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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安妮宝贝文集-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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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
  她哭了。在恐惧和疼痛中,她尖叫起来。你一直都不愿意碰我。你要我跪在你面前忏悔。让我告诉你我在海南如何生活。
  我就是靠在酒吧唱歌,跳艳舞谋生。我就是无耻下流。
  他狠狠地打了她的耳光。
  她的脸上都是血。
  她奋力地挣开他,向门外跑去。
  他找不到她。
  整整一个晚上,他在路上茫然而焦灼地奔走。她好象一颗水滴,消失无踪。
  他打了她。他想。他只是对自己无能为力。
  终于觉得自己好象要躺倒在马路上,走进一家小酒吧里,把自己灌得烂醉。
  凌晨两点的时候,酒吧老板对他说,先生,要不要我替你叫车回去。
  他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他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付帐的时候,他问老板,如果你十岁的时候爱上一个女孩,想想看,等到你快三十岁的时候,你是否还会继续地爱她。
  没想过。老板对他笑笑。爱一个女人,最好只爱她一个晚上。
  可是我会。他说。
  我会一直爱到自己的心溃烂掉,不再痛了,心也没了。
  那个凌晨,他又开始做梦。
  还是她十岁的时候,深夜背着她送她回家。她的奶奶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枫溪的碎石子小路是湿漉漉的。她的辫子散了,柔软的发丝水一样的流泻下来,轻轻地打在他的脸上。还有她熟睡中的小脸,贴在他的脖子左侧。那一小块温暖清香的肌肤。
  他背着她在昏暗的烛光中向前走。那一条似乎走不尽的夜路。他只能不断地走下去。疲惫的,快乐的。
  他在黑暗中轻轻的笑。
  泪水却是冰凉的。
  然后在暗淡的曙光中,他感觉到她回来了。
  她无声地伏在他的枕边,苍白而疲惫。
  林,我回来了。她低低地说,我走了一夜,无处可去。
  他伸出手去抚摸她额头上的伤口。他说,对不起。安。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语言是苍白的。
  深刻的纠缠和伤害已无法用任何语言和解。
  那是他第一次要她。她花瓣一样柔软脆弱的身体。
  在激烈而绝望的爱欲中,他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她的脸上。
  我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安。一个象你一样的女孩。在你离开我的时候,让她陪着我。
  他再次地要她。他无助地想触及她身体里面隐藏的灵魂。
  她突然哭了。她说,你不该离开清的。
  林。我只会让你痛苦。
  是,我知道她适合我。但是在遇到她之前,我已经不自由了。
  我可以让你自由。林。
  那大概是我死去的那天。他亲吻她的泪水。
  我已经不想和命运对抗了。
  你是我这一生要背负的罪。我永远都得不到救赎。
  他太累了。昏昏沉沉的睡去。
  但是很快又惊醒。他突然有预感,她会离开他。
  安。他叫她的名字,寻找她的手。
  我在。林。我在这里。她马上抓住他的手。
  要乖乖地睡觉啊,林。她俯下头看着他。
  她的脸就象小时候一样,安静而天真。
  他说,你真的不会走了吗。
  她对他微笑着点头。轻轻地把手盖在他的眼睛上。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那时他闭上眼睛前看到的最后的一刻。
  他一直到中午才醒过来。
  房间里是寂静的。中午明亮的阳光从阳台洒进来。刚擦过的木地板是湿的。晒衣架上晾着他的洗过的衬衣。餐桌上的热咖啡散发出清香。一大瓶的百合花上面还有洒过的水滴。
  一切和每一天的开始一样。
  但是她不在了。
  他有时一个人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抽烟。一直坐到天亮。
  清来看他。他已经在家里关了很久。
  地板上到处是烟头和简易食品的包装纸。
  林。请不要这样。清轻轻的抚摸他的脸。
  她始终是要走的。她只是想到你身边来休息一下。你留不住她。
  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浴缸外面的一块瓷砖,那上面还有她留下的黯淡的血迹。
  他说,不是的。
  她的眼泪。她的疼痛。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向他企求过自尊和诺言。
