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醉将军-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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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给她买下两大篮,看她还要多省。
他对她,是极好的,嘴上不说,可该做、不该做的事儿通通做了。
“不打知辛,是心疼吧?有你这个妹子,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他叹气。
“你也有福啊,有疼你的娘、敬爱你的下人,还有歌功颂德的老百姓。”
“可惜就是没有一个桃花妹子。”
“我也是你妹子啊,瞧,哥有的,我哪次短少了你。”她缝的褂子一人一件,绣的荷包一人一个,连大哥爱喝的桃花醉,她也是一月儿大瓮,净往侯府里送。
“是没错,可我不能把你留在身边,时时想看就看得到。”他把她塞进怀里。
她才离开一下下呢,他就觉得心底空虚。
“哼,哥情愿拿我去换小卿,他说小卿比我养眼。”
“谁说,我就觉得你美。”他捏捏她的脸。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想,上知辛楼的男人,几个不是街着你来的?”说到这个,他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声。
“我可没出面喽,我请了小二和掌柜,他们替我招呼客人的。”她急急澄清。
兰赫希莞尔,他知道她在澄清些什么。上回有客人轻薄她,扯了她的袖子硬要她唱小曲儿,他看见,脸色立即铁青,把客人一抓一抛,丢出酒楼外。
他很火大,也不知道在气什么,又逮住她狠狠数落一顿。
后来她乖啦,再不出面招呼客人,只管厨房,其他的让给别人做,虽然聘人花不少银子,害她心疼得要死,不过见他心情大好,也算值得。
“知道。走吧,外头冷。”一勾一搭,他的大手环上她的肩,扑拌她满身寒意。
“进屋喝点桃花醉就不冷。”
“说到这个,上回皇上到我那儿去,我用桃花醉招待他,他一喝上瘾啦,说要御厨供应,这下子,桃花姑娘可要大发财了。”
“真的?”她抓起他的手,撒娇地东摇西摇。
能供应宫里的酒,可是天大荣幸,赚银子不说,还是个大好噱头,连皇帝老子都喝,你说,平民百姓能不抢破头?
“我几时说过假话。”
他宠溺地拉拉她的辫子。
“那开春之后,得多聘些人手帮我酿酒,酒窖也得扩大,至于店面呢,要不要把隔壁也给买下来?嗯。多个二、三十桌,每个月可以多收上百两银子,再加上宫里供应……一年攒下个千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满脑子计划,一数起钱,眼睛就晶亮晶亮的,整个人活了起来。
兰赫希越看越乐,在她额额弹了个爆粟。他就爱她的单纯、爱她不造作的责婪,他很喜欢她,比她以为的更多。
“做啥打人?!”她拉住他的手指头不放。
“就那么爱钱?”
“是啊,有钱把我卖了也成。”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又舍不得花用。”
他见她一身便宜衣衫,连聘进门的掌柜都比她贵气,哪像个老板。
念她几次,还送来畿套漂亮衣裳,可从头到尾也不见她穿,问了,她理直气壮说:
“我在厨房忙,糟蹋新衣服可不好。”
他火大,问她几时才肯穿,她居然回答,过年呗。
能不苦笑吗?他送的是夏季薄衫,她居然要留到过年穿。
“我要存很多钱,大哥当官需要许多行头,而且也得存够银子给哥盖楼、讨媳妇。”
第5章(2)
她真把知辛当成儿子养?
“那我呢?”他勾住她的腰,让她坐到身旁。
“你怎样?”
她转头,近看他。他很好看呢,难怪街坊邻居的姑娘们老说见到他,一颗心会不由自主怦怦乱跳。
“你说你是我妹子,知辛有,也不会短少我的。”他拿起她喝过的酒杯。斟一杯酒,仰头喝掉。
“你很有钱啊,干么我替你盘算。”
“我就要你替我盘算。”说着,他的头靠过来,靠得何桃花脸红心跳,乱七八糟的脑袋袒飘出一大堆怪念头。“快点说好。”
“说什么好啊。”
“说你想待在我身边,替我盘算。”
“可是……”
“可是什么?”他皱眉,不爽她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哪来那么多但书。
“可是天总会黑,雨总会下,月亮一定会升起,太阳一定会落下。”
“然后呢?”
