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人鱼-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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闳春雎粤恕
我的心还未准备定下来,你该为了自己的幸福放弃我,我只能当你是朋友、是哥哥,而无法更进一步。
我真心感激你的爱护,是我自己没这个福气。学长!真的非常抱歉,诚心祝福你早日找到心目中的好女孩。
晴亚上
一口气将信写完,看来看去似乎还有不妥的地方,但她已没时间想那么多;反正一张纸本来就无法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意思,再重写也是一样。
拿出限时邮票,并找出社团通讯簿抄下了叶强的住址,又细心地看了一次,确实没有抄错,正要低头找胶水时,张妈来敲门:
“晴亚小姐,有你的电话,要叫她打楼上的电话,还是你要下楼听?”
“楼上电话有杂音,我下去听好了。”向张妈道谢后,她匆忙跑下楼去。
大约讲了十分钟,是湘湘打来的,希望同组的四个人找个时间聚一聚,谈谈毕展作品该如何处理。
当她回到房里,却看见永怜站在桌前,神色怪怪的。
“永怜?怎么了?”
永怜没有回答。
晴亚循着她的眼光看见桌上的信纸,怎么办?她一定是看了信。
“永怜!……”她开口想要解释,但永怜却拚命摇头:
“不要说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她的眼泪落下:“我不是故意要看。 我要向你借字典……你不在,我想先拿,待会再告诉你,看见信放在……放在桌上,是”叶学长“三个字吸引了我……他……他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说?还拿我跟他来开玩笑,你……你怎么能一这么残忍?”
“不是的。我……”
“你一定认为我很可笑吧?还是为了我想拒绝他?省省你的宝贵友情吧!尽管去喜欢他,约会时还可以把我闹的笑话告诉他,两个人好好笑个够。”永怜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任凭晴亚怎么喊都没有用。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她正想避免的事,竟立刻就发生了,而且情形是如此严重;由永怜难过的样子看来,她是永远都不会听她解释了。这一切都要归咎于她的懦弱,如果她早点告诉叶强……如果她能亲口告诉他,真正爱他的人是永怜,当然这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想起永怜伤心的泪水,想起这一团乱的局面,她忍不住掩面叹息了。
石家的气氛变得非常怪异,大家似乎各过各的生活,三个人很少同时出现;二少爷本来就很少在家,但让张妈觉得奇怪的却是两位小姐。平时总是有说有笑地黏在一起,这几天却不一样了,连吃饭时间都故意错开。她各别问过她们,两人都说没事。张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她心里明白,在她俩之间,一定有些不愉快的事发生。
石永寒也发现了不对劲,家里似乎更静了,连说话声都很少听见,只有张妈的唠叨声。这两个丫头是怎么了?明明前两天还看她们好像姐妹般的亲密呀!不料才一会儿工夫……唉!女人真是善变哪!
昨天他曾问过永怜,她只是淡淡地说声没什么,就这样,他肯定了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永怜不肯说,该问问晴亚的,但是……他很怕见她,单独在一起时他总是几乎失去控制,做人的自制力只要碰上了她,竟然一下子便荡然无存,实在教他无可奈何呀!
还是算了吧!女孩子们闹闹脾气,过几天就雨过天青了。他要烦恼的事情太多,真的已没精神,也没力气去排解她们之间的小料纷了。
魏秀萍又来找过他几次,每次的态度都令人难以理解。接受他的拒绝、忍受他的讽刺,这让他觉得担心,也让他感到更累。又一次后悔来到台湾,在美国他有更多的事要忙,他喜欢这样,毕竟他早就发现,忙碌是让他忘记一切苦恼的良药。
就在他决定不找晴亚谈话的当天晚上,晴亚来敲了他的房门。
“有事吗?”他深吸一口气,示意她坐下。
“我……有事和你商量。”
“不会又想提搬家的事吧?”他问。
“你听我说……我真的该搬走了。”她鼓起勇气面对他的怒气:“你要我问永怜,但现在……现在我们吵架了,她不会在意我搬走的。”
“吵架?为了什么?”
“原因我不想说,总之全是我不对,本来我是为了永怜才犹豫不决,现在这个理由已经不存在了,我不晓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我?”
