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痧-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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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圣路易斯著名的耸入云天的 GETAWAY ARCH (西部之门)在斜阳中熠熠生辉的时候,环绕在下城边沿的密西西比河上最夺目的景色是那些金碧辉煌的赌船。未待夜幕降临,赌船上的霓虹灯便大放异彩,火树银花,热闹非凡。船上美女佳看满目皆是,空气里回荡着叮叮当当的银币声,大有尽享人间奢华的感觉。
许毅祥是在下午时分跟着老霍上船的。
在来美国之前,许毅祥曾在电影里见识过赌场。但那是有距离的,戏剧化的,所以,也不那么撩人和真实冷酷。现在,他面对着眼花缭乱的赌具,那些转动的轮盘,小球在轮盘上蹦蹦跳跳;那些滚动的骰子,骰子上变幻无端的点数,仿佛无数人命运都在这里翻滚。
他注视着那些在二十一点牌桌上发牌的手,白净而修长,动作优雅纯熟——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他注视着哗哗转动的老虎机,伴随着悦耳音乐的叮叮当当坠落的赌币,觉得那些机器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最让他惊诧的是赌徒们的面孔。那些大悲大喜的面孔,使他想起人生的种种无常和辛苦。
老霍领着他在场子里走了一圈,立在骰子赌的大长桌旁不再动弹。只见一个赌客攥着骰子嘴里念念有词,旁边的人们大声狂喊:七!七!七!
骰子终于被赌客掷出,小小的红色方块在赌桌上连续翻滚跳动。最后,两个段子的点数果然停留在七上,人群中发出欢呼。
老霍瞪着眼睛,激动得脸红脖子粗:这是地球碰火星的事。你能想像吗?连续七个七呀?
许毅祥叹息:来来往往皆为利来,吵吵嚷嚷皆为利往。
老霍啊,这里面的空气太闷,咱们到船上面去走走吧。
灯火通明的赌船在河上缓缓驶过,柔和的夕阳悬挂在西部之门的中央。两个人站在船弦边,眺望着掩映在绚丽云霞中的圣路易斯城,半晌无话。
许毅祥突然问:你来美国这么久,习惯了吗?
老霍喷笑道:好日子谁不习惯?
许毅祥叹道:总是胡人之地。入乡随俗,做起来还是难的。
老霍不接茬儿。他思绪另定一道,说:前些年,我给你去信,讲我在美国还在搞创作。你没想到我的作品就是戳在大厅里当兵马俑吧?
我,理解。许毅祥宽慰他:你这也是行为艺术。
者霍苦笑着,起身沿着船舷走开。许毅祥没有马上跟上。他远远看着老霍,看着老霍花白的头发和缺乏修剪的连鬓胡子,想着当年两人一起在景山少年宫当老师时的情景。
一九五七年,许毅祥因为对苏联戏剧理论的不同意见被打成右派,离开了话剧团,下放煤矿改造。六年后,他摘了“帽子”,回到京城,在少年宫当了老师。就在那儿他结识了霍华德,一个比他几乎小十岁的年轻人。霍华德出身绘画世家,天分极高,但他的富贵出身也成了他的包袱,让他在哪里都不受重用。许毅祥喜欢这个孤傲的小伙子,常在下班后,约他到家里坐坐。他让妻子给他们煎鸡蛋,包饺子,做热汤面。霍华德把自己的得意画稿拿出来,请许毅祥评判。
后来,儿子大同长到了涂鸦的年龄,霍华德发现大同对色彩很敏感,就提出让大同跟着他在美术班学画。多少年后,儿子终于成了名。所以许毅祥总提醒大同,老霍对他有启蒙之恩。
许毅祥慢慢走过去,安抚地拍了拍老霍的肩膀。
老霍低下头:国画在美国没有市场,我不如你,有个出息的儿子。
许毅祥问: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老霍摇头:我都这把岁数了,回去还能干什么?
许毅祥想了想:是啊!可我们在这儿又能做什么呢?
老霍沉思半晌,忽然问:少年宫乐器班的张老师是不是也退休了?
