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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河套人家-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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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李虎仁出人意料,给了水成波个面子,把引弟放出来,这是李虎仁送了一个顺水人情,谁能放下河水不洗船?

他已经听说水汇川要到红烽乡任职的消息。为了证实它的可靠程度,他去了趟城里,叫招弟女婿去摸了一下底,结果千真万确。水汇川放下镇长不干,自己非要去红烽,女婿告诉他:“人家哪儿栽倒哪儿爬起来。”

李虎仁头皮一阵发紧,这件事于他相当不利。“四清”中水汇川下了台,纯属假案,老水能不记仇? 何况如今自己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的时候。

成波上门说情,他求之不得。

在水成波名下,李虎仁可是怀着鬼胎呢!

那年春夏之交。他记得,是个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也没有风雨的夜间,大队部还弥漫着烟酒的气味,桌子上杯盘狼藉。为了款待公社下来的检查团,大队宰了一只羊,人们吃喝了一个下午。

那会儿,田直已上调公社,当了财粮秘书,李虎仁为了拉住这条线,不惜工本,反正社员的心血,他扳的是不疼的牙。

日落西山,田直他们才回公社去了。

田耿早就支持不住,随上他们也回家了。

李虎仁没走,他看着苏凤河收拾残局,为刚才田直出的一个难题举棋不定。

酒酣耳热之际,田直的“通关”打完了,红烽大队的干部重义气都陪了田直一杯酒。田直很高兴,看着李虎仁说:“老李,我给你保个媒吧? ”

李虎仁喝干了酒,盅子还没离开口边,他怔了怔,以为田直在说笑话。

“保媒? 给谁? ”他放下酒盅,点了一根烟。对田直的话,他并不认真。

“招弟也不小了哇? ”田直笑容满面,并且瞅了一眼在地上忙活的苏凤河。

“虚岁二十了。”李虎仁精神一振。田直身为公社干部,他说的对象,肯定在公社里。

“不小了,该出阁了。你看大青咋样? 人老老实实,过日子是把好手。”田直吐着烟雾,以权威的口吻说。

“嗯? ”李虎仁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青嘛,跟招弟,西葫芦配南瓜,一对对好人家。”田直继续说。

李虎仁的心往下一沉,脸上仍然挂着笑,他好不痛快,田直也太小看李某人了,我家水灵灵的招弟就是文化方面欠缺一点,人样样像从美女图上飘下来的。大青,榆木圪塔,三锥子扎不出个响屁,配吗?

再说,苏凤河家不算是最穷也算很穷,门不当户不对,行吗?

李虎仁心上骂,嘴里的话是:“老田,这事,我还没思谋过哩! ”

田直以上级对下级的口气说:“我的话,你考虑一下。”

从那以后,李虎仁的酒就喝得走了味。

田直这家伙,爱耍点权,他既说出口,情面上下不来,非给李虎仁穿只小鞋。以后,用着田直的地方多着呢! 可大青,李虎仁说什么也看不上。

刚才,田直临走,还响着饱嗝说:“李队长,回去问问招弟,你可不敢包办代替呀! ”

李虎仁支支吾吾,点头不说话。

苏凤河这时赔上笑脸说:“李队长,田直醉了,你不要把他的话当真。我家大青,高攀不上呀! ”

李虎仁冷着脸说:“娃娃们的事,我咋能做主? ”

苏凤河收拾完,就回家去了。

李虎仁又抽了几支烟,头脑昏昏沉沉,天黑了,他才离开这儿。

他还没走出大队部的院子,就听见一串请求声音:“李队长,你……”

一个身穿洗白了的军装的女子,满脸汗水,站在他面前,她向他紧张地望着。

李虎仁借着淡淡的夜色,看出眼前的女人年轻而漂亮,朴素的装束,掩盖不住她的青春活力。他一时没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子。

“你,哪儿来的? ”

“李队长,我是三队的知青呀,你忘了? ”

“唔,啊……”李虎仁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面熟。

“李队长……”知青以乞求的目光向他注视。

“咋啦? ”李虎仁的眼里燃起一团火,死死地盯着她,手指里的纸烟也掉到地上。

“我们知青小组那间住房快塌了,再碰上雨季,非出事不行,李队长,你……”

“噢! ”李虎仁哈哈笑了起来。

“哎,你还没吃饭吧,看把你熬的。”

知青点点头。

“你跟我来。”李虎仁浑身滚烫起来,他在前边走,知青跟在后头。

刚才人们吃剩的饭菜还不少,李虎仁给她拿出馒头,烩菜:“吃哇,天可怜见! ”