听到她对他全然没有留恋令他心痛,他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地说:
“小小的争执就让你下了决定,你们已不是小孩子了,闹闹脾气几天就没事了,我不允许你为了这种小事搬走。”
“我不是因为和永怜的事才下决心的,老早我就提过离开的事,你也知道的啊!”她低下头:“而且这也不是单纯的使性子,闹意见,我想永怜她……她不会轻易原谅我的。”
“她会的,她一直把你当姐姐啊!”
“就是这样我才更难过自己伤害了她。石大哥,答应我吧!让我离开。”
“不要答应她!”
这句话是永怜说的。门没有关,她不晓得何时已站在门外。
石永寒和晴亚都吓了一跳。晴亚站起来:
“永怜……”
“你休想这样逃避我。”她寒着脸:“如果你现在搬出去,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说完便跑开了。
晴亚难过地站在原地,不知如阿是好。石永寒拉她坐下:“你听见了吧!她也不希望你搬出去,我想她并不是真的恨你,你又何必这么介意呢?”
“或许她只是想让我留下,继续内疚下去。”
“永怜不是这种人,你应该知道啊!何况我不相信你们之间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们放弃一个知心的朋友。留下来吧!别胡思乱想。”
见她没有回答,石永寒改变话题:
“说说毕业后的打算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有一家服装公司请我过去,虽然是从助理做起,但我考虑过了,刚毕业,又没有经验,这样的工作算不错了;而且这个公司刚在台湾成立工作室,一切都是新的,成员的年龄多半与我相近,我想我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
“其实……如果你愿意继续念书,我可以……”
她摇头打断他:
“不!我知道我妈留下的钱早已用完了,我还欠你们很多呢!绝对不能再给你额外的负担。”
“那点钱石家还付得起。”
“我知道。但这是原则问题,我不想欠你们更多。”她态度坚决的说。
石永寒叹口气:
“好吧!都依你。”
晴亚站起来:
“那我出去了,你忙你的吧!”
第4章(2)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她到了门口又回过头。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绒布袋子,略显粗暴地交给她。
“这……这是什么?”她不明白。
“送给你的,就当作是毕业礼物。”
“不!不可以的,我……”她想将东西交回。
“别还给我,我可用不着。不喜欢的话就……就扔了吧!”
这个人的心思让人永远也弄不明白,一会见和和气气的,不一会儿又冷冷淡淡的没个准儿,教她如何适应呢?送个东西这么凶,还要抛拿去丢掉,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还楞在那儿?回房去吧!我还有事要忙呢!”说完干脆一大步走过来,拉开门,将晴亚推出去后又立刻关上。
晴亚呆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房里。
晴亚又一次盯着那条手工津致、样式典雅的手炼,心里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第一次有人这样强硬地将东西硬塞给她,她也是第一次收下这么莫名其妙的礼物;世上真有这样霸道的人,却偏让她遇上了。
戴上手炼后她反复地把玩,越看越觉得美丽,更觉得韵味十足。图案虽不复杂,但简单而大方;每个小圈圈都有细致圆纹,每个圈圈又以特殊的方式相连接,手稍稍一动,金色的光也在眼前闪看。他为什么肯花费时间选这么美的礼物送给她?她想不透,就像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肯天天怞空去接她一样。
他们的关系向来是很奇妙的,不像朋友,不像仇人,到底在他眼中,她占有怎样的地位呢?而她呢?她到底当他是什么?心里此刻纷搂烦乱了起来,难道她拒绝了叶强,却傻得奢望一个完全不可能爱她的人?她摇头,不会的,不可能,她在心里想;但也就在否认的同时,另一个渴望接受他感情的意念,也已正悄然滋长着。
石永怜漫步在校园中,漫无目的地到处走看;她的思绪凌乱,好渴望有人可以倾吐,而世上唯一能听她吐露心声的人,此刻却也正是使她难过的晴亚姐啊!
其实她也想过,自己并没有生气的理由,毕竟谁也不可以强迫别人来爱自己,可是,晴亚为什么不对她谢呢?她不认为她们是最最要好的朋友吗?或许她气的就是这一点吧?她根本不信任她。唉!爱情难道真有几许无奈?她喜欢的人偏爱上自己视为姐妹的朋友,或许自己以后还会遇见其它的好男孩,但教她又怎能轻易忘怀叶强呢?自古以来情开难破,不是深陷其中的人,又怎能体会得到呢?
