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第3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说我准没干好事儿,报应。我让他还钱,他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呜呜……他妈的穷横穷横的。”
“住院的费用你还有吗?谁帮你交的押金?”提娅问。
“大夫说好像是那个山庄的老板,呜呜,人家好歹还把我送进来了。要不,我就见不着你们了。我还有四万多块钱,全在折上呢。呜呜,你帮我取了吧,密码是777777,我不能在这儿呆了,我得回家。”张小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瞧你这个密码,七七七,全是气!都快气死了。”何薇的火一直在心里烧着。
“家里人知道了吗?”提娅问。
“知道了,我阿妈阿爸明天才能到。呜呜咿咿。”
“行了行了!别爹死哭妈了,哭了半天连个二都没有,就剩个一!”
何薇到外面转了一圈,找了主治医生,问了一下病情,得知只是残废尚无生命之虞,便也放下心来,回到病房见张小莉仍在大悲大啼,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事儿其实她早就有预感,但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地降临到张小莉身上。她也曾经见到一位小姐为了拒捕,趁人不备吞下了带把的刀子的惊人一幕,在惩罚和生命之间,她们视生命如草芥,尽管他们维护的并不是尊严,因为尊严在日复一日地磨蚀中已失尽。
提娅帮张小莉去取钱。何薇则在那静静地看张小莉渐渐平静了的呼吸,偶尔地替她擦一下脸,轻声问她痛不痛。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副凶相。
张小莉竟然有了深深的鱼尾纹!而且两个上眼皮上竟然蒙着浓妆一样的黑眼圈。何薇发现这个情况时多少有些吃惊。岁月不饶人啊,何薇感觉那个充满活力的人正在渐行渐远,娱乐场上人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每天都有新面孔取代老面孔,一拨拨地来,一拨拨地走。但真的老得这么快吗?何薇感觉一种人世的悲哀。
床头柜上,那个特大的花篮中美丽的花儿正艳。何薇知道,它们美丽不了几天,因为它们已离开了枝头,没有了土壤。
张小莉的父母带着变卖牛羊的钱赶到了北京。尽管张小莉哭嚷着要出院,但面对不再属于自己随意支配的身体,她只能听从医生的嘱咐在医院住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她走时是躺在一个自制的担架上被特许从火车的窗口送进去的。只有提娅和何薇提着大包小裹的来送她。
列车广播要求送亲友的下车。闻听此言,平躺在长条座位上的张小莉“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闻者恐怕也会断了肝肠。整个车厢的人都探着脑袋在看,似乎都在惊诧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分别。
一直冷面的何薇都不由得红了眼圈,轻轻抱了一下张小莉,然后转了脸。提娅更是泪水涟涟,拿出一个信封往张小莉那黑红着脸膛沉默寡言的阿爸手里塞。连说:保重,照顾好小莉。需要什么药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从北京给你们寄。
何薇把自己左腕上的一只玉镯轻轻地抹了下来,小心地戴在张小莉的手上,说:“没什么送你的,这东西开过光的,会保佑你的!”
张小莉哭着伸出胳膊说:“我有,老柴送的。”
“屁!好东西他们送给你?那都是骗人的假佛!”何薇撇嘴骂道。
张小莉的哭声更大了,一手拉着何薇,一手拉着提娅。谁也不曾料到这一别成为了生死离别。因为在后来的不久,何薇去了日本,而提娅则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阴阳两隔永远不能再归来的世界。
有好几天,提娅的心都沉得如同坠了千斤巨石。她打电话给何薇,何薇也情绪恹恹的。
晚上十点多,何薇打电话给提娅,说:“你过来一下,我这有客人,我也挺想你的。”提娅没说别的,撂了电话就去了。
坐在那个客人身边时,看着那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提娅有些不自在,感觉自己有点像菜市场售肉老头案板上的那块肉。
“哪儿人?”那男人很不客气,语气生硬得像个法官。
“新疆。”
“多大了?”
