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色恋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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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快点开始煮,酱汁都要煮干了。”孟少陵冷着眼提醒她。老人兴味盎然地盯着他们一来一往,没有漏看任何一幕。
虽然这个新掌柜从头到尾眼神冷冽,可至少挂着笑容,怎料她几句话就让他脸色大变,不只没了笑容,甚至还隐隐透着微愠。
哈!不愧是阿缨啊!
有趣有趣,这一对的发展令他期待。
第6章(2)
“首先是牛肉。”
冉缨在冒着热烟的陶锅里放进切成小块的牛肉,鲜嫩且肌理分明的肉很快就上了一层漂亮的颜色。
“火会不会太大了?”锅里冒起的白烟几乎让人看不清楚,孟少陵忍不住问。
“放心,陶锅的好处就是不会焦,接下来请等一下。”冉缨不假思索地回答,同时将牛肉翻面。
豆腐、山蔬野菜、鱼白……纤纤柔黄在食材和陶锅之间来回,心无旁鹜专注的柔美侧脸,水眸里进出璀璨的炙人光芒,她看起来既婉约又刚毅。
这就是她做菜的样子。
天地之大,这一刻没有任何事情能扰乱她的心思。
说来她做菜的手法并不特别华丽,或者可以说如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朴素单纯,却充满了浓浓的“家”的味道。
没错,就是家乡的味道。
难怪这里叫做“故里”。
“变好吃……变好吃……”她喃喃念着,眼神就像那夜泡茶给他喝时一样。
他知道,她现在一定满心只想让礼部尚书大人吃到所谓能震撼灵魂的幸福味道。
孟少陵紧盯着她的侧脸,发现自己的目光就像上了胶,紧紧钻在她身上,无法离开。
还好她不是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有预感如果被她如此注视着,自己绝对会先行别开视线。
“好了,请用。”娇俏的软嗓扬起,冉缨己经放下手上的长筷。
没有多余的调味,只有一开始淋下的酱汁,她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阿缨小姐,你忘了一件事。”回过神的孟少陵突道。
“什么……”冉缨瞥向他,在那双漆黑的深眸中看见了答案,“啊!对了,尚书大人请稍等。”
“嗯?”正举起筷子的老人,停下来望着他们。
冉缨一脸神秘地拿出一只木盒,送上老人眼前。
老人先看了她一眼,在她浅笑的鼓励下打开了木盒。
朴素不起眼的木盒里静静地躺着一只陶烧的碗。
“本来是想让您吃鱼用的,但黄鱼公子之前被我拿来当下酒菜了……”冉缨笑得抱歉,解释着。
老人将陶碗由木盒里取出,眼底有着惊讶和些许了然的怀念。
这丫头就跟她娘一样。
“很好,做得很好,很漂亮……”老人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表情虔诚的低语,“漂亮得令老夫舍不得用……”
“您当然必须用。”冉缨握紧老人爬满岁月痕迹的手,专注而坚定的瞅着他,未几又恢复了笑颜,轻快地说:“碗做来就是要用的啊!如果能令您吃起来开心,那就够了。”
“会的。”露出和她一样的笑容,老人反过来拍拍她的手,重新拿起筷子,一手托着冉缨替他做的碗,这才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
“如何?”她用期待的眼神这么问。
“唔……真好吃!”虽然烫舌,但老人笑得连眼睛都弯了。
“太好了!”冉缨情不自禁地握拳,小脸满是喜不自胜的欢愉。
孟少陵静静地看着她。
有时候他会想,明明知道不会有人嫌她做不好,这小女人却还是每一次都要询问别人的感想,根本就是一种藉由别人称赞来提高自己骄傲的做法。
但后来他发现,她是真的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对方吃得开不开心,而对她来说,一句“好吃”就是对她用心的崇高稿赏。
“太阿,这给你。”冉缨也替他准备了一副碗筷。
孟少陵怔忡地望着手中的碗筷。
“快点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到好吃的,老人下手准确迅速,不忘提醒他一声。
“这怎么好意思。”孟少陵客气的话是说给礼部尚书听的,边把碗筷搁回她面前。
眼前的情况横看竖看都不是他一个掌柜有资格一起用膳的场合,况且连她这个老板都没拿筷子的打算了,他凭什么?
“没关系啦!”冉缨硬是将筷子塞进他手里。
“掌柜的甭介意,一起吃吧。”老人附和。
“看吧,连大人都这么说了。”冉缨拍拍他,要他用不着在意。
“阿缨小姐。”孟少陵侧过脸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个不会看场合看脸色看情况的女人!
