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丙丁-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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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音乐从窗外传来,似乎是齐秦的《不如这样吧》,它从一个隐秘的角落里飘过来,那么清晰却又那么地不合时宜。我下床,走到窗边,侧耳听着,在确信了就是齐秦的音乐之后又回到床边坐下。我低下头回避着木头的眼睛。我知道他在看我,就像一个小时前那样。
我永远记得我第一次完整地听齐秦的《不如这样吧》时的情形,那是两年前,那时我刚从和格子疲惫不堪的恋爱中探出我的脑袋,而我的身体暂时还留在那种令人绝望的惯性中。
那天我坐在麦当劳临街的窗口,喝着可以续杯的咖啡,看着窗外那个正在离我远去的穿米黄色风衣的格子。他起先走得很急,因为他知道我在看他。走出去有五十米,他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并且越来越慢,似乎随时都会停下来转身回来。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我真的怕他又转回来,重新坐回到我的对面,就像根本没有离开过。我怕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又成了分手前的一次彩排。我们已经说了足有两百遍分手,分手,可过不了多久又粘在了一起。我们都很清楚根本不是谁离不开谁的问题,而是我们都习惯了有对方的生活,而且我们两个一直都没碰到比对方更适合自己的异性。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却没有说过结婚的事。也许一开始还有这样的想法,但在一起呆久了,这样的想法反而淡了。生活的时间越久,感觉越放松,越平淡,也越没激情。有时候我会觉得摊开四肢躺在那儿的这个男人是我的某个亲人,我们彼此熟悉,仿佛已经生活了一辈子,如果我和他结婚也就意味着还要和他再生活一辈子。从某种意义上说,要和他结婚与要和他分手所需下的决心是一样的。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格子又一次加快了脚步。他穿行于人流中,他敞开的风衣不断与人群中某个和他擦肩而过的人发生着碰擦。我使劲地盯着他的背影。我怕他转身,可又不甘心这一次他真的就不回头了。格子的脚步越来越快,最终消失在人群中。我暗暗地松了口气,但随即更为强烈的失落笼罩住了我。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次是真的分开了。
齐秦的《不如这样吧》就是在这时候回荡在大厅里的:
爱情如果盲目
我们何必睁开眼睛追逐哦
不如这样吧
选好走的路
比较容易被祝福
承诺不是屈服
我给你所有都得不到全部哦
不如这样吧
厮守那么苦
换个地方住
一个人怕孤独
两个人怕辜负
谁不是分分秒秒计算幸福
我低下头,一滴泪直直地滴落在咖啡里,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落了下来,然后是源源不断的泪。齐秦还在唱,还在唱:
一个人怕孤独
两个人怕辜负
谁不是清清楚楚却又情不自禁陷入
格子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没有阻挡他往里闯。我知道根本挡不住他。
格子直接就冲到了卧室门口。他肯定是有思想准备的,但当他看见床上的木头时还是愣住了。他扶着门框的手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意外在颤抖。我过来拉着他往外走。我说你听我解释。
格子没有反抗,默默地跟着我走到厨房,并在我替他拉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他又迷惑又惊异又委屈地直视着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回头我们再约个时间谈。”
格子就像根本没听见似的仍然坐在那儿,没有任何表示。我又重复了一遍。格子冷笑了一下,问,就是他?他语气里也许是刻意添加进去的轻蔑让我极不舒服。
“和他没关系,我和他认识没多久。”
“没多久就上床。”
“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关系。”
“那我算什么?一只你穿厌了不想再穿的破鞋?”格子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我们之间的问题和他没关系,这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在我认识他之前我们就一直在说分手。”
“分手,分手,分手就分手好了,你没必要用这个来刺激我。”
“我没想刺激你。”
格子猛然站了起来,走到靠窗的料理台前,脸冲着窗。我去把厨房的门关上。足有五分钟,格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似乎在下一个很难做的决心。