“二十五。”
“瞎说!有那么大吗?过来,让你哥我瞧瞧!”那个男人生硬地搬过提娅的头,仔细地看着她的眼角,他想从面孔上读懂年龄。提娅有些愤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嗯,差不多,小样!还敢瞪我?窝头不大眼不小。听说,你是个杂毛?”那个男人轻佻地问。
提娅没作声。“呵,小样儿,脾气还不小。我倒要看看你这杂毛到底是不是真品。”那男人顺手去撩提娅的呢裙子,提娅很快地闪开了,那个男人自找了一个没趣,但仍有些不甘心,于是又试图着从别处下手,但提娅一直没给他机会。
一种从未有过的恶感和悲哀袭上心头,她心里透出一股冷气,从头袭到脚,连她自己都不觉打了个寒噤,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日本人写的那本书。“说吧,你想怎么着吧?”提娅的言语里已带着这股冷气了。
“呵,小样儿,还很聪明,你说怎么着?跟我出去,包夜。说!多少钱?肯定高不过我一夜的房费吧?说话!”那个男人压低了嗓子,毕竟旁边还有别的同来的客人,这种事似乎也不好提到面上。
“我不出去。”提娅冷冷的。
“呵,别在这儿装纯情少女了,你们这些人哪有不出去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用了不白用,说吧,多少钱?老子有的是钱,看见没,这包里全是!”那男人拍了拍手边的一鼓鼓的黑包。提娅看他那长满横肉的脸忽然感觉那是一个屠夫。
“你没听见?我不出去!”提娅大声说道。
“金B呀,装B吧。”
提娅感觉面前这个男人真的让她恶心到了极点。她“霍”地站了起来,直视着那张写满狂妄的脸。“你肯定不是金B生的,是傻B!”小姐说这样的话是找抽的,提娅已经顾忌不了许多。
那个男人涨紫了脸。他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礼遇”。
“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和我上床,你还不够资格!呵呵。”提娅昂首挺胸往外走,身后的门被她带得地动山摇,包间里一片起哄声。
何薇正在和人用日语煲电话粥,见提娅气哼哼地下楼,忙问怎么回事儿。提娅迸出两个字:“傻逼!”
“嗨,和他们一般见识什么?就当他是狼生的,虎配的,昨晚跟驴睡的,不就得了!别气了,喝杯茶,给!”
大厅里响起强劲的迪曲时,何薇拉着提娅进舞池了。提娅那新染的有些棕红色的长发在镭射灯的闪耀中散着一种神秘的气息,溢彩的灯光流转中,她和何薇和着曲拍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她似乎没有看到旁边红男绿女们。她在一个人独舞。
当她们大汗淋漓地瘫坐下来的时候,提娅感觉到自己的眼中有一丝湿滑的东西,那是眼泪。她知道自己太累了,跳不动了。
提娅不是孙悟空,但她的头上却分明套着一个魔箍。
第三十六章
提娅参与录制的节目播出了。何薇第一个打来了电话。说提娅你真傻,那怀孕的事儿你说它干吗,你这不是给自己抹灰吗?
提娅说,我管她抹不抹灰,要不这些事压在我心里,都快憋死我了。
何薇说,你从北戴河回来我就感觉你有问题了。我知道你脸皮薄,我没好意思直接问你。那天你一撕钱我感觉这事儿绝不一般。你也是,流产的事儿怎么不叫着我,那弄不好容易出人命的。我曾经做过一个双胞胎,罪受大了。你这个人也是,喜欢关起门来过日子,再不济我也是你一姐们儿,在北京这儿咱这除了跟钱亲,不就这几个患难的姐们儿值得亲吗?
提娅说,我自己做了错事我就应该自己来承担这个责任,包括那种痛苦。不提了,反正都过去了。
何薇说,你那节目做得很好,要是不用那马赛克挡脸我想你绝对迷倒一片。我发现你平常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这一严肃起来讲话水平还真不一般。你们事先没背稿吧?
提娅说,背什么稿?那些事儿都在我心装着呢,每天琢磨的全是这事儿。人家主播也挺会问,我自然顺口就说了。
何薇说,有些话也是我想说的,但我现在不是说的时候,我没有条件。等我条件成熟的时候我就不说,而去做了。我们现在呀,一点点往出拔吧,别把鞋弄丢了就行。
末了,何薇还半开玩笑地说,四毛子,没准儿这回你要交桃花运了!
