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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霜叶红似二月花-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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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雄飞兄至多三四天也该分身得开了,不如仍旧……“
  “嗯,哎哎,——”赵守义连忙摇手。樊雄飞上次代他讨债,却把讨得的钱如数花光这一个教训,至今他思之犹有余痛。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看了徐士秀一眼,估量这个年青人在这坐船一点上大概不肯马虎,于是又叹口气说道:“那么,就雇一条船罢。爽性食宿都在船上,也不必打搅曹志诚了,反正又不能白白地要他的,——不过,大热天气,船上其实不如曹家凉快。”
  “哈哈,不妨,不妨。老伯差遣,哪里敢怕热哪。”徐士秀高高兴兴从桌子上又拿起那张单子,折成方块,放进口袋,眼睛一溜,又用了一半商量的口气说道:“船呢,自然得雇一条可靠的,癞头鼋那一条,也还将就用得。哦,——两块钱一天,包饭是两毛五一顿,二五得一十,三四十二,……”
  “好好,不用算了,反正是一个可观的数目。”赵守义拍着大腿不胜感慨似的说,“人家还在背后说我重利盘剥乡下人,可是你瞧,这一趟追讨本息,光是盘川就花了那么多!本来是五分利的,这一来,不就只有二三分么,你瞧,这,这不是差不多给乡下人白当差?士秀,年青人里头,你是个知好歹的,你说一句公道话:我姓赵的几时取过不义之财?我要是跟他们一样滥花,哼,……”他淡淡一笑,拍一下大腿,忽而转口道:“包饭二毛五,该是小洋罢?嗨,这也叫包饭,简直是放抢!士秀,你说,人心就坏到这等地步!”“对!”徐士秀忍住了笑回答,“那么,不包饭也行,我们自备东西,只叫船上烧。”
  可是赵守义连忙摇手,侧过头来,小声然而郑重地说:“你不知道癞头鼋要偷菜偷米的么?你自备料要他烧,那是他求之不得的啊!算了,算了,还是包给他罢;这一块肉只好便宜了他,又有什么办法?”
  赵守义站了起来,转身把小洋灯的火头旋小了些,似乎大事已毕,准备送客。
  徐士秀到这时候,才想起他从宋少荣嘴里听来的“消息”,就一五一十告诉了赵守义,又故意笑道:“朱行健这老头儿,大概是静极思动了;要不然,他还是和王伯申暗中有往来,一吹一唱。不过——老伯的十年征信录早已办好,他们亦是枉费心机,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赵守义听说朱行健要在善堂董事会开会的时候,当面和他算账,心里也有几分不自在,暗暗想道,“幸而还没发通知,不然,这老家伙当场一闹,虽然大乱子是不会出的,到底面子上太难堪了。”——可是他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只轻轻“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徐士秀一头高兴弄得冰冷,正想起身告辞,赵守义忽又问道:“那个,那个宋少荣还说些什么?”
  徐士秀抓着头皮,想了一会儿,方答道:“他说朱行健也不赞成王伯申想办的什么习艺所。”
  这回,赵守义却哑然笑了。他眯细了眼睛,看着徐士秀的面孔,说道:“这便是宋少荣在那里胡扯!”他断然地摇了摇头。“胡扯!谁不知道,十多年前,钱俊人钱三老爷在县里大红大紫办什么新法玩意的时候,朱行健便每事都要跟在后边来这么一脚,他这老脾气,如今一点也没改,他常常自称是新派,怎么他会不赞成王伯申那狗屁的玩意呢!”
  “可是老伯,朱行健和王伯申平日之间也不大谈得来,这该是真的罢?”
