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偶天成-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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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天珵一路狂奔回府,直接冲到了产房前。
“祖母,皎皎怎么样?”
“刚发作不久,最好的产婆和医婆都在里面呢,太医也在隔间候着,等等看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日清晨,只看到一盆接一盆血水端出来,屋子里呼痛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孩子还没有动静。
老夫人早早就睁开眼过来了,见罗天珵还立在门外,忍不住道:“大郎,你一夜未睡?”
罗天珵神情恍惚看向老夫人:“祖母,孩子怎么还没生下来,皎皎不会有事吧?”R1152
第四百二十九章 新生
“甄氏是个有福气的,自然不会有事的!”老夫人坚定地道,心中却有些没底了。
头胎本来就艰难些,又是双生子,说不悬心是假话,可看孙子这模样,要是流露出一丝半点,他恐怕就要冲进去了。
“可是,她怎么还没生出来?都已经过了一夜了。”罗天珵眼中布满血丝,转了头死死盯着门口。
老夫人便宽慰道:“一夜是正常的,有的还要熬上三天三夜呢,你且不要急。”
“好,好,我不急,我不急。”罗天珵一边说,一边像无头的苍蝇来回打转。
老夫人看了叹口气,招来红福低声吩咐道:“去给建安伯府送信,就说大奶奶发作了,还没生下来。”
“是。”
温氏接到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发作了?怎么这么快?”
她猛地站了起来就往外走,建安伯老夫人一叠声道:“温氏,你先等等,把我私库里那支百年老参带上。”
这个时候,温氏也顾不得推让了,见伺候老夫人的大丫鬟阿绸捧了盛放人参的匣子进来,接过来跟着国公府报信的人匆匆往外走。
“三弟妹,这是去哪儿啊,这么急?”
过了月洞门拐弯时,温氏差点和李氏撞上。要是以前,李氏定要冷嘲热讽一般,但现在温氏的地位随着女儿水涨船高,她就不敢占嘴上便宜了。
“妙儿要生了,我过去看看。”温氏顾不得多说,抬脚就走。
“哎,三弟妹,那我随你一起去吧。”李氏忙追上去,还扯了跟在她身后的甄冰一把。
“娘——”甄妙讶然。
李氏睃她一眼:“啰嗦什么,还不快跟上。”
“可是——”甄冰有些犹豫。
她虽然关心四姐的安危,可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一起过去不大妥当吧?
李氏显然没想这些,见甄冰不动弹,伸手拉了一把:“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温氏见状并没有多想,三人坐上马车行了半个多时辰,就到了镇国公府。
“老夫人,世子爷,大奶奶的情况恐怕不大好,要是……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温氏一脚跨进院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话,腿一软就往下栽去。
罗天珵听了这句话,只觉心脏被一只手握住了,握的他喘不过气来,仿佛下一刻就会爆裂开。
他狠狠吸了口气,才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一把推开出来问话的婆子,大步向里走去。
”世子爷,您可不能进去,产房是污秽之地——”几个婆子见状吓白了脸,忙上来拦他。
罗天珵面如寒冰,满身的戾气似乎凝为了实质,令人胆战心惊。
“滚开!”他冷喝了一声。
“大郎。”老夫人开了口。
罗天珵转身,没等老夫人继续说下去,就道:“祖母,孙儿非进去不可,我要亲眼看着皎皎平安无事。”
他说完一言不发往里走,却没人敢再阻拦。
老夫人嘴唇微动,最后叹了口气,见温氏由李氏搀扶着过来,说道:“亲家太太过来了。”
温氏根本做不出礼节性的笑容,勉强扯了扯嘴角,问:“老夫人,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老夫人叹口气:“难产了,孩子腿朝下。”
温氏脸一下子就变得惨白,嘴唇抖个不停:“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京城最好的几位接生婆都在里面——”老夫人正说着,眼前忽然发黑,身子晃了晃。
“祖母,您先去歇歇吧。”扶着老夫人的田雪焦急地道。
老夫人摇摇头:“我哪坐得住,里面大郎媳妇和两个孩子生死未卜。”
温氏拿帕子捂了嘴,眼泪簌簌而落,却不敢哭出声来,生怕不吉利。
李氏站在温氏身侧,扫了田雪一眼,心中忽然一动。
这田雪不过是罪民家的女儿,托了那短命鬼田氏的福,才嫁进国公府来。冰儿又哪里比她差了,凭什么蹉跎到现在,还寻不到好人家。
她不由想起甄妙提的萧墨羽。
那人她没见过,不知道高矮胖瘦,可他的出身,实在太见不得人了,一个外室子不说,嫡母还和侄子乱伦,她要是把女儿嫁过去,不是受一辈子笑话吗?
