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和她的男人们-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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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于人民”的慈祥的老校长之外,别的老师都总给我白眼。为什么我们家没有亲戚。为什么有一次有一个同学骂我是狗崽子。为什么妈妈常常弹奏那首悲怆的《出埃及记》。为什么半夜里常会被她的啜泣惊醒。为什么她的眼睛会有病。为什么我总要穿有补钉的衣服。为什么我们家的家具会一天天少下去,偌大的房间里几乎只剩下了那架我生父留下的施特劳斯钢琴……
白瑜白瑜,你领受过这一切吗?你那么舒适地躺在小小的摇篮车里,由你的父亲推了走,你的丰硕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母亲娇嗲地挽着你父亲的胳膊。你的摇篮车上挂了许多花,许多洋娃娃,还有一个丁当响的小铃铛。正是这脆生生的铃铛声响,才吸引住了马路对面的一对母子的目光。母亲的眼睛发直了。她在自己的家里接待过你的父亲。她为他准备过点心。他每次上门都捧着鲜花。他为她检查眼睛,啜着茶与她久久地长谈。她不曾料想到原来不但有妻子而且有女儿而且他们一家三口如此亲爱美满。她的眼睛大张着而且很快就溢满了眼泪。她的儿子虽然只有七岁,但读懂了那泪水里的失望和痛苦。他懂事懂得太早了。他懂事懂得太多了。他摇着他母亲的冰凉的手,拉了她快快走开。
他从此恨上了那美丽的摇篮,美丽摇篮里的小女孩,更恨那女孩的父亲,他记得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叫白寅。
白瑜白瑜,你知道你父亲是怎样地伤害了这一对孤儿寡母吗?背脊,三角形的宽阔的光滑的滋润的背脊!它终于压到了母亲的身上。皎洁的月光,映照出这不洁的一幕。这背脊属于你的父亲。你父亲如鬼魂般跟踪着我们。我们已经被遣返原籍。抄家时砸坏了的钢琴是我们惟一的财产。我们的土屋阴暗潮湿每雨必漏。可是你父亲居然也还是寻了来。母亲不能抵挡温情的诱惑。你父亲不捧鲜花了却总是送米送面送点心送给我练习本五线谱铅笔橡皮小人书。我们难以拒绝惟一的朋友,我们最终难以拒绝又一次将我们推下深渊的灾祸!
白瑜白瑜,我能原谅一切,但我不能原谅你父亲的逃离!他逃离时提着那只人造革的旅行袋,袋口的坏拉链上还留着我母亲手缝的针脚!他走向那辆他们回城去的大客车,步履虽然缓慢沉重但并没有一步停留。在车门口他站住了,他一定感到了我的目光。我躲在一棵大树后,恨不能把我的目光变成一对铁钩,拉住他,把他拉进我们的土屋,拉到我母亲的身边来。我怕失去他,我怕我的瘦弱的身子承担不了日后的艰辛,我怕我的临盆的母亲目力一日日不济的母亲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在人后以泪洗面的母亲不能忍受他的逃离,我太怕了!我小小的心里难以再盛下更多的屈辱和恐惧。我在大树背后盼望着他回过头来。他果真回过头来了!我们又一次四目相对。不再是那样的月夜,而是在熠熠的阳光之下。我不再是仇恨和嫉妒。我只有哀告和恳求。我用目光苦苦地望定他,拉住了他,求他向我走近一步。只要向我走一步就足够了。只要一步,我就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我甚至会喊他父亲!
父亲,不要抛下我们,帮我们走出沙漠,走出深渊,走出黑暗吧!可是白瑜白瑜,他没有走出这一步。这懦夫没有这勇气!他竟然回过头去了!他跨上了台阶!一步、两步,他进入了温暖整洁的车厢,向你们奔去了,向繁华的大上海、温馨的小家庭、雅洁的医院、高尚的救死扶伤的事业奔去了!他一去不返了!哦,右派崽子又是破鞋儿子,我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你能想象吗白瑜?你什么都不知道白瑜。但愿你以后也什么都不知道白瑜。你当你的研究生去白瑜。不要来沾惹我免得我因了积怨而伤害了你白瑜。我对歌仙子并未死心我期待着别来干扰我白瑜。我将以自身的努力来证实自身的价值证实你喜欢一个歌手并没有喜欢错白瑜。白瑜白瑜,命运为什么又要派了你来折磨我呵白瑜!不管你是为什么、或者说是命运为什么让我路辛如我母亲般跌入你白家的陷阱,把歌仙子送上“申江”舞台这条路,我路辛是走定了!
