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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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一个人儿。你大爷不在了,他大房那几个孩子不能留下吧?毕竟留下来有危险,三房呢?……”
景琦立即接上了:“三房也不行,三叔还关在王府里,只有我留下来最合适!”
白文氏、颖轩互相看着反而没词儿了。沉默片刻,白文氏问:“你行么?”
景琦:“行不行也是我了。”
白文氏:“能叫我放心吗?”
景琦:“您要不放心,您说出一个比我还合适的来,要不把我妹妹留下吧,保准不闯祸!”
颖轩忍不住笑了。白文氏道:“你这小子,永远没正形儿!那可就定了。”
景琦:“定了吧!”
白文氏:“还有,你得接着找黄春,赶紧把你三叔儿赎出来!”
景琦:“您怎么了,人家詹王府也正准备往西安跑呢,我去问过,他们要把三叔儿带到西安去!”
“这就给当人质扣住不放了?”
“这种乱世,您就别瞎操心了,他们拿不到孩子,就不敢害三叔儿!”
“黄春一个大姑娘能跑到哪儿去呀?!”
“那谁知道!”
“你先跟我去花园子,把细料库的药都转到那去!”
“去花园子?!”景琦暗吃一惊。
药场后门。夜。
门口停了四挂大车,景琦和狗宝正把一个大木箱搬上车。
白文氏和赵五爷各抱一个大花瓷罐走出,轻轻放到车上。赵五爷说:“二奶奶歇着吧,我们搬就行了。”
白文氏连说不累。
景怡和陈三儿又抬出一个大木箱,往车上放,白文氏忙过来关照:“轻点儿,轻点儿!”
“再有一趟就全搬完了。”赵五爷话者才落,突然传来喊声:“干什么的?!”
大家都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只见从药场里出来个人,赵五爷边警觉注视边迎上去:“是大眼儿贼吧?”
大眼贼:“是我!赵五爷呀!”
赵五爷:“你干什么来了。”
大眼贼:“我听库房有动静,赶紧出来看看。”
赵五爷:“搬东西呢,东家要往西安运,你快上前边儿看着去吧,别叫人进来!”
大眼贼:“哎!”转身走了。赵五爷往回走,白文氏迎上来:“吓了我一跳!”
赵五爷:“没事儿。前柜台的伙计。都装好了吗?”
白文氏:“装好了,走吧!”
景琦跨上了马。四辆大车缓缓而行时,景琦说:“我前边先走了,给你们探探路。”
景琦打马向前跑去。四辆车也加快了速度,向前驶去。
白宅花园子。夜。
景琦趴在马背上一直骑进了门,一骨碌下了马,匆忙在树上系好缰绳,直奔花厅跑去。刚到门前,屋里的灯忽然灭了,景琦使劲敲门:“开门,洋兵杀来了,开门!”
门开了,黄春一把将景琦拉进去,没头没脑地死命捶打:“叫你坏!叫你坏!
两天都不见影儿,还吓唬我……“
景琦:“别叫唤,我妈来了!”
黄春吓了一跳:“在哪儿呢!”
景琦:“说话就到!”
“你又瞎说,还吓唬我!”黄春又捶打景琦。
景琦一把将黄春的手握住了:“真的!她把老号的药都运到这儿藏起来,全家就奔西安了。”
黄春相信了:“那我怎么办,你一走谁管我?”
景琦:“那可没辙,你赶紧找个主儿嫁人吧!”
黄春突然用力甩开了景琦的手,走到桌前点起了灯,冲着灯火发呆。
景琦走过来:“春儿,你知道你是谁的孩子么?”
黄春慢慢抬起头,惶惑地望着景琦:“你知道?”
“你是詹王府的孩子,从小叫他们扔了。”
“我爸爸妈妈是谁?”
“这我也不知道。为了你,王爷把我三叔儿抓了,要我们拿你去换他!”
“那当初为什么扔了我?”
“不知道,简直一团乱麻!”
“你们打算拿我去换你三叔?”
“你愿意回王府吗?”
黄春一往情深地望着景琦。景琦故意:“你愿意我就送你回去!”
黄春突然站起:“用不着你送,我自己去!”说着冲向门口,景琦忙跑到门口拦住:“怎么了?你真愿回去?!”
黄春狠狠地:“我敢去死,你信不信?”
景琦:“我信!”
黄春发疯似的推景琦:“躲开!叫我出去……”
景琦拼命拦着:“春儿春儿,别这样儿,春儿,我逗你玩儿呢。我哪儿也不去,我不去西安,我留在北京陪你。”
黄春突然停住了:“又胡说!”
“真的!我妈把我留下看家!”
“那你早不说,非要气我?!”
“要不你多闷得慌啊!”
