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私了-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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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她到女生宿舍楼门前,才返身回去。没过多久,阳昆他们就毕业分配了。为了减少矛盾,派遣通知书下来后,学校就立即落实到人,而且第二天就派车将毕业生们送到汽车站、火车站,分到市里的,还用车直接送到市人事局。那两天,学校一派忙碌,毕业生的宿舍凌乱不堪,就像战争要来了似的。
李一凡没有能和阳昆话别。市里要组织大学生演讲比赛,她被抽去参加学校的封闭式集训了,不准请假,不准离开集训地。实际上集训地离学校不到二里地。由于准备充分,李一凡和医学院的一个同学并列一等奖,为学校争了光。演讲比赛结束回到学校后,已经人去楼空,要好的几个大哥大姐各自西东,特别是阳昆,他俩还有好多话要说,而且她对他说过,一定请假回来送他。可是……她来不及细想这些,不得不收回飘飞的思想,再过两天,就是期末考试了。她得认真对付。考试完,暑假就开始了。几个高中时的同学相约在兰州集合,共走丝绸之路。西域奇异的景色吸引着她,一年才见的女友们各自的形形色色的大学生活充实着她,阳昆已经锁在记忆仓库中的一角了。只在夜深人静时,阳昆才不经意地从某个角落里跳了出来,对她笑着,耳边似乎响起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窕纠兮。劳心悄兮……”
又是一学期,一天晚饭后,同学给她送来两封信,一封是妈妈写来的,另一封却不知是谁写的。她没见过那工整中略带点潦草的笔迹,而且也没有任何熟人在那个什么“红山县报”。但收件人明明写的是“李一凡”。而且年级、班序也没错。她拆开信封,取出信纸,是阳昆写来的。李一凡按耐不住心跳,立即低头看起来:
早就想给你写信,但是我一直在奔波中。昨天看见日报,知道你夺取了全市演讲比赛的一等奖。我好高兴。搁下手中的事,赶紧给你写封信,一是祝贺,二是汇报一下我的情况(早就应该告诉你了)。
我们一百多从全国各地分来的大学生,在市人事局培训了一周,就被分到了各区县。
这是市里作出的决定,为了加速区县经济的发展,来的大学生全部分下去。我被分到了红山县。在县里又进行了分配,最后在红山报社落了脚。这是张四开四版的小报,“拢共只有七八个人,十来条枪”。我既当记者,又搞发行,还要作校对,据说,以后还要拉广告。
学校生活太单纯,一进入社会,我觉得还不适应。好像一切都得从头做起似的,成天忙得团团转。一凡,我好想学校的日子呀!
红山是个大县,有一百多万人,但又是一个穷县,很多农民还没有脱贫。在学校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县。听报社的人说,有的还住在山洞里。他们有时下去采访,要走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但对这些贫穷的情况,不能登在报上。否则,就是给县里抹了黑。
报社总编是县委宣传部的向副部长兼的,主要是把握大方向。我去的第二天,他专门找我谈话:“县委之所以要办报,就是为了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宣传县里的主张及其先进经验、好人好事。要帮忙不添乱,这是县委对我们的要求。过去,也来过大学生,但没有呆多久,就跳槽了。文来富副书记直接管报社。他是我们的常务副社长,社长是县委书记,但社长管不过来,就让文副书记全权负责了。他非常关心你,希望你好好干。我们对你寄予了厚望。”
同事们、领导们对我都很好,开口闭口“阳大学”,但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尽管这里山美水美人美,古老的走得显出凹形和凸形的青石板的街道,古朴的木板房,雕窗画梁,飞檐翘角,朴实的人,朴实的语言,还有一个个身材阿娜的姑娘……但是,我就在这里一辈子?