“唔……”她做错了什么吗?
“一起吃吧,所有人都坐下来。”老人招呼着一直在一旁伺候的谷越和碧茵。
“谢谢大人!”
谷越和碧茵立刻从怀中掏出早己准备好的碗筷,迅速坐下。
孟少陵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他在这边客气了半天,结果礼部尚书一句话,他们倒是自动得很!
你看吧!冉缨看着他的眼里清楚写着这三个字,最后一次把碗放进他手中。
这下孟少陵再也说不出任何推托之词。
“大人喜欢热热闹闹地用膳,所以每次都会要大家作陪。”谷越边吃边解释。
难怪从来没看他们在一旁伺候,今日却一反常态的随侍在侧,本来他还以为是因今晚只有礼部尚书一位客人的关系,结果竟是因为跟在一旁有得吃。
“而且阿缨小姐亲手做的料理,不吃是会遭天谴的!”碧茵嘴里塞满了食物,话倒是还说得很清楚。
“你不吃?”不再搭理他们,孟少陵问向因为多了两个贪吃鬼,而更加忙碌于烹煮的冉缨。
“你们先吃。”她挥挥手,要他快点吃。
对她而言,看到大家吃得开心的笑脸就好了。
“阿缨小姐说得是!”谷越连连点头称是,往嘴里送进的食物一样也没少过。
又看了她一眼,孟少陵终于拿筷子夹起食物。
“如何?”她的问题只问着他。
温淳浓郁的味道,比他吃过的任何珍谨美撰都要令人动容,如同她烹煮时给人的感觉一样,料理中也有着浓浓的“家乡味”。
就是这一味难求难寻,令人鼻酸。
“好吃。”良久,他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
闻言,冉缨笑得比今晚任何一次都还要灿烂。
“阿缨呀,过来。”
饭后,礼部尚书朝她招招手。冉缨立刻二话不说地靠过去。
“都快过年了,这给你。”
冉缨由老人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难得上妆的精致丽容染上比平常更娇艳的笑颜。
“这是?”她双眼发亮,直盯着锦盒看。
“打开看看。”老人催促着她打开盒盖。
冉缨拉开盒上漂亮的系绳,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是一个陈旧的碗。
“这难道是……娘……”她仰起错愕又惊喜的花容,不敢置信地看着老人。
这是娘亲手做给礼部尚书大人的……
“嗯。”老人领首,喝了口酒,笑道:“今天从你这儿接收了你做的碗,所以这个也到了退休的时候了。”
“您早就知道我会做碗送给您了?”冉缨更是讶异。
她完全是一时兴起才做的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做个碗,尚书大人怎么可能猜到?
“阿缨跟你娘一个样呀!”他可是从好久以前就是故里的熟客,和冉缨她娘更是故友,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这话在冉缨的耳里听来似乎是称赞。
“谢谢。”脸泛红潮,她漾起大大的笑花,欢喜之情不言而喻。
老人举起酒杯,浅笑。
冉缨立刻替他重新注满酒。
孟少陵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仍在揣测着他们的关系。
由这小女人丝毫不推托的这点来看,摆明了是习惯收下礼部尚书那儿来的礼物。
但是依他们的年纪来看不像是有什么特殊关系,可两人的气质却又那么的相似,实在令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难道是父女?
不,再怎么说礼部尚书都有一定的年纪了,怎么算都不可能。若说是孙女还比较可信……该不会真的是孙女吧?
