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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樱桃之远-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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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也不能忍受她这样的提问。我猛然坐起来,几乎是咆哮地说:
  “你究竟想怎么样呢?你既然那么在意我是否和他过了一夜,你干什么还要告诉他我在哪里呢?”
  她低头不说话,等我又躺下恢复了平静,她才抽泣着说;
  “姐姐,你可知道,他的任何要求我都无法拒绝。”
  我从那次在教堂被囚禁之后,陷入了绝境。是的,绝境。
  我不敢正视所有的镜子。那当然应该是我的脸。可是如果我再对着它看得久一点,它那明亮的玻璃平面中显现出的,将是一双火炭般滋滋烧着的眼瞳。它们从破碎的瓦块中钻出来——天知道我干净的屋子里怎么会有破碎的瓦块。女孩的目光把我的在镜中的身体一点一点撬起来,使我变得如哈哈镜里的娃娃一般整个身体扭曲。那双眼睛不断不断扩大,逐渐占据了主要的位置,把我从镜子里一点一点挤了出去。——当我再看去的时候,镜子正中的位置是她的眼睛,赫然地长在我的脸上。
  魔鬼已经深入我的骨髓并且渐渐修改了我的容貌吗?这是作为我把她从秋千上推下来的报复吗?更恶的梦此刻正在来抓住我的途中吗?
  我和唐晓住的那间学校的宿舍很大,刚刚搬过来不久的时候,唐晓就买了一面特别大的镜子,——几乎有整面墙壁那么大。唐晓喜欢对着它跳跳舞,练练唱歌的口型。在一个猛然醒来的清晨,我迷迷地睁开眼睛,看见那镜子里摆满了我的脸,我的脸,可是却长满了她的眼睛。她那葡萄色的瞳仁,沾染了些许曦光,明晃晃地旋转流动着,像个涨满了灾难的漩涡。它不该是我的脸庞,我蓦地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抓起一盏玻璃灯罩的台灯就向那面大镜子砸过去。镜子迅速地产生了一个缺口,然后它像被加工的一条鱼一样,鳞甲状的碎片一片一片地散落下来,哗啦哗啦地掉在了地上。我身旁熟睡的唐晓被惊醒了,她坐起来,惊惧地看着那扇破损的镜子,还有在地上滚爬的电灯泡,小碎片。
  “你怎么了姐姐?”她叫。
  “嘿嘿。”我感到满足和快意。
  我的耳际又有了遥远的声音,段小沐在喋喋不休。我忽然又感到了烦躁不安。我从床上翻身起来,赤脚在卧室的地板上走,一直走到那些碎玻璃上,仍旧坦然地不躲不避地踩着它们过去。立刻有血从我的脚底溢出来,仿佛我的脚下聚过来一片彩霞。流出的血使我镇定下来:
  “嘿嘿。”我踱着步子,像个优雅的疯子,缓缓地放着自己的血。
  我一直处于无法走出的低潮,和唐晓也在冷战。她走近我,无论是兴奋地,还是怯怯地,讨好地对我说话,我都不睬。其实看见唐晓柔和的小脸,我真的是忍不住要原谅她的,可是我知道我只要和她好起来,她还是会把纪言带进我的生活里。她不能离开他,她早已沦为他的一颗卫星。她转得神魂颠倒却无知无觉。所以我仍旧坚持对唐晓的冷淡态度。
  可是纪言已然是我生活里无法避开的影子,他又一次地出现了。那个下午他又没有参加他们那个小乐队的排练——留下唐晓在破旧的舞蹈教室里等他,然后他在我下午出去买杂志画报的时候尾随我。
  他在我们已经离开学校很远的时候追上了我。他说:
  “上一次我是急于把一些事情告诉你,所以只有引你去那个教堂。对不起。”
  “可我害怕教堂你知道吗?”出乎我自己的预料,我竟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哭泣起来,回答他竟然也用了很脆弱的声音。
  “心里不安才会害怕教堂。做了错事才会害怕教堂。”
  “你是一定要我承认错误,去段小沐的面前道歉吗?可我是做不到的。”我对他说话的语气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强硬了。
  “这已经不重要了。并不是要你去道歉的。”
  “那是为什么?”
  “她想见你的。有话对你说。”
  “做什么?骂我?要我哭泣着道歉吗?”
  “说了,不是去道歉的。”
  “那又是做什么?”
  “她有心脏病,你知道吧?”