“你怎么能这样。”
格子终于转过身来。他看着我,用从来没有过的仇恨的眼光看着我。你怎么能这样。他的声音很轻,但带着明显的颤音,同时他还神经质地点着头。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放过他的。说完大步走了出去。我呆立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急促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等我回过头去,发现木头就站在我身后。
我把木头送到电梯口,站着等电梯的时候俩人都没有说话。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许是旁边有人不好说什么。我们都盯着电梯按纽上不断闪烁变化着的数字。我在心里祈祷着电梯赶紧升到我们这一层,好让木头进去,好让我回到我的房间,关上门,锁上保险,吃两粒安定,拉上窗帘,然后爬上床,什么也不想地睡过去。
进电梯之前,木头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并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一眼他看得很用力,似乎想要借此把我永远记住。
电梯门缓缓合上,木头在电梯里向我做了个回去吧的手势。我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长长地出了口气,就像终于卸下了一副我不愿意戴的面具。我转身往家走。我想立刻把头蒙在被子里,像一只受到惊吓后习惯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那样,掩耳盗铃般把刚才发生过的一切忘记。但是,我怎么会想到我和木头的此一别会成永别呢。
把头发剪掉的念头产生于一瞬间。
我把脸对着镜子。我在我的对面看见了皱纹,就在眼睛的附近,明显的和不明显的。我皱了一下眉头,立刻又多出若干条来,它们在我脸上显得有些拥挤和触目心惊。它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镜中的那个人在可怕地老去,以一种不易觉察的速度。
我闭上眼。我和木头曾经无数次站在镜子前,他的脸,我的脸,挨在一起,他的身体,我的身体,绞在一起。他喜欢对着镜子和镜中的那个我说话,对着镜子做爱,他说他喜欢做这样无情残酷的对比。他是矛盾的。他也是真实的。
木头说,我喜欢你的年轻。他捧着我的脸,小心翼翼地就像是捧着一件珍贵而易碎的瓷器。他又爱又怜的样子让我又满足又感动,那一刻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好好地待他。
木头说,为什么在我年轻的时候没能遇到一个象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我的青春里没有“爱情”这两个字?他看着我,他在问我,更是在问他自己,我吻了一下他微皱的眉头,说,我爱你的空白。
是的,我爱木头的空白,一如我爱过的格子的空白一样。
上篇二
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遇见了费珂。她有一双会说话的水汪汪的眼睛,好象她只看了我一眼,我就陷了进去。在随后的几年里,我游呀游,却始终没有从她那一潭秋水里游出来。
乙格子
我已经数不清和费珂之间有过多少次争执了,几乎每一次都是在我克制不住的狂怒中,以一种暴力的方式结束。费珂惊恐绝望的眼睛让我心疼,也让我逐渐从中体会到了征服的快感,这真可怕。可更为要命的是,我发现自己对此上瘾。暴力在升级,似乎只有更为强烈的暴力才能表达和化解我的愤怒。我一次次地将这个我爱的女孩打倒,又一次次对她和自己解释这全是因为我爱她。爱,让人失去理智,失去自尊,变得疯狂,变得愚蠢,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尽管我一再对费珂说我们是一对冤家我们不可能分开,但同时我也越来越怀疑自己真的能留她一辈子。我们恶语相加,我们互相伤害,我们越来越不介意把各自丑陋的一面的暴露给了对方。也许我们眼下做的只是把分开的理由铺垫到极至,让对方彻底绝望,让自己彻底绝望。也许真的只有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带来的结果才能结束我和费珂的关系,只有当我什么也不能做的时候,我才能真正停止纠缠她伤害她。
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遇见了费珂,一个在交往五年后我依然无法真正去把握的女孩。有时候我会觉得正是这一点让我无法离开她。她是个有魔力的女孩,让人着迷,让人看不清,哪怕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背叛我远离我,我还是舍不得离开她。我们是一对冤家。
那天在费珂的床上看见那个我至今不知其姓名的男人时,其实我特别镇定。这个男人早就在我的预感里生根发芽了,只不过暂时存在于我的视线之外罢了。而我似乎一直都在等待这样一次尴尬的见面,只有残酷的事实能让我真正清醒,哪怕是暂时的。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爱费珂。