“人……一定会分开。”
“那我们统想个办法不分开。”他笑得很坏心眼,可她爱看他的笑,看他坏壤的盯住她笑。
这会儿他们真的不分开了,可是两人面对面,没有快乐只有愤懑,她也真的留在他身边了,只可惜他再也不想时时刻刻见着她。
低头,何桃花发现水面结起薄冰,她下意识地手一扯,碎冰在她的手背上划出一道口子。
鲜血染开,晕出一朵朵小红花,又冷又痛,像是千万根针扎着、刺着,痛得她扯心裂肺,紧咬牙根。
可这会儿也只能忍着,因为她身边再没有人给她买昂贵的神奇紫药膏。
吮去伤口的血渍。她起身到井里打一桶新水,坐下来,继续完成活儿。
“真得快点儿了。”她喃喃自语,加快动作。
不远处,一双阴鸷的眸子盯住她,凌厉的眼神里满是愤恨。
尤其在她受伤的时候,那冰划过的不只是她的手背,也狠狠地,椎入他的胸口。
痛,他和她一样咬紧牙根。
兰赫希手握成拳,恨恨地捶在结霜的墙壁上,他克制着不出面,还有那冲出去拥她入怀的欲念。
眼神一紧,恨恨甩袖,他转身离去。
兰赫希原以为何桃花会有小动作,至少拜托总管把她调到轻松处,他知道老总管喜欢她,从前她到府里来的时候,总管就待她特别好。
没想到,总管派她进厨房。
总管说是她的意思,她说自己做的菜饭不坏,酿酒更在行,待在厨房,等开春,就可以替府里酿很多的桃花醉。
但她在厨房,他并没有吃到她做的菜,可见她被打压,做最下层的工作,昨日一见,果然……
他不想看她、不愿意想她,可是她的影子阴魂不散,让他时刻想起从前,那个时候……他真心要她……
是他改变了,还是她?
他明白人心隔肚皮。但亲人朋友该是坦诚相见,谁知道,通通是虚伪,越是亲近越是伤人深!
“大人,我已经把桃花姑娘调离开厨房。”总管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嗯。”他面无表情。
“是不是把她派在大人屋里?”
他观察大人的脸色,上次他本意这样安排,可一方面桃花姑娘坚持,一方面大人的态度不明,他也就没有调派了,这次是大人主动要求,他想,应该……可以吧。
他明明记得,大人很喜欢桃花姑娘,那些年,他带桃花姑娘和小卿姑娘进府时,他总觉得大人对桃花姑娘更好些。
“随你。”
“是,那老奴就吩咐下去了。”
总管退下,屋里剩下兰赫希,他看向窗外。寒梅初绽,清冽芬芳的梅香飘进屋里,他记得那个女人不爱桃花偏爱梅花……
她的个性很糟,受风寒也不看大夫,老说吸两天鼻涕,多喝点儿开水,自然就会好起来。
有次他实在气闷,硬是让人熬了药汤,把她架进府里,逼她喝掉。
她扁起脸,看着发脾气的他,有话惩在肚子里不敢说,只是一双小腿,来来回回敲撞着床边。
“你做什么?”他不耐烦,丢下书册,走到她面前。
“我得回去,酒馆里面没厨子,客人来了怎么办?”她嘟嘴,是他最爱的那号表情。
“休息一天不成?”爱钱爱到这等程度,算她厉害。
“不成不成,开店的不能随时想休息就胡乱休息!”他瞪她,“没有胡乱休息,你生病了。”
“只是小病,不打紧的。”她摇头,很想下床,可被他瞪着又不敢乱动。
“非要拖成大病,你才得意?”
“不是这么说嘛,各行各业有各行各业的苦,你这行薪俸多、名声好,可危险得紧,我这行,够努力就赚得到钱,没啥风险,唯一的风险就是客人不上门。我如果这样子休休做做的,客人烦了,我怎么办?”她起身,勇敢站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圈住他的腰,赖在他怀里面。
“他生气时,说什么都没用,撒娇最有效。
“我说一句,你顶一长篇。”
看不见她的眼,他只能改瞪她的头顶。
“赫希,别为难我,让我回去工作吧,不然我在这里躺得不踏实,病怎么好得起来?”她抬起脸,冲着他笑。
他瞪她老半晌,到最后,没用的投降。
他吩咐总管派几个厨子到知辛楼帮忙,然后折回床边,忍气吞声地问:“这样行了吧。”
她笑眯眼,也不说行不行,只是扯住他的衣袖说:“赫希待我真好。”
软软的、圆润的声音,像她的人,圆融包容。“我能待你不好吗?知辛是我兄弟。行了,躺好。”
他把她挪挪摆摆,摆在床的正中央,暖暖的棉被拉上,把她从头到脚裹成湖南粽子,然后坐在床边,拿了书,盯她睡觉。
“赫希……”她骨碌碌的大眼睛转来转去。
“什么事?”