知青确实饿了,狼吞虎咽,低头只管吃。

李虎仁的目光一直随着她衣衫下那饱满的乳峰颤悠。

知青吃完了,正在抹着满足的嘴唇,还没等她把感激的话说出来,李虎仁就把她压倒了。

人家还是个囫囵的黄花闺女。

事后,李虎仁安慰她:“不要紧,以后,你的出路我包下了! 在红烽当知青,你就活在天堂里头了! ”

从此,红烽就多了一个特殊的女知青,为了不惹眼,李虎仁叫她跟一个五保老婆婆住在一块儿。可怜的女人成了他的编外老婆。女知青忍气吞声,有苦难言,又不敢告他。

直到她有了肚,李虎仁才移花接木,把她嫁给,不如说送给了水成波。

他以为自己干得天衣无缝,但水成波没有打动那女人,以后,那个女人又去打胎险些丢了命,他暗暗惊骇,水成波一定清楚了内情。

生米成了熟饭,水成波也咋不了他。

山不转路转,不想沉寂多年的水汇川又东山再起,偏偏又要回红烽乡,李虎仁忐忑不安了。水汇川不是个省油的灯盏。

在这样的背景下,李虎仁爽快地给了水成波一个面子,引弟白天又受了人们的欺侮,那就跟他无关了。

叫他水成波去解决吧!

李虎仁很为自己这一石二鸟的成功得意。他毕竟是众所周知的“人精”,哪能栽到他水成波的手下?

红烽乡,不,芨芨滩这几年的巨大变化,使他隐隐感到,自己的辉煌已成了历史,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到,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不说一落万丈,也一落千丈。眼前就是一个例子,为了讨好到任的水汇川,他居然想干一件万分违心的营生——在家里摆上一桌酒宴,请水成波、刘改兴联络一下感情。人家正春风得意,肯不肯赏脸,他还没十足的把握。

李虎仁焦躁地走来走去,耳畔老伴那怨天尤人的哭声也逐渐退出了耳朵。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不能不往远处想一想,他得找个牵线搭桥的人才行。

苏凤河?

他想到了这个人,让老苏出面去请上面的两个人:一个已经登上政治舞台,一个即将登上舞台的人物,肯定会成功。

水成波和刘改兴,跟苏家的关系都很好,碍于苏凤河的情面,水、刘二人也不会一口回绝。

事情一有点眉目,李虎仁的心情就“多云转晴”,向老婆吼一声:“她死不了! 你嚎个球? ”

老婆的哭声戛然而止,不是叫他吓得,而是她看见宝弟和引弟两个相跟着回来了。引弟一进院子,就向两位老人叫了声:“爹! 妈妈! ”

不仅当母亲的,就连李虎仁,也大吃一惊,他们听不到真真切切、舒舒展展的呼声已经有点时间了。

“引弟! ”老伴儿首先扑过去搂住女儿,在她脸上审视。

女儿平静的表情使她长长地舒口气。

宝弟说:“妈,我二姐‘完整无缺’,你放心哇! ”

他这个不太恰当的形容,父母没有过深地领会,宝弟自己先失笑了,回到正房去,找他爹的烟抽。

“好,没事就好! ”李虎仁含含糊糊应了一句,连自己也没闹清,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

等老伴儿引着女儿进了屋,他才随后跟进去,沉吟半晌说:“引弟,水老师抬举你,爹也不是铁石心肠,只要你没病就一家万幸,从今以后,你跟爹妈就一块儿住吧。”

“不。”

他听到引弟平平静静的回答,不由得向女儿眨了一眼,怕她又犯了病。

“我在东房住惯了。”引弟用右手指抚摸着脸上的“瘊子”说。

李虎仁不假思索地边抽烟边说:“宝弟,明天帮你姐收拾一下房子,粉刷粉刷。对了,再去你大姐那儿,闹上几张好画贴上。”

宝弟连忙点头:“我明天就进城。”

说完,一甩烟屁股,就出去了,李虎仁的眉头拧成个疙瘩,他佯装看不见。

引弟回东房去了。

李虎仁对老婆说:“他妈,明天收拾几样菜,我有用。”

“干甚? ”

“请人。”

“请谁? ”

“这也用问? ”李虎仁毛了,向老婆瞪眼。他请的两个人,不便说出口。

老婆一脸的惊诧与不满,在她的记忆中,李虎仁要么不请人,要么净请那些有权有势,能给李家增光添彩的人物,比方说田耿、田直,城里的那些干部,甚至女婿等等。像这样不明不白,又不准“上问”的请客,她还头一回碰上。

李虎仁扔下老婆,到后面的牲口圈里来了。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过去的威严,过去的舒畅,过去的光彩。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 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哇! ”这位前大队长抚摸着骡子光滑的皮毛,感慨万端。

他是“人精”,人精有人精的精明,精到之处。

可他没有精明地看到,水汇川会“卷土重来。”

还好,那个金队长,也坐上旗委书记的宝座,不知人家还记不记得“四清”那段岁月,是他把自己扶上来的啊。

水汇川重新出山,使他惴惴不安。

而他,恰恰又在水家人的身上欠了许多债。

这个水成波,屁股不挪地方,跟他明里暗斗到今天,他李虎仁几大战役表面看上去大获全胜,实际上,每个胜利都埋下了一个危机。

闹到了今天低三下四去请人家上门的地步!