“这么说你能天天陪着我了?”
“那老号和老宅子就不管了?只要你不回詹王府,我就能陪你一辈子!”
“呸!谁稀罕你?!”
“那我把你送回王府去!”
“你敢!你又来了……”
远远传来了马蹄和马车声。
“不好!我妈来了!”景琦忙跑到桌前吹灭了灯。
这时,在花园子门口下车的白文氏诧异地道:“我怎么看见花厅的灯亮着,一下子又灭了!”
赵五爷:“不会吧!我没留神。”
白文氏:“看园子的小赖呢?”
赵五爷:“早吓跑了。”
“你去花厅看看,我们去后园子了。”四辆车随白文氏向后园赶去。
赵五爷走到花厅门口刚要推门,景琦开门走出。赵五爷道:“哟,景琦呀!怨不二奶奶说有灯亮!”
景琦:“我看看里边儿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没有,走吧!”
二人也向后园走去。
花厅里,黄春正贴着窗户,偷听外面的动静。
花园子后园地窖口,陈三儿、狗宝扒开一人高的蒿草,掀开了地上伪装的盖板,斜下去露出了一个地窖口。
赵五爷打着火把照亮,白文氏走到门前开了锁,两人走了进去。
景琦惊讶道:“真不知道这儿还有个地窖。”
白文氏站在门口叫:“搬吧,留神别碰了。”
景琦和狗宝抬着箱子下了地窖,景琦抱起个大青花罐。
地窖里面十分宽敞,堆放着不少杂物,景怡和狗宝将箱子放地下,景琦将青花罐放在角落道:“箱子贴地容易受潮,垫两层砖吧!”说着把靠墙的青砖在地上码了一层。
白文氏十分欣慰地看着……
几个人忙活了一大阵儿,才把活儿干完。天快亮了。景琦等盖好地窖口,赵五爷道:“要不要来个人看着?”
白文氏:“就是有人来,也想不到这儿埋着宝贝,看着反而不好。”
“我接长不短儿地来看看就行了。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儿收拾就行了,我骑马比你们快!”景琦心里惦记着黄春,巴不得他们快点儿离开。
几挂大车刚刚离去,景琦便连蹿带蹦地跑到花厅门口敲门……门一开,景琦看着黄春:“我走啦!明儿一早我就来。”
“还一早呢!天都快亮了。”黄春道,“折腾一宿,快回去睡吧!”
景琦:“我给你买的卤八件吃了没有?”
黄春:“吃了。”
“好吃吗?”
“好吃!快走吧!你妈该疑心了。”
“嗯……”
“嗯什么?还不快走!”
景琦:“叫我香一口!”黄春闭上服把脸伸了过来,景琦亲了一口,转身跑去,黄春不无惆怅地望着。
白宅甬道。
大人、孩子搬的扛的,串来串去,跑着,喊叫着。站在鱼缸旁的白方氏激动地:“我不能走。三爷怎么办?”
白文氏:“你不走有什么用?你救得了他!”
“我找他去!”
“哎呀!詹王府的人也跑了,要把三爷带到西安去,只能到了西安再说了……快上车吧,都等着你呢!三爷出不了事,王爷答应过的。”
“我不放心。我一定得见上他一面!”
“你走不走!孩子你不管啦?!快走!”白文氏连推带搡把白方氏推出了敞厅后门。
白宅门口。
白文氏和雅萍强按着把白方氏推上了车。白文氏刚让雅萍带香伶走上后边的车,扭脸见颖轩,冒火地大叫:“你又把那烂石头往上搬,这是逃难知道不知道。”
颖轩争辩道:“我什么都不带还不成吗?我就带这几块石头。”
关少沂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关少沂跳下车走到白文氏面前:“二奶奶,我来接香伶。”
白文氏:“你们要上哪儿?”
关少沂:“山西。”
白文氏只好答应:“行!”回头大叫:“香伶,跟你爸爸走!”
香伶被雅萍搂在怀里,大叫:“我不……”雅萍惊煌地看着。
白文氏:“你看,孩子不干!”
关少沂怒冲冲走到雅萍前,伸手就拉香伶,雅萍死死抱住不放,“干什么?在我们家门口动粗!”赶过来的白文氏质问。
关少沂:“你看这像话吗?”
香伶大叫:“我不去!我跟妈走!”
白文氏:“看见了吗?你光带香伶走是办不到的。要走,她娘儿俩一块儿带走,要不一个别带!”
关少沂犹豫地低下了头。
白文氏:“她还是你的媳妇吧?病也养好了,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关少沂咬了咬牙:“行!一块儿走!”转身向自己车走去。
白文氏忙扶雅萍和香伶下车:“回家吧,姑奶奶,带着女儿一块儿回去,自己要多保重。”
雅萍搂着香伶刚走,丫头银花从大门跑出:“二奶奶,您快去瞧瞧,老太太就是不走!”