  “心脏病?”我非常惊讶,这个问题我很疑惑,我只是记得我的心脏会无端地疼的,这是她给我的,她压住胸口,眼睛盯着我,我就疼起来。
  “是的,她有很严重的心脏病,要动手术。”
  “她自己说的吧?”我轻蔑地说,怀疑这是段小沐博得别人同情的一个谎。
  “是真的。”纪言用一个格外深沉的表情,证实了他敢担保这是真的。
  “好吧,心脏病,又如何?”我退一步问他,仍旧不明白纪言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杜宛宛,从小到大,你是不是总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感到心脏疼?回答我。”
  我愣住了,从未预料到纪言会问这个问题。他竟然知道我的心脏会疼。我从来不知道有个人会知道我心脏疼的事情,那么他知道我心里住着魔鬼吗?可是他又怎么会相信魔鬼就是段小沐呢?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既然他知道了我的这些事情,我很企盼他能同情我,怜悯我。
  噢,纪言,你能了解吗?我的身体里长满了毒蘑菇一样地无可救药。有人侵犯我的心,有人侵犯我的耳朵,有人剥夺了我的跳舞和唱歌的权利。有人逼迫着我离开郦城。
  纪言见我没有说话,就继续问:
  “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放弃了舞蹈呢?”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似乎掏空了我,我的所有秘密都在这个黄昏的天幕下被拉出来示众。他继续问:
  “放弃跳舞是因为你的右腿会阵阵刺痛对吧?”声音紧促,充满压迫感。
  “你怎么会知道的?”我终于忍不住,被击垮一样地软声哑然问。
  “因为这些都是段小沐告诉我的,这些是她的感受。”他的声音缓和下来。
  “她?她怎么能体会呢?”我觉得这是骗人的答案,我绝不相信段小沐能有和我相同的感受。
  “因为你和她的感觉是相通的。她感到疼的时候你就会疼,她说话的时候你耳朵里就会有回声一样细微的声音传来。”他那刚才一直紧紧地皱在一起的眉毛渐渐疏解开。他正在用说服力极强的声音告诉我这样一个荒唐的答案。
  “很好笑。”我表现出赞许的态度,还点点头。我想他是疯了,怎么说出这样一个连小孩都不会相信的解释。
  “是真的。我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相信,可是这是真的。段小沐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你心脏会疼。段小沐从秋千上摔下来之后,右腿断了,所以你的右腿也疼。你们是相通的。”纪言表现出极度的耐心,不厌其烦地说服着我。
  “好吧,相吸相通是吧?你说我们是触感相通的对吧?”我恶狠狠地说。
  这个时候我们是在一条宽阔的马路旁边,一幢正在施工的楼房的前面。尘灰在我们之间缭绕,我们看上去都是这样的粗糙和手忙脚乱,在闹市的街道,说着一些神神鬼鬼,生命相通的胡话。纪言,我想到此为止吧,可以结束了。
  我回身看看身后——正合我心意的是,裸露着钢筋和白水泥的房子的旁边堆满了砖头和碎玻璃。我转身跑过去,抓起了一块尖三角形的碎玻璃。
  接下来的事情是我和纪言都感到非常吃惊的。我高高地扬起那块玻璃,然后把它插进了我的手臂里。它像锋利无比的餐刀一样,麻利地切割着我的肉。对的,我是一个疯姑娘。可是我凶猛而勇敢。玻璃上蒙泽了春天的雨水一样,立刻浸染在红色里。我的整只右臂都麻酥酥的,在半空中摇摇摆摆。我恶毒地念着:
  “好吧,我们是相通的。那么要段小沐痛死,要她痛死!”我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攥着那玻璃。纪言惊呆了:
  “你疯了吗?你疯了吗?”他奔过来,用两只手分开我的两只手,一只手紧紧地捏住我流血的右臂,帮我止血。可是我仍旧挣扎着,在空中摇摆着右臂。他和我像打架一样缠在一起。而我渐渐地虚弱下来,没有了挣扎的力气。眼前的都不再清晰,所有的东西都飘进雾里。街道上的汽车在我的眼前横飞,红灯被人踩在脚底下……最后我晕倒在大马路上,嘴里还不停地喊着:
  “段小沐痛死,段小沐痛死。”
  第九章
  “啊!”
  这个傍晚段小沐正在靠窗子的床边给裙子绣花。她的身边堆满了要绣花的麻布裙子。忽然她感到正在穿针引线的右手臂一阵刺痛。她起先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把右手臂抬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没有任何伤口,连一个针眼也没有。然而右手臂却越来越疼,越来越重,抬也抬不起来,而且仿佛是在流血一样发出汩汩的声音。
  灯光渐渐在段小沐的眼睛里簇成一圈又一圈模糊的光晕,膝上的裙子和手里的针线也不再清晰,只有手臂像一个出风口一样,涌出了身体里的所有生气。段小沐在昏过去的前一刻,闪念般地想到:
  亲爱的宛宛,一定是你受伤了,是不是?
