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杯娘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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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舅太爷不怒反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娃儿,我说姐姐,你挑的好人选。”
“是好人选。”金太夫人微微一笑。童云一见如此,便知这是舅太爷给她的考验,原来这太爷并不是什么想掌权的外姓人,既然如此,她是该尊重他。
她一屈膝,跪了下来。
“童云给舅太爷请安,舅太爷请用茶。”
“呵呵!好一个娃儿!”舅太爷开心的笑着,接过茶喝了一口。“起来吧!”
“谢谢舅太爷。”童云起身,转向另一个长辈。
“这是洛风的姑婆。”金夫人为她介绍。姑婆?她不在夫家,却在金家,难道她没有嫁人吗?
“童云见过姑婆,姑婆请用茶。”这次童云跪下,奉上茶。
姑婆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要考童云,直接接过茶喝了一口。
“嗯,的确是好茶,不愧是上等的龙井配上梅花露水。”姑婆赞道。
童云差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还好她忍住,只是微微一笑。这姑婆真是外行充内行,因为用梅花露水所泡的上等龙井只有三杯,也就是之前奶奶、婆婆、舅太爷喝的,姑婆所喝的不过是普通的茶。
不是她耍心机,也没有大小眼,因为她在泡茶之前就已预测,大概只有前三人能及时品味出这茶的好坏,过了三个人,茶冷了就失去那股味儿了,而她的梅花露水仅得三壶,用在这上头多浪费啊!
“童云谢过姑婆的赞美。”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来,这是洛风的大叔。”金夫人接着介绍。
“童云见过大叔,大叔请用茶。”童云依例跪下,大叔就是她公公的弟弟,看来她公公应该已经不在世上了。
她望了眼大叔,忽然被他的神情给吓了一跳,他的眼神这么鄙夷、轻蔑,她知道他是瞧不起她的,而且更有可能连金洛风都瞧不起。
接下来她又见过大婶、二叔夫妇,三叔夫妇,还有姑婆的儿子表舅,看来金家的确是个复杂的大户人家。
她跪得膝盖有些疼,不过还好,长辈都见完了,接下来这些人的辈分应该都是平辈才是。
“童云,这是你大叔的儿子洛鑫,他长洛风两岁,是洛风的堂哥。”
“堂哥请用茶。”童云淡淡的说。金洛鑫一双眼睛充满邪淫,在她的身上放肆的一溜,暧昧的笑着接过茶,大胆的顺手摸了她的手一把。
童云气一凝,这登徒子竟敢当众吃她豆腐,看她怎么修理他!
手一抖,她假装突然晕眩,手中的茶便一不小心的洒出来,正好泼中他的裤裆。
“喂!你搞什么啊!”金洛鑫怒喊着跳了起来。
她假装被他扫到,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童云!”金夫人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起她。
“怎么回事?”金太夫人威严的问。“奶奶,这女人故意泼我一身湿!”金洛鑫立刻回答。
“童云?”金太夫人转而问她。“对不起,奶奶,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堂哥不小心碰到我的手就吓一跳,让手上的茶洒了。请原谅。”童云装出委曲求全的模样。
“洛鑫!你竟然如此色胆包天!”金太夫人原就看这些妾生的子孙不顺眼,现下更让她觉得有气。
“奶奶,她说谎!我没有!”金洛鑫慌忙的否认。
“还敢狡辩!”金太夫人不容他辩驳,转而问童云,“童云,你怎会跌在地上的,我方才没注意到。”
“这……童云不敢说。”她低着头。“你说,在这里我最大,谁敢对你怎样?!”
“是,请奶奶息怒。其实我想堂哥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气之下失手将童云推倒。请奶奶保重身体,不要再生气了。”
“我没有推她!”金洛鑫恶狠狠的瞪视童云。
她立刻假装吓得低下头去。
“对不起,是我的错,奶奶,是我错怪堂哥了。”
“好了!你不用怕,奶奶的眼睛还没有老眼昏花到看不清事实,放心,奶奶不会让你受到委屈的。”
“谢谢奶奶。”“奶奶,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金洛鑫不平的喊。
“你住口!”金太夫人怒喝。“东昱,管好你的儿子,别让他出来丢人现眼,带下去!”
“大娘,小孩子闹脾气,没有必要……”金洛风的大叔金东昱试图缓和气氛。
“带下去!”金太夫人不容反驳。金东昱脸色变了变,终于转向儿子怒吼,“洛鑫,还不给我过来!”
金洛鑫心有不甘,狠狠的瞪着童云,“你这个贱人!”