李氏冷眼瞧着疲惫的老夫人和泪流不止的温氏,还有满院子神情惊恐的下人,目光从甄冰面上扫过,最终落到了那紧闭的房门上。
里面还隐隐约约传来呼叫声,可声音却越来越微弱了。
想到一个可能,她的心一下子跳得厉害起来,激动的手发抖。
难道说,这就是天意?
冰儿因为妙丫头的连累,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人家,而现在,妙丫头难产了,是不是一饮一啄早有天定,注定了冰儿要接了她的位置?
当然,继室不如原配风光,可这也要看是谁的继室。
如今,还有比镇国公世子更有出息的青年才俊吗?
更别提镇国公世子是个疼媳妇的,自打妙丫头进门,之前的通房都遣散了不说,到现在屋子里都是干干净净的,能跟了这样的男子,她这当娘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李氏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很快又掩饰过去,心道,妙丫头这是双胎,最好是女儿,然后活下来,这样的话就好开口,让冰儿以照顾孩子的名义嫁过来了。
若是儿子——
她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觉得舍不得这门好亲事。
儿子也罢了,反正还小,冰儿如今也有十七了,正是好生养的时候,早点生子的话,将来如何还难说呢。
李氏渐渐拿定了主意,心也悬了起来,这悬着的心,却和满院子的人背道而驰了。
罗天珵进了屋,看到甄妙躺在产床上,头发凌乱的披散着,人已经没了力气,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气,下半身遮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已经被血染透了。
那一刻,他呼吸都快停止了,真真正正明白了什么叫害怕。
“皎皎!”他脚步踉跄的扑了过去,半跪在地上,握住甄妙湿漉漉的手。
甄妙眼睛转了转,看向罗天珵。
“大奶奶,您可不能泄气啊,要加把劲,不然孩子就憋着了!”产婆在一旁大喊。
孩子要是憋死在肚子里,很可能是一尸三命!
她却似乎听不到了,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一动不动望着罗天珵,嘴唇轻轻张了张。
“皎皎,你在说什么?”罗天珵凑过去,贴到她面颊上,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
“世子……让……让她们保孩子吧,是两个孩子呢,我们的孩子……”
“不,我只要你,没了你,我要两个孩子干什么!他们把我的媳妇害死了,我以后还要给他们娶媳妇?休想!皎皎,你听着,要不你就努力,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活下来,要不,他们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活下来,你必须活下来!”
罗天珵腾地站起来,冷冷扫视着屋子里的人,一字一顿道:“你们听着,无论如何,给我保住大奶奶的命,我就在这瞧着,大奶奶要是出事,你们也不用走出这个屋子了。”
见满屋子人愣愣瞧着他,冷笑道:“都看着我做什么?觉得我残暴不讲道理?你们这就看对人了,我就是这样的人,什么君子不迁怒他人,抱歉,这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们记着,大奶奶出事,你们也别想活!”
他重新跪下来,紧紧握着甄妙的手:“皎皎,你给我争气点,拿出你一顿吃两个馒头的劲头来!”
甄妙眼睛亮了亮,艰难点了点头。
“世子,小妇人会一套揉拿手法,或许能把孩子的头掉过来,只是这样,怕伤着孩子——”
先前她不敢用,还是怕国公府这种高门大户要保孩子,这样的话,孩子要是出个好歹,她们不好交代,现在罗世子话都说明了,孩子没事可以,大人出事,她们也不用活了,既如此,她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别废话,救人!”
罗天珵真想剐了这个藏着掖着的产婆,却知道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咬了牙吼道。
那产婆也是个利落的,闻言立刻高声道:“快,先给大奶奶灌一碗参汤进去,然后把软木塞进她口中咬着!”
