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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活路-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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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确实地说,是她的休闲起居室。在这儿写字练指法、看看闲书,在闲书里点评的心得,都是不教外人知晓的;许多练习写的字或文章,常常当日就丢在炭火里烧掉了,不让只字片语有流传出去的机会。
  当沈云端病愈之后,再也不出流云苑、不去书房后,她活动的地方,除了闺房,就只有东间这处了,所以丫鬟们端茶送药送饭送点心什么的,只要在正房找不到人,朝东偏间找来,就一定可以找到人了。
  而偌大的流云苑,拥有二三十个下人服侍的地方,自从大小姐受伤之后,就再也无法轻易在这儿听到谈笑声,可说连个声响都几乎听不到,像是所有人都同时哑了似的,都轻手轻脚地做着自己的事,如非必要,绝不敢接近小姐所在之处的周围,生怕无端遭受斥责打骂的下场……这样的事,这两个月来,已经发生太多起了,连那些个“二小姐”们、曾经备受敬重的“嬷嬷”们,都无法幸免,被撵出去了好几个,如今也不知被人牙子带着流落何方,想来就不寒而傈。
  性情大变的沈家千金,谁的脸面也不给,什么情分也不顾,她不痛快,也不许别人痛快。不想遭受无妄之灾的,还是有多远就闪多远,如今真正能镇得住沈云端的人,可说都不存在于这世上了。
  “姑、姑娘?”东偏间门外,一名二等丫头极轻极小心地开口唤道。
  就在小丫头以为里头的人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正打算鼓起勇气再唤一次时,里头传来冷沉的回应:
  “何事?”
  “该……该进汤药了。”
  “不喝。退下。”
  “可……可……”
  “嗯?”冷哼声充分表现出不悦之意。
  “……是。奴婢这就退下。”如今这府里就这屋子里的姑娘说的算,其他客居而来的长辈们,毕竟不是沈家人,又没捏着奴才们的身契,识时务的当然知道该听谁的。至于主子不顾自己的病体,执意败坏自身,又哪有小小奴婢们说嘴的余地?
  听到门外走远的脚步声,东偏间里的人才又继续做着手上的工作——将满桌的纸张一一分类,细细看过,然后再一张张地投进炭火里。
  当门外的小婢走近时,她正在看着的那张纸上书写着的诗句,不同于之前迅速扫视过一遍便毫不迟疑地送进火里。这一首诗,是闺阁诗,满篇闺怨,其怨气之浓,用来恐吓任何一位天真的深闺怀春少女,足矣。
  她定定看了这诗好久,掩在轻纱下的嘴角略略卷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种花莫种官路旁,嫁女莫嫁诸侯王。
  种花官路人取将,嫁女王侯不久长。
  花落色衰情变更,离鸾破镜终分张。
  不如嫁与田舍郎,白首相看不下堂。(元,郑允端)
  不是多么出色的诗,让她凝神多看的,是那显得仓皇的笔迹,浓墨,紊乱,还洒了些斑斑点点的墨渍在留白处,可见在书写这首诗时,心神有多么凌乱。
  摊在桌案上的诗词,抄录的都是闺阁诗,一半是浓浓的闺怨,一半是对爱情的期待;半边儿恐吓,半边儿天真,却都是出自同一人的笔迹,倒是难以想像是怎么样性情的人,竟会同时耽溺于这样截然两样情的诗作里,像是难以自拔。
  其实这样的闺阁诗,一般女教席是不会允许千金小姐们观看阅读的,连同那些书写情情爱爱的话本弹词,都不是正经女孩儿家应该接触到的东西,为的就是怕小姑娘们在性情未定时,被这些太过不切实际的东西给移了性情,失去大家风范,所以宁愿以乏味的女戒女则或者佛经来填充闺阁小姐的生活,让她们可以定下来,贞静贤能,才是她们该学会的。
  妻贤妾美一词,便直白说明了这个社会对待不同身分地位女性的要求,这是普遍的世俗标准。正妻要有贤,辅助夫家撑起门户,所以必须精擅德书容功;妾要有色,提供男人闲暇时的消遥需求,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正是她们的教科书。
  可,年轻待嫁的女子哪里能理智看待这个?钱权在她们心中,还不如一句“真情”迷人。渴望的,当然是情情爱爱上的激情感受,方觉此生无憾。
  当桌上的纸张烧到最后,她的目光又被一首词给定住,纤白的手指在那些像是在跳跃的字句上滑过——
  哥哥大大娟娟,风风韵韵般般,刻刻时时盼盼。心心愿愿,双双对对鹣鲽。
  哥哥大大娟娟,婷婷袅袅多多,件件堪堪可可。藏藏躲躲,济济世世婆婆。
  (明?黄峨)
  “‘心心愿愿,双双对对鹣鲽’吗?”很轻很轻的声音,然后是更轻的一声吁叹。“但愿,你能心想事成,如愿以偿地比翼双飞。”
  说完,这张纸也投进火里去了。
  东偏间里,这几日炭火总是烧得极旺,并不是出于取暖的需求,毕竟春夏之际,天气再冷,也有限了。她每日关在这儿,整理着所有书册文字,然后一一抹去屋子主人曾经轻狂写下的、却没有烧去的每个只字片甄阴。
  书房那边,是“沈云端”的对外形象。
  这里,是“沈云端”的真实。
  不宜示人,最好永远埋藏。
  而今,最好的埋藏,就是一盆烧旺的炭火。
  什么也不会留下痕迹,这样很好。
  大家都安心了。
  “这么说,是真的定下凤城沈家千金了?”