  夜晚那个推门进来的不速之客是小杰子。他敲了很多下门,可是没有人应声。他就推门进来了。这里已经是他来去自如的地方。房间里亮着灯,段小沐就斜躺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睡着了?小杰子凑过去,看着倾斜地躺在床上,熟睡状的段小沐。
  这是第一次,小杰子看见入睡的段小沐。这也是第一次,他好好地,认认真真地看看她。她没有架着她那黄色漆都掉光了的笨拙的双拐,她没有像只企鹅一样晃晃悠悠地走路,此刻她只是平躺着,在祥和的静态里。他也第一次发现,段小沐已经长大了。她不是小时候,纤细得可以忽略的段小沐了。她不是一枚邦邦硬的大头针了。她还是很瘦,也不怎么好看。然而奇怪的是,她凹陷的双颊却带着冬天在火炉边烤过的暖红色,颈子长而纤细,她就像浮在水面享受阳光的天鹅。而且这十多年作为一个教徒的清静生活,使她从头到脚都蒙着一层浓密的亮色,像是镀了阳光一般光艳。
  他看着她,这是第一次,他发现她是一个有看头的女子。
  他走近了她。他看见她薄薄的连身裙里伸出来的纤细的腿。她的右腿格外纤细,弯曲着,藏在左腿的下面,宛如一个初长成的丝瓜般害羞。他把右手放在了她的左腿上。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向上移动,一直到右手隐没在她的裙子里面。是此时此刻的小杰子因为想起了8岁那年他将手伸进她的裙子里,覆盖在她干瘪的小腹上,而重温了这个动作呢?还是他只是随着慢慢爬上来的直觉而这样做的?不得而知。可是可以看出,这个时候的小杰子是有一点动情的。他现在面对着一个无比善良的女子,善良的女子从13岁开始不断地施恩于他,她的善良终于在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使他记住了一点。他的动作很轻,甚至为了避免手心那些粗糙的褶子碰着她,他用了他的手背。他似乎是第一次懂得为别人着想了,他不想吵醒她。
  随后小杰子就站起来了。他是一个不大需要爱的人,他也不喜欢享受什么爱。何况面对的又是段小沐呢?这个有着大头针一般滑稽的形态的病态女孩。
  爱情这回事对于小杰子这样的一个人来说,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枯燥而乏味。他更加喜欢堆砌麻将那样有节奏的活动,或者打扑克的时候甩牌的快意。他来是有重要的事情的。没错,钱。他盯着段小沐看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叫醒她了。这个时候他当然已经不是抱着不打算吵醒她的好意了,而是他觉得,根本没必要叫醒她。多次来借钱, 他已经对于那个抽屉的钥匙放在哪里了然于心。所以他的下一个动作就是走到书橱的旁边,拉开最上层的玻璃,然后从一个小铁盒里拿出了钥匙。他走到抽屉跟前,打开。
  钱,钱。
  他站在抽屉旁边犹豫了一会儿,他在考虑他需要的是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他不再犹豫,拿起了所有的钱,一分不剩。他关上抽屉,把钥匙放回原处,然后他带着钱走了。
  段小沐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右臂仍旧是疼。她把膝盖上的那条裙子拿起来又放下,拿起,放下,却终究一针也缝不上去。右臂一次又一次,像失去重心的木偶一样,重重地跌下去。
  好几天过去,手臂仍旧疼,段小沐只好把急着完成的那些裙子送了回去,她猜想自己几个月恐怕都不能做这工作了。而且,她也不能上学了——她高中毕业之后,没有考上大学,可是对于继续读书的强烈渴望,使她决定暂时在一个自修班读书,明年再报名参加考试。
  现在她连自修学校也没办法去了,倘若是寻常人的手臂不能抬起,即便去了学校不能写字,可是终究能去听课的,可是段小沐就不同了。她的手是用来架双拐的,手脚并用才能完成走路的动作,因此现在她是连走去学校也不可能了。
  阴雨天气连续三天,段小沐都只能呆在家里,坐着,躺着,念圣经,读读书。第四天的时候有人敲门。
  来人是以李婆婆的儿子——小茹阿姨的叔叔为首的几个李家的亲戚。不知道为什么连李婆婆葬礼都不出席的他们忽然就找了来。和蔼温驯的小茹阿姨不在里面。这几个人都没有和悦的颜色,个个气咻咻的。李婆婆的儿子和死去的李婆婆一点也不像,他是个粗声音大力气的中年壮汉。他说他最近刚从外埠回到郦城,才知道母亲死去好多年了,而段小沐现在住的房子是李婆婆生前留下来的,当然应该归李家的人所有。他来的目的正是要回这房子。
  “你要搬出去!越快越好。”吼叫。
  段小沐用左臂撑住身体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总是知道她的命运是多舛的,不一定什么样的惨事正从前方迎面走来,可是她却从未想到过她竟然连这房子,也要失去了。这间屋子,是李婆婆的,也是她的,是她和李婆婆共同的家呵。离开这里,那么她将再没有任何归属。她一直都在悬空中,漂流中,可是这里,可是这里收留了她,成为她十年以来的家。她不能,不能失去这个属于她的小小井底。要知道,有些井底之蛙尽管面对的是头顶的一角天空,它也是满足的,因为对于它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安静的安身之处了。