  但是他摧毁了她。
  你知道吗,清。我在打她之前,一直不愿意碰她。那时她已尽力想做得最好。
  她想把她以前的生活忘记。可是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嫁给我,安,请做我的妻子。
  她是一个没有任何安全感的人。但是我知道她无声的希望过了。
  我已经让她的希望破碎。我们都无法原谅和忘记。
  他含着泪,羞愧地看着清。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眼泪。
  清,也许你是对的。我们只有和自己同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才会安全。
  可是我们都是没有选择的。
  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我只能等着她再次出现。
  那个晚上,他又看见她。
  她还是坐在墓地的台阶上,白棉布裙,漆黑的长发上插满野花。但是很多蝴蝶停在她的身上,她的脸是笑着的。
  林,我和我的蝴蝶在这里住。她说。
  天又开始下雨了。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头发是潮湿的。
  等着我,安。答应我这次要等到我为止。
  好。她轻轻地点头。
  他心中的温暖和慰藉一如少年时的心情。
  知道她会在那里。不会再离去。
  这是他们最后的约期。他突然不再感到恐惧。
  一周后,他接到一份寄自贵州的邮件。
  里面是他在她十六岁时送她的银镯子。
  即使她一再地离他而去,那个镯子始终都在她的身边。
  偏僻农村的小学校长写信给他,告诉他她在那里教了一年的书,死于难产。
  希望他能把她的小女孩带走。这是唯一的遗言。
  他看着那个日期。
  原来就是他梦见她的那个晚上。
  她真的是来与他告别和相约。
  七年
  爱过,伤害过,然后可以离别和遗忘。
…………题记
  他常常会突然间地又看到她。
  一个下着暴雨的夏天午后。房间阴暗潮湿。冗长的睡眠时他头痛欲裂。他恍惚地伸出手去,想拿放在地上的茶杯。寂静中听见喧嚣的雨声。
  他看见她从关着的门外走进来。象以前一样,穿着松松垮垮的很大的牛仔裤,黑色的蕾丝内衣,一头海藻般的浓密长发散乱地铺在背上。
  她安静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带着她一贯的懒散和颓败的表情。象以前早晨醒来的时候,会看见早起的她,无所事事地在房间里游荡。偶尔她深夜失眠,也会一个人神经质地在房间里走动。轻轻哼着歌,不停地喝水,或者走过来抚摸他的脸。他看着她。这一次,他知道他们不会有任何言语。
  为什么在爱的时候,心里也是孤独的。
  有时候,他会思考这个问题。
  争执最凶的时候,他拖住她的头发,把她拉到卫生间里锁起来。
  在黑暗狭小的房间里,她失控地哭泣和尖叫,用力地拍着门。
  他毫不理睬,一个人自顾自地坐在地上看电视,抽烟。直到她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声音。
  夜色总是寂静的。他闻着房间里淡淡的烟草味道,电视里的体育频道的声音淹没了一切。
  她的哭泣渐渐微弱。他沉默地体会着自己的心在某种疼痛中缩小成坚硬的小小的一块石头。
  有一次,他在地板上睡着。醒来时是凌晨两点,想起她还被关在卫生间里。
  打开门的时候,看见她蜷缩在浴缸里,里面放满了凉水。她看见他的时候笑了,脸上的表情单纯而天真,好象忘记了所有的怨怼。
  林,我会变成一条鱼。她轻轻地说。
  在黑暗中,他伸出手去摸她的脸。她的皮肤是冰凉的。可是干燥得没有任何眼泪。
  他沉默地把她抱起来。在黑暗中和她做爱。激烈的,想让她疼痛。想在她疼痛的呼吸中沉沦。
  这一刻是最好的。
  没有绝望。没有恐惧。
  淡淡的阴影中,他看到她明亮的眼睛。
  她有时会仰起脸,似乎惊奇而陌生地看着他。
  他把嘴唇压在她的眼皮上,吸吮到温暖的眼泪。她轻声地说,好象什么也没有。
  他说,是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会没有。
  他们是黑暗中两只孤独的野兽,彼此吞噬寻求着逃避。
  那年的8月,他带着她去医院。
  她穿一条蓝色小格子的裙子,裙边缀着白色的刺绣蕾丝,光脚穿着一双细细带子的凉鞋。
  那一年她17岁。他大学毕业进一家德国公司上班不久。
  等着取化验单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大厅里走动的人群。浓密的漆黑长发,略显透明的皮肤。刚成年的女孩都象一朵清香纯白的花朵。脆弱而甜美。
  旁边有个刚打完针哭叫不停的小男孩。
  她对他做鬼脸逗他开心。小男孩楞楞地看着她。
  她大声地说,你再看着我,我就要亲你了。一边咯咯地笑。
  是非常炎热的夏天。那次手术差点要了她的命。
  那一天没有做,因为医生量了体温,认为她有些发烧。