“带下去、带下去!不像样,真是太不像样了!”金太夫人听到他的恶言,忍不住气得大吼。
正当金洛鑫要跨出门槛时,突然脚下一个不稳,“砰”的一声跌了个狗吃屎,撞断两颗门牙,流了一地的血。
“哇!”他痛呼出声,惊疑的四处看,直到金太夫人差人将他带走,厅里才又回归平静。
童云低着头,在心里偷偷笑着,不过脸上依然保持着深受委屈的神情。她的模样让许多长辈心疼,于是要余下的小辈们自我介绍后,就让她下去休息了。
她回到新房,终于露出微笑。
“想来往后在金家应该不会太无聊才是!”
但她并没发现,在不远处正有双深情的眸子望着她,脸上是不容置疑的赞赏。
第七章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金喜踩着碎步冲进风轩,迫不及待的对童云说:“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哦,金洛风回来了?
离成亲之日刚过七天,他就回来了,她原本还希望能多得几日清闲,让她多作几幅画呢!
童云缓缓的吹干桌上刚完成的画,并不担心金喜靠近,因为她不敢。在住进风轩的第一天她就说过,未得她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入“她的”书轩,也就是卧房里的一侧,这原本是放着金洛风一些书画的地方。
金喜现在就只敢站在房门口,不敢擅自踏进一步。
童云眼神温柔的望着桌上的画,那是一幅人物画,画中人是寒涛,是她凭着印象所作。
寒涛呵!为什么你我的缘分就这么浅……她眼眶一热,泪水滴了下来,落在画上,晕开了墨水。
“少奶奶?”金喜许久等不到回应,疑惑的再次叫唤。
童云深吸一口气,拭干泪水,将画收起来,才走向房门口。
“少爷回来了?”“是的,太夫人要少奶奶到前厅去迎接少爷。”
“好的,我马上过去。”童云心里凄然的一笑,迎接金洛风?呵!若不是他,寒涛也许……
她知道自己把寒涛遇难之事归咎于金洛风是不对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会这样想。
来到前厅,只见已经有人在厅门引颈盼望了,除了金太夫人、金夫人两位长辈之外,其余都是同辈的兄弟姐妹。
“童云,快到奶奶身边来。”金太夫人一看到童云,立刻招手要她过去。
“奶奶,婆婆。”童云低唤。“来来来,你一定很高兴,洛风这孩子终于回来了。”金太夫人笑着拉住她的手。
童云只是腼腆的一笑,她高兴吗?并不。不过这种话能说出口吗?当然不行,所以只好笑笑。这是她对这些长辈所维持的一贯态度,对于不能回答的话,她选择一笑带过。
金太夫人看着童云,这个孙媳妇很得她的缘呢!虽然来自乡下,但是一点也没有乡下人的粗鄙,反而比一些官家千金更像大家闺秀,前日绣好的百子纳福图,其绣工之精致,比起御绣更胜一筹,现在正挂在她的卧房里。
再说到厨艺,比起金家所请的厨子,那简直有天壤之别,现在每天她一定要吃吃这孙媳妇儿所做的小点心,否则就会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还有,她弹得一手好琴,那简直像是天音仙律,而她四天前对布庄所做的建议,让布庄的生意在短短三日便胜过其他店家……
总而言之,这个孙媳妇儿真是让人满意得不得了,如果她再能怀个孩子,这金家往后当家做主的就是她了!
自己的孙子是什么德行她太清楚,她也不指望他了,只希望他至少能为她留个后,再说有了这个孙媳妇儿,她还担心什么?
“是风儿,婆婆,风儿回来了!”金夫人突然激动的说。
童云立刻抬起头来,望向大门处进来的一行人,她看到了司徒庭、关书彤,还有一些不认得的,由他们的穿着看来应该是下人,那么……哪一个是金洛风?