  “是的。待二十五个月的孝期一过,立即迎娶过门。”温润的声音,徐缓说道。
  “孝期一过,沈家千金年纪也太大了。”不屑地轻哼。“无论怎么看,这沈家都不是良配,我不明白你们同意与沈家联姻的理由。沈家如今落败得仅剩钱财这类并不稀罕物,堂堂周家,怎么看得上?或者……你看重的是那传闻中的‘仕女典范’名声?”最后一句问,夹带着更浓重的嗤笑。
  “这也颇为难得了。”温润的声音不被他人不屑的语气干扰,始终心平气和。
  “难得?这话亏你能说得出口。”
  被嘲讽的人完全不在意对方字字句句里夹带的不满,只是微笑,静静地冲泡着新进的春茶。一双修长白皙到毫无瑕疵的手,极美,却不女气,像是由上好的和阗白玉雕就,每一个线条都巧夺天工,精致到极处,连那被轻轻把持住的紫砂壶都被他衬得生动起来;沸腾到刚好的热水冒出飘渺的白烟,在两人之间缭绕,显得那穿着简单珍珠灰色常服的男子灵气逼人,像谪仙也似。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却总觉得此人教人难以捉摸透。不在于他特别深沉,不,他一点也不能说是深沉,事实上,这人,这个叫周枢是永昌公兼国丈的三子,几乎可说是他所有接触过的人里,最为坦诚的人了。
  他坦诚,但他仍然像个谜。
  周枢,字宽敏,现年二十。因为近几年四处游学兼求医,难免耽误到婚期,虽是耽误了,却仍是京城贵妇圈里热门的佳婿人选,冢世极优,背景够硬,虽不能袭爵,但定然有一世绝顶富贵可享。
  当今皇后是他亲大姐,后位坐得牢牢的,还育有三个嫡子,别说今上对周家恩宠有加,甚至可以说,下一任帝王,没有意外的话,必是皇后所出的三子里的其中一位。那么,周家在朝廷上的风光,再延续个三十年也没有问题。
  这样的一个男子,就算是皇家公主郡主都配得了,就算为了政治考量,周家不可能在这一代再有子女与皇室婚配,那么,除皇室外,哪户高门配不得?何至于屈就那二、三十年前就退出京城的沈家?
  功高震主、权高遭忌之类的词儿,未来虽然极有可能是周家得面对的大问题,但现在就考虑这个未免也太早了。所以男子怎么猜,都想不透国丈公以及周枢两人定这桩不怎样的亲事,是为了什么。
  至少,他——穆光熙,洪霄王朝的七皇子,对此是极为不满的。
  七皇子今年二十二岁,在辈分上,却得叫二十岁的周枢为舅舅……当然,这世上也没几个人当真敢向皇家严格讨论这种辈分称谓的问题——尤其当两人年纪如此相近,辈分却差了一辈时。这种事,就别明摆计较了吧。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七皇子当然直呼周枢的名字,而周枢也不是个二楞子,当然从来不会以国舅爷身分自居,见面永远恭敬地尊一声“殿下”,即使七皇子有时心情大好,非要周枢直呼他的名字,周枢也只是笑笑却不肯顺他。
  直呼皇子名字这样的恩赐,任他有再大的胆子、再雄厚的依仗,也不敢逾越分毫。
  身为永昌公的嫡三子,本就享有各种荣华富贵,他不必太有雄心壮志,而他不甚健壮的身体,也让他自小文不成武不就的,都没能挑一样去下过苦工;不是他不想,而是长辈们不忍心。反正他已经有一个极为出息的皇后大姐,以及两个在官场上表现出色的哥哥,整个周家,总不好将世间所有的好处都给占了,养出一个不成材的子弟,正好可以平息一下民怨……是吧?