  “求求你们,让我留在这里住吧,我不能离开这里。求你们了!”段小沐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样乞求,从小到大她总是遭遇到突如其来的灾难和变故,所有的事情都由不得她就已经像定时炸弹一样爆炸了。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有挽回的能力,她无论如何不管怎样也要留在这间屋子里。
  “不行,这房子是我们家的。你这是耍赖啊!”他不依不饶。段小沐看着他,他怎么会是李婆婆的儿子呢?他的眉眼间的凶气正是李婆婆生前最厌恶的。
  “这房子请留给我,你们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段小沐觉得自己可怜极了,仿佛是沦为一只争抢骨头的狗。可是就是变得再委琐,再卑微,她也要这间房子。
  “还有一个办法,你付房费吧。每月一千块。”
  他显然是讹诈,段小沐很清楚,这间简陋无比的旧房子怎么值得花一千块。可是段小沐觉得只要能留在这房子里就好了,多少钱都是值得的。和李婆婆同住过的这间房子,现在对于段小沐来说,已经是无价之宝。
  “好吧,一千块。”
  “那么好,你听好,明天一早我来拿钱,如果没有,你立刻滚出这间房子!你可要明白,很多人要租我这房子呢!。”男人得意的样子使他更加丑陋了。
  他们走了。
  段小沐坐在床上,仰望着窗子里看到的一角天空。她缓缓地移到书柜旁边,从牛皮纸信封里拿出钥匙,再挪到那只抽屉前面,打开,这个时候,她才惊异地却发现一分钱都没有了!发潮的抽屉里完全是空的,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只死去的蛾子的尸体如茶叶末一般贴在抽屉的一角。
  段小沐猜想一定是小杰子来过了,在她昏迷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对他的一切都能感知,可是她还是不能让自己恨他。她只是想,小杰子一定又遇上麻烦了。她竟立刻为他担心起来。段小沐倒吸了一口冷气,空荡荡的抽屉里传出了带有尘灰味的回声,一遍又一遍地响应着她。
  次日一早李婆婆的儿子就闯进来要钱了。
  段小沐恳请他再多给她些时间,她一定筹到钱。那男人冷冷一笑,反问她是多少时间。段小沐认真地算了一下,就算她的手臂下周能好,她要再去服装厂要裙子来做,裙子全做好怎么也要一个多月,然后送去,等待那里的人检查验收,最后再通知她去领工钱,这些怎么也要两个月。
  “两个月。”段小沐坦白地说。
  “两个月?少废话!我明天就要租给别人!”
  段小沐还是不断地恳求,那男人也不理会她,甩手就夺门而出。不过多久,就有四个壮汉门也不敲就冲进来,打开那些橱子柜子,把里面的东西大把大把地扔进他们带进来的几只大纸箱里。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把所有的东西装进了箱子里,然后其中两个把箱子搬出去,另外两个走到段小沐的床边。其中一个像拎起一只猫一样把段小沐从床上抓起来,夹在胳膊下面,然后向门口大步走去。另外一个从床边上抓起段小沐的两根拐杖也跟着向门口走去。段小沐没有喊,她感到她的身体像一条落网的鱼一样是横着的,她眼睛里的世界也是横着的,她的心脏在这种横向的运动中像一只铁钩一样,从体内反抓住她,捏她,挤压她,她就要像萎败的花一样缩成一团了,再没什么汁水。
  那人把段小沐放下来的时候,这女孩面色煞白的,眼睛紧闭。她被放在一只大纸箱上,听见哐啷一声,有人已经用新的一把大锁锁上了她家的门。然后那几个人都撇下她和纸箱子,走了。
  纪言看到段小沐的时候,段小沐蜷缩着身体躺在大纸盒子上。夜晚的西更道街开始下雨,窄窄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连平时停在弄堂里的自行车也一辆不见了。雨越来越大,灯光被雨滴击得四溅,唯有段小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只已经被雨水浸得柔软而凹陷下去的纸箱子上。
  纪言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他只是在杜宛宛把玻璃尖刀插进身体里之后,立刻想到郦城西更道街的段小沐也会遭受同样的疼痛。他当然清楚段小沐离开手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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