  就在那天夜晚,他们又有争执。是为了很小的事情。她突然打开门就往外面跑。
  他说,你干什么。他跟着她跑到大街上。
  她泪流满面,倔强地推开他的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呼啸而去。
  那是她第一次显露她性格里让他恐惧的东西。在大街上路人的侧目中,他感到恼羞成怒。
  他那时并不完全了解她的心情。他只是疲倦。也许疲倦的深处还有对一个未成型生命的无助和怀疑。
  她很晚才回来。脸上是纵横的没有擦干净的泪痕。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说,你明天还得去医院,你又在发烧。你这样乱跑,让我很难受。
  然后他说,我以后肯定是要娶你的。你应该原谅我。
  她站在房间门口的一小块阴影里。轻轻地带着一点点轻蔑地笑了。她说,我可以原谅你,可是谁来原谅我。
  她在测体温的时候动了小小的手脚。
  她的烧并不严重,是微微的低烧。但是还是出了事情。
  医生出来叫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在等在外面的一大排男人中站起来。夏天热辣辣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他突然睁不开眼睛。
  那是他看到的非常残酷的一幕。一个小小的搪瓷盆里是一大堆粘稠的鲜血。面无表情的医生用一把镊子在里面拨弄了半天,然后冷冷地说,没有找到绒毛,有宫外孕的可能。如果疼痛出血,要马上到医院来。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她已经晕眩。他把她抱了出来。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冰冷的汗水。她的身体在他的手上,突然丧失了分量。就象一朵被抽干了水分和活力的花。突然之间枯萎颓败。
  他带着她,辗转奔波与各个大小医院之间。不断地抽血化验,做各种检查。她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顺从地承担着施加在身体上的各种伤害。她从一个脆弱甜美的刚刚成年的女孩,突然变成一个表情淡漠而懒散的女人。坚强而又逆来顺受。
  是从那时候起,她有了那种让他感觉生的笑容。常常会独自浮起来的某种隐约的微笑。轻蔑的,带有淡淡的嘲讽。可是他不知道她是在轻蔑嘲笑她自己,还是对他。
  她对他说,她已经接连一个星期做那个梦。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独自在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中走路。走廊两旁有很多房间的门,可是她又累又冷,不知道可以推开哪一扇门。
  没有地方可以停留。她轻轻地笑着。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那一年,他所在的公司有一个创意,需要招一个临时的摄影模特。不要专业的。
  是要15到18岁之间的在学校里的女孩。
  她是跑来应聘的一大堆女孩中的一个。
  一个一个地等着面试。他透过立地窗的玻璃看了一下,女孩们突然看见一个玻璃后面的英俊男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发楞。然后一个有着漆黑如丝缎的长头发的女孩从人群里走出来,搁着玻璃对他说,我们都渴了,有没有矿泉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瘦瘦的,旧的白棉裙子。光着脚穿一双球鞋。在女孩子里面,她的外表不算出众。可是她的独立和古怪让人无所适从。一双明亮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犹豫。
  那时她在一个重点学校读高中。她从小在姑姑家里长大,父母离异,各奔东西。
  只有每年的起初,从不同的城市寄一大笔钱过来。但是她从不写信,打电话。她说,每个人都为自己而活。我们也许是该毫无怨言的。
  她的名字叫蓝。她告诉他她喜欢自己的名字。Blue。她说,你的舌头轻轻打个转,又回到最初。
  好象一种轮回。非常空虚。
  他偶尔独自的时候,会安静地体味这个发音。可是他觉得这是一个寂寞的姿势。
  温柔而苍凉。
  她最终落选。也许参加这个活动的唯一意义,只是让他们相见。完成宿命的其中一个步骤。他约她去吃晚饭的时候,带了一大束蓝色的巴西鸢尾。这是一种有着诡异野性的花。不是太美丽。却有伤痕。
  在做爱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女孩也许是他命定的一个伤口。好象一个人,平淡地在路上走着,风和日丽,却有一块砖从天而降,注定要受的劫难。她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在他的身上,长发散乱地飞扬。强悍的激情和放纵的不羁让他窒息。