  穆光熙在不办差的闲暇时,都喜爱来到周枢养病的庄园与他泡茶闲谈。当然,倘若周枢是个一肚子草包的纯裤,他是懒得搭理的。这周枢嘛,怎么说呢,看不出有那种经纶满腹的样子,偏瘦的身材,好听点叫玉树临风,难听点就是风一吹就只能迎风摇曳,弱得紧。
  洪霄王朝的男子以体健为美,国朝虽承平百年,但仍然保有当年马上得天下的栗悍之气,贵族子弟们或许不必出口成章、诗书满腹,但能挽弓、能跑马、会剑术、会博击等等能够具体表现出身体素质的才能,是非常受推崇的,每年由皇家举办的各种体艺大竞赛,更是全国年轻人绝不错过的盛事,人人争相参与,俗称“武科举”,能在此中胜出的才俊,前途将不可限量。
  文兴武盛,是洪霄王朝的特色。
  可惜,这周枢,文方面从不出彩不说;武的方面,更是别提了。他,就只是个身体不好的平凡贵族子弟,反正周家也不靠他光宗耀祖,只求他好好活着,能活到寿终正寝,就算是他最大的成就了。
  “请用。”将冲泡得正好的香茗端给七皇子,有些得意地介绍道:“喝喝看今年的春茶如何。”
  “能被你这样笑着介绍的,想必是极好的,比往年泡制的都好。”七皇子笑了笑,端起茶盏,先闻了一下,才小啜了一口,细细品尝。“果真是极好的。”
  “今年春雨恰当,茶树长得特别好。这茶,自然比往年都好了。”
  “沉浸在这样风雅的事里,也不是不好,但它可不是个事业。宽敏,你今年也二十了,俗语说成家立业,虽然沈家不是什么良配,但老爷子既然为你定下了亲事,我纵再有不满,也不多说什么了,所以你也算是成家了。那么,关于立业一事,你有什么想法?”
  “立业?我周家也够显赫了,不必再多我一个来锦上添花……更何况,也不一定添得上。”
  “我从不认为你是没有才华的。你缺少的,只是一种进取的锐气。”
  “长年为我调养身体的林太医打我小时就吩咐我,心绪不宜有大起大落,最好常常心平气和。于是我父亲总是让我学琴、学棋、学茶道,只求一个心定。”周枢微笑地看着七皇子,以一贯坦然的姿态以对。“殿下,我们一同长大,我是个什么样的,你还不了解吗?”
  “自然是了解的。但总是忍不住有些期许,希望你能改变一些。”
  “有什么好改变的呢?周家现在这样很好了,好到不能再好了。”
  “不是周家,是你。”七皇子将杯里的茶喝完,定定地看着周枢,深沉的眸子里含着一种难解的意味。“宽敏,以后……我希望于公于私……我们都能如此相契,不是周家,是你。”再次强调。
  “哎啊……那,可是麻烦极了呢。”叹气,又叹气,眼眸眉间,带着一股淡淡的无奈,唇角那苦笑的弧度,压出了嘴角两边淡淡的梨涡,让他显得那么孩子气,又……很迷人。
  七皇子仍然看着周枢,想着这个只是有点斯文、有点俊秀,气质温润,白白弱弱地一点也不武勇健美的男子,怎么,就这样让人觉得舒适呢?
  “如果,将来……你知道的,我不会放你一人逍遥。”
  “唉。”微微耸肩的姿态,表达出“到时再说吧”的随过而安气息。
  “反正我话是说在这儿了,这件事你得放在心底记着。”七皇子自然知道周枢是怎样的德性,仗着身体不健旺,非但一点也不自卑,还洋洋得意地拿着这事儿当挡箭牌,年纪轻轻就企图过起老人的退休生活。真是教人看不过去!
  第2章(2)
  两人静静品茶,约莫一刻之后,七皇子又抓回最先前的话题续聊。
  “听说那沈家千金的脸坏了,消息确实吗?”
  “派去探望的人回来说了,有几道被树枝划得比较深的伤口,得慢慢治疗。”至于能不能医治回完整的模样,就另说了。
  “你不介意吗?一个破相的妻子。”虽然不曾听说沈家千金尊容如何,但破相总是个太糟糕的消息。
  “正因为破相了,这婚事才更推不得。”这是道义。
  “谁理会什么推得推不得的。我只问你,你对于有这样一个妻子,是什么想法?”
