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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待遇-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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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国富已经听出金部长话后面的意思。按原来组织上的意图,冯国富是有重用的,如今不但没得到重用,连常务副部长的位置也保不住了,那么做个顺水人情,将组织部的小车送他,也算是对他的安慰。冯国富心头沉重起来,禁不住暗自嗟叹道,已经轮到要人来安慰了,看来你确实不中用了。
  怕冯国富还有顾虑,金部长又说道:“为不增加政协那边的负担,人车归你用,开支仍由组织部负责。至于以后是不是将手续办过去,都由你来定。如果哪天你有了新车和更好的司机,将红旗和小曹退回来也无妨。”
  金部长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冯国富不好再推辞,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做人的工作是组织部长的特长,金部长又将小曹喊到冯国富面前,说:“小曹我已跟你打过招呼,这几年你跟冯部长跑得多,彼此非常合手,现在他要去政协高就了,那边领导多小车少,组织上安排你继续给他开车,你要精心为老领导服好务,就当他还是咱们部里的常务部长。”
  小曹点头如鸡啄米,说:“请金部长放心,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不辜负组织期望。”
  说得金部长笑起来,望着冯国富道:“看到了吧,小曹多么有组织观念。”冯国富也笑道:“看来我也得学学小曹,人离开了组织部,组织观念不可丢。”
  小曹确实已跟随冯国富多年。当年在楚宁县做组织部长时,给冯国富开车的是一个姓吴的年轻司机,很合冯国富心意。冯国富调到市里后,一度想将小吴带过来,只是担心影响不好,才改变了初衷。刚好市军分区政委的司机小曹转业,政委参加常委会议时,托杨家山帮忙落实单位,杨家山顺便推荐给了冯国富。部队首长的司机综合素质都挺不错,小曹跟了一段,冯国富觉得他不比县里的小吴差,很快就喜欢上了他。做领导的都一样,喜欢谁,谁就会走好运,两年多时间,冯国富就将小曹转了干。最近又在酝酿他提副科的事。让冯国富感到后悔的是,小曹的事还没来得及办妥,自己就要离开组织部了,只怪自己动作慢了半拍。
  不过让小曹继续给自己开车是金部长的意思,金部长自然会考虑小曹的职务问题,这才让冯国富稍稍心安了些。
  彼此有层这样的关系,又是金部长做的决定,小曹的服务也就仍像从前一样,尽心尽力。早上七点四十五左右,小曹就将车开进冯国富夫人单位水电局楼下坪里,按上两声喇叭,告诉领导,车已到达。然后掉好头,扯下车钥匙,准备下车。这也是多年的习惯了,每次小曹都会跑到楼道口去迎候领导,帮忙拿提包,开车门。
  可这天早上,小曹才停稳红旗,冯国富便已出现在车旁。小曹有些紧张,忙去看车头的时间,说:“冯部长,今天我没迟到吧?”
  冯国富这才察觉自己有些反常。
  其实这并非冯国富有意为之,完全是下意识行为。过去没听到喇叭叫,冯国富是绝对不会动身下楼的。世上从来只有车等领导,没有领导等车的理。领导总得有个领导的样子吧。可这天早上不知怎么的,才过七点,嘴里的早餐还没完全咽下喉咙,冯国富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困兽般在屋里绕起圈子来。绕上几圈,便失去耐心,提包出了门。惹得夫人陈静如在后面笑道:“看你迫不及待的样子,是不是政协有老相好在等着了?原来在组织部上班,你好像从没这么积极过。”
  来到楼下,见车没到,冯国富一看手表,还不到七点半,离两人遵守了多年的时间还差一刻多钟。冯国富摇摇头,无声地自嘲起来:你也太性急了点,好像有人会抢走你政协副主席交椅似的。
  原来是人的位置不同了,心态跟着发生了变化。过去身为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小曹是手下职工,他开车接送你上下班,是他的工作,稍有怠慢,那是他工作失职。现在他已经不是你手下人,彼此不再存在工作关系,他开车接送你,主要是金部长有吩咐,同时也是看在过去的情份上,你哪里还好意思摆领导架子?
  坐个车子,还得别人施舍,并动用过去的感情,确实已是权威扫地。
  冯国富真想转身上楼,像过去那样,听到小曹鸣响喇叭再下来。转而又自我批评道,这又何苦呢?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死要面子,是不是也太虚伪了?
