他放入了明天要穿的外套里,有股温暖滑过他的心,叫他不再辗转难眠。
另一头,台北的成芸荷正因为蒙永丽的话而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呼。
“什么?!到法国巴黎担任当地驻派记者一年!”
“嗯,而且半个月后就要出发。”
“你已经决定要去了?”
“我不知道……”
“孙嘉尧知道吗?他怎么说?”
“我还没有告诉他。”
“等等,蒙永丽,你给我冷静的思考一下,你真的想去吗?”
“如果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去,但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她很是为难。
“当然不该去!因为你有男朋友了,而且还是个万中选一的好男人,如果你不爱他,我会举双手欢送你去,可是如果你喜欢他,我会举双手反对你去。”
“为什么?”
“你以为遇到一个你喜欢他,他也很喜欢你的男人容易吗?如果你没有把握,这种好货色绝对被会抢走,而且你也没资格要求人家等你一年,不是吗?天晓得一年后你会不会变成某个法国佬的太太,那太不可确定了。”
“就是这样我才烦恼。”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成芸荷不断的嚷著。
“万一我真的很想去呢?我知道一段美好的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可是人生的梦想不也是这样吗?”
“那你将来就不能后悔。”成芸荷语重心长的说。
对啊,一旦选择了,就没有说后悔的权利,因为人只能勇敢的往前走去,绝对不可以回头眷恋过去的甜蜜,要不然,就只能永远的活在过去,而失去继续前进的动力。
这一晚,蒙永丽的心陷入一场空前挣扎的交战。
***
西滨公路的无人海边是蒙永丽在一次采访的归途中,偶然发现的。
因为没有游客的入侵,那儿有著最纯净的沙滩,最原始的风貌。远远的,台电的发电风车规律的转动扇叶,成了沙滩上唯一的现代化。
孙嘉尧开著车,在蒙永丽的记忆驱使下,找到了海滩的入口。
即便是夏天,风势依然强大,蒙永丽脱下了鞋子,赤足走在这无人的沙滩上。
孙嘉尧走下车,靠在车门上看著远去独行的身影,他清楚的感觉到女友的欲言又止。
她的个性有著一般女子所没有的呛辣,那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心里的那个准则要怎么样拿捏,所以可以直来直往的展现,但是,倘若心里的准则也无法清楚的拿捏界线,她就这样静默的叫自己不断的苦思。
他缓缓的走上前去,在靠近她的同时握住了她的手。
蒙永丽回过头来,给了他一抹要他宽慰的浅笑。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走著,沿著无人的沙滩……
“嘉尧。”
“嗯?”
“如果……我说如果……”
“如果怎样?”
“如果我们有一整年的时间不能见面,你可以接受吗?”她婉转的问。
敏感的孙嘉尧心头一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尽管蒙永丽没表现出什么,可是他感觉到在她的笑容底下,有件关系到两人的决定正在撕扯著她。
“你要去哪里?”不想迂回,他很明确的问。
“法国巴黎。新的采访工作,对方希望我能长住在巴黎一年。”
“你想去吗?”
“如果是以前,我毫无疑问的想去,可是现在,我不知道……”她双眉纠结的望著他,眼神透著哀伤。
“什么时候要出发?”
“两个礼拜后。”
他一时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从她脸上调向前方的海洋。
“我不知道你还会说法文。”
“曾经很努力的学过,当时总以为自己有一天会用到。”
半晌,回头望住她,孙嘉尧十分爽快的说:“那还犹豫什么,就去吧!”
“……”蒙永丽有点错愕。
她以为,他至少会发顿脾气的,她以为,他会满脸的不赞同,所以,当他如此肯定的应允她的离去,她却突然感到一阵怅然。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他莞尔的拧拧她惊吓的脸。
“嘉尧,那是整整一年,不是短短的一个月,那儿不是台北,和你的距离不再只是一两个小时的车程,而是约莫十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我知道,但是我想不出理由叫你不要去。”
“为什么?”
“我爱你,这一点无庸置疑。但是,倘若你不想去,这件事情不会被你搁在心上,你会老早就拒绝了这份工作,倘若我以爱为名强行阻止了你,那只是为你的人生增添一笔遗憾,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任何的加分。”
“可是……我们会分开整整一年。”这是最叫蒙永丽难受的,想到她必须有一整年的时间不能看见他,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说真的,一年的变数好大,她不知道等她回来之后,这儿的一切是不是还是她所熟悉的,她不知道等她回来之后,她爱的男人是不是还属于她,就是这样的不确定,让她好怕、好怕。
“喂喂喂,不是还好好的在说话吗,你突然哭什么?”孙嘉尧赶紧捧住她的脸,抹去她汹涌的泪,“我都不怕你跑了,你干么哭?”
“我才不会跑,我不会──”她著急的嚷出对他的坚定不移。
他望著她的泪眼婆娑,许久,给她一句保证,“那我也不会。”
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