“今日吃得真是满足。”老人擦了擦嘴,准备离开。
“大人要走了?现下时辰己晚,碧茵己经为您准备好客房……”
“不了,明日一早还得上朝。”老人摇摇手拒绝了她的好意。
“这样啊……”冉缨的笑容平添了一抹落寞。
“等过一阵子老夫会再来的。”老人不忍见她失望,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嗯。”冉缨也只得点点头,一边示意其它人可以收拾了。
老人用拐杖撑起身体,冉缨连忙上前搀扶着他,步下台阶之时,突然回过身开口。
“对了,有件事老夫不知道该不该说……”
由于礼部尚书这话是望着孟少陵说的,所以众人的目光皆转向他。
原本在整理桌面脏乱的他,回过头就见自己成了他人目光的焦点。
“大人请说。”他客气的回答。
“长安京‘艳府水家’嫁大女儿了。”
孟少陵的眼色不着痕迹地黯了黯。
“所以?”唇角抿着上扬的弧度,但他的眼神很冷。
老人微醚起眼,回忆着那场盛大的婚宴,一边描述,“那场婚宴由皇上主持,热闹的宴席连续举行了十天,可以说是整个长安京的人都参加了,情况比当年水老当家的婚宴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给长安京又留下一件传奇佳话。”
孟少陵静静地听着,他可以想象边关和京畿的两大商家联姻,场面自然是不容小觑,毕竟他也曾是手握南方商域的巨商。
“老夫想说的是,虽然那场婚宴任谁都可以参加,可在主桌自始至终都有一个位子保留着不让任何人入座,而且每日都会替那个位子换上新的碗筷和热茶……当然是由两位当家亲手来做这些事。”
“喔?为何?”冉缨插了话,语气有着好奇想知道答案的心急。
听到这儿,孟少陵不能否认自己同样好奇。
“老夫也跟寻常百姓一样有好奇心,所以忍不住问了佟水两位当家……”老人意有所指地睐着他,“两位当家说那是为一个没办法前来的挚友所保留的。”
没办法前来的挚友……
闻言,孟少陵眼底的冰寒消退的飞快。
他可以想见那两个顽固的死脑筋,坚持留下那个位子,然后由他亲手换上新的碗筷,由她亲手沏上每一杯新茶。
那个画面想来就令他一阵恼怒,气那两个仍是那么的在乎他,把他当一生的挚友看待,更气自己几乎鼻酸红了眼眶。
打从老人开始描述这件事,冉缨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孟少陵,观察他脸上每个表情的变化,直到他食漫地扯开嘴角。
他笑了,而且还是苦笑。
除了最常出现的标准微笑以外,更看过他傲慢、狂妄、骄傲且嘴上不留情的一面,冉缨被他的这个笑容给迷惑了。
由冷意十足转化成那种带有缅怀美好过去的微恼苦笑,他头一次出现这么生动的表情。
“他笑了耶……”她呐呐地开口,心头因他的笑而暖暖的。
当然不只冉缨这么想,在场所有人都点头附和,有同样的想法。
孟少陵抬首,发现自己再度成为他人的目光焦点。
“大人告诉在下这件事的原因是?”察觉自己失态,孟少陵整了整颜色,装做不懂老人的意思。
“老夫想,依孟掌柜如此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老夫的意思才是。”老人看了他一眼,然后往着拐杖离开。
原来老人早就发现了。
听到那声“孟掌柜”,孟少陵就懂老人只是没有点破他的谎话而己。
“咦?所以那个人是谁?”冉缨追上老人,对老人口中的朋友很好奇。
“嗯……是谁呢……”老人卖关子的声音远远飘来。
那一夜,孟少陵始终噙着苦笑。
第7章(1)
青草的波浪,风一吹,便见到成群的羊和……迎风伫立的她。
想要吗?
伸手按压着发丝的她,回过头来,唇角上扬露出他所期盼的笑靥,伸出手迎向他。
好想……好想要……
身畔的手情不自禁的举起,就快要握住日夜企盼的小手,可另一只手比他更快——
是那个男人,他永远比不上的那个男人。
可是不可以。
他们幸福的身影逐渐远离。
“不要走!”
汗湿了全身,孟少陵从梦境中追出现实,仍是一场空。
陡降的空虚感深深掳获了他。
他梦到了那个不敢说出名字的女人。
好几次的梦境中,只要他伸长了手就能抓住她,但总会有一道声音像催促般的问他:想要吗?
他总是在跟自己的心魔战斗,他想要她,这是毫无疑问的,却又要不起。
她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妻,也是他最爱却最不能爱的人。
于是,另一道声音阻止了他。
可是不可以……
“我知道不可以!”他忿忿地低吼,一手重重捶上床榻。
他只是一直看着,看着他们用眼神追逐对方,看着他们把彼此摆在心头最深处的位置,也看着他们……相爱。
好几次他想伸手去触碰她的欲望,都被理智和那个男人的出现给压下,即使是在梦境中亦然。
还记得儿时父亲带着他前往孟家的织坊时,他不是对织出鲜艳的布匹感到有兴趣,而是被织娘们操作的织布机给吸引了过去,还准备伸手去碰,当然是被父亲给严厉的制止了。
长大之后,他清楚当时父亲是怕他的手被纺织机给伤着,但父亲当时严厉的教育了他很多东西是看得到却不能碰的。
没错,很多东西上。
他原本以为那只限于物品,但等他遇见了那个女人——那个好友捧在手里放在心里疼宠的女人——后,他才知道“东西上”的范畴是那么的广。
而他总是被教育成这样——看得到却碰不着。
那女人,是他碰不着的。
抱持着想爱又不能爱的心情,他的内心也渐渐变得扭曲。
他开始从别的女人身上寻找那个女人的影子,然后擅自在对方身上加诸过多的妄想,最后忍不住去伤害对方。
因为得不到,所以激烈的爱变成了一种愤恨的情绪,无处宣泄,转而伤害被他当成那个女人替身的对象。
花雁行就是一个例子。
而现在是她……冉缨。
想起那总扬着无邪甜笑的小女人,他的心头一阵悸动。
他不想伤害她,一点也不想。
可悲的是,他没有把握自己不会像伤害花雁行那样伤害她!