“永怜?怎么在这儿晃来晃去,没课吗?”听到身旁有人叫她,抬头一看,原来正是叶强。
“叶学长!你……你不是毕业了,怎么还来学校?”她勉强挤出笑脸。除了晴亚以外,她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叶强,这时候偏遇上他,老天爷真是爱开玩笑啊!
“有些事还没办妥,所以回学校处理。对了!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脸色不好吔!”
“没什么啦!只是……只是心情不好,偶尔的情绪低潮嘛!想开就没事了。”
“是吗?”
两人走到一张长椅旁,叶强示意她坐下,很无奈地叹气,苦笑地说:
“其实我的心情也是糟透了,如果能和你一样想开就好了。”
“怎么说呢?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她猜想一定与晴亚有关。
他沉默了。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或许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她说。
他终于开口:
“我失恋了,就这么回事。你一定觉得我很没出息,为了女人伤心。”
“怎么会呢?这是必然的情绪反应,谁都会这样啊!有人甚至更严重呢!”永怜安慰他。看来晴亚还是将信寄了,对她而言,究竟该高兴,远是伤心呢?
“我喜欢她好久好久了,就因为怕她拒绝才迟迟没有表示,没想到最后结果仍是如此。”
“她……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吧?”她故意问道。
“也不见得。‘喜欢’不过是个人主观的感觉而已。不过在我眼中她当然是最美好的,我一直相信除了她我无法爱上别的女孩,可惜她对我无法有相同的感觉。”他还是强颜欢笑着,但眼里的伤痛却已无法掩饰。
“你……你就这样接受她的拒绝吗?不再试一试?”
他摇摇头:
“怎么试?我就要去当兵了呀!如果现在她不爱我,在我服完兵役后,还有可能吗?我想我是该放弃了。”
“你可以不再爱她吗?”她略带激动地问。
叶强奇怪地看看她,笑了笑:
“如果这么容易就可以忘记,我也不会这么难受了;可是感情这东西就像大家说的,丝毫无法勉强。往后会如何,只有随缘了。”
永怜看他笑得那么凄凉、那么无奈,又想起自己那没希望的感情,忍不住竟伤心地掉下泪来。
叶强吓了一跳,掏出手帕给她:
“怎么了?为什么哭?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拿手帕擦看泪,直摇着头:
“你……你这么好,她为什么不爱你?为什么?”
他听了拍拍她的头:
“傻瓜,都说过了嘛!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你认为我好,别人不见得这么想啊,好了,为这种小事流泪,我会内疚的。来!快别哭了。”
她忽然抬起头来看他,很快又低下:
“学长,加果……如果我有你这样的男朋友,我……我一定会很开心,很骄傲的。”她细声道,隐约表白自己的感情。
叶强意外地楞了好一会儿,才微笑道:
“谢谢你!我恢复了不少信心哪!其实谁能交到你这样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才是他的福气呢!”
“你……你到军中后会和我……们联络吗?”
“当然,我会写信给你。”
明知道他所论的“你”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她仍不由自主地感到高兴,是不是女孩子总是这么傻?若非不知珍惜,就是对感情太过执着。
虽然她无法立刻面对晴亚,尤其是在今天听了叶学长一番话后,但她心里明白自己是没有资格生气的,当然也不是真心要恨晴亚,否则怎么会阻止她搬出去?或许自己总会找时间和她说开的,但愿她们还能恢复随从前一样的美好友谊才好!
晴亚终于开始了她的工作生涯。“彩绘”的同事几乎都和她一样才到公司没几天;除了首席设计师王清波和他从美国带回来的两位打版师之外,都是新成员,因此大家见面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些生疏。
王清波年约三十,是颇有名气的设计师;蓄着长发及胡子,艺术气息很浓,平时话不多,但态度挺和气的。
茱蒂和小K是王先生从美国带回来的打版师,在公司算是前辈,懂的事情也比较多;可惜茱蒂脾气不太好,晴亚有些怕她。
另外还有样品师和几位由别处网罗而来的设计师,晴亚便是跟在其中一位——秦雪如身边做助理。她的年纪约二十六,却已有三年的设计经验,“彩绘”是她待过的第四家公司。她外表很男性化,个性也非常开朗外向,工作几天下来,两入到是处得不错。
由于“彩绘”将在某大百货公司举办首场在台湾的春夏时装发表会,工作室上上下下都忙得昏头转向。尤其是晴亚,美其名是助理,倒不如说是打杂来得贴切。
打扫、泡茶、翻杂志、整理资料,样样都得做;有时还得跑跑外务,拿些扣子、花边的副料。而因为她是刚踏出校门的新鲜人,虽然地是跟在秦雪如身边,其它人也是毫不客气地指使她做东做西的,不过她并不在意,辛苦是辛苦,日子却过得很充实。
工作上的忙碌,使她暂时抛开所有挂心的事,包括叶强在内。直到许久后的某一天,她收到他的来信,才知道他已入伍,正在高雄受训,心里愧疚地想起自己打算当面向他道歉却没有做到;而他依然当她是朋友,还写信问候她,没有责备,也没有埋怨,更没有其它的要求。她好抱歉,真的好抱歉必须如此伤害他。
同样的时间里,石永怜也收到了叶强的信。她兴奋又疼惜地坐在床上看,想象着他在军中是多么辛苦,而高雄竟是如此遥远啊!