十七
田田的发作突如其来。按林林的推算,她起码还要再过三天,才到那个时候。林林没有把田田每逢例假便要发作的这个规律告诉路辛。临离金泾时,尽管匆忙得连自己的短裤头也忘了带一条替换的,但田田娘还是把他单独拉进小房间,千叮嘱万叮嘱,不要把田田的发作周期、发作时该怎样安抚她但又不抑制她的发作、什么时候才可以抑制她让她昏睡等核心机密说了出去。
“姓路的把我们田田当摇钱树呢!”田田妈说:“我费了多少口舌才让他们同意也收了你!要是让他们把什么都摸清楚了,他们还会留下你?把你辞退了,他们还不把我们田田折腾死?”
林林相信田田妈的话。到“申江”虽然不过三个礼拜,林林已经领教够了路辛的凶相和霸气。看他平时训练田田时的那种面无笑容毫不留情,跟电影里的工头书本里的资本家真没什么两样!也不知是无意的呢还是得了吩咐有意来套话,哈益华几次问过林林:
“田家女婿你难道也不明白歌仙子什么时候再次显灵吗?”
林林知道这只哈密瓜是路老板的贴心哥们儿,才不上当呢,每次都努力装傻,大不了让他“乡下人”长“乡下人”短地讪笑几句。“乡下人”?乡下人也有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亲人的本事!林林是在骑了三轮黄鱼车送田田回田林新村路家时,发现了田田的发作症状的。
要说起来,田田下午在排练场里就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她异乎寻常地合着方万里的舞步和老平头的节奏,在场子里踏着舞步。她仍然不开口唱,但嘴唇总在微微扇动。她的眼神不再发木,而是闪闪发亮,左右盼顾。路辛和哈益华马上发现了她的变化,在一旁注视着,并且不时轻轻商量着什么。报幕的白瑜也显然感觉到了。她抽排练的间隙为田田送上饮料,后来还匆匆走出大厅,匆匆返回时大大咧咧地拿着一包妇女卫生巾。林林一眼瞥见时曾以为是她自己用,心中暗笑这上海小姐真开化大方,现在看来,却是为田田买的!平时总爱坐在黄鱼车里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噜里噜嗦跟林林说个没完的田田,一下如换了一个人般闭紧了嘴巴。这是在她大发作前最常见的情况,林林心中清楚。林林使劲踩着车。他要尽快把田田送到路家,让她早点躺下休息。可怜的田田,又一次难关呵!
林林从田田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房门。路凌波在里屋问:
“谁?是辛儿吗?”眼神恍惚的田田一个激灵,
低语道:“辛儿?我是辛儿?”
她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沉重而缓慢,像路辛平时走路一样,将脚后跟重重地敲击在地板上。
“是辛儿呀!”路凌波迎了出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田田像路辛往常清嗓子一样,重重地咳了一声。
路凌波摸向厨房:“吃了饭没有?田田怎么还没回来?”
林林连忙上前扶住她:“路老师,是我们,林林和田田,不是路经理。”
“不是……辛儿?”路凌波疑惑地站住了,“我明明听到……不是辛儿?”
“妈!”田田冷不丁地以酷似路辛的声音唤了一句。
路凌波浑身一抖:“嗳,辛儿你——”
林林忙着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不是不是,是田田……她的病,发作了。”
田田嚼着牙根,面部表现一下变得跟路辛一模一样,冲林林咬牙切齿地低吼:
“跳起来!你是来干什么的?你以为是来当大小姐的吗?”
“天哪!”路凌波摇着头。
林林给田田端了凳子让她坐到饭桌前,又转身安慰着路凌波:
“没事没事,路老师你别怕,田田是文痴,不是武痴,她就是会学人家的样,别的什么都正常的,而且就这几天有点怪。这回不知道怎么搞的,学上路经理啦……”
路凌波怜悯地叹着气:“可怜……快吃饭吧,我做好了。”
林林为田田盛了饭,看她机械地吃了起来,嘘了口气,转身想走:“路老师,我去剧团了……”
“等等!”路凌波喊住他,“就这么让她发作着?不能带她去医院吗?不给她吃点药吗?”
林林苦着脸回答:“药,就在我身边……可是,不能给她吃呀……”
“为什么?”
“路老师,”林林抖着声音,“她……她一吃了药,就会睡过去,睡过去,一睡就是三四天……”
“让她睡,我会照应她的。”
“不行啊,路老师,”林林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们是拿了‘申江’的工资的。路经理给的工资够高的。我刚才一路骑着车就一路在想着,怎么说也应该让田田上台表演一回,不然怎么对得起‘申江’……也对不起你路老师呀……路老师你还不明白?田田只有在这几天里能唱,过了这几天,她就又跟平时一样,不肯开口,开了口也没有歌仙子的本事了……我,我怎么能马上让她吃了药睡过去,耽误了‘申江’的演出呀!”