“太阿,你还醒着?”轻巧的呼唤传进门内。
是她。
都已经夜深人静了,她怎么还会在他门前乱晃?
纷乱的思绪加上她突然出现,霎时间令孟少陵无法迅速迅速做出反应,整个人呆愣在床上。
“太阿?”没得到响应,冉缨又唤了声。
房里无声无息。
“应该是睡了……”她喃喃念着,旋过身就要回房。
“你还没睡。”开门声和低沉的嗓音由她背后窜出。
脸半隐在黑暗里,他的神情冷漠看起来深远难测。
“呵,你果然还没睡。”冉缨转回身,不吝惜的扬起甜笑。
也不知怎么着,虽然他们的房间隔了一段距离,但方才喝酒喝到兴头上的她,突然听见他在唤她,用着很痛苦的声音唤着,于是她来了;来看看是不是她喝醉所产生的错觉。
孟少陵往前跨了一步,面容渐渐被月光给照清楚。
“有事?”原本略显僵硬的俊颜,在见到她的笑后,奇异的放松了。
“没,只是好像听见你在叫我。”
叫她?
不可能是在梦中,毕竟他没有梦见她。
“如果我没记错,咱们的房间距离并不近。”微微挑起眉,孟少陵的神情显得逗趣。
“嗯,我也在怀疑是不是有些醉了……”搔搔绯红的粉颊,她笑得迷糊且抱歉。
他没有答腔,仅是深深地凝视着她。
冉缨也望着他,总泛着水光的眸底渐渐升起困惑。
嗯……通常她这么说的时候,他应该会狠狠奚落她一顿,或是责备她又喝到这个时辰还不睡,明日又要赖床宿醉之类的话,怎么今夜他什么也不说?
“那……我先回房……”站在他面前,总令她有种小孩子被严厉的父亲训斥的错觉。
“你还在喝?”情急之下,虽然知道这是个蠢问题,孟少陵仍这么问。
他不想这么快就让她回房。
“嗯……”含着指尖,她迟疑着该回答是或不是。
他知道她犹豫着回答不对会被自己臭骂一顿。
不过明知道会被数落,还是坚持要喝的她,他也委实没辙。
“还有剩吗?”他问。
“有……”好吧,她实在不会说谎。冉缨嗫嗫嚅嚅地回答。
“能陪我吗?”话落,他已经跨出步伐,且认定她一定会跟上来似的,没有迟疑更没有回头。
“呃?”冉缨一怔,慢了半拍才跟上。
他的意思是……要喝酒?
“你要喝酒?”她不怎么确定地问。
孟少陵白了她一眼,意思很清楚。
“要去哪儿喝?”房里还有一坛喝了一半的梅酒,她考虑着该不该贡献出来。
“看得见默林的地方。”
不知为何,心底的回忆翻滚绞痛着,有个声音不断催促着他逃开,去寻找一个能抚平纷乱心头的地方。
而第一个,也是唯一闪过他心头的就是那片默林。
当然,他不会承认这是因为她说过的话的关系。
到达看得见的默林的庭院之前,孟少陵先绕到地窖拿了一坛花雕。
原本他是想拿烧刀子的,但是那小女人错愕的瞪视下和考虑到她已经喝了不少,他可不想把她背回房去。
今夜,他也想忘情一切的喝醉。
“等我一会儿。”从地窖出来后,冉缨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一溜烟的不知跑哪儿去。
孟少陵没有阻止她,只是提着酒坛信步踱到庭院的凉亭,坐下后便打开坛盖,也不管没有酒杯,直接就口一灌。
“嗄!”软嫩的惊呼声响起。
接着冉缨手上捧着一只盘子快步跑进凉亭,阻止他豪饮。
“你怎么这样喝呢?”
“如果嫌不够,再去地窖拿不就有了。”他的语气带着轻讽。
这女人的地窖不缺酒。
“才不是!”她的抗议声还是软绵绵的,却很坚持,“像你这样的喝法,对花雕小姐来说是很失礼的。”
“哪里失礼?别跟我说你不曾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