何薇的话一点没错,节目播出后,栏目组的编导收到了近百条发给本期嘉宾提娅的短信,观众展开了对提娅现象及娱乐业存在的社会问题的讨论。当然要求打击取缔的呼声很高,在寄予提娅理解态度的同时,观众们都希望她能“回头是岸,弃暗投明”。
同时,栏目组还转发了七十多封观众写给提娅的来信。
其中有男有女,当然男性占更多一点。其中方清华就是其中之一。
方清华在信中首先对提娅的人格予以了中肯的评价,同时他也希望自己能有幸结识这样一位经历坎坷而又极富魅力的女孩。
信中他介绍说自己是福建福清人。从小家境贫寒,但经过刻苦的学习他在十八岁时考取了国防科技大学计算机系,并在清华大学读完了研究生。他曾有过婚史,两年前妻子因患肺癌病故。
他有一个八岁的女儿。他现在已经办完技术移民手续,不久他将移民加拿大。他原是中央某部委直属的一个进出口公司的一个处级干部。
尽管国营企业发展过程中旧有的一些体制对人才的发展有很大的限制,做什么都讲个论资排辈,但凭着专业的技术水准和勤奋刻苦,他还是在三十五岁时就成为了单位里面为数很少的处级干部,每月能拿到两三千块钱的月薪。过着朝九晚五其乐融融的简单生活,虽然有些清贫但也有着别于他人的快乐。
自从妻子去世后,他曾一度很是消沉。后来他已移民加拿大的同学来信让他办理技术移民。因为现在在加拿大只有英语专业和计算机专业才可办理技术移民,在那个国度里,按他的学历拿个五万到八万美金的年薪不成问题。
而且优越的国民生活保障和良好的地理环境使加拿大成为世界新移民的焦点。
为了能让即将入学的八岁女儿自小能有一个更好的受教育环境,他准备最后一搏了。
在信的最后,方清华提出自己希望在出国前选择一位年轻的女孩子做伴侣,并希望将来一起出国。并再三表示对于提娅的人生经历并不抱有任何成见,因为提娅是那种很少见的真情女子,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仍然保持着一颗自省的心真很难得。他相信不经历风雨就难得见彩虹,他会用真心去呵护一个受过伤害的女孩,这是一个男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他希望提娅能给他见面的机会。
信上没有写明地址,只是在信封上写有“亲启”二字。提娅想这封信可能是方清华亲自送交电视台的。随信还附上了方清华的EMAIL地址和电话号码,当然提娅那时还不会使用EMAIL。
同时寄来的,还有方清华的一张半身生活照。照片上的方清华眉目清秀斯文,一派精精瘦瘦的南方小知识分子模样。
看着方清华的这张照片,读着方清华质朴的来信,这个有着坎坷的人生经历的中年男人让提娅辗转了一个晚上。
见到方清华已是两个星期以后,是提娅主动相约的。地点是在四环宾馆门口的大排档。夜色灯影下,身材矮瘦的方清华显得形单影只,从背影看更像一个没有发育好的少年。但从他眼角深深的鱼尾纹来看,他略显得有些心力憔悴。
“那个节目你全看了?”提娅偏着头问。
“是,我看了两遍,第二遍重播的时候也看了。”
提娅笑,说:“你还真挺用心的。”
方清华说:“是,我尽管没有看清你的长相,但是我猜想你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很有特点、很有个性的那种。”
“是吗?”
“你现在还在上班吗?”
“偶尔地去一次。你呢?手续办完了?”
“我还需要在网上考取一个美国颁发的有关计算机方面的证,要想做IT产业必须先拿到这个通行证,它是世界公认的。再我就是要晚上到人大的英语角进行口语交流训练,主要解决听力问题。”
“小孩子呢?”
“她现在在家没有上学,因为我准备让她到加拿大后再直接入学。所以现在由保姆带着。”
“你到那边做什么?直接工作吗?”提娅问。
方清华笑,说:“肯定不是学习,我必须先找一份工作。”
提娅问:“什么工作?还是计算机?”
“不一定,可能到中餐馆刷盘子。因为现在北美经济下滑,现在正处于挤泡沫的时候,包括最大的北方航空公司都已经裁员了一万多人。在那里打工,像你这样的年轻女性倒是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男士在这方面则不占优势。”
提娅看看那个身重不足百斤的男人,有些担心地问:“要是连盘子都没得刷了,那可怎么办?”
“没关系,因为是技术移民。孩子每个月有一百五十多加元的牛奶金,而且在加拿大学生是免费提供学习的,中间还配送午餐。我即使失业的话还有失业保障金,即使最差的话还有一个生活救济金。当然通常没谁愿意去拿它,因为那将影响到将来自己的配偶到亲人移民。在加拿大,平民生病与总统是一样的治疗待遇,且不收一分医疗费用。”
“是吗?”提娅还没有听说过这些。她原来只知道在小学的时候人们讲过共产主义社会,说那个社会人人平等,按需分配。但即使是从海龟那里听到的也是知之甚少的所谓美国人权。
“听说在美国小孩子十二岁以下是要有大人监护的,加拿大也一样吗?”与海龟的接触让提娅长了一点海外的见识。
“是。在一些西方国家,孩子是属于国家的,不是父母的私有财产。甚至连打骂都是不可以的。”
“那既然这样可以多养几个孩子了,这样一来,牛奶金也够大人生活的了。”提娅笑。
方清华笑,说:“是。而且我是打算将来再要小孩子的,因为一个太孤单了。”方清华意味深长地看提娅,提娅故意将眼睛瞟向了别处。
“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感觉你对人生的领悟很深。而且你的思维很有特点,跳跃式的,尤其是你的语言风格,表述的很干净利落,有一种层次感。你在节目中说,你学会了电脑,你用电脑做什么?”方清华问。
“现在我刚学会了打字,有时在网上聊天练打字速度,或者没事儿给人算算命。”
“要不,你给我算算?”