他转头,见她无半分睡意,索性除去鞋子躺上床,抱紧她,同她有一搭没一搭乱聊。
“这味道真香。”
“是梅花的香味。”
“我知道啊,就种在你屋外,每天闻着梅香入睡,一定会作好梦吧。”
她的声音里全是羡慕。
“明天,我让人剪下一大把给你送去,你自己试试。”
“别剪啊。”
“为什么不?”
“梅树开花是为了结子、结果实,你把它们剪下,它们的宝宝要哭的。”
“傻话。”
“哪里是傻话。以前我见过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吃鸡仔汤,她们找来很多孵了二十天的鸡蛋,敲破蛋壳,把那些未成形的小鸡仔拿来煨酒炒麻油,看着看着,我忍不住掉泪。大家都说那是好东西,我偏要说那是最残忍的东西。”他把手伸进棉被底下握住她的,她把头靠在他肩上。
“那些全是未成形的生命,怎下得了手?”
他懂她的意思,天地成物,全赖一个仁字,善良的人,对生命仁慈,对万物有情,就像她,一个开朗乐观,什么事都打压不了的女孩。
“赫希。”
“怎样?”
“我很高兴你懂我。”
后来她把这件事讲给小卿听,小卿笑着回答那道菜她吃过,味道很好,听说足足吃满七回,冬天再冷也冻不了身。
当时,她沉默了,他很心疼。
“我在战场上杀过一个人,当刀子刺进他身体时,我才猛然发觉他好小,顶多十二、三岁,分明是个发育未完全的小孩,居然身披战甲替他们的王出战,他应该要好好长大的,要念书、要见识他所不知道的世界,可他就这样死了……”
“你放弃征战了吗?”她问。
他摇头,“恰恰相反,当晚我不让军队休息,趁夜攻入敌人的皇宫,杀掉他们的大王。我知道,唯有让他们的王死,他们才不会逼更多的孩子上战场,保护那个贪婪残暴的王。”
看着他的不忍。桃花侧过身、抱住他,把头靠进他胸口。“那些成千上万的孩子都该感谢你。”
“我不用他们的感谢,我要他们有机会长大,有机会爱人,有机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们会有的。”
“桃花。”
“什么事?”
“以后,想念梅花的香味,就来这里作客吧。”他不剪梅花送给她了。
她笑得很美,“好,等梅子结满枝桠,我来替你酿梅香醉。”曾经,他们心意相通,他们相知相守,曾几何时,她却为了虚荣背弃友谊。
既然她背弃了他,他何必替她担心?一甩袖,兰赫希离开侯府。
第6章(1)
何桃花待在侯府里,还是安份,不见抱怨,安份到让所有人误以为她进侯府就是要来做这样一份工养活自己。
她虽被分派在兰赫希房里,但他从没见过她,总是在他上朝之后,她才进屋整理,等事儿做完,就乖乖回到下人房,偶尔到厨房帮忙,或到院子里除草整花,不让自己闲下。
她一心一意想着还债,能多还一分是一分。
三更天,下人屋里,一盏昏黄烛火、一只绣篮,她低着头挑线。
总管夸她的手艺好,便给了几匹布,让她替赫希裁夏衫,眼看日头一天比一天长,天气越来越暖,她急着赶工。
赫希的衣服得做得精致,虽不必像做小卿的衣裳那般绣上花花草草,可也马虎不得,他交往的对象不是高官便是富贾,身上的衣服自然不能寒怆。
然而越细的工啊越伤眼,连赶了几天,她常觉得眼前一片黑。
揉揉眼睛,她甩甩头,伸了个懒腰。
做好了,她把衣裳摊开在身上比划。真好看,这湖青色的布料又软又透气,穿在他身上肯定舒服,是了,腰带绣上几朵祥云,肯定更好看。
说着,她挑起线头,又忙起下一桩。
窗外,兰赫希静静看着她的举动,心潮波涛汹涌。
她就这么乐天知命,心甘情愿当奴婢?她不是很有心机吗,为什么不寻机会到他屋里,见他一面?
多少婢仆盼着进他的房,盼他青睐、一夜春风,她比她们都更有机会的不是?
光凭他们的旧交情,她就能抢得先机。
可是她躲他,躲得彻彻底底,这算什么?欲擒故纵吗?她不是连冒名代嫁都做得出来了,再演这些,不嫌累赘?
看着她,他满肚子火,矛盾又矛盾,既想推开她,又想狠狠把她抓在身边。
她在笑,就为绣了朵云?会绣东西很厉害吗?很行吗?