然后她看到一顶轿子。
是了,金洛风应该是在轿子里头吧!还真是标准的金枝玉叶呢!童云在心里嘲讽的想。
她看到司徒庭指挥着下人停轿,然后和关书彤两人拉开帘子,接着,他们搀扶着一个人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看到了寒涛,但是很快的,她就发现那只是她的错觉,或许因为之前她经常看到寒涛和他们两个在一起,所以才会在那一刹那间误以为他们找到了寒涛。
但是,那个人不是寒涛。
那是一个……童云一时找不到词语形容,但是那个人就如寒涛所言,是一个将死之人。
那枯槁的容颜泛着死亡的气息,这个人活不了多久了。
“风儿……风儿怎么会……”金夫人震惊的捂住嘴,瞬间泣不成声。
金太夫人紧握着童云的手,童云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手是颤抖的。
“奶奶?”童云适时的表现出疑惑。“童云,不要怪我们隐瞒了你实情,洛风这孩子……”金太夫人的眼睛盯着愈来愈接近的一行人,他们愈靠近,她的手就颤抖得愈厉害,最后连话都说不下去。
“金洛风得了花柳病,已经无药可医了。”这句带点幸灾乐祸的话是出自不知何时出现的金洛鑫口中。只见他缺了两颗门牙的嘴正咧着,笑得好不得意。
花柳病?!童云一震,这么说,金洛风的确如她所料,是个纨绔子弟,是个败家子喽?难怪!难怪寒涛预言金家将败,如果金家的子孙个个像金洛风或金洛鑫这德行,不败才是奇迹。
“童云……”金夫人不安的看着她。“婆婆,童云既入金家门,生是金家人,死是金家鬼。”童云微微一笑,给两位长辈一个安心的答案。
“好好好,我的好孙媳妇儿,我真的没看错你!”金太夫人欣慰的直拍着童云的手。
金洛鑫见挑拨不成,悻悻的一甩手,转身离去。
一小段路,金洛风一行人走了许久,终于走到厅门。
金夫人立刻迎了出去,童云也扶着金太夫人缓缓的接近他们。
她先向司徒庭以及关书彤点头致意,然后看向一直被他们搀扶着,低着头的金洛风。
“风儿?”金夫人心疼的轻唤。只见金洛风缓缓的抬起头来,那憔悴的面容让金夫人当下又哭了起来。
“娘……奶奶……”他低哑虚弱的唤她们一声。
仿佛多说一个字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金洛风喘得厉害,又垂下头去。
“怎么会这样?司徒大夫,风儿他……”金太夫人看了也不禁心疼,毕竟他是她唯一亲生的孙子啊!
“太夫人见谅,洛风的病……师父说了,神仙难救无命人。”
“风儿!”金夫人一听,立刻嚎啕大哭,呼天抢地的抱住金洛风。
“婆婆,请保重身子。”童云上前安慰金夫人。
感觉到金洛风的身体似乎震动了一下,童云见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然后,两人的视线对上。
童云的心一跳,这一点都不像是病重之人的眼神,那么炯亮的盯着她,像是在告诉她什么。
但是她没有时间多想,因为他又垂下头去,剧烈的喘着。
“太夫人,夫人,洛风必须立刻卧床休息,请容我们送他回风轩。”司徒庭说着,也没等金太夫人点头,立即和关书彤扶着金洛风离去。
“童云,你快跟过去,风儿就托你照顾了。”金太夫人立刻说。
“是,奶奶。”童云应道。这金洛风究竟……她看着那三人的背影,深思着,跟在他们的身后往风轩而去。
童云在风轩的入口被关书彤拦了下来。
“关公子为何拦住童云?”她不解的问。“童姑娘,洛风不希望你进去。”关书彤解释,但心里对金洛风派这个差事给他万分的懊恼,只不过因为“病人”需要大夫,不懂医术的他,只好轮为守门人。
“关公子,我既已成为金洛风的妻子,他就无权将我拒于门外,在他还没回来之前,风轩是属于我的,我住在这里,他不让我进门根本说不过去。”
“不,连负责伺候他的下人,没有得到命令都不能随意进入,甚至是金夫人和金太夫人,没有他的答允,都不例外放行。”
“那又如何?”童云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
“那又如何?”关书彤不敢相信的重复,这童何时变得这么迟钝了?他都说得那么清楚,她还说那又如何?该不会因为寒涛死了,她受到太大的打击,脑子不灵光了吧?
“没错,那又如何。”童云又说了一次,觉得有些好笑,关书彤何时变成鹦鹉了?