李虎仁若有所失,离开牲口圈,大骡子用依恋的目光向他注视。

他刚刚走到前院,偶尔向院门外一瞭,脑袋轰地响了一下:村子中间的大路上走着一个人,他看不错,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被他夺过权的确水汇川。

 第六章

人的一生中,有的事梦也梦不见,它出现在你面前,叫你目瞪口呆,真以为是在做梦。精神正常的人,咋会干出那样叫人不得要领的事情呢?

金如民在一九六六年八月,刚刚从公社检查夏收回到旗里,征尘未洗,还没顾上回家看看娇妻,半路上就被一群大呼小叫、横眉怒目的红卫兵架到一个教室里。

土改、镇反、三反、反右……每次轰轰烈烈的运动,金如民都身临其境。

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哪次运动是错的,他总是在运动别人,从未被别人运动过。

直到他置身一间教室里,环顾四周,身边全是熟悉半熟悉的面孔,清一色各级机关的头头脑脑,包括旗委几大班子的领导。

真不可思议呀,咱们平时发号施令,指手画脚,发文件作报告,何等庄严神圣,怎么叫一群戴红袖章的球大点中学生吓成一团,乖乖听命呢?

人人惊慌失措,个个胆战心惊。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金如民被游斗,挂牌子,涂花脸,从前的风光扫地以尽,他的名字叫:“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简称走资派。

他被机关的造反派勒令写认罪书,每天打扫机关的厕所,早请示晚汇报,认不完的罪过,背不完的语录。

尤其使他肝肠寸断的是,相濡以沫的年轻妻子,儿子的继母,机关后勤室的工作人员,为了表示与他划清界限,居然贴出“郑重声明”同他结束夫妻关系,坚决捍卫无产阶级司令部。上初中的独生子也卷入文攻武斗的伟大战斗,在一次刺刀见红的武斗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因为金如民是走资派,儿子不能成为烈士,还挂了一个混入革命左派中的投机分子的罪名,他只能草草地把儿子埋在前妻的坟旁。

金如民几次想寻短见,结束痛苦,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旗委书记就是前车之鉴,他明明是叫造反派惨无人道地打死的,结论令人瞠目结舌:以死对抗伟大的“文化大革命”,畏罪自杀!

金如民不敢死了,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吧! 他痛苦、他迷惘、他沉默。

他家破人亡了。

风云变幻,白云苍狗,人妖难分,是非莫辨,金如民彻底糊涂了。

要不是在“五七”干校中碰上水汇川,金如民真不敢保证,他是否能活下来,抗战才八年呀,怎么都八九年了,还不见收兵的迹象呢?

金如民的心快被揉搓碎了。

旗里由造反派掌权的革委会要“解放”一批干部,金如民的名字赫然其中,重新走上岗位以前,先去“五七”干校学习半年,以巩固“文革”对他们的教育。

金如民在脱离组织生活多年后,有机会重新回到干部队伍中,恍若隔世,有再次投胎的感慨。

过去听戏,觉得那些重获新生的人发出生我者某某的感慨,是文人戏子故作多情,无病呻吟。

有了类似的体验,金如民才感到人家的形容是多么精当深刻生动。

金如民活下来了,他付出的代价太沉重太巨大太残酷了。

女人跑了儿子死了,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滋味?

以前,他可从来没有品尝到被人欺侮是什么心境。

怀着苟且偷生的灰暗心情,金如民到了“五七”干校。

这里的生活主要由两部分组成:反复学习毛主席语录,充分认识“文化大革命”的必要性、复杂性、长期性。到地里劳动,春种秋收,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金如民身上的朝气锐气消失殆尽,只剩下暮气,他真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生活下去。

在这儿,他意外地同水汇川,红烽前大队支书,人称川钉的这个人相遇了。

“咦,你咋也来了? ”

金如民的疑惑事出有因,到这里“深造”的,文件上有规定,副科级以上,水汇川只不过当过大队书记,行政编制中没这个职务,何况,“四清”那年,他已经被夺了权。

“我,戗风臭十里! ”水汇川笑哈哈地说,“在劫难逃,我属于‘四清’落水狗,如今不是时兴痛打落水狗吗? 老金呀,咱们真有缘分,想躲也躲不开! ”