  赵守义默然有顷,这才淡淡一笑道:“未必。也未必尽然。朱行健呢,别的我不说,单这爱戴高帽子的毛病,就往往被人家十拿九稳。而且,此一时,彼一时。王伯申的看家本领,叫做就事论事。只要一件事情上对了劲,哪怕你和他有杀父之仇,他也会来拉拢你,俯就你。事情一过,他再丢手。……”赵守义又冷冷地一笑。“这个,就是我们老派人做不来的地方。士秀,我们可要讲究亲疏,看重情谊,辨明恩仇,不能那么出尔反尔,此一时,彼一时。”
  徐士秀听这么说,不禁匿声笑了笑,但又恐怕被赵守义觉察,赶快故意惊叹道:“倒看不出王伯申有那么一手!”
  赵守义点头不语。奋步绕着桌子踱了半个圈子,又郑重地低声说:“不过,王伯申的劣迹也多着呢。刚才我还跟月亭他们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他既然寻我的事,我倒要告他一状!”
  “哈,是不是就告他私和人命呢?”
  “哦——”赵守义猛然站住,“私和人命?”
  “我也是听来的。好像是两个月前,他那公司里的‘龙翔’小轮,在某处出事,船上一个茶房失足落水淹死;当时并未经官,只由公司出了几个钱就此了事。”
  “哦——”赵守义淡淡一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想来王伯申也很精明,这件事他一定另有布置,漏洞是早已补好了的。现在我要告他的,却是另一件事。”
  “呵呵,我又记起来了,”徐士秀得意地忙接口说,“近来他那几条轮船常常闯祸;靠近河边,地势低些的民田,被它们搅的不亦乐乎。”
  “也还不是,我要告他占用官地!”赵守义几乎是声色俱厉了,好像对面的人就是王伯申。“我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他那轮船公司堆放煤炭的那块空地,原本是学里的,是官地,他并未立有半个字的租据,也没花过半文钱的租金,不声不响就占用了,请问哪里有这样便宜?”
  “老伯高见,一点也不会错的。”徐士秀凑趣说,同时无意中摸着了衣袋内淑贞给的那纸包,忽然想到时间尚早,何不赶到四宝那里再背城一战以雪刚才全军覆没之耻。这念头一动,便心痒难熬,不但明天尚须下乡替赵守义办事不在他心上,便连妹子的苦口规劝压根儿忘得精光。主意既定,他随即起身告辞。赵守义也不留,但又格外客气,送他出去,同时又再三嘱咐道:“明天到小曹庄,务必先找曹志诚,商量好如何对付姜锦生。”
  “老伯放心。”徐士秀随口应着,心已飞到了四宝那边。
  赵守义却偏偏噜苏,又说道:“带便也催陆根宝,问他:本月份他还欠我这里几天工呢,怎么说?——哦,士秀,慢一点,我还有几句要紧话,刚才怎么会忘了!”他拉着徐士秀又走回那青苔蒙葺的大天井,却又不进厅去,就那么站在滴水檐前,嘴巴凑在徐士秀耳朵上,悄悄说道:“今天舍下那件事,一言难尽,改天我再谈,不过,你到小曹庄碰见了根宝,他要是还没知道,你千万不要提起。”
  “放心,我提这些事干么?”徐士秀急口说,一心只想早点脱身。
  “哦哦,自然你是不会多嘴多舌的,不过——”赵守义的声音更低,几乎不大听得清,“我倒防着楼上那一个会先发制人,悄悄地找了根宝来,逼着他领了阿彩回去,那时倒更加棘手了,是不是,所以……”
  “那么,叫根宝先来见老伯如何?”徐士秀不耐烦地插嘴说,心想这老头儿真是不怕麻烦,又噜苏,一点也不想想人家心里也有事的。
  “这——这也不大好。等过了几天再……咳,你斟酌情形,不然,先和曹志诚商量。”赵守义忽然顿住了,踌躇半晌,方才接着说下去,“好,你和志诚商量,把根宝找来,告诉他,阿彩日后要是生下个男的,赵老爷一定收她做小,另外还给根宝十亩田,——十亩田!”
  “要是生下来的是个女的呢?”