临离开学校那两天,我好想见到你,我以为你能突然出现。特别是我们上车后,车就要启动的那一刻,我心跳得好快,张开双眼四处看,想发现你的身影。就像小说、电影里一样——你突然出现,挥着手……好多同学都来送自己的同学了。也有人来送我,但……
我就想看见你,就想你来!可是,直到汽车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大校门(我还以为你一个人与众不同,站在大校门边呢),我没有能看见你。好遗憾……
读完信,李一凡觉得脸有点发烫,脑袋里突然乱糟糟的。她把信迭好,放回信封,揣进书包里,就到教室上晚自习去了。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来到了一二0一教室。那是阳昆在学校时最爱去上晚自习的地方。教室里灯火通明,一盏盏日光灯发出柔和而白亮的灯光。里面稀稀拉拉地坐了一些学生,靠后窗的两男一女在小声聊天,穿奶黄色耐克运动衫的高个儿女生一面翻着一本十六开的卡通书一面有滋有味地啃玉米棒子。有几个座位上搁着书包,但没有人。李一凡走到前面,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拿出在图书馆借的霍桑的《红字》,翻到四十一页想接着看,但集中不了精神,取出才讲的古典文学课本,翻到唐诗部分,思绪仍然旁弋斜出。她干脆合上书,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她情不自禁地拿出了阳昆的来信,又开始读起来。读完,沉思良久,拿出纸笔,给阳昆回信。刚写了几句,觉得不满意,一把抓起,撕烂并捏成一团,又开始写,写了一会儿,发现什么问题,又将信纸撕了。如此者四,她写不下去了,身子朝后面桌子仰靠,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她拿过书包,把里面的书、文具盒、小镜子、小梳子和一小瓶香水,还有一盒风油精等等物品,一一取出,像开展销会一般放在桌子上、抽屉里,慢慢地将它们一件一件地打理,又一件一件地放回原处……
“晚报、晚报!”一个公鸭般的声音从窗外跑进来,“看今天的晚报,火车和汽车相撞,伊拉克又发生爆炸……”
快点,快点!李一凡走回现实,一个鱼打挺从沙发里跃起,跑到窗子前,拉开窗门,伸出头去喊道:“晚报!这里买晚报!”
那公鸭声音已经转到了楼后,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她转身欲追上去,但看看自己慵懒的样子,下意识地刹住了。
心乱如麻
打完电话,刘枚收好手机,才发觉背上额头上都有了一层汗,周身也觉得疲乏。
这可怎么办?丁书记都出马了!他对公司、对自己都是有恩的呀。
金石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就因为丁书记来过一次她给予了好的接待后就时来运转。他在市里的各种场合宣传金石,认为刘枚是个人才,金石公司是个有发展前途的公司,下世纪,会成长为市里的经济增长点,成为支柱产业。一时间,到处都知道金石,都在谈金石。于是,银行给予贷款,税务给予免税……那时,卫璧辉卫总裁老公的堂弟贺逸平,在一个边远小县的中学做教师,早就想进大城市。他对卫璧辉很敬重,从来不喊她“嫂嫂”或“嫂子”,而是亲热地称“卫姐”。无论是见面还是写信打电话,都是“卫姐”长“卫姐”短的。卫璧辉从心里喜欢他,趁刘枚去套近乎之机,就把这个球踢给了她,希望能在两江市锻炼锻炼,再过渡到北京。刘枚只好求丁发达书记。一直觊觎着刘妹美色的丁副书记满口答应,借两江市组织人事改革,在全国进行“公招”的机会,被“不拘一格降人才”起用到市委组织部宣教处当了处长。经过几次亲密接触,卫璧辉对刘枚另眼相看了,将金石的垄断经营由过去的百分之十九增加到百分之三十点五,这是个了不起的胜利。金石的总收入增加了,利税增加了,名声响了,不久,丁副书记又通过关敏让她进了市妇联,成了妇联执委会的一员。本来他是想把她增补为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的,但竞争太大,只有等换届时再说了……她猛然想起自己还在开会,拖着沉重的双腿朝会议室走去。刚走出门,还在埋头看材料的田文成却叫住了她:“刘总?”
刘枚收住脚步,转过身问道:“有事吗,田主任?”
他右手压在材料上,看着刘枚,声音小了半度:“你认识总裁的弟弟吗?”
刘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眼光移到办公桌上那排列整齐的文件夹上,点了点头。
“你们一道来的?”
刘枚摇了摇头:“不是。”
“啊!”
看着平时很爽快的田主任此时欲言又止的神态,刘枚有点沉不住气了:“田主任,有什么事?”
“他昨天来北京了……”
“啊!”刘枚心想,他来北京关我什么事,你真是无话找话,她移动左脚要走,同时丢下一句,“可能是他们部里叫他来出差。”
“和他一道的还有你们市里的一个公司经理。”
刘枚不知道田文成肚子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想急忙赶去会场,又怕他真有什么事。田文成和金石公司,或者说和她刘枚关系不错。每次来京,她都要给他意思意思。因此,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田大主任都能给她一些帮助,比如提供一点有利于公司的信息呀、出点点子呀,等等。在这种情况下,他叫住她,要对她说的,可能不会是什么闲话。她走近两步,轻声说:“田主任,你说。我绝对保密。”
“他陪那个经理来找总裁。”
刘枚警惕了:“找总裁?谁?”