他用衣袖胡乱抹了一下眼睛,走到门口,又扭过头来:
“我这就去跟路经理说,让‘申江’马上就开演……路老师你放心,田田绝不会伤人的!”
十八
路辛和哈益华闻讯赶往田林新村,一进门就惊住了:那田田一本正经地坐在开了盖的钢琴前,姿势酷似路辛。在胡乱地弹出一句不成调的旋律之后,她猛一回头,冲刚刚进门的路辛吼道:
“唱起来!看着我干什么?”哈益华张大了嘴巴,一脸哭笑不得。
路辛迈了几步刚想走近她,田田却一砸琴键,喊道:“没的事!你给我唱:快乐的星期天,嗨嗨嗨……”
那句“快乐的星期天”,是用了路辛的低音绝对准确地唱出来的。路辛又惊又喜,急转身冲坐于沙发中不发一言的母亲喊道:
“感觉!这感觉对了!妈你这回信了吧!歌仙子,真正的歌仙子呢!”
不等路凌波回答,他一把拉了哈益华就走:“出海报!马上演出!”
哈益华却冷静得多,在楼梯上提议道:“先彩排一下吧,谁知道她……她怎么个显灵法呢?演砸了可要臭遍整个上海滩了!”
白瑜终于拨通了华光医院的电话。
“爸你无论如何也要来!”她苦苦央求着,“你先别问我什么时候到‘申江’的,我晚上回家后原原本本向你汇报!你要相信你的女儿,真的,主要是为了那篇学位论文!次要理由?回来一定实说!对对,借了你那些书,都是为了那位病人。不说别的了,你就从你的科学研究出发也应该来看一看她!不错,再次发作!症状?你来看一看不就是最好的临床诊断吗?这是你的事业,爸爸!路辛?不用管他,我们今晚是彩排,团里每个人都可以拉亲戚朋友来观看,你完全可以不跟他打任何交道了!等你了,爸爸!”
老规矩,哈益华订了一辆出租车,去接路凌波。“申江”的承包人员是路辛,音乐顾问是他老母。每次彩排,路凌波必得到场作审定。路辛孝顺老娘,从来都是喊了出租车接送的。
车子到了大楼门口,哈益华让司机等一会儿,自己跨出车门准备上楼去。却不料迎面遇到了正仰着头在辨认着门牌号码的田阿根。
“你可来得正好!”哈益华高兴地带他上楼,“你女儿今晚正要演出,你一起来看看,还可以帮我们顾问顾问。”
“今天就要上台?”田阿根讷讷地,“按理……还要过三四天呢!”
哈益华注意地望了他一眼,本想追问下去,但一转念,当务之急是接了路凌波去,到剧场问他也不迟,也便不再多言了。见老头儿手上的蛇皮袋沉甸甸的,就顺手搭了一把。
“什么东西?跑单帮呀?”
“嘿嘿,青玉米,田田最喜欢了……”
“你倒挺宝贝这女儿的。”
“唉!”田阿根却只叹气,不接话。田田走后,非但他,连张丽珠、阿香、贝贝也一样,都又想念又担心。算算日子离她再次发作的时间不远了。张丽珠也沉不住气了,打发他来看一看。临走时张丽珠说,实在混不下去,把田田和林林叫回来算了,自己家开的饭店收入虽少,毕竟熟乡熟土熟人多,不会吃大亏的呀!
门开了,路凌波穿戴得整整齐齐地站着。田阿根手中的蛇皮袋咚地一下失手跌到了地上。尽管时隔二十多年,尽管此刻的路凌波衣冠楚楚整洁高雅,那时候的路凌波蓬头垢面病弱不堪,但田阿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田田的母亲、自己的养女的亲生母亲!
哈益华在介绍着:“路老师,这是田田的爸,正巧,从乡下来看田田,喏,给田田送青玉米来了……田师傅,这是路经理的妈,路老师。”
路凌波侧身让客进屋:“田师傅你好!请进请进!”
田阿根耳边响起的却是这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呼喊:“孩子,我的孩子……”
“进呀!”哈益华一手拖蛇皮袋,一手拖他,“进去看看你宝贝女儿住的地方!人家路老师心疼着她呢,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倒反把自己儿子路经理赶到办公室去住了……快看看,马上我们就去剧场,下面车子还等着呢!”
“不不!”田阿根直往后退,“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逃也似的冲下了楼梯。路凌波大睁着两眼,呆住了。
十九
白寅在剧场门口报了白瑜的名字,那把门的小伙子马上露出一脸笑容躬身请他进场,并且领了他直奔前排。白寅边走边左右观察了一下,全场不过三五十个人。他选定了第三排的一个侧座,坐了下来。从这里可以看清舞台,还可以顺便观察一下演员出场的后台。他要探究一下,这路辛是如何控制了那位大脑畸变患者,让病人为他的营业性演出效劳的。
灯光大亮,率先出场的竟是他的女儿白瑜。
她一身淡米色的套装,与其说像演员,不如说像个潇洒自信的公关小姐。一柱灯光跟着她,她落落大方地走到了舞台中间。
“朋友们,久违了!”她的声音和缓而饱含感情,“今天跟大家见面的,是一个崭新的、激进的、前卫的、站在流行歌舞前列的申江歌舞团!”