  “那——那——”赵守义又踌躇起来,但终于毅然决然说,“那我还是收她做小,只要她本人知好歹。”
  “那么,给根宝的十亩田呢?”
  赵守义叹口气,十分勉强的答道,“仍旧给罢!”又叹口气。“我向来不亏待人,你可以对根宝说。就是阿彩罢,根宝送她来我这边做抵押的时候,何曾像个人?三四年工夫,她就养得白白胖胖,规矩也懂了,人也乖觉起来;人在我府里总是落了好处……”
  “老伯还有吩咐没有?”徐士秀当真不耐烦了,第二次又插嘴打断了赵守义的话。
  “等我再想一想,——哦,还有。你叫根宝不用再来我这边补满那几天的工了。”他又叹一口气。“我只好认个晦气,白丢了几天人工。免得他们父女见了面,或者,楼上那个又一闹,根宝又三心两意起来。”
  “放心,放心。”徐士秀赶快答应,就匆匆作别自去。
  赵守义回到厅里,略觉心里安定些。但仍然满脸忧愁,绕着桌子踱方步。他自觉对于陆根宝,已经仁至义尽。但还不放心阿彩,——不放心她肚里那一块肉。“第二次那一顿打,听说更凶,不知伤了胎气没有?可恨陈妈也不报个信来。”——他慢慢踱着,心里这样想,他又不敢去瞧,生怕又横生枝节。想起自己只有一个儿子,已成废人,银花始终不生养,又不许他再收一个小,他觉得枉自为人一世,挣下那样大的家财,“哦,今年春间,城隍庙的活神仙曾许我今年秋后可得一子,这不是正应在阿彩身上了么?谁知道又生出这样的意外枝节!”——他几乎断定阿彩肚子里那块肉一定是个男的了,心里便更加着急。他忽然牙关一咬,连银花的泼悍也不顾了,打算亲身去探一探那块肉还安全不?他走到厅后,穿过淑贞所住的那小花厅的边廊,但未至目的地,又转念道:“不妥!要是阿彩见了我面,又哭哭啼啼纠缠不清,而雄飞倒又请了何郎中来了,那不是又一次麻烦?”他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退回,幸而走过那小花厅的边廊的当儿,又一个念头解救了他的困难:“何不叫少奶奶代表我去走这一趟!少奶奶人很老实,她不会走银花的门路的……”
  当下主意既定,脸上的愁云为之一展,他走到花厅楼下,悄悄唤着小吴妈。
  六
  婉小姐从钱家庄回来的第二天,闷热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天气到午后二时左右忽然变了疾风迅雷骤雨,片刻之间,就扫荡出一个清凉朗爽的乾坤来。
  黄府后院太湖石边那几棵大树还在笃笃地滴着水珠。一丛芭蕉绿的更有精神。婉小姐站在太湖石上,左顾右盼,十分高兴。院子里那些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像些罗带子铺满了珠玑。如果在阳春三月,这些罗带的曲处还有一个个的彩球,——玫瑰杜鹃之类矮而隆然的灌木丛;但现在,只有蜷伏在太湖石脚的玉簪,挺着洁白的翎管。
  那边楼房廊前的几缸荷花,本就摇摇欲谢,一经风雨的吹打,那些瓢形的花瓣便散了满地满缸。
  婉小姐望着阿巧在那里扫除落叶,惘然想道:“到底是交秋了,才一阵子雨,就那么凉快。”觉得衣衫单薄,而且站久了也有点累,便走下太湖石来。雨后苔滑,才走到一半,正待找个下脚处,忽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婉姐,我来扶你罢。”婉小姐抬头一看是恂如,便笑了笑道:“刚才我还说,你该来了。”
  恂如扶着婉小姐下来,讪讪地答道:“昨天就打算来的,就怕姐姐累了。和光呢,在楼上罢?”