早就退了。许毅祥告诉他,她如今搞了一个儿童小提琴学校,忙着呢。
老霍笑笑,说:我记得张老师一直对你挺有意思。大家都觉得你们很相配。
许毅祥低头不语。男女间事,本是私事中的私事。自己中意,便会越看越好。情人眼中出西施就是这个道理。本来是好,别人要往里添好,这个好就缺了隐秘,缺了诱惑,成了赤裸裸的公开展览,事情往往就不成了。
记得临出国前,张老师还曾来看过他。张老师脸白白净净的,五十多岁的人了,皮肤依旧细嫩。她带来了两包藏药制作的消痛贴递给许毅祥,嘱咐他:你腰不好,出去自己要当心。
许毅祥接过药,觉得那黄色的药盒上依稀留有张老师那双修长的手的温馨。他们共事近三十年,他眼看着张老师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变成一个儒雅温和的老妇。岁月匆匆,人生变幻如同过眼烟云。许毅祥丧偶后,有不少热心人来给他提亲。许毅祥听来听去,女方关心的并不是他这个男人品行如何,而是有多少存款?有几间房子?儿子同不同住?外国有没有亲戚?他被这些问题弄得很烦。回答自然没有好气。提亲的人碰了钉子,回去说:这个老头儿脾气忒怪,成了,日子也过不痛快。渐渐地,争着当月老的人就少了。后来,传出张老师离了婚。张老师与她先生分居多年,如今两人不打不闹,没有找单位领导调解,悄悄地把手续就办了。流言顿时平地起风,打着旋儿地弥漫开来。
有人说,张老师离婚是为了许毅祥。张老师知道许毅祥家里的底子厚,忙着来接收的。
又有人说,张老师其实早就跟许毅祥有一腿,碍着双方有家,明面上没事人似的,现在终于机会来了。流言传到当事人耳里的时候,单位里已经把它当成公开的事实,只等着许毅祥下喜帖子,请喜酒了。许毅祥听了,骂声“狗屁”,扭头就走,可心里暗暗觉得对不起张老师。
人家张老师这些年过的多不容易。好名声怎么就让自己一朝给毁了呢。有了这心事,许毅祥见了张老师,脸上变得紧巴巴的,话也说不潇洒,两人原本和谐透明的关系里搀进了泥沙。
幸好,一年多后,许毅祥退休了。他很少再去单位,也远离了是非。
老霍说:其实,当时你要是不顾那些闲话,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又能怎么样呢?
谁知道人家张老师怎么想?
你跟她挑明嘛。
许毅祥摇摇头。张不开口是一回事,还因为他相信雾里看花的诗意全在于朦胧,戳穿了情调全无。
墨绿色的“加瓜”车离开了车流,拐到一栋白砖红瓦的小楼前。大门口,叽叽喳喳的孩子们跟着父母从校门里面出来。
许大同停住车,觉得背后汗湿。今天简宁加班,接丹尼斯成了他的责任。一路上,偏偏赶上交通堵塞,许大同生怕晚在别人父母的局面,将车开得东挤西撞,见缝插针,毫无规矩,招了一片骂声。
进得小楼,许大同直奔丹尼斯的教室。他希望自己来得还不算迟。
丹尼斯的教室在小楼的东边。走廊左拐,许大同一眼望见自己的儿子被老师玛丽亚牵着手,垂头丧气地站在门边。
许大同赶忙迎上去,和丹尼斯的老师打招呼。
丹尼斯的老师是一位很俊俏的拉丁血统姑娘。黑黑的卷发,亮亮的眼睛,使人不免想起威尔第的《卡门》。此刻,她看着许大同,脸上毫无笑意,说:许先生,丹尼斯今天又跟保罗打架,并且说是因为爱保罗才打他。
许大同一听哭笑不得。正巧这时,劳瑞拉领着保罗向他们走来。
保罗冲着丹尼斯没事儿人一样嘻嘻地笑着,但他下巴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
许大同只得向劳瑞拉打招呼:真抱歉,劳瑞拉,听说丹尼斯和保罗又打架了。
劳瑞拉微笑着回答:不是打架,是你们丹尼斯打了保罗。
许大同额头冒出油汗:对,对。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这倒没什么。劳瑞拉说:我奇怪的是,丹尼斯一边打保罗,一边还说爱他。
这孩子误会了我的话。我回去会跟他解释。
劳瑞拉轻轻哼了一声,拉着孩子走了。
许大同站在原地,脸像个苦瓜。
爸爸,咱们到冰激淋店去吃草莓冰激凌吧。丹尼斯扯扯许大同的袖子。离幼儿园旁五十米远处,有一家意大利冰激凌店。每当许大同来接儿子,父子俩便要到那儿过过瘾。
浅粉色的奶油里一个个紫红色的大草毒鲜甜无比,尝过滋味的人,经常抗拒不了那块店面招牌的魅力。
许大同断然回绝: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行为顽劣。因为你让你爸爸当众丢人。
因为你的小脑瓜儿把事情搞得满拧。因为……许大同犹豫一下:因为,我今天肚子痛。
丹尼斯无奈地看了爸爸一眼,觉得爸爸的肚子疼完全不合时宜。可想想自己刚刚被玛丽亚老师告了恶状,向爸爸讨价还价的资本似乎被意外地损耗了许多。这种情况再说什么也缺乏底气,只好算了。
许大同带着丹尼斯上了车。丹尼斯坐在后排,熟练地系上了安全带。
许大同在后视镜里观察着儿子的举动,觉得这孩子一脸无真烂漫,璞玉米琢的样子,真不知道谈话应该如何开始。
沉默了一会儿,许大同清清嗓子:丹尼斯……
可在同时,丹尼斯也想起什么,说:爸爸……
两人都顿住。许大同望望儿子:好,你先说。
丹尼斯开口:爸爸,我明天不想去参加保罗的生日聚会。
为什么?