我的朋友说费珂是我命中的克星,只要有她在,我永远不会过上好日子。我一度对这个说法十分迷信。说这话的人叫小东,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看起来不动声色,甚至有点酷,但是个热心肠,对我十分关照。小东是歌舞团里的剧务,曾经是个舞蹈演员,后来因为车祸落下了残疾,舞是不能跳了,但从此他用跳舞的方式走路,而且常年坚持练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自己对费珂的感情,这是爱吗?还是仅仅是一种我无法摆脱的惯性。反正我知道我不能让她离开我,即使我心里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再纯粹。
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遇见了费珂。那天她坐在一大堆人中间,绘声绘色地讲着鬼故事,屋里的灯关了,只在桌上点了一支蜡烛,昏黄的烛光照在费珂的脸上,火焰随着她说话的气流跳跃着。毫无疑问,费珂是那一堆人中最特别的,不是因为那一刻她是大家的中心,而是某种特殊的接近于鬼魅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立即有了被利器击中的感觉,但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后的感情会和这个女孩搅和在一起。
那时候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我想想,对,拘谨,敏感,爱脸红,在陌生人面前很少说话。那时候我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两年多了,但还是感到不习惯,而且觉得孤单,课余时间我会跟着同学去外面玩。我的同学大部分都是和我一样从外地考到这座城市的,不过他们适应新的环境要比我来得快,他们很快就熟悉了周围的环境,知道哪里可以买到又便宜又时尚的衣服,哪里的东西好吃,哪里经常有漂亮女孩出没。
因为远离家乡,在孤寂之外我时常会有淡淡的伤感,特别是在人多的时候,这种情绪会不合时宜地冒出来,就像是一场完全没有防备的雨,在瞬间淋个透湿。
费珂的眼神像水一样纯净,而且安详温暖,是她那个年龄的女孩所没有的。在她看我的那一刻,我想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在我生命中留下重要印记并且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人。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我找了个能看清她的位置,期望她能再抬头看我却又害怕她看我。我坐在那儿,手心里开始出汗。
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遇见了费珂。她有一双会说话的水汪汪的眼睛,好象她只看了我一眼,我就陷了进去。在随后的几年里,我游呀游,却始终没有从她那一潭秋水里游出来。
我时常会想起那个晚上费珂的样子,她垂在额前的发梢,伴随着故事情节变化而变化的手势,她看我的眼神,以及从她红润的唇间吐出的美妙的声音。天哪,我觉得日子停滞在了我初见费珂的那一天。我完全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我必须见到她。虽然我不知道见面后自己该对她说什么,但见到她,尽快见到她是我眼下唯一的想法。
我向朋友打听费珂的情况,她二十一岁,前年考上了这儿的一所大学,再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她在大学里有一个要好的男同学,关系介于恋人和同学之间。那家伙是他的老乡,经常用家乡话婉转地向她表达点什么,可是费珂好象对他没什么想法,所以关系至今停留在原地。
我跑到费珂的学校,站在她的宿舍楼下等着她的出现。那是一年中最热的七月,那天是7月2号,中午时分室外的气温高达摄氏40度以上,几乎见不到人,也没有风,只有知了在叫。我不停地擦着汗,不断地抬头看看费珂所在的401室的窗口,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想去买瓶水,又怕错过了费珂。
当费珂睡眼惺忪地出现在楼梯口时,我激动得差点晕过去。我朝她走过去,然后在她面前站定。我的样子大概吓着她了,她往一侧让了让,惊惑地看着我。事后她是这样描绘我当时的模样的:面色通红,满头大汗,嘴唇干裂,两眼放光。
“你是谁?”
“那天在‘沸点’,你讲鬼故事,我和一个朋友也去了那儿,我叫格子。”
“哦,想起来了,你的名字很特别。”
我激动地搓起手来。
“你是来找我的?”
我点头,想到接下来她会问我有什么事,我又有些慌张。果然她问我,什么事?
“没事,没事,那个,那个,”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她笑话我的紧张,“真的没事,哦,对了,你的鬼故事讲得真好。”
“哦,是吗?”