  “今天起身早些,”婉小姐一面走,一面说,“刚才下雨凉快了,我要他睡个午觉。”
  他们到了楼下客厅廊前,婉小姐回头想对恂如说话,忽然望见天空起了一条虹,便喝彩道:“多好看,这彩虹!”凝眸如有所思,又说道:“嗳,恂弟,要是真有这么一条五彩的长桥,让我们从天南走到地北,多么好啊!”
  恂如微笑,却又文不对题的答道:“世界上好的美满的事情倒也不少,可惜都跟这彩虹似的,一会儿就消的无影无踪了。”
  婉小姐看恂如一眼,也就不再说话。
  两人进了客厅,婉小姐先坐下,便单刀直入地问道:“恂弟,你告诉我,你要那一百块钱去干什么?”
  “没有什么。”恂如早已料到婉小姐一定要问他。“不过是应付一些零零碎碎的开销。”
  “啐,我才不信你这套鬼话!”婉小姐笑了笑,语气却更加亲切:“你是有一笔整注儿的使用。恂弟,你不乐意让老太太,让妈知道,也不乐意让宝珠①知道,这倒也罢了,可是你——如果连我姐姐也不让知道,那你这笔钱的用途,便有点不明不白。”
……………………
  ①宝珠,就是恂少奶奶的闺名。——作者原注。
  恂如好像不曾完全听懂婉小姐的意思,讪讪地笑着,却反问道:“那么姐姐是答应我了?”
  “答应你什么呢?”
  “不告诉老太太,妈,……”
  “对!连宝珠也不告诉,连和光也不会知道。可是你不能不告诉我,这钱你拿去干什么?要是连我都不相信,在我跟前也不肯说,那我就不来管你这件事!”
  恂如这才明白了婉小姐的意思,怔住了,说不出话。婉小姐这番话,令他忆起童年时代他在这位姐姐的爱护约束之下,瞒着长辈干些淘气的玩意每次都不敢逃过她的检查;但如今自己究竟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心事便是这位比母亲也还亲爱些的姐姐恐怕也未必能够谅解。恂如低了头,只是不肯说话。
  “我想来,你是有些亏空要弥补,”婉小姐改换了口气,曼声说,“是不是还赌账?”
  恂如瞿然抬起头来,连忙答应道:“正是!”
  “那么,”婉小姐笑了笑,“你告诉我是该谁的,我叫人代你送去。”
  恂如愕然,但又微笑道:“这,这又何必呢。”
  “那就不是还什么赌账了!”婉小姐凝眸注视她弟弟的面孔,口气也庄严起来。“哦,莫非是三朋四友向你借,你不好意思说没有罢?”
  “这可猜对了,婉姐——”
  “你告诉我,借钱的是谁?”婉小姐不等恂如说下去,“我代你斟酌。”
  恂如这可有点急了,然而仍旧支吾应答道:“无非是——
  嗯,朱竞新罗,宋少荣罗,一般混熟了的朋友。“”不像,不像,“婉小姐笑着说,”恂弟,——我有顺风耳朵千里眼,你瞒着我干么呢?“
  恂如脸红了一下,苦笑着,不作声。
  “恐怕倒是什么女的罢?”婉小姐瞅着恂如的脸,猛生地投过来这么一句。
  恂如眼皮一跳,刚红过的脸可又变白了,未及答言,婉小姐的柔和而亲切的口音又说道:“恂弟,你不告诉我,那可不成!我早就想问你。”
  “哎,哎,姐姐,”恂如的声调也有点变了,“这不是开玩笑的!”叹一口气,又改口道:“将来,将来我再告诉你,……
  嗳,将来我还要请姐姐出主意呢!“
  婉小姐凝眸看着恂如,好一会儿,才说一声“好罢”,就站起来走到她那处理家务的账桌前,正要开抽屉,忽又住手,转身对恂如说道:“听说善堂后身那小巷子里,一个姓郭的人家,有个女儿,城里一些少爷就像苍蝇见血似的,时时刻刻在那边打胡旋;恂弟,你莫瞒我,你这钱是不是花在那边?”