众人忙碌起来。
那产婆伸出一双关节突出的大手,按在了甄妙高高隆起的腹部:“有些疼,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大奶奶且忍忍吧。”
她双手按了下去。
甄妙口中咬着软木,眼立刻疼得瞪圆了,冷汗滚滚而落,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罗天珵不忍再看,把手贴在甄妙脸颊上,安慰道:“皎皎,很快就没事了,以后咱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说到最后,心中升起了无尽的绝望与懊悔。
甄妙眼睛越睁越大,因为四肢都被人按着不能动弹,疼得浑身颤抖,到后来就听咔嚓一声,口中的软木竟然咬断了。
罗天珵见了,毫不犹豫的伸出手腕让她咬住。
牙齿陷进肌肤,血瞬间就涌了出来,那股疼直钻心口,让心更疼了起来。
也不知熬了多久,连产婆什么时候放开手都不知晓,就听一个产婆欣喜地道:“孩子出来了!”R1152
第四百三十章 醒来
不多时,清脆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了屋子。
镇国公老夫人长长松了口气,温氏更是激动的走到门口,恨不得把房门推开冲进去。
门开了,一个婆子出来,怀中抱着裹着大红刻丝襁褓的婴儿,露出满脸的笑:“恭喜老夫人,是个哥儿。”
老夫人凑上去看了一眼,按理说双生子都会小一些,瘦弱一些,可这孩子小脸蛋却肥嘟嘟的,虽说皮肤皱巴巴的,还闭着眼睛,瞧着还是耐人极了。
“谢天谢地!”老夫人露出个笑容。
孩子被婆子立刻抱进了旁边的隔间,那里早就候着几位奶娘。
可这时,产房里传来惊呼声:“哥儿怎么不哭啊?”
“不好,哥儿没气了!”
老夫人脸色惨白,温氏再也忍不住,直接冲了进去。
“快传太医!”老夫人反应过来,厉声道。
早就候着的徐院使急匆匆进去,一见婴儿的模样,立刻拿出早准备好的金针,在人中和十宣两处迅速刺入,一边轻弹孩子足跟,一边抚着他的后背。
微弱的哭声传来,满屋子人大大松了口气。
在听到孩子的哭声响起时,甄妙心中骤然一松,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陷入了黑暗。
罗天珵忽然抬了头,紧握着甄妙的手喊了一声:“皎皎?”
他伸出手,颤抖的送到甄妙鼻端,千军万马中面不改色的青年将军,这一刻竟一下子跌坐在地,痛苦排山倒海般卷来,一起往喉咙里冲去,反而发不出一个音来,只有没有一丝血色的唇不停颤抖着。
医婆胆战心惊的上前查看,然后惊叫出声:“不好了,县主没气了!”
咣当一声响,温氏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倒了下去。
徐院使立刻上前,拿出金针迅速插入甄妙几处穴道。
罗天珵直勾勾盯着徐院使的动作,眼睛都不敢眨,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下来,生怕下一刻徐院使就直起身来,对他摇头说上一声节哀顺变。
他现在就像将要离弦的箭,紧绷到极致的弹簧,不知道松了那个控制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意识到,任他位高权重,意气风发,在生死面前,他和一个最懦弱,最无能的人相比,并没有任何区别!
“大人——”徐院使见罗天珵没有反应,又试探的喊了一声。
罗天珵猛然回神,望着徐院使,却不敢问出口。
“佳明县主刚刚是闭过气去了,现在已经有了呼吸,只是这次生产,佳明县主元气耗损极大,接下来一段时日,定要小心将养着,否则怕引起产后血崩。”
听说甄妙没有死,罗天珵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语无伦次地道:“都听太医的!”
他半跪在床榻前,一声声喊着甄妙。
徐院使劝道:“大人,佳明县主现在精力用尽了,要睡上一段时间,最好是不要打扰她。”
这时的罗天珵早没了往日的威严清冷,便是圣旨都没徐院使的话管用过,当下就把刚刚涌进来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必要的人给甄妙擦身换床褥。
“世子爷,您出去吧,这是产房,血腥脏污,不宜久留。”一个婆子劝道。
“住口,什么脏污,再乱说话,当心你的舌头!你们快些收拾好也都出去,我在这陪着大奶奶。”罗天珵厉声道。
屋子里的人都不敢说话了,手上动作利落起来。
温氏被扶到隔间里,已经醒了过来。
“妙儿没事?”