“是的。”
费珂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十分好看。
“你大热天的跑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我想了想,觉得这好歹也算个理由,于是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费珂又笑了,说你真可爱,然后说她要去上课了,回头再联系吧,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毛的纸币,写了个呼机号塞给我,然后和一个路过我们身边的女同学一起走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随身带着这张五毛的纸币。为了不弄皱它,我特意去买了一只钱包,其中一层就专门放它。后来有一次在车上,钱包差一点被偷,我不再随身带着它,而是拿去过塑后夹在本子里。
此时此刻,我坐在这里回忆着和费珂的点点滴滴,我觉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呼了费珂足有十次,她才给我回电话。她说这次期末考考砸了,心情很糟。我说我想请你吃饭,也许吃完饭你的心情会好一点。费珂说,你才多大点就知道请女孩吃饭。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说我从来没请女孩吃过饭,这是第一次。
“真的是第一次?”
“是,真的是第一次,我可以向你发誓。”
后来费珂无数次和我谈到那天我们的通话,她说她就是在那一刻喜欢上我的,我的认真,我的羞涩,我面对陌生人尤其是陌生女孩时的手足无措。她喜欢用手指抚摩我的脸,眉毛,眼眶,鼻子,唇,耳朵,而我像一只被挠得很舒服的小猫似的闭着眼睛。我感觉自己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流淌,缓缓的,对应着费珂同样轻缓的手指,可只要费珂那儿略有变化,这股暖流又会在瞬间奔涌起来。我说过,这是个有魔力的女孩。
一开始总是那么地美好。下课后,我就早早地去候在费珂下课的必经之处。我抄了一张她的课程表,把她的课余时间和我的空闲时间放在一起安排。
见费珂,见费珂,只要费珂不在我身边,我的脑子里就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其实我身边并不缺对我有意思的女孩,系里的,系外的,我常去吃饭的那家小饭馆的老板那大辫子的女儿总是用加量的饭菜来表达她对我不一般的好感,从她们看我的眼神里我知道自己是有吸引力的。但我的眼里和心里只有费珂,她已经把我占据满了。
暑假开始,费珂回到她的老家,是我把她送到车站的。当列车一点一点在我的视线里消失的时候,我脑子里冒出了个疯狂的念头,随她而去。我回到宿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直奔火车站。
我下火车的时间是凌晨2点。我胡乱找了个小旅馆住下,然后就等天亮。我想象着费珂见我时会有的反应。我想即使就是为了费珂见我那一刻的惊喜,也值得这么来回一千五百公里的奔波一趟。
早晨七点多一点,我往费珂家打电话,先是若无其事地问了问她旅途是否顺利家人是否安好,然后又问她今天的安排。费珂说吃过早饭她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去医院看高中的数学老师,我问是哪个医院,费珂说二院,随后她又说你问这个干吗。
放下电话,我直接就打车去了二院。在确定这是去住院部的必经之路后,我在门口的花坛边坐了下来。我打量着费珂生活的这座城市,上班上学的人流车流,十字路口满天大汗的交警,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我依稀回到了我的家乡。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有点坐不住了,开始怀疑我听错了地方或者费珂可能临时改了主意。我给费珂家打电话,就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费珂和另一个女孩从拐弯处走了过来。她们愉快地说着什么,费珂怀里抱着一束花,脸上洋溢着笑容,明朗而纯净。
我躲在卡式电话机后面,看着她们走过来,走过来。费珂的裙摆被风吹得扬了起来,她伸手把它按了下去,同时快速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她的脸微微有些红。
当她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轻轻地喊了一声费珂的名字。那个女孩还在往前走,费珂停了下来,并且扭过脸来。她愣住了,脸涨得通红,她看着我,用一种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眼神看着我,那里面有惊喜,有意外,还有一点怀疑。我看到了我期待中的情景。我享受着这一刻。
但是费珂扑了过来,用一种我没有想到的方式。她搂着我的脖子,把脸埋在我的肩窝里。我浑身颤抖地抱着这个我日思夜想的女孩,泪水瞬间盈满了我的眼眶。
和费珂同行的女孩回过头来看见我们抱在一起,路人看见我们抱在一起,看自行车的大妈看见我们抱在一起,我们忘情地抱在一起,仿佛这世界唯我们独在。我闭上了眼睛,任凭眼泪狂流。就在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么地不合时宜。我把费珂抱紧一些,试图把这个人从属于我们的空间中挤掉。可没有用,没有用,她还是跳出来在我眼前晃动着。于是我把费珂又抱紧一些,更紧一些,直到费珂疼得叫出声来。
在我和费珂的关系进了一步后,我曾经想过要向她坦白我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