“不算,那都是没事儿逗人玩儿的。凭的是女人的第六感觉。”
方清华举止谦谨,有些拘泥甚至像个刚出校门的学生。提娅已经很少见到这种传统得有些古板的男人,她甚至能发觉他看提娅时的脸都在发红。提娅内心深处忽然对这个书生气十足,且其貌不扬的男人产生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
第二次提娅见到他时,他已办好了所有的签证,并拿到了他所说的计算机行业的绿色通行证。
期间,因为方清华一直忙于办理手续和参加英语学习,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再见面,但是方清华经常打电话过来。每当这时,提娅才忽然觉得,原来自己的生活中已经悄悄地走进了一个人。
北京国际机场,一架银白色的飞机冲天而起。方清华终于带着他那长着宽额头讲着闽南话的女儿飞往了那个梦中的国度,而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在瑟瑟的秋风中,提娅不觉打了一个冷颤。再回眸时,飞机已在云彩之上。
方清华此去的城市是多伦多。三周以后,他发来了第一封给提娅的邮件。全是英文,提娅知道他的电脑里一定没有汉字输入。提娅还是借助于词典读懂了。
他现在陷入了困境,因为亚洲金融风暴的影响,整个北美经济也在下滑,所以加拿大进入了失业的高峰时期。他已经找到的原来的一个IT项目,也因为大环境的原因不得不中途搁置,他又一次在大规模的裁员过程中失业了。
他从一所较大的合租房中搬了出来,住进了一个居卫合一的一间房子里。期间他还去了一次美国的加州,试图应聘到一个国际石油公司,但是最终还是以落聘告终。现在从国内平均每天就有一百人移民来加,而且还不断有海外的移民或留学人员来到这里,就业率低,失业率高。
他现在靠着女儿每月的一百五十加元的牛奶金生活。女儿虽然已经上学,但是逢节假日依照加拿大的相关法律,必须有成人来监护,所以他感觉到分身无术。
他在信中直白而诚恳地希望提娅能够早日作出抉择。而且他特意提到年轻女士在加拿大可以轻松地找到一份打工的工作,主要是进日资的企业做车衣工,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工作就可以养活四口之家。
依照他EMAIL中的电话号码,提娅打了一个只有十分钟的国际长途,提娅忘记了时差,打过去时正是那边的午夜,因为声音传速的原因,提娅感觉两个人在交流的时候有点像两只麻雀在逗嘴,一种人在天外的感觉。电话那边方清华的声音越发的柔弱,提娅的心被攥紧了。她淡淡地问些类似于吃的好不好,孩子怎么样的枝节问题,唯独避开了关于自己的话题。她的情感升温似乎只能停留在文火炖老鸭的层面上了,她不敢再轻易打开自己的心扉让谁进去。
圣诞节即将到了,提娅还是准备为这两个身在异乡的人送上一份礼物。提娅特意去赛特商城为其八岁的女儿挑了两件漂亮异常的新版童装,和一张新年的纪念贺卡。她还特意为方清华选购了两件鳄鱼的品牌体恤。
在邮局寄出时,她还特意问了一下哪种邮寄方式更快,因为她希望方清华能够早日接到这份心意。空运费用正好等于她所购商品的费用。
办理邮寄业务的小伙子都说:这个情可真是无价。
她随口说了一句,唉,什么情不情的。
面对身材矮小甚至有些柔弱的方清华,提娅甚至有时会莫明其妙地产生一种拒绝,她觉得从心态上她已经很难把好男人真正地从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男人中区分开来。她经常想到小时候打家具的情景。木匠师傅会在原木色的家具上刷完某种颜色的油漆后,再分次涂上一种透明的叫清油的东西,说这样可以保证家具的颜色光亮更持久,而且防水耐蚀。她现在感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