  好在小曹的车很快开了过来。
  冯国富提醒自己,不要操之过急,等小曹下了车,走向楼道口,再喊住他,让他开了车门,你上车也不迟。可又有些担心,如果小曹不下车到楼道口去迎接你呢?或者说迎住你,不给你提包,或给你提了包,却不给你开车门呢?那你不是自讨其辱么?你已不是常务副部长,小曹还能开车来接你,够给你面子了,你有什么理由像过去那样要求小曹?
  冯国富这么想着,小曹的车已掉好头。可车还没完全停稳,冯国富就心存感激,几步奔过去,自己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赶到政协,时间尚早,院子里还没几个人。只有刘秘书长先到了,见冯国富坐的还是组织部的车,过意不去,忙走上前来,说:“政协条件太差,冯主席都是政协领导了,还让您坐组织部的车。”
  “组织部的车和政协的车都是车嘛。”冯国富跟刘秘书长握握手,又低头对车里的小曹说:“组织部那边如果有事,你只管过去,我要出门,再打你电话。”
  小曹说:“组织部那边不会给我派工的,我就在这里待命。”
  “司机班里还有副多余的桌椅,就算是小曹的了,以后小曹就在那里休息,或跟你的哥们下棋打牌吹牛皮。”刘秘书长说着,刚好行政科长也上班来了,便把小曹交给了他。这才陪冯国富上了三楼,打开东头一间早就准备好的办公室,将他请进去。
  办公室设施挺不错,老板桌椅,红木沙发,漆得光可鉴人的榉木地板,装修得豪华气派的墙壁,电脑和传真机等现代化办公设备也一应俱全,比组织部那边强多了。冯国富经常到单位去考察干部,发现没什么实权的部门,格外讲究门面,职工福利可以不给,办公场所却总是弄得富丽堂皇,倒是大权在握的单位,注意力不在门面上,办公条件能凑合就行。这有点像长相平平的女人,由于缺乏自信,热衷涂脂抹粉,天生丽质的女人相反可以不施粉黛,甚至素面朝天。这也许是人之常情吧,死要面子的人往往没什么里子,有里子的人则底气十足,并不在乎面子。
  刘秘书长却还要说:“条件有限,还请冯主席多多包涵。”冯国富说:“这样的条件还有限,那还到哪里去无限?”刘秘书长说:“冯主席真幽默。政协没啥实权,要个钱不容易,哪像市委那边的部门,想用钱,发句话就是。”
  冯国富不怎么了解刘秘书长,不便多说什么,只是笑笑。
  刘秘书长却兴犹未了,继续说道:“冯主席一定听过这个说法吧?市委要钱一句话,政府要钱自己拿,人大要钱就立法,政协要钱跑烂胯。”
  冯国富忍不住笑了,拍拍桌上电脑,说:“这不是钱是什么?”刘秘书长说:“这都是有钱的委员们赞助的,包括地板和墙壁,也是做建筑包头的委员免费给咱们搞的装修。”冯国富说:“有钱的委员做坚强后盾,咱们也就用不着跑烂胯了嘛。”
  这么好的办公条件,在里面呆着自然舒服。可办公条件再好,没什么公可办,也不是滋味。想想呆在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位置上,办公条件比这里差得多,却时时有人找,天天有人求,坐着被人缠,站着被人堵,走着被人追,一张张热脸直往你的冷屁股上帖,好像没有你,地球就会停止转动,或至少会转得没那么平稳。此时坐在这宽敞阔气的副主席办公室里,却谁也记不起你来,鬼都不肯上门,仿佛年老色衰的弃妇,当年五陵年少争缠头,如今门前冷落鞍马稀。
  最难受的还是每天快下班这段时间。此时冯国富总是习惯性地站起身,缓缓朝门口走去。就要去拉门把了,又垂下手臂,一副似有所失的样子。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有些不太放得下。想了一阵,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
  掉回头去,一眼瞥见桌上的电话,才意识到是它一直没有动静,而此刻它是最不应该保持沉默的。那些请吃请喝请玩的催促电话该打进来的,都会在这个时候打进来。还有腰里的手机,以前一到临近下班,就似笼子里的蝈蝈,叫得最欢,如今竟也那么沉得住气,毫无响动。冯国富心生疑虑,是不是忘了开机,或是政协这个地段信号不够。掏出手机一瞧,不用说是开着机的,而且视屏上有显示,信号和电力都足得很。
  直到这时,冯国富才晃然觉悟过来,自己已不是过去的冯部长,而是现在的冯主席,你的电话和手机再不可能那么热闹了。他摇摇头,无声地自责道,冯国富啊冯国富,你的屁股已经换位,怎么脑袋还老换不过来呢?