她的笑碍了他的眼,他宁愿她愁眉苦脸,让他觉得惩罚够了,也不要看见她活得这么适切。
何桃花把腰带摊在桌上,看过半晌,笑逐颜开。“这么好看呀,赫希穿着你到大街上逛一圈,肯定要迷倒不少千金小姐。”
他迷不迷倒千金小姐关她什么事!他、很、不、爽,但不知不觉中,浅浅的笑挂上兰赫希嘴角。
“我们家赫希可是美男子呢,允文允武,举世无双!”她居然对着一副腰带说话,还说得津津有味。
没办法,谁教这府里大大小小,没人肯理她。
这回,窗外的男人笑意从嘴角挂到眼梢,就因为她说了“我们家赫希”听她说话,他很快乐,而他不对旁人说的话,也全对她说去,她懂他再没人比她更懂。
她舍不得替自己买这么漂亮的绸布,却总是买来一件件替小卿裁制,新衣服做好了,只在身前比划比划,干过瘾。
“你手巧心细,学什么都难不倒。”
曾经,他拿过她手里的衣服,细细看了缝工绣工,认为这衣裳拿到店里去卖,肯定能卖到好价钱。
“这是小事儿。谁都学得来,换了大事,我可不成。”她接回衣服,折折叠叠放进包袱里,打算明天送给凌小卿。
“什么才算大事?”他好笑看她。
“比方念书啦,打仗了,那得你们这些能人才办得到。”她扳起手指头数只。
他抓下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心里,一阵暖烘烘的说:“读书不难,你也认了不少字,明天起,我来教你念书,至于打仗嘛………那不是女人该知道的事。”
她接话,他大笑。没错,每回她好奇,想问问战场上的事情,他总堵上她这样一句。
“你真对打仗那么感兴趣?”
他瞠眼望她,她又嘟嘴,可爱得让他忍不住把她收进胸前,再煨暖她一回。
“才不是感兴趣,是好奇啦。在战场上不就是你拿刀、我拿剑,一声令下,两方互砍,到最后没死光的那边就赢了?我不明白,那么需要运气的事儿,怎么偏偏每次都让你赢了。”
他又挑眉,“我听出来了,你在嘲笑我是一介武夫,没脑子。”“打仗需要用脑袋?”她斜眼睨他。
“当然要!”
他把她抱到膝盖上,他喜欢同她亲昵,从她十岁起就这样,闻着她的味道,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不醉人口、醉人心。
“那可奇啦,人人都说刀剑无眼,原来刀剑虽无眼却有脑袋?”“来,我告诉你。”
他好笑的圈住她的腰,“一回,有座城久攻不下,我方士兵慌了手脚,大家心知肚明,要是没在半个月内把城拿下,就得撤兵,因为我们已经没有太多的粮草,再加上冬天就要到了,根本猎捕不到动物。”
“然后呢?”她的表情立即紧张起来。
“对方守城也守得惨兮兮,听说城里的百姓都饿着肚子,每天都有人被活活饿死,但城墙被我们包围,他们出不了城、办不了粮,只好一天一天和我们耗,他们在等我们粮饷吃尽,不得不退兵。告诉我,要是你会怎么做?”
“利用最后几天,集合战火猛力攻城。”
“对,当时有许多将士这么主张。”
“你们攻城了吗?”
“没有,我当晚对士兵宣布,为庆祝皇上寿诞,举国同欢,营里摆宴三日。我把所有的粮草押在这三日,日日大吃大喝,唱歌跳舞。敌方守城士兵看见了,忙向上报。然后,我散布谣言,说京里运来新粮六十万石,这个消息让城里的士兵再也无心恋战,第四日清晨,他们大开城门投降。”他说得神气。
她睁大眼,“皇上真给你们送去六十万石粮草?”
“没有。”
“厚,你心机真深!”她朝他挤眉弄眼。
“兵不厌诈。”他得意对她笑开嘴。
“是虚张声势。”
“现在你不能说打仗是全靠运气的事儿了。”
“知道知道,承认你智勇双全行了吧!”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提起战场上的事,尤其是女人。
接着,他又说了些战场见闻,她听得津津有味,嘴里不说崇拜,眼神里却充满崇拜,然后,他发现自己爱上对她讲战事时的虚荣感。
那个夜晚,他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娶回家。
现在,他真把她娶进门了,但两个人僵在这里,谁也不前进。
怎么办?
他不知道,他仍然恼恨她,痛恨她的虚伪与背叛,然而心底真正的感觉是恐惧,恐惧她和母亲一样,为名利富贵投注一切,却又在翻然大悟后,舍弃他,追逐她要的幸福平凡。
他心乱,已经不知道谁可以相信,谁不会背叛自己了。
春天过去,夏天转眼来临。
何桃花肘上挂着木桶,手里拿起抹布,准备进兰赫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