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丙丁-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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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你要不说,一点都不看不出来是从农村来的。”近处打量杨方圆,我发现他其实没有我原来印象中那么年轻,特别当他谈到他的家庭时,他的神态瞬间老了不少。
“我自我检讨过,我这个人其实特别虚荣。好了,还是再说说你吧,我挺佩服你的,完全凭着自己的努力有了现在的一切,我以前老认为自己是机遇不好,总想要是给我一个好的机会我也能干出点什么来的,但现在我不这么看了。”
“为什么?
“能干成点事的人都是能吃苦,而且是能吃大苦的人,我不行,我做事没有毅力。”
那天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杨方圆在离开饭馆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很有女人味。从来没人这么评价过我。在大多数人眼里,我是个要强的女人,在树林眼里,我甚至是个强悍的女人。也许他们这样的认识和评价给了我心理的暗示,我时时处处都得以一个女强人的形象来要求自己展示自己。和杨方圆交往的是另一个我,或者说,我是在用我的另一面和他交往,这让我觉得新鲜。
男人和女人的交往就是这样,碰上一个你有感觉的人,如果他过于主动,也许反倒扫了你的兴倒了你的胃口。而对方越是不动声色,你还就越上劲。
尽管现在我和杨方圆算是认识了,有了接触,但我仍然觉得自己在受着煎熬。我想见他,想和他在一起,哪怕他只是坐在我对面,什么也不说,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满足。我无法从对杨方圆没完没了的渴望和想象中自拔出来,甚至连正常的工作都做不下去了。
我鼓足勇气去敲他的门。他站在门口,颇为意外地看着我。我装作随意地说,闲着无聊,过来坐会儿。他说,给我两分钟,就两分钟,我整理一下。我说我又不是检查卫生的。他一个劲地说屋里太乱了,不好意思的,还是整理一下。
那天在杨方圆家坐了一下午,聊了很多,除了起身给我倒水,他自始至终规规矩矩地坐在我对面。我想他肯定也感觉到了我神情的异常。我几次欲言,又止。和年龄这个障碍比起来,我更担心的是他对我根本没感觉。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其实心思根本不在话题上。他坐着我的对面,就那么温顺地看着我,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别的想法。我停了下来。我突然就不想说了,一句话也不想说。我失望极了,他怎么就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一个理智的人,但这会儿我有了不管不顾打碎一切的冲动。顺应着自己的情绪,我弯腰把脸埋在了自己的臂腕里。
“怎么啦?”
我淤积了多日的情绪在瞬间爆发了出来,我失声痛哭起来。我怨恨自己对一个谈不上了解的男人如此动情,我怨恨这个男人对我的情感视而不见,我怨恨老天爷没让我在年轻的时候遇上这么一个男人,我怨恨自己遇上了又没有勇气表达。
记忆中,我从来就没这么痛快淋漓地哭过,我也从来没体会过哭原来是一件这么畅快的事。当我抬起头时,看见杨方圆拿着一块毛巾站在我身边。他把毛巾递给我,说,对不起。
“应该我说对不起,这和你没关系。”
“不,我知道和我有关系。”他的语气是肯定的。
“你知道什么。”听他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委屈起来。
“我以为是我想得多了,是错觉,我是不敢往那方面想,但我现在知道了,对不起。”
泪又涌了出来,我用毛巾捂着眼睛,巨大的委屈夹杂着难为情让我长时间地就那样捂着脸。杨方圆在我旁边坐下,手搭在我的肩上,用力地揉了一下。我感觉到了他掌心的温度。他一边把我的身体往他怀里揽,一边嘴里像是哄小孩似的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毛巾是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我不知道,在猛然而至的窒息中,我的唇已经和杨方圆的唇吻在了一起。我慌乱而笨拙地回应着他,相比之下,他要沉稳和有技巧地得多。我感受着这个男人,他的力量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与此同时,我也想到了穆树林,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背叛他。