  我们的身体好象以前是一个人的。他说。
  他的眼睛因为感激而湿润。人可以因为身体或者灵魂而爱上另一个人。但是柏拉图是一场华丽的自慰。而身体的依恋却是直接而强烈的。更加的深情和冷酷。
  那时候他就想到,做爱的本质原来是伤感的。
  但是因为绝望,他们把自己的灵魂押在了上面。
  他们很快开始同居。她一直都想脱离掉那个寄人篱下的家。搬到他的公寓里的时候,她的手里只有一包旧的棉布裙子。
  高中毕业,她没有再去读书。他通过朋友的关系,把她介绍到一家大公司去做前台。可是上班一周以后,就和老板吵架。
  她是太自我的人,无法轻易地被周围的社会的环境同化和接纳。辞职以后,就再没有去上班。
  她自己跑到一个电台里去兼职地写些稿子,混蒙些稿费。但是她不喜欢去社会上做事,却会做一些旁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比如参加医学上的某种生理或心理上的实验,他在偶尔发现的医院的数目不小的汇款单上发现了这件事情,整个人因为气愤和惊惧而颤抖。
  为什么你要这么摧残自己。他说,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想惩罚我吗。她说,身体是我自己的,我为什么不能使用它。
  我这种人在这个世界是不会留太长的。因为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丑陋的地方。
  那时他才发现她内心一些绝望阴暗的东西。他无法象阳光一样地照亮她。对于她来说,他也许也仅仅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她对他说,有一次她去参加一种抗抑郁症的新型药的效果测试。她突然产生了幻觉。
  仿佛回到了童年很小的时候,走在迂回的山路上,想到达顶峰。天空是鲜红的颜色,大朵大朵苍白的云在上空迅速地移动。她仰着脸看,心里非常安宁。觉得自己可以回家。
  还看见自己走在一个潮湿阴暗的洞穴里,双脚赤裸,浸在清凉的水里。水缓缓地流动,有很清脆的声音。她走出洞口的时候,看到一面湖水。水的颜色是紫蓝紫蓝的。
  那时候,我宁愿我不要醒过来。她说。
  我知道我的灵魂在很远的地方。可是我失去了去寻找它的线索。我无路可走。
  他渐渐又恢复以前单身的时候,下班后去酒吧喝酒的习惯。
  在酒吧里,听着低迷的音乐,醺然地沉浸在烟草和咖啡的气息里,再看到年轻女孩浓艳而妩媚的脸。他会感觉自己突然需要这些简单的原始的快乐。俗气的,现实的,健康的。
  她从来不给他打手机追问他的行踪。她给自己和给别人的自由度都是足够大的。
  而且她自得其乐,性格里有孤独的天性。
  他无法了解她。只有在做爱的时候,在黑暗和拥抱中,才能确认彼此疯狂的激情。
  知道彼此是深爱的。可是面对面的时候,灵魂依然是陌生的一对路人。
  她喜欢买一些打孔的原版CD,因为便宜又好听。但是那些残破的CD常常放着放着就卡住了,突然发出嘶叫。
  她对于他来说,就象那一段音乐。美丽而心碎,有着无法预期的恐惧。
  她20岁的时候,他28岁。那时他们有了第一次较长时间的分离。
  他的父母虽然纵容他,却一直希望他能离开蓝,娶个受过良好教育,门当户对的女孩。蓝在他们的眼中,是有不良倾向并且危险的。她会毁了你。他们对他说。
  他只是被他们之间频繁的争执所累。
  两个人一直在做爱和敌视之中沉溺。爱得越深,伤害越重。
  他有时会想象自己身边的女孩,宁可她愚笨和简单一点,却是能带给他安宁的。不会如此疲累。
  他终于在父母的安排下去相了一次亲。
  也许潜意识里,他寻求着一种放松和解脱。
  是约在一个大酒店的咖啡厅里见面。女孩是一个大公司里的高级职员。穿着浅紫色的套装,高跟鞋,还有CD香水优雅的气息。两个人安静地聊了一会。女孩有非常好的教养和内涵。
  送她回到家后,他没有马上回去。在深夜的空荡荡的大街上走了一段。冷冷的夜风似乎让心得到了稍许清醒。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是一段完美平静的婚姻,还是这一场起伏激烈的感情。
  但是三年过去。他的心被磨损得脆弱而坚硬。蓝是没有未来的人。没有未来给她自己。也没有未来给她身边的人。
  回到家里,她在安静地看电视。她是从不看电视的人,但是很奇怪,这一晚她在看电视。
  他看着她,她微笑地等他说话。他有些发觉她和别的女孩的不同。她总是直指人心。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幸福吗。他说。
  我知道。她平静地点点头。你父亲刚给我打过电话。
  我并没有决定什么。他想解释。
  你不需要决定什么。你能决定什么。
  她就这样淡淡嘲笑和轻蔑地微笑地看着他。
  她离开他两年,沿着铁道线从南到北,独自漂泊过大大小小的城市和乡镇。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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