因为,他告诉别的小朋友,我尿裤子。
许大同神色严肃起来。这可不是件小事,这有关儿子的情感和自尊心问题。丹尼斯从小有夜间遗尿的毛病,自己和简宁为了这个,费了不知多少心,找了多少大夫,如今情况总算有了好转。大夫们特别嘱咐许大同夫妇,说丹尼斯的这个病,心理因素比生理因素重要得多。任何对这个病症采取的嘲笑羞辱暗示的手段,都会导致孩子在未来形成懦弱自卑的性格。
许大同表态道:保罗这样做不对。
所以,他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许大同觉得表态也许应该再宽容一点儿:朋友也会犯错误的。你用不着那么生气,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
丹尼斯的脸转向车窗外,看神色他不准备很快把机会给保罗。
许大同微笑着:让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尿裤子。
丹尼斯吃惊地看着爸爸:真的?
真的,天才总是跟平常人不一样。像物理学家爱因斯坦,他小时候被他的老师称为白痴。还有爱迪生,他总是异想天开,好多人把他当成疯子。贝多芬,你不是很喜欢贝多芬的音乐吗?可他是个聋子。
丹尼斯感到信服,但仍然没有满足好奇心:爸爸,你现在还尿裤子吗?
是这样的,天才结婚以后就不会再尿裤子了。
丹尼斯点点头,做出决定:那我也要结婚!
许大同半晌没说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像个赶猪的人。本想把猪赶到市场上去卖,可猪领会得太直接,自告奋勇地闯进了屠户的家里,并躺在了案板上。
丹尼斯问:爸爸,我们晚上吃什么?
自从许毅祥来了后,丹尼斯对家里的伙食有了兴趣。
许大同思索着机械地答道:啊,猪肉。
许大同给儿子和自己下了猪肉馄饨。
馄饨是许毅祥早上临走前包好冻在冰箱里的,随吃随煮,很方便。锅里有骨头汤,再加上虾皮紫菜,许大同连吃两大碗,吃得身上热乎乎的。
丹尼斯边吃馄饨边奇怪为什么这种“饺子”和他过去吃惯了的饺子不一样。许大同说:首先,这不是饺子。第二,饺子也分中国饺子和意大利饺子。在爷爷来美国前,家里吃的基本上都是意大利饺子。
丹尼斯问:是谁先发明的饺子?中国人还是意大利人。
许大同回答:当然是中国人。都说四五百年前,马可波罗到了中国,看见中国人吃面条,就偷了中国人的面条带回意大利去,从此意大利人也开始吃面条。我想,那饺子可能是马可波罗偷面条时,顺手牵羊一块儿拿的。
丹尼斯认真地点头道:哦,一定是马可波罗的行李装不下了,所以,他没有将中国的馄饨带到意大利去。
是啊,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吃过饭,许大同陪着儿子打了一会儿游戏机。眼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他催促丹尼斯洗漱上床。
丹尼斯讨价还价:你得给我讲故事。
许大同指着手表:条件是,给你十分钟。完成任务,在床上等我。
丹尼斯哇哇叫着:现在不能算,等我进了浴室……他一边喊,一边脱衣服脱裤子,光着小屁股冲进了卫生间。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许大同拿起话筒,是简宁的声音。
许大同问:嘿,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弗莱明夫妇正在这儿签合同,再有会儿就完了。
那就别着急了,明天记着把支票拿回来就行了。
想得美。简宁笑了:哪有这么快?丹尼斯睡了吗?
我正要给他讲故事。
那你快去吧。别忘了给他刷牙。
不信任我,是不是?
简宁咯咯乐着,挂了电话。
许大同放下话筒,突然想起忘了问妻子是否吃饭了。妻子是个拼命三姐,干起活儿来十分玩命。常常中午饭挪到下午吃,晚饭成了夜宵。直至最近,她开始胃痛。到医院检查,大夫说,轻度溃疡,是由于饮食不规则造成的。许大同知道后,劝她暂时不要再去上班,在家里养养。简宁一笑,说:我前两天算了笔账。你知道咱们的银行存款,加上共同基金投资一共有多少了?十七万。再加上这套房子,这套房子值五十万,当然是十五年的分期付款。可我们已经付了二十万的头期和两年的利息。我想,我们努把力,在三四年中争取达到一百万的家产。哈,百万富翁,这个感觉怎么样?