一个星期后,在征得杨方圆的同意之后,我把他安排进了我的公司。与其说是他给我做事,还不如说我想为他做点事。我想对他好,这种愿望是发自内心的。我感觉到了对他的未来负有了某种责任,哪怕他的未来和我没有关系,我也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说实话,我这种责任感我只在对待我的儿子时才有过。我想得很远,甚至想到了和他结婚,尽管我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比我小8岁,天哪,8岁。
我和杨方圆平时都很自觉地回避着穆树林。我从来没在树林面前提过我们的新邻居,杨方圆也几乎不往我家打电话,这种默契在一开始就自然形成了。虽然杨方圆住在我对门见面很方便,但同时也有着更大的风险。安全起见,我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给杨方圆租了一套房子。
只要有可能,我就和杨方圆呆在一起。我越来越少回家,借口总是公司事忙。树林应该有怀疑,可他就是不说。对于树林,我是内疚的,内心也有过挣扎,但那一段,我的心思几乎全放在了杨方圆身上。说难听点,我的魂被他勾走了。我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和杨方圆在一起,我甚至向树林提出了离婚。
和杨方圆在同一个层楼里办公,隔了也就几十米,我还是会想他。我给他打电话,说我想他,很想他。怎么会这样,在这个男人面前,我分外在意自己的年龄又时常会在冲动的时候忘了自己的年龄。杨方圆在电话那头吱吱呜呜地,不知说什么好。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难以忍受。我让他回去,这就回去,在床上等我。天哪,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荡妇。有时候,我会把杨方圆叫到我的办公室,我想我是疯了,真是色胆包天。我对性没完没了的渴望让我自己都很费解。
到了42岁这个年龄,我才第一次体会到性爱的美妙。和杨方圆最火热的那一阵,我经常会有在幸福中一死了之的冲动。这种冲动一方面是因为幸福汹涌而来让我感恩,另一方面是害怕不知哪一天幸福会离我而去。对杨方圆,我始终是没有把握的,他年轻,外形健康帅气,又是单身,终有一天我会让他厌倦的。
杨方圆尽可能地回应着我的狂热,他是个善良的人,他觉得我可怜,他不愿看到我失望和难堪。他懂得怜惜女人,他是我这辈子遇到的待我最好的男人。我对自己说,有了和杨方圆的这一段,不管以后有什么变故,我都不会后悔。
在惺惺相惜中,我们不可避免地疯狂起来。他说我是个好女人,我说他是个好情人。他说有了我他再没别的可
求的,我说有了他是老天爷对我恩赐。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想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想合而为一。杨方圆给予了令
我身心放松的满足和关爱,这是我在树林那儿没有体会过的。他极少反驳我的意见,哪怕不同意也是用一种婉转的
方式来表达。我很奇怪他的前妻怎么会随手就放弃这样一个男人。杨方圆说他结婚以后的日子一直过得很拮据,贫
贱夫妻万事哀,他前妻最后的选择其实也是大多数女人的选择。
为了让杨方圆高兴,我把他父母接来小住,帮他从农村来的亲戚安排工作,暗中给他加薪,反正只要我能想到的能让他开心的,我毫不惜力地都会去做,他的快乐成了我做事的最高原则。我活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用心地对谁好过,老实说,我都被自己对杨方圆的那份心感动了。
那年的12月,我是和杨方圆一起在海南度过的。那是一段怎样的生活啊,什么工作、朋友、家庭,全被我闭着眼抛在了脑后,横亘在我眼前的只有一张床,柔软、温暖、醉人。我不顾一切地沉溺进去。我想一辈子都沉溺在其中不出来。但与此同时,我也知道我和杨方圆是没有未来的,稍微长久一点的未来都不属于我们。眼前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一想到这,我的心就被撕裂了般地痛。我闭着眼,真想一黑到底。
就在我和树林商量协议离婚的具体事宜的时候,杨方圆和我正儿八经地谈了一次。他问我如果没有他,我会离婚吗。我说在认识他之前,我偶尔也动过离婚的念头,不过应该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离婚是需要下很大决心的。他说如果是这样,那他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怕自己最终负不了这个责。我问他负不了责任是什么意思。他说怕以后我的日子过得不好会怪怨他。我说以后的日子以后再说。杨方圆说你还是再想想,你的那个老公其实人不错,以后恐怕不容易再找到这样的人了。我猜不透他话里是否还有话,但他的神情看起来非常沮丧,似乎我离婚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和杨方圆相处久了,我渐渐发现他其实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从高兴到不高兴有时候几乎没有过渡。而且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他也越来越懒得掩饰,温顺得时候让人喜欢得心疼,发起脾气来像个不讲理的孩子。有时候他会突然打个电话,说,我们分手吧,永远也不要再见了,然后就好几天都没有音信。一开始真是把我吓坏了,放下手中的工作四处去找,疯了一般地找。几天后他自己出现了,说是回老家了,或者在一个朋友家住了几天。他情绪低落的主要原因是对我和他社会地位的不匹配感到不平衡,对我们这种关系感到绝望,又无力改变,更要命的是,真要改变了也未必比现在更好,因为首先他的父母就接受不了,这么一想就觉得更绝望了。同样的情况反复出现几次后,我尽管担心,但大致掌握了规律,那就是什么也别做地等他自己回来。