永怜立刻就回了信,嘱咐他不管调往何处都要与她保持联络,暑假就要到了,她期待有机会去看他,末了还请他要注意身体健康。或许一些无法说出口的话,用笔来表达便显得容易多了。
她又看了一次自己写的信,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但愿他俩能有个美好的将来。
台北的七月,真可以说是像个大烤箱般,平均气温都在三十几度;躲在室内还好,一到外头晒晒太阳肯定会头昏的。
星期天对上班族来说是再宝贵没有了。晴亚在客厅里吹电扇、看报纸、吃点心,挺悠闲的。其实是永怜学校有活动,石永寒也不在,她才到客厅来;否则大半时间都躲在房里,闷是很闷,总比见了面没话说的好,虽然她已习惯了永怜的冷淡,但心里不难过才真是骗人的。
刚想起身到厨房倒杯冰水,电话铃忽然响起。她拿起话筒:
“喂!石公馆。”
“石永寒在吗?”一个很嗲又很无礼的声音。
“抱歉!他现在不在,要不要留个电话?我会转告他。”
晴亚告诉自己保持基本的礼貌。
“你是谁?”偏偏那女人的口气就像是专来找麻烦的。
于是她也不客气地胡说:
“我是这儿的管家,什么都管的。你要嘛就留电话,不然就再见。”
“你……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不怕我告诉你们家先生!”
“我们没念什么书,是有样学样的。人家客气我们自然也客气喽!”晴亚懒懒地说。
“你……你好大的胆子。给我听着,告诉石永寒,要他立刻打电话给我。”
“您是……”听她声音变粗了,晴亚有股莫名的块感。
“我是魏秀萍。”
“喔,魏女士是吧?”她故意强调“女士”两个字:“我会转告他,不过我们家先生电话很多,女的打来的就更多了,我拿笔记一下……哎呀,排了二十多页了,我会请他先回你电话,敬老尊贤嘛!”
封方“咔”的一声挂了电话。晴亚朝话筒吐吐舌头,什么嘛!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礼貌?那老女人懂什么叫礼貌的话,她可以当英国女王了。
正想到厨房去,一回头竟看见石永寒靠在大门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吓了一跳:
“你……你回来了?我没听见……”
第4章(3)
“有我的电话?”他盯着她。
老天,看来他是听见了。她早有心理准备,反正那老女人也会告她状,只不过当场被逮到真是糗大了!其实是她不对,万一得罪了他的朋友……
“是一位……一位叫魏秀萍的老——女士,她要你立刻打电话给她。”不是偷听到了吗?还要问。
“老的女士?你听声音就知道她老?”
“我……我回房去了,你记得打电话。”晴亚想想远是溜走吧!这家伙好像在捉弄她,虽然以他的个性是不太可能。就在晴亚要上楼时,他在沙发上坐下:
“原来你喜欢张妈的工作,看来张妈该紧张了。”
她顾不得其它便街上楼,回头竟看见他的肩一直耸动,好啊!他真的在笑她,笑呀!笑呀!最好笑死你。
晴亚嘟着嘴回房里,气呼呼地往床上一倒。这男人是多重性格,没人能懂的。
又不是她故意要没教养,是那个老女人自己太没格调了,怎么能怪她?就这么纳闷地躺了好一阵子,最后便睡着了,直睡到下午三点才被电话吵醒。
她冲下楼去接电话,响那么久没人接,他肯定又出去了。
“喂!石公馆。”她打着哈欠。
“我啦!还在睡啊?有空也不知道想念想念同学,只知道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