  这最后的一击,似乎中了恂如的要害;他面红过耳,半晌,始迸出“不是”两个字来。婉小姐笑了笑,不再追问,就开抽屉取钱。但是,婉小姐这不再追问的态度,却使恂如心里更加难受,——道着了他的荒唐的隐秘,固然令他惭愧,但竟认定现在他所需要的款子就花在那边,却又引起了他满肚子的冤苦。在这种矛盾复杂情绪之下,他半吞半吐分辩道:
  “不是的。姐姐,你这话,我简直连头绪也没有……”“嗳!”婉小姐失声笑了起来,将恂如的话吓断。“那么,恂弟,我说给你听。”她又笑了笑。“那人家,开个小小的杂货店,有人说,那铺子只是摆个样的,也有人说生意虽则小,倒还够他们一家的开销,这个我们暂且不管。那女孩子,他家自己说还没婆家,可是也有人说不过还没第二次的婆家,去年她下乡去就是出嫁,怎么又回来了,又变成了没有婆家,那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恂弟,我说的对不对?嗳,别忙,还有呢!嗳,这么个人家,说他们不是规矩人家呢,他们还开着个杂货铺子,规规矩矩做生意;说他们是好好的规矩人家罢,可又常常有你们这些少爷班在他家打这么几圈麻将,那么大一个姑娘也不避嫌,张罗茶烟,有时还代几副牌。”
  婉小姐忽然自己打住,看着恂如问道:“这该不是我造谣罢?”
  恂如苦笑着不回答。
  “那位姑娘,听说也斯斯文文,”婉小姐似有所思,看着窗外天空说,“嗳,说是还认得字,能看闲书呢!名字也很秀气,叫做宝华。”忽然转过脸来望着恂如,“嗯,恂弟,逢场作戏去打几圈牌,倒也不大要紧,可是,你要是着了迷,恐怕这郭宝华比什么四宝六宝一流私门子够你麻烦得多哪!”恂如默然有顷,这才苦笑道:“姐姐,你是怎么打听来的?不过,你既然什么都晓得了,何必再来问我呢,我也不用来分辩。”
  “哦!”婉小姐想了一想,“那么,你不是为了那个郭宝华才来张罗这一百……”
  恂如正色答道:“不是,当真不是!”
  婉小姐凝眸看着恂如好半晌,叹口气道:“算了,算了,你不肯告诉我,难道我能勉强你么!”她开了抽屉,取出钱来,同时又说道:“恂弟,你不相信你姐姐,可是姐姐却相信你!
  这是一百块,够不够?“
  恂如满面惭愧,也不取钱,低了头,复杂的味儿在心里交流。忽然觉得有一只软绵绵的手,覆在他手掌上了,他抬眼看时,婉小姐已把那些钞票放在他手里,又听得她柔声说道:“你不要生气……”
  “不——嗳,”恂如激动地说,“姐姐,我告诉你,这,我是打算送给静妹的!”
  “哪一个静妹?”
  “就是轩舅母家的静英表妹。”
  婉小姐点头。忽然忆起了那天恂少奶奶说的那一番支吾闪烁的话语,她心里一动,未及开口,却又听得恂如说道:“轩舅母今年春天那场病,花的钱光景很不少呢,可是静英又要到省里去念书。我们至亲,帮她一点忙也是应该的。”
  婉小姐点头,温柔地看着恂如,忽然噗嗤一笑道:“啐!这一点事,也值得你躲躲闪闪老半天总不肯说!”她又笑了笑,“可是,恂弟,干么不愿意让老太太知道呢?”
  “嗳,哎,”恂如又有点发急了,“难道你不晓得老太太不喜欢女孩子出门念书!”
  “这倒也罢了。可是……”
  恂如急拦住道:“其中还有道理,过一天我再讲给你听。”“不用你说了,”婉小姐吃吃地笑着,“你打量别人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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