有一段时间,我的神经绷得很紧,就怕杨方圆突然一个电话打来说,我们分手吧。虽然我知道这只是他无数次情绪化折腾中的一次,但随之而来的牵肠挂肚的担心仍然让我不得安宁。差不多每一次折腾完,杨方圆都会自我反省,说他错了,而他用以弥补他过错的方式就是和我做爱,竭尽所能地让我快乐。这也成了规律。以致于每每他提出分手的那一刹那,我首先产生的反应竟然是对又一次性高潮的期待。
得承认,大多数时候,杨方圆都是一个好情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然而可能是年龄和性别的差异,我希望的是安定平稳的情感生活,而杨方圆则喜欢有强度和力度的情感生活。我理解他,迁就他,也愿意去适应他,因为我爱他。
时间最长的一次,杨方圆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有半个月,期间给我写了封信,说他厌倦了这种没有希望的关系和生活,永不见我了。我每天都去他的住所等他,给他留纸条,有时等到一两点,甚至冲到他老家去找他,在我几乎认为他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他回来了。一见面,他就问我这些日子什么感觉。我说我都快急死了,怕他出事。他看着我,异常满足地看着我,然后不由分说地开始和我做爱,嘴里说着,我需要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你不知道,这种感觉对我很重要。
说实话,我真的有些琢磨不懂杨方圆了。来情绪时,他会说些天长地久的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又是一副翻脸不认人恨不能立码拍屁股走人从此再不相见的决绝样。他的脾气发得越来越频繁,同时原因却越来越难以分析。有时候只因为我比原来说好的时间早走一会儿,他就认定我是在和他做完爱后赶着回家再和树林做一次。而我当时的解释是没用的,只有等他的脾气发出来才能完事。而他的下一次脾气什么时候会发,谁也不知道。
即使这样,我还是爱他。我对自己说,你既然享受着这个人带给你的欢乐,那么理所当然你也得承受他可能给你带来的麻烦和痛苦。
在对待杨方圆任性的脾气上我所表现出来的容忍,我自己都觉得吃惊。但杨方圆需要的却不仅仅是宽容,他希望我的反应能像他的情绪一样也激烈一点,这样他才能从中获得满足和快乐。所以我平缓的态度从另一方面刺激着他酝酿出更大的情绪。不过当时我根本没想到这其实是一种病态。
我开始预感到和杨方圆不可能长久地好下去了。因为我根本把握不住他特别容易波动的情绪的走向,而把握不住他的情绪也就意味着把握不住他这个人。和一个基本没谱的人一起生活,怎么想,都觉得心里没底。
经常是这样,当杨方圆好好的时候,其实在我的潜意识里却不安地在等待着他坏情绪的到来,而真来了,我反倒安心了,这时要做的就是等待这种情绪的的过去。可一旦过去了,在下一次到来之前,我依旧还是不安。如果这一次和下一次中间相隔的时间过长,我则会更加不安。
有段时间,杨方圆纠缠在我离婚的问题上不放。他一口咬定我所谓的离婚只是一种姿态,其实在心里压根就没打算离婚。我说让我打消离婚念头的是你,这一点你应该记得吧。他说既然你这么听我的话,那我现在要你离婚你会同意吗?我说你这样说我就没话了,离婚不是小事,这你应该有体会。可是他一个劲地盯着问,我现在要你离婚你会同意吗?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事实上,我想他自己也未必知道。
情绪好的时候,杨方圆会问我和他在一起是不是觉得烦和累。我说是,那毫无疑问他会不高兴,可我说不是,他又说不可能,他说他替我想想都觉得我该厌烦。说心里话,我真是觉得有点吃不消他了。
杨方圆没头没脑的情绪化虽然有时让我觉得烦和累,可习惯了的东西一旦抽离了你的生活,你又会觉得不适应。那段时间杨方圆忽然变得忙碌起来,如果不是事先和他约好,去他那儿十有八九他人不在。他似乎正在忙着一件不为我知的事。同时,我明显地感觉到杨方圆对我的态度有些冷淡,尤其是在公司的时候,不是万不得已,他不进我的办公室。
我怀疑他态度的变化和公司某个女职员有关。我留意观察了一下,那个新来的小芹显然对杨方圆颇有好感,老是找机会凑上去和他说话,而看得出来,杨方圆也很乐意和她聊天,甚至故意摆出一副和她很亲昵的样子。他是做给我看的。