“意思就是说连金太夫人都未能享有特权,你就不要违抗他的意思了。”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他的妻子,是他们金家为他拐骗来的妻子。关公子,念你曾和寒涛出生入死过,我不想为难你,如果要我离开,可以,叫金洛风亲自出来对我说。”
“你这不是为难我,是在为难洛风,他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认为他还有力气出来撵你离开吗?”关书彤十分佩服她。
“我可不敢确定。”童云怀疑的望着他。他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童姑娘为何这样看着关某?”“你们说谎。”童云突然说。
关书彤心中一惊。
“童姑娘的意思关某不懂。”他力持镇定。他不相信童云当真如此聪明,就在厅门口看这么一眼,就能看穿他们的骗局。
“不懂?没关系,反正不急,我会慢慢让你们露出马脚的。”童云看着他,缓缓的说。
“童姑娘……”“关公子。”童云打断他。
“呃?”关书彤开始在心里咒骂金洛风,干什么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给他。
“关公子,童云有一事请教。”她突然严肃的道。
“童姑娘请说。”他全身进入备战状态,不知道她又想问什么了。
“请问,这几天……可有寒涛的消息?”童云企盼的看着他。
“童姑娘……”关书彤默然,他万万没想到她要问的是这个问题。
童云看到他的表情就懂了,黯然的低下头。“我知道了。”
“童姑娘,寒涛不可能生还了。”关书彤想劝她。
“不,我一直认定他只是行踪不明,他还活着,活在某一个地方,只是目前无法和我联系罢了,他要我等他,断不可能食言的。”她认真的说。
“童姑娘,你这样子让寒涛怎能安心?”他为她心疼,这样的女子,如果缘分系在他身上,他也会像洛风一样爱惨她的。
“我就是不让他安心,让他就算在地狱,也要爬回来找我!”
“童姑娘……”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关公子,请让路吧,我要回房了。”童云缓缓的说。
“哦,对不起。”关书彤傻愣愣的让开,看着她踏进风轩,然后为时已晚的发现自己的任务竟然失败了!
唉!这童云,他真的佩服得紧。他跟在她后面进入风轩。不知道他们两个能不能及时反应过来,可别穿帮了才好啊!
踏进卧房,童云就见到司徒庭正坐在金洛风面前。
听到开门声,两人一同转了过来。
“童姑娘?!”司徒庭意外的喊。“书彤没有在外面吗?”
“有,不过,‘他’无权阻止我回自己的住处。”童云指着躺在床上的人。
“女子出嫁从夫,我说的话,你为何反抗?”金洛风缓缓的说,声音还是很虚弱,但已不像在大厅时那般像随时要断气一般。
“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那我想请问你,等你死了之后,我该从谁?”童云大胆的问。
包括刚从门外进来的关书彤,三个男人都震惊的看着她。她知道自己讲这种话非常的不对,但是她肯定,在他们的眼中除了惊讶之外,没有一丝丝的不悦,甚至,她在金洛风那双一点也不像是病人的眼睛里看到些微笑意。
“童姑娘,你不该说出这种话的。”司徒庭首先恢复过来,想到应该有人训斥一下这个大胆的女人才算正常,所以立刻开口。
“是你们要提女子三从四德的,好像女人就只能从父、从夫、从子,从父、从夫还勉强说得通,从子?自己生的儿子没来好好的孝顺我,还要我去从他?这说得过去吗?喔,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请勿见怪。好,现在言归正传,既然你们要谈三从,那我刚刚的问题是很重要的,不是吗?”
“你是要我给你一个孩子吗?”金洛风开口。
这次他的声音比刚刚又更有精神了,让她差点以为她听到的是……寒涛的声音。
童云仔细的看着他,先前为什么没发现金洛风长得和寒涛有点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看着,她几乎忍不住叫出寒涛的名字来。
“你能吗?”听说他得的是花柳病,而且已经病入膏肓,根本不可能。
“很抱歉,有心无力了。”金洛风嘲讽的说,他暗暗提醒自己注意现在所扮演的角色,只是看到她近在眼前,还是偶尔会忘记自己是谁。
“所以说,你死了之后,我该从谁?”童云又问。
“你似乎巴不得我快点死,是不是?”金洛风看着她。
“绝无此意,不过你活着也没意思,不是吗?”她语不惊人死不休。
“童姑娘,你愈说愈离谱了!”司徒庭再次出声,他可不能像那个书僮一样,只会在一旁兴味盎然的看好戏,那会让童云起疑的。
“蝼蚁尚且偷生。”金洛风冷静的说。他真想看看她到底还会说出什么话来,眼前的她,又展现出另一种个性了,和她在一起真的不会无聊,随时让人有新发现。
“意思就是好死不如歹活,你想苟延残喘的多活些时日。”
“童云,为什么你说话总要夹枪带棍的,我是你的丈夫吧?”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我是进了金家门,是金家的媳妇,至于是不是你的妻子,那就有待商榷了,毕竟我们没有拜堂成亲。”
“你是在怪我吗?”金洛风挑眉。童云望着他许久,然后轻声的说:“我是在怪你。”她忍不住眼中含泪。
“童云?”金洛风坐了起来,他千算万算,就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