“妈呀!真乱死了。”白文氏忙向大门里走:“怎么都这么难呀!……景琦!”
正在帮忙搬东西的景琦忙回头应声跑过来,“跟我来!”白文氏说了句,就朝大门里跑。
远处传来了枪炮声。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老太太白周氏靠在被垛上:“我哪儿也不去!”
白文氏:“洋鬼子要进城了,没听见枪响?”
老人两眼看着床里:“死也死在北京城!”
白文氏:“您犯得上吗?炮弹都打到齐化门啦!”
老人:“我一个老婆子怕什么!”
白文氏:“老佛爷和皇上都跑了,您留这儿算干什么的!景琦!把你奶奶抱车上去!”
“哎!”景琦不由分说,在奶奶不停的乱抓乱捶和叫喊声中,把她一把抱起向门外大步走去。
街巷。
逃难的马车在不宽的路面上挤在一起。
詹王府的车停住了,车老四站在车旁。詹王爷掀开车帘:“去看看前边儿怎么回事?”车夫忙向前走去。
陈三儿正在倒车,高喊:“谁的车倒倒,我这儿抹不过车来!”
赶车的:“我是詹王府的车,你先让让,叫我们先过去!”
陈三儿:“你倒一下儿不结了!”
赶车的:“你瞧瞧后边儿全顶上了,倒得了么?”
车老四走来:“你倒一丈,我一抹车不就齐了么?”车老四扬了扬鞭子:“找抽是不是?这是詹王府的车!”
白文氏闻声回头忙下车。
陈三儿:“谁的车也没用,都是逃难的,不是打洋人吗?打呀!跑什么呀!”
车老四举鞭就抽,陈三儿用鞭子搪住了:“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这儿摆谱儿!”
白文氏忙走上前:“陈三儿!先把车靠边儿让让,叫王府的车先过。”
陈三儿不情愿地将车往边儿上靠,车老四忙闪到一边站到了白文氏身旁。
白文氏看了看车老四,车老四目不旁视,王府的车从面前走过。
白文氏:“车总管!我们家三爷呢?”
车老四:“不知道。我哪儿知道你们家的事儿。”
王爷的车从面前过,车老四忙跟上走了,传来了枪声。
白文氏紧张地看着走过的马车,不时地叫着:“老三!颖宇!三爷!老三!”
马车隆隆而过没有回声。
白文氏焦灼不安地望着。
关家大门口。
关少沂儿子关静山、姨奶奶肖月兰、关父关秒海分上了两辆车;雅萍扶着香伶上车,关少沂把香伶拉上车,雅萍刚要上车,车却启动了。
雅萍:“哎,等等,我没上呢!”关少沂突然伸手用力推倒雅萍。
马车驶过,雅萍奋力爬起来惊恐地望着。
马车远走,传来香伶的喊声:“妈……”
雅萍双目失神颓坐到了地上。
詹王府看押房。夜。
枪声不断在夜空回响。颖宇奋力砸坏门窗钻了出来。
“你们一群王八羔子,把大爷扔这儿不管了!”颖宇向外跑,忽听隔壁房间传出来容神父的喊声:“白三爷!”
颖宇跑到隔壁房间门口,一脚端开了门。只见容神父被捆住手脚躺在地上,忙上前解绳子:“神父你受惊了,真对不住!”
容神父:“赶快回教堂,我们人会来找我。”
“八国联军进城了,咱们自己人来啦!”颖宇叫着,搀着穿神父朝门外跑去。
街道。夜。
一队德国兵跑来,到处是烟和火,枪声、哭叫声响成一片。
容神父拦住了骑马的德国队长,用德国话道:“我的教堂被烧了,杀那些义和团,狠狠地杀!”
一旁的颖宇:“我知道是谁,是詹王府的人烧的教堂!”
容神爷接着对德国兵道:“我的教民,好朋友。跟他去吧!”
颖宇一挥手:“跟我来!”带头向前跑去。德国兵们调头跟颖宇跑去。
詹王府。
颖宇带德国兵冲入,直奔花厅。颖宇见什么砸什么,边砸边骂,发泄仇恨,一时间,花瓶、穿衣镜、花架、花盆、多宝柜……稀里哗啦,一片狼藉。德国兵则贪婪地搜寻小金佛、精美的小座钟,不停地往怀里揣,往袋里装……
看着德国兵抱着东西往外跑了,颖宇拾起一根火把点燃了幔帐,也跟着跑到院子里,对一群德国兵大叫:“跟我来,还有一家姓关的!”