金如民面生愧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唉,那年,真瞎球闹。

老水啊,咱们现在可成了一丘之貉! “

“老金,我哪敢高攀哟! ”水汇川并不是在挖苦他,仍然满面笑容,“人生在世,谁没个山高水低的时候? 老金,这几年翻来覆去翻烙饼,把我也闹得没了方向。你说,咋分好赖人呀? 前几天,我在大街碰见了苏凤池,对,就那个神官,他告诉我,赵六子也是造反派,还刷了田耿、李虎仁的大字报哩! ”

金如民一脸的苦笑。

“老苏也该失业了吧? 他还敢装神弄鬼? ”

“吓死他! ”水汇川说,“成了队里的自由民,队里买什么东西,就叫他进城。李虎仁的大队长照当不误,让他人尽其才哩! ”

金如民直摇头。

水汇川毕竟级别低,干校对他并不看重,他就在伙房帮工,每次打饭,格外照顾金如民,偶尔吃回肉,他碗里总比别人多几块。

这点小小的恩赐,使金如民感到人间还有温暖,心头热乎乎的。

原来,水汇川并不计较前嫌,人家的胸怀比他想象的宽阔得多,“四清”,“四清”,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呀?

两个人的关系融洽起来,金如民一点一滴把自己的不幸吐露给前大队支书。

“我日他祖宗! ”水汇川一拍大腿,骂金如民那个背叛的老婆,“不过,老金,这种女人跑了也好,大风大浪才考验人嘛! 今天不跑,说不定明天又跑了。你不要可惜,女人是半边天,你还愁找不上老婆? 儿子可惜,他们奶毛毛没干,死了还闹不清咋死的! ”

金如民唏嘘不已,憋在心里多年的痛苦发泄出去,反倒减轻了许多。

“老金,有洗换的衣物,尽管拿来,你弟妹给你洗涮。”水汇川情真意切地安慰他。

金如民泪水纵横。

“老水,你不记恨我呀? ”

“记恨你甚? ”水汇川捣了他一锤,“小家子气。上头叫你干,你不干行吗? 我在朝鲜打仗时,就有一个念头,哪天风平浪静,回到红烽,过几天安稳日子,咱们共产党人出生入死,打江山干革命,不就是为了叫人们过上好日子吗? 咋刚一安生,就又没完没了搞运动呢? 老金,我一直在农村基层干,文化又不高,咋也闹不明白,你给我解说解说。”

“我? ”金如民尴尬地一笑,“今非昔比,不是十八年前的王宝钏了。老革命都碰到了新问题,我这半路出家的小卒子又算个球,咱们现在是平起平坐了。”

“老金,再听到那个大学生的消息没有? ”

他摇摇头:“听说分配到西边去了。我估计那个于芳跟他不赖。

两个人要真成了一家倒也相配。……这年头,他那个污点,有人想找茬儿,也不会平安无事。小方也是鬼迷心窍,才貌双全,老子又是高干,咋就非混个地主女子? 差点把前程毁了,他得好好感激人家于芳,三下五除二就处理了,给了他一条生路。“

水汇川脸一沉话里带上了明显的不快:“老金呀,事到如今,你对刘玉计还那么看呀? ”

“你说他的地主成分? ”

“对! ”

“土改工作组定下的,我有权力改变? ”金如民振振有词,“你不见这几年,摘掉帽帽又都给戴上了,阶级斗争的弦一天不能松嘛! ”

水汇川沉默了。

从那以后,水汇川跟他就没什么推心置腹的长谈了。他还是无微不至照顾金如民,不过,金如民明显地感到,他们的亲近中掺了几分疏远。

“老金啊,咱们咋就不能依实求实呀? ”水汇川有一次仿佛在自言自语。

“咋求? ”他望着水汇川。

是啊,咋去实事求是,水汇川也拿不出切实可行的办法。

金如民跟水汇川的话题总免不了落到红烽公社。夜深人静,他睡不着,像放电影一样,翻看自己的过去。

他惊讶地发现,如果不是水汇川来自红烽又不断地提及那里的昨天和今天,他已经把它忘记了,好像那儿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被自己“清”过的人,以后的日子是咋过的。

也许,这些年身处逆境,忍气吞声,才体味到低人一等,饱受欺凌是什么味道。从前,可从来没有设身处地替别人想一想。

他的不幸同刘玉计完全性质不同,刘玉计是阶级敌人,咋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金如民思绪芜杂,矛盾重重,无法在头脑中杀开一条血路。他的级别比水汇川高,是“国营干部”,水汇川只不过是大队书记,可金如民不敢小看这只“川钉”。

“四清”那会儿,因为刘玉计的地主问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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