许大同走进丹尼斯的卧室,儿子已经乖乖地躺在床上。
许大同问:昨天我讲到哪儿了?
丹尼斯想了想:孙悟空举起金箍棒要打妖精,可是他的师父却不让打。
许大同继续着儿子的话说:对。尽管孙悟空有超人的武功,可是他的师父唐憎却被妖精的美貌所迷惑,他责怪孙悟空滥杀无辜,逼着孙悟空离开他……
孙悟空走后,妖精立刻现形。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他把唐僧和他的两个徒弟抓了起来,脱了他们的衣服,洗洗涮涮,放进蒸锅里,点起火,要吃他们的肉。你说,谁会来救他们?
丹尼斯没有反应。许大同再看,儿子已经睡着了。
许毅祥和老霍离开了赌船。
老霍显得恋恋不舍,尽管他已经把身上带的钱大部分送进了押大押小赌桌的黑匣子里,小部分送进了角子机里。当他们打算乘旅游专车回家的时候,由许毅祥掏钱买了票。
旅游专车上灯光昏暗,大部分乘客经过数小时或数十小时的兴奋,都已精疲力竭,昏昏欲睡。
车窗外灯火闪过,许毅祥望着这个陌生庞大的城市,觉得那么不可琢磨,难以亲近。
儿子接他来,儿子希望他不要再回去。这儿就是咱们的家,咱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儿子说这话时,眼里有星星点点的泪光。他被感动了,他决心照儿子的话做,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这里的物质生活,比国内不知要强多少。想当年下放煤矿,干刨煤打桩子的重活儿,吃蒸窝头熬白菜,顿顿不改样。困难时期,下窑的人数和上窑的人数永远对不上,身边总有抡着抡着镐,突然倒下,再也不动弹的人。虽说这几年,国内日子也好了,可儿子孙子不在身边,自己怎么过都是个孤寡。外国是跟中国不一样,但多不一样,还是在地球上。就当是重新下放一回,他还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岁数和当年不同了。
许毅祥歪头看看老霍。老霍闭着眼睛,脑袋靠在许毅祥的肩上,呢制黑色贝雷帽下,他的脸有些灰暗。
旅游车在前面的弯路上急转,车内的乘客随着惯性向左面倒去。许毅祥急忙抓住扶手,稳住身体。然而,老霍却像一节木头慢慢瘫倒在旅游车的过道里。
车厢里响起一片惊叫声。
时钟已经指到九点五十七。许大同望望窗外,想父亲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
今天,老霍亲自把许毅祥从家里接走。老霍的苍老叫许大同意外。尽管他戴着贝雷帽,穿着呢大衣,尽量要往年轻装扮上走,但就像呢大衣磨白了边角,他那松弛的眼袋,纵横交错的皱纹,已把他超越年龄的疲惫和衰颓暴露无遗。无论怎么讲,老霍的豪爽许大同仍是熟悉的。老霍告诉许大同,别担心,他会在晚上平安地将许毅祥交还给许大同。
他还说,大同两口子忙,带许毅祥出门观光的事,就由他全权代表了。许大同只好说谢了。他了解老霍的性情,感激的话要是说多了,对方会嫌见外,反而不高兴。所以,他邀请道,霍叔叔要是周末有空,一块儿吃顿便饭,叙叙旧。
我当然有空,你的饭我一定要吃。老霍说:你当年可没少吃霍叔叔的东西。记得那年,霍叔叔带你去逛厂甸儿,你吃切糕吃得拉肚子,你爸你妈把我骂得臭死。
许大同脸上泛出笑意,他想,有了老霍,父亲在圣路易斯的生活就不会显得那么枯燥了。
许大同走入书房,打开苹果电脑。《美猴王》的系列游戏软件连续几年都销路很好。
他现在打算给“系列四”设计一些新的人物形象。孩子们的口味是挑剔的,市场的需求是变化莫测的。你一分钟的怠情,都可能被竞争对手利用,将你击倒。
正当许大同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创作上的时候,电话铃突然暴响。许大同心不在焉地拿起电话。
话筒里的声音十分陌生:是许先生吗?
许大同答道:我是,什么?警察局?他脸色大变:在哪儿?好,好,我马上到。
许大同放下电话,脑袋嗡嗡做响。父亲怎么会在警察局?老霍呢?老霍在哪儿?
那个警察没有提。许大同匆匆拿起大衣,犹豫了一下,反身走进丹尼斯房间。丹尼斯抱着他心爱的毛绒小猴子正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
许大同望了儿子几眼,转身快步走出门。
许大同将“加瓜”车开得飞快。他竭力保持着镇静,对情形做了最客观的猜测。他想,很可能父亲和老霍走散了,父亲找不到家,被巡警拣走。巡警查到自己的住处(父亲到美国的第一天,许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