他挥着手示意朝外跑,德国兵跟在后边跑出去。
花厅里的火燃起来了。
关宅。
颖宇带德国兵冲进大门,一进院就愣住了,他怎么也未想到,院当中孤立着痴呆呆的雅萍。她木然地看着一切,没有任何反应。颖宇正发愣时,德国兵大叫着:“女人!”“女人!”上前就将雅萍拖向西屋,雅萍嘶喊挣扎,颖宇忙上前阻拦:“不行不行,这是我表姐,她有病,她是疯子!”
一德国兵用力将颖宇一搡,颖宇踉跄着靠在柱子上,随即扑向西屋:“洋大人!那是我表姐!洋大人!”里面传出雅萍的嘶叫声。
颖宇想冲进门,门却砰的关上了,他拼命砸门:“洋大人!那是我表姐……混蛋!畜牲!畜牲!我日你们姥姥的!”
突然从里向外打了一枪,颖宇忙抱住头蹲下,哭喊着:“我日你们祖宗的……你们这帮畜牲……是他妈人养的么你们……主啊……你他妈上哪儿去了?……”
在皇城北京被八国联军入侵,横遭劫难的日子里,白文氏带领一家老小,来到西安避难。收留他们的是白家的老世交、名医沈树仁。
沈府宅院甚大。白文氏全家很快安顿了下来。
沈家跨院上房。
沈树仁正给老太太白周氏诊脉,颖轩、白文氏和景怡围在旁边。
沈树仁诊完脉站起身,与颖轩走出卧室。
到了外间屋,沈树仁为难地:“不太好,本来就弱,又受了惊吓,您看……”
颖轩:“别别,自家人不给自家人看病,这您知道,您开方子吧!”
沈树仁坐下拿起笔,忽然看见桌上的砚,拿起来把玩:“嗯!这块砚可真是宝贝。”
颖轩得意地:“我儿子给我买的。”
“好砚!”沈树仁放下砚开方子。
白文氏从里屋走出:“沈先生,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二奶奶别客气,老世交了嘛!只是我这地方窄了点儿,叫你们受委屈了。”
“兵荒马乱的,能在您这儿落个脚儿,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快别这么说,你们老祖宗还救过我爷爷的命呢!”
一仆人走进门:“老爷,宫里的李总管来了。”
沈树仁一惊:“什么事儿?”
仆人:“不知道。”
沈树仁愣愣地看着颖轩:“我与宫中素无来往,我到前边儿去看看!”
沈树仁刚出屋,白文氏走到颖轩身旁悄声地:“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又翻腾大爷的事儿。”
沈家前正院大客厅。
李总管:“老佛爷这些日子一直就觉得不好,懒得动,浑身没劲儿……”
沈树仁:“随行的太医呢?”
李总管:“老的都没来,来的几位,老佛爷都看不上。”
沈树仁十分为难地:“哎呀,我怎么行呢?这可是……”
李总管:“你也甭客气,我都问过了,这陕西省你是最有名的大夫,本来已经派人回北京请白家老号的二爷,可这么乱,谁知道请得来请不来,你这就过去吧!”
沈树仁忙站起:“请请!李总管,我只能试试看。”
西太后临时行宫大门口。
大门口,门禁森严,李总管和沈树仁走出。
沈树仁:“容我回去斟酌一下再把方子呈过来。”
李总管:“是不是老佛爷?……”
沈树仁:“没有没有,老佛爷没什么大病,可您知道,我一介草民不敢贸然用药,您多体谅下情吧!”
李总管:“明白!明白,快去快回!”
沈家跨院颖轩、白文氏房间。
颖轩在看一张方子:“照您这么说,老佛爷病得不轻?”
沈树仁:“所以我这才回来向您讨教。”
“可您这方子太平和了,治不了什么大病。”
“那虎狼之药是可以随便用的吗?干系太大呀!”
“能推就推了吧!”
“就是刀山也得上了!”
“您问我?我也没这胆子呀!”
“我不求别的,只求一样!”
“您说吧!”
“原来府上大爷自制的‘八宝’,带来没有?”
“带来了。”
“只这一样,老佛爷的病就有望。”
颖轩一愣,转头看白文氏。白文氏遂道:“沈爷,要说您这个忙,我们该帮,可您知道,宫里的事太没谱儿了,我们家大爷就为了宫里的乱子,糊里糊涂赔上一条命,我们还敢往上沾吗?”
沈树仁:“这我知道,可只有‘八宝’可以解眼前之危,我这剂汤药不过点缀而已,施以温补,有个三五天就能见效。”
白文氏站起:“这样吧,我把‘八宝’给您,可绝不能说出是我们白家的药,更不能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