不曾想我的不做反应却让杨方圆反应强烈,他质问我是不是根本就无所谓,是不是巴不得他做点什么好给我留点把柄。我说在我看来这只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不拘小节,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多想。他悻悻地看着我,恨恨地说,既然你这么无所谓,我就更无所谓了。随后他和那个女孩公开谈起了恋爱,在公司毫不顾忌地卿卿我我。连公司的同事都看不下去了。我第一次冲杨方圆发了火,说了难听话,说到后来我忍不住哭了起来。为了维持和他关系,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做了最大的忍让,而他似乎总也不满足。
没想到我这一哭,他倒冷静下来,一再说对不起,解释他压根就不喜欢那女孩,这么做只是为了气我,看我的反应。我说如果今天我还没反应,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他想了想,认真地想了想,说,和她结婚,兴许还会生个孩子,时常在你面前晃悠,直到看到你有痛苦的反应为止。其实这么做我会痛苦的,很痛苦,但只有你痛苦的反应才能让我停止下来,没有别的办法。说这些话的时候杨方圆就看着我的脸,他的面部表情奇怪极了,有种一点一点在燃烧起来的又痛苦又快乐又绝望的疯狂劲。他说,我想过了,没有别的办法,你就是那个让我上天堂也下地狱的人。我知道你后悔了,别不承认,你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这一点。
就是在那一刻,我动了和杨方圆分手的念头。我承受不了这个男人过于剧烈的爱和恨,以及怪异的表达方式。
杨方圆莫名的焦虑和猜疑使他变得患得患失,我们的争执多了起来。他盯我盯得很紧,只要我不在他视线里,他就会没来由地紧张,给我打电话,或者一遍一遍地呼我,给我留言,说见不着我马上就去死之类极端的话。我反感他的做法,我说就算我们真的是夫妻,我也应该有自己的自由。
“夫妻?”杨方圆一听就怪叫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变得听不得那两个词了。他阴阳怪气地说,“对,我怎么忘了你是有家庭的人,你还是别人的妻子呢。你在我这边和我睡完了,还得回家和老公睡。你和他睡是合法的,是过夫妻生活,和我这叫偷情。”
“别这样,你知道我不想回去,更愿意和你呆在一起,但是——”
“那你就别走,”杨方圆打断道,“留下来,永远留下来,和他离婚。”
又说到离婚了,说到离婚又是一件不愉快的事。在激烈的话语冲突中,杨方圆冒出一句,我早晚会宰了那个男人的。而平静下来后,他会检讨说他也知道这样和我较劲既无济于事,又伤害俩人的关系,但在那一刻,如果不把情绪释放出来,他会疯掉的。我追问他“早晚会宰了那个男人”是气话呢,还是真那样想过。他说当然是气话。不过,他强调,如果以后那家伙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会宰了他的。我说你这样说就没道理了,我不是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吗。杨方圆说那不一样,至于究竟是那儿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反正,他说,只能你对不起那家伙,不允许那家伙对不起你。
我隐约嗅到了杨方圆身上某种危险的气息,我不敢想假如真的有一天我提出和他分手,他会做何反应。反正事已如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而这一天还是来到了。那天我必须按时赶到饭店,孩子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讲好了请他的老师们一起吃饭表示感谢的。杨方圆挡在门口不让我走。他威胁我,如果我走,走出这个门,我们就分手。我说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今天我是不能迟到的。他从我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说,你是不是本来就想着要和我分手?
“每一次都是你提出的,我从来都没说过‘分手’这两个字。”
“你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的。可你不一样,尽管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你有这样的打算,你只不过是在等我先说出口,是不是?是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否认,我知道你是那样想的,你一直在等我先说出口。”一个外表阳刚的男人此刻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胡搅蛮缠,可问题他不是小孩子。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