“刚才你和我一块儿过来时,你没有看见前面有一个人?”
刘枚想了想,回忆起来了,对,前面是有一个人,高个儿、宽肩、肥臀。那背影看着似乎有点熟。可是,在北京,这种个头儿满街都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何况在公司、在这幢楼里她不可能有这类型的熟人。她挠着右边太阳穴,问:“是谁?”
“我也不认识。刚才他和我拉了几句,” 田文成也挠起太阳穴来,“好像是你们市什么公司……是、鲲……鲲、鲲鹏,对鲲鹏、鲲鹏公司的。”
“鲲鹏公司?”
“对。是这个公司!因为西北有个大鹏公司,鲲鹏这名儿就印象深,《庄子·逍遥游》里的鲲鹏嘛。” 田文成动了动身子,口气坚定了,“总裁的弟弟也来了。说是昨天在电话上约好的,今天早上再给她打手机。结果今天早上怎么也打不通,就赶过来了。看见总裁在作报告,又在强调会场纪律,他们就在我这里呆了一会儿。总裁弟弟叫他什么总哟,我记不起来了。反正那弟弟说:‘我老姐脾气怪,这个时候你去找她,能干成的都干不成。’那经理说:‘处座,你高!我们走。今晚上再说。’这时,找你的电话就来了。”
刘枚大脑里的机器加速运转:鲲鹏公司的经理,高大、肥胖……那不就是人称胖子的庞赀吗?他来干什么?而且还和总裁的弟弟一道来。这一年来,市里是有人为金石公司享受一部分计划指标在背后嘀咕:“这种好处哪有一家独吃的道理?都什么时代了?”“既然是市场经济,就应该在同一个条件下竞争,凭什么她要享受那种优惠?”“计划经济的蛋糕要每个都吃一点,这才公平。”“管他的哟,大家都来争嘛!只要市场经济这政策不变,我不信她会吃一辈子。”记得丁副书记也对刘枚讲过:“你们公司有那份指标是福份。人家都盯着哩。有不少人都向我反映了。一定要干好,不要人家说你们是靠那指标在生存、在赢利。还有就是北京那面,一定要搞好关系,不要出现什么闪失!”如今,庞赀居然直接到北京、到总公司来了,还将总裁的在市委组织部工作的弟弟也搬动了。能量真不小!
刘枚心乱如麻。要不是那边卫璧辉在讲话,她真想坐下来和田主任聊聊。可是不行!回到会场,还没有坐下,在讲话的卫总裁甩过来一句硬梆梆的话:“刘总,刘枚同志,你有什么意见?”
刘枚被这句话打木了,好一阵才复苏过来,回应了两个字:“没有。”
“那你是听过了?”
“没有。”
“没有?”卫璧辉故意顿了一下,一张脸拉得老长,并且布满了阴云,拿起杯子边喝边说,“我讲了国际形势、讲了WTO、讲了公司的发展态势以及应对的措施,就没有看见你呢?”
在众目睽睽下,刘枚的双颊倏地变红了,犹如经霜后的柿子。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硬着头皮为自己解释:“卫总裁,对不起,我刚才有急事。”
“急事,在坐的哪个没有急事?会议一开始我讲的,或者说给各位打的招呼,再说直白一点,向各位请求的,你都忘了。我们三十多个公司的经理就你最忙,人家都闲?刚一开会急事就来了。我呀,凡参加部委的会,甚至国务院召开的会,就是天大的事,我也不管、也不敢去管。在中央工作,不比你们地方,自由散漫的。重要的没听到,到时又来问。呃,问还算好的。自以为是,不听不问,胡整一通,影响工作。可以说,为了事业、为了公司的发展,一天到黑,我是操烂了心的。”
刘枚有点听不下去了。这话不是对她一个人说的,有杀鸡吓猴的味道。她已镇静下来,并且自己拉开凳子坐下了。好歹我也是堂堂一个大市的公司经理,在市里也算是个人物。此时却受到这般奚落,她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何况自己并不是没有理由。要不是为了公司,为了那指标,她真想愤然离开,从此不再走进这栋大楼,不再看见她那张反复无常、翻脸不认人的老脸,甚至屙尿也不朝这个方向!不说作为一名党员领导干部,就是一个普通干部都不应该这样对待下级。何况你还有人质在市里!我也没有少送礼物,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啊……刘枚想到此,挺起胸,昂起头,正视着总裁说:“是丁书记找我。”
卫璧辉双眼盯着在众目睽睽下敢于还嘴的刘枚,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哪个丁书记?”