乐池里响起狂放的摇滚乐曲,震耳欲聋。观众席上有人喊好,有人在鼓掌。
白瑜的语调转为热烈:“我是小瑜。我跟大家一样,是流行歌舞的狂热爱好者、崇拜者、发烧友!我喜欢那力度,喜欢那奔放,喜欢那纯情,喜欢那完完全全的投入,喜欢那充分宣泄出来的喜、怒、哀、乐!朋友们,让我们台上台下一起鼓起青春的热情,全身心投入地欣赏我们的乐队献给大家的一组优美乐曲吧!”
有人在欢快地长嘘和叫好。白寅却皱了眉头。他不习惯女儿用这样煽情的语调和新潮派的语词说话。这不合她的身份,他想。
他向台侧望去,看见了路辛和哈益华。他们俩全神贯注地盯着白瑜,没有发现他。他也不想让他们发现,悄悄地又移动了一下座位,把自己隐藏到了更暗一些的角落。
可是他刚一安放好了自己的身躯,目光却接触到了头排正中的一个身影。
凌波!是她!
一刹那间,他简直想夺门而逃或者想遁入地下,他无颜见她。
但很快他又想起来了,她瞎了。是的,她失明了。早在一个月前,在华光医院的走廊上,他们交臂而过,她大睁着两眼,却看不见他。她是由她的儿子扶着走路的。
他不由自主地嘘了口气。
他定睛注视着她的侧影。
她的头发花白了,但依然浓密。
她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微微侧着头。
她干什么都是这样:“全身心投入”,对,可以用小瑜刚才这个词。
她第一次到华光来就诊时,就是以这样的姿态,全神贯注地听着几名会诊医生对她的眼疾的分析。她那时多么年轻和美丽!她走出诊室后,带走了自己的心。她的地址,是从她的病历卡上找到的。
她那时还在音乐学院附属中学任教。她一个人带着遗腹子小辛。生活虽然艰难,但她并没有对生活丧失信心。她在课余坚持着练琴。她弹着那架施特劳斯钢琴时,也是这样微微倾着身子,侧着她那黑发浓密的头,全神贯注。
她严格地训练着自己的儿子。六七岁的娃娃,垫了一条厚毯子坐在琴凳上。她倾听着他的弹奏,从不打断他,却把他每一个小小的错误都记住了。一曲终了时她细细指导他,她对儿子寄托了多大的希望呵!
后来她突然拒绝见他,几次把他关在门外。他不能不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再去纠缠她。可是命运却在几年之后,又把他牵向了她。她被“扫地出门”,赶到奉贤原籍;他被命令去“五。七干校”劳动改造,而那干校正在她任教的乡村小学旁边。他扛了锄头去上工,不意间从破敝的教室的没有了玻璃的窗口见到了正在弹着一架破风琴的她。不过一二十个乡下小孩子坐在高高低低的桌椅前,她却在全神贯注地为他们弹奏着《大海航行靠舵手》。他只不过瞥了一眼,就从那侧影认出了她。
她栖身的小小的土屋,成了那一年里他寻求安慰寻求温暖寻求休憩寻求快乐的安乐窝、伊甸园、福地和港湾。
她侧着头倾听他喋喋不休的对医院工宣队和造反派的抱怨;
她侧着头让他检查眼球,温顺地按他的吩咐左右转动着大大的眼球,一直到他再也按捺不住而把嘴唇压了上去;
她侧着头为他缝补了被扁担磨出来和被镰刀扯出来的衣裤上的破洞;
就连在那令他恨不能全身心都融化在她身上的销魂时刻,她也是这样微微侧着头,温和地吻着他的耳朵、脖子和嘴角。
他永远记得那一次批斗会。坐在泥地上的他只跟垂头站在台上的她对视了一眼。她被迫弯着腰,艰难地微微侧过头来,黑黑的双眼深深地注视了他一刹那。没有怨,没有恨,只有一种暗示,那就是:无论是谁,都不会从她的口中,听到她所怀孩子的爸爸是谁!她的脸上有伤痕,她的衣袖被扯烂了,她的脖子上挂了一双破鞋!可是她的面容是如此平静,平静得令白寅再也不敢抬起头来!不是没有再去过土屋。可是那门再也不向他开启了。
二十
敲过门。小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