  周枢偏首望向那正被风吹过的荷花池,满眼的绿,簇拥着亭亭玉立的几朵粉色荷花,在池中招展摇摆,画面很是生动……
  “对于女色,我向来没有太多想法,你是知道的。”语气淡淡的。
  “也是,这些年,我给你的、母后给你的,还有我皇兄给你的那几个美婢,虽然身分差了点,可都称得上绝色了,也没见你动心收用,就真的当成婢女使唤了。哪一个男人会像你这样不解风情,将绝色美女的青春如此消耗?”带着点揶揄,又有点满意的口气说道。
  “美色这种东西,其实看久了也就那样。”周枢很实际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虽然说你不介意,但如果那沈家千金的脸若是太过不堪入目,我可是不依的。”
  周枢正色地看着七皇子,摇头道:
  “您老就请高抬贵手吧,人家一个孤女,已经没有依靠了,就且让她有个安心的容身处吧。”
  “哼。”七皇子只是笑着,声音几乎是打鼻腔发出来的。
  然后,喝着新焙的春茶,下了三盘棋,皆杀得周枢丢盔弃甲投降,才心满意足又满脸恨铁不成钢地起身走人,回宫继续与所有人勾心斗角去了。
  送走了贵客,直到贵客的车驾已经远远消失在路的尽头,周枢才走回门内,让门房关上门,边走边抬头看着天色。日已近黄昏,蔚蓝的天空正悄悄渲染着金橘色的霞光,将满天的画布给涂抹上缤纷。
  这时,他的贴身小厮静静走过来,向他禀报道:
  “三爷,已经都安排好了。”
  “嗯。”周枢点点头。
  小厮小心将手上一张折得非常密实的纸片双手捧上,道:
  “这是半个时辰前收到的传讯。”
  周枢接过,纸片折成花的形状,如若不知道这是一封密信的话,几乎要以为是件纸艺品了,因为它根本不像是纯粹由一张纸折成,反倒是像由数张纸拼接黏合。但,这样复杂的一朵纸花,却真的是以一张纸折出来的,而且拆开过后,是再也无法折回原样的。
  确定纸片没有被任何人破坏过后,周枢将信收进衣袖里,并不急着看。缓缓走着,并淡声交代道:
  “让人收拾一下,明日回城里。”
  林嬷嬷是沈云端的奶娘,可说是所有伺候沈云端的人里,最有身分体面的人了,她虽是仆,但同时也算半个主子。尤其在沈老太君与沈夫人相继离世之后,整个沈家事务,少不得由她出面拿主意的时候。
  沈家如今的唯一主子是沈云端,但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无论如何,仍是不适合抛头露面的,所有必须对外的事,都得透过几个嬷嬷出来传达,而林嬷嬷的身分,更是凌驾于那几个教养嬷嬷之上的。
  虽然老太君的娘家与沈夫人的娘家都派人过来帮手,不让沈家因为一下子没了两个主子而乱成一团,给外人欺凌了去,但却也无法任意对沈家的事务指手划脚,总得避嫌,不好明着干涉太多,让人质疑有谋夺沈家之嫌——沈氏宗族的人正睁大眼看着呢。在三方势力互相牵制之下,也就变成林嬷嬷发的话、下的指示是比较权威的,足以代表沈家如今唯一主子的命令。
  不是没有人不满着林嬷嬷在沈家发号司令的行为,但如今情况不明,又生怕招人非议,只好由着一个仆妇作主宅里的大小事。也幸而,林嬷嬷也没真敢弄出太大动静,一切的府里运行皆是照旧,才暂时让三方人马静静在一旁冷眼看着。
  但这样的僵局总会有人忍不出跳出来打破,而且不会忍耐太久了,时间已经不多……因为,周家将要来人了。
  周家,沈云端未来的夫家,也是顺理成章可以接管沈家一切财富的人。
  若不是老太君与沈夫人在半年内相继过世,时间上怎么安排都无法在百日内将嫁娶给了结的话,恐怕如今的沈家,早早就改名换姓为周家了。
  二十五个月的守孝期,听起来很久,但可别以为周家会乖乖待在帝都等着,周家若不来人,那反而奇怪。随着周家的人即将到来,大家心中都各自有个盘算,希望在那之前,能与沈云端达成某种共识……至少,不管她懂不懂得这些亲戚想做什么,都要让她亲口点头同意某些事,日后,也好以名正言顺的姿态来与周家对阵不是?
  这,也是为了保障已然无依无靠的沈云端啊。
  林嬷嬷这阵子可说是忙到心力交瘁,应付那三方别有所图的人马,是很教人疲惫没错,但其实真正让林嬷嬷胆战心惊的,是她自小奶大的姑娘、如今沈府的唯一主子,沈云端。
  沈云端出门遇难,险死还生,身受重伤,甚至脸蛋毁了:
  好好一个姑娘,已经失去所有的亲人了,万幸老夫人及时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还是高门旺族,眼见沈家重回帝都、振兴沈家有望,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林嬷嬷这两三个月来,日不安食、夜不能寐,原本圆圆润润的一个富态妇人样,迅速消瘦干瘪下来,青黑而下垂的眼袋更说明了她的劳累与惶惑,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却又必须顶住,装作一切都在掌握中。
  一切……必须在掌握中,为了沈家,为了姑娘……
  林嬷嬷深深吸一口气,走进流云苑。
  几个守门的婆子见到她,立即殷勤地笑着过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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