“我们市里的,”刘枚脑子里飞快一转,突然抛出一句,“你也认识。去年,为贺处长……”
这可是一匹“卧槽马”!卫总裁被“将”得轻轻地“啊”了一声,脸上显出莫名其妙的神色,眼睛眨巴了两下,嘴唇动了动:“丁书记,他来北京了?”
“没有。”刘枚一听,卫总裁是在对自己问丁书记,心里一下舒坦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在电话上到处找我,着急得很。”
“什么事?”这三个字溜出嘴边后,卫璧辉才发觉欠妥,马上转了话题,“你为啥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只说市里有急事找,我以为二三分钟就完了,谁知……”刘枚突然觉得轻松和内心的满足,市里的书记都要找我,而且急如星火地找到这里了。你卫璧辉、还有周围的经理们该知道我刘某人在市里的地位。
卫璧辉没再说什么,用“我们继续”给自己下了台阶。已经讲了两个多小时的卫总裁还自我感觉良好,仍在滔滔不绝地高谈宏论。矩形桌周围的经理们还在坚持听、坚持记。只有刘枚心乱如麻,没有听进去,手中那支看似在记事本上不停地写的笔,却从笔尖处流出了“李一凡”、“关敏关主任”、“丁书记”、“强奸!!!”、“做工作”、“怎么做???”、“卫处长来干什么?”、“胖子庞经理??”……
好事成双
宽大的办公室里,静得来只听见屋角那个漂亮的景德镇青花瓷瓶发出的轻微的电流声。那不是花瓶,而是个家用,确切地说,是办公室用氧气发生器。办公厅给每个市委常委的办公室配了一个。有说是买的,有说是一个外资企业赠送的。现在环境卫生不好,特别是氧气在空气中的含量下降。国外那些亿万富翁,那些国王、总统、首相都在享用这些高科技。
丁发达走到瓷瓶前,伸手敲了敲,那青花瓷瓶发出特有的清脆的声音。他低下头,用劲吸了几口新鲜的氧气,返身走回宽大的办公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常委办才送过来的文件,皱了皱眉头,从办公桌边走过,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快要长成树的夹竹桃生机勃勃,两只麻雀在墨绿色的叶片上跳来跳去,你追我逐,不时发出“喳喳”的叫声。这声音,往日从窗外传进来,给寂静的办公室增加了一丝生气。此时,他听见这声音,反而觉得心烦。
电话铃响了,他走过去接:“喂?”
“丁书记吗?什么时候走?”秘书任进的声音。
“走哪去?”
“你昨晚给我说的,今天上午去医院呀。”
“啊,我忘了。”他顿了一下,说,“不去了,另外有事。”
“去哪里?”
“没定。到时我给你说。”
他心绪不好。原定今天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有小半年没去全面检查了。其他都可以马虎,惟有这身体绝不能马虎。去年去南方走了一圈,那花花绿绿的世界才真令人羡慕。吃饭时,大家都在编顺口溜,说言子,谈新民谣。说了笑了,吃了喝了,除了其中的一段外,什么都记不得了。那个段子是和他同级分管的也相同的副书记说的:“到了北京才知道自己的官小,到了南方才知道自己的钱少,到了海南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从那边回来后,他最大的收获就是懂得进一步爱护自己、爱护身体。身体不好,一切都是空话。就是有一盘佳肴摆在面前,也无能为力。但是,今天他没有心思去,一把手许进才的批示弄得他站坐不宁。
他又坐回皮转椅,懒懒地朝椅子上一靠,斜斜地看着天花板出神,猛地坐起,抓过那份材料又看起来。许进才的略微有点潦草的字一个个凸现在他眼前:看了这个记者的信,我有几个问题;(1)治理投资环境究竟是治什么?(2)舆论监督的力量何在?(3)客观存在的问题,难道传媒不报道就没有了?(4)这篇稿件会影响投资环境?改革开放,乘势而进,我们确实要很好治理投资环境,但怎么治?值得认真研究。请发达、青敬、元成同志一阅。
青敬是宣传部长,元成是刘元成,市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许书记是在仲秋的信上批示的,信的后面是那篇被向太明枪毙了的稿件。他的手指敲打着这材料,气不打一处来。这批示他还得传给青部长、刘局长,他还得表明态度,即不但在自己的名字上画一个圈,还要写出意见,因为这一块是他在分管。尽管是青部长具体抓,但自从文来富分管新闻后,青敬就很少过问了。用内行的话来说,市里的新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