李氏心中有些遗憾,面上不露声色的安慰:“三弟妹,你就放心吧,刚刚太医已经救回来了,就是累极了睡着了。”
甄冰眼圈红红的,跟着点头:“三婶,四姐真的没事了,两个孩子也是好好的。”
温氏挣扎着起身:“我去看看她。”
李氏忙拦住,说话不自觉有些酸:“快别进去了,刚刚我们还被罗世子赶出来了呢。太医说了,四姑奶奶要好好睡一觉,不能被吵着。”
对于能把自己女儿救回来的太医的话,温氏深信不疑,连连点头道:“既然太医这么说,那我就不去了。二嫂,我刚刚听人称那位太医为‘徐院使’,不会听错吧,回头定要好好感谢人家一番。”
“没错呢,我也听别人这么称呼,不愧是太医院首席太医,这些年,咱们伯府都没请到过呢。”
说到这里,李氏心中微动。
刚刚那徐院使可是说,妙丫头很可能引发产后血崩的,她现在侥幸活了过来,要是养好了,那冰儿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我们去瞧瞧孩子吧。”
温氏三人过去时,镇国公府的几位主子都在屋子里围着孩子说笑。
见她来了,老夫人露出个笑容:“亲家太太没事了吧?快来看看这两个小家伙,真是一模一样的。”
温氏不自觉露出笑容,快步走了过去,仔细端详着两个外孙。
“这个似乎胖一些。”她笑着道。
“这是弟弟,那时瞧着脸色还有些发青,现在总算好了。”老夫人心有余悸地道。
其实这个年头,婴儿很容易夭折,可也许是第四辈的缘故,老夫人就看得格外重,半点没有平日的冷静了。
“恭喜老夫人了,得了两个重孙。”李氏插言道。
此时老夫人心情大好,闻言笑着道:“多谢李夫人了。”
李氏一面笑着应承,一面悄悄扯了甄冰一把。
甄冰不解的看来,气得李氏手上劲头更大。
甄冰素来是个稳重的,骤然吃痛,硬生生忍了没吭声,低头一看,手腕上都青了。
“亲家太太和李夫人都辛苦了,先去厢房休息一下吧,我这老骨头也不中用了,也去躺一躺。”
李氏母女被安排到一间屋子,等一进门,李氏就白了甄冰一眼:“难怪不如你妹妹讨喜,怎么像个木头一样!”
甄冰不解地望着李氏。
李氏声音放低了些:“刚刚你就不会说些吉利话吗,也让老夫人记着你。”
“娘,四姐母子平安,我心里高兴得很,可这种场合,女儿怎么好插嘴呢?”甄冰颇觉莫名其妙,“再者说,因为我是四姐的堂妹,老夫人对我素来是和善的。”
李氏伸出手指戳了甄冰脑门一下:“你真是傻的,老夫人对你和善,那是看了妙丫头的面子,我是要你伶俐些,能让老夫人高看你一眼。”
“娘,女儿就是这个样子,为何要特意讨老夫人欢心,她对四姐好就够了呀。女儿最近常来,是见四姐有着身孕一个人烦闷,以后有了两个外甥,四姐不得闲了,我就不必过来了,老夫人对我如何,又有什么打紧的?”
见女儿不开窍,李氏忍不住了,拉她在榻上坐了,低声道:“你就没想过,以后万一有机会在老夫人身边过活么?”
“娘这是什么意思?”甄冰听得越发糊涂。
“那太医说了,你四姐这次生产损耗极大,很可能产后血崩的——”
甄冰腾地站了起来:“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你这丫头这么大声做什么,娘还不是为你打算吗——”
“娘!”甄冰震惊地望着李氏,“您是说,要我去当四姐夫的继室,是为我打算?”
她后退一步,似乎不相信这是自己亲生母亲说出来的话,胸口一起一伏,气得发抖:“在四姐母子平安的时候,您居然就这样替女儿打算起来了,这是要羞死女儿吗?”
李氏更加不明白甄冰的愤怒:“怎么就羞着你了,又不是让你和你四姐抢男人,娘不是说万一她有事吗,你两个小外甥那么小,难道你放心罗世子将来娶了别的女人来养着?娘这也是未雨绸缪罢了,真有这一天,你嫁进来,对你和两个孩子都是好事,所以才要你现在好好表现——”
“娘,您死心吧,女儿就是老死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当这劳什子继室的。”甄冰冷笑道。
“你这不识好歹的丫头!”李氏气急。
甄冰冷冷看她一眼:“娘若是嫌我碍眼,一直嫁不出去丢人,那女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她说完头也不回走了,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李氏见甄冰甩脸子走了,气得骂了一通,也没去追。
出门后,外面阳光刺目,甄冰抬了衣袖遮了遮,只觉站在镇国公府的土地上,多站一刻,都好似有人戳着脊梁骨笑话,片刻也呆不下去了。
因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