  其实冯国富大可不必责怪自己,谁都一样,屁股换位容易,脑袋换位难。尤其是刚从权力核心部位退出来,总得有个适应过程。
  慢慢冯国富就想得开些了。寂寞让他思考和自省,让他对权力进行重新审视。忽想起沈从文先生说过的话,要相信智慧,不要相信权力。当年初闻此言,冯国富还在心里暗自冷笑,觉得这是文人的酸葡萄哲学,如今想来,是自己浅薄了。智慧是自己的,权力却是别人赋予的。有予就有夺,别人的东西,给你就给你,拿走就拿走,这是人家的自由,你无话可说。可叹的是过去自己只想着如何去拥有权力,如何将小权变成大权,几乎没去想过权力也有失去的那一天。
  那么明白权力也会失去,是不是也算智慧呢?冯国富暗想,原来拥有权力需要聪明,而放弃或失去权力更需要智慧。
  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慢慢冯国富便适应了这种孤寂。他不再整天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偶尔会到各委室去窜窜岗,和大家说说话。见他进得门来,大家都起身跟他打招呼,请坐端水,客客气气的。冯国富体会得出,这种客气是真诚的,却不够份量,并没有期待中的下级对上级的仰视和敬畏。
  还有人大大咧咧跟他开起了玩笑:“我们还没来得及去拜访领导哩,想不到领导密切联系群众来了。”
  本来是句平常话,冯国富却暗自一惊,心想现在时兴密切联系领导,谁还会密切联系群众?不觉悲哀起来,自己下到委室里来,原本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你几时见过下级部门没去找上级领导,上级领导相反先来找下级部门的?你自己先低视了自己,别人当然不会仰视和敬畏你。
  这大概就是群众密切联系领导和领导密切联系群众之间的区别,群众密切联系领导,群众在低处,领导密切联系群众,领导的姿态也就会低许多。
  第三章
  惟有文史委虽划给冯国富分管,因远在五楼,还没来得及去密切联系他们,委里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周英杰主动进了冯国富的办公室。
  这周英杰算来是第一个主动上冯国富这里来的下级。冯国富因此心生感激,恨不得搂过他亲上一口,以示大谢。不过多年的官场历练,冯国富早已城府在胸,喜怒不容易溢于言表,只是不动声色地望着周英杰,淡然道:“我正要到文史委去拜码头呢,想不到周主任先上门来了。”
  周英杰以为冯国富怪他来访得迟了,脸上红了红,赶紧解释道:“近段正在编印委里内部刊物,又排版,又校对,天天泡在印刷厂里,因此冯主席主政政协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来得及向您汇报工作。”
  终于有人用这种谦卑的口气跟冯国富说话了。还用了“主政”这么个动听的词汇,好像这里有好多政可主似的。冯国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的目光还停在周英杰脸上,说:“你手上拿着什么好东西,可否让我见识见识?”
  周英杰这才想起事先准备好的来访领导的借口,说:“这是刚印刷出来的刊物,我就是来送领导过目的。”双手将刊物递上。
  这是一册三十二开的诗词楹联内刊。
  政协的委室都是正处架子,人却不多,一般三到五个的样子。文史委原有三人,老主任退休后,也就剩下周英杰和一位姓李的科长。周英杰原是学校里的老师,别看年纪不是很大,却喜欢写些诗词和楹联,那年文史委成立诗词楹联协会,就把他调来主办诗词楹联内刊。架子大人员少的地方,提拔起来快,没几年周英杰就从副科长到科长,一晃又做上了副主任。老主任退下去后,他又是最好的主任人选,只是副主任任职时间太短,没这个资历,暂时还带不上主任帽子,只能主持委里工作。
  冯国富随手翻翻刊物,说:“文史委的工作挺有意思嘛,吟诗对对,又风雅,又文化。”周英杰说:“文史委嘛,顾名思义就是与文和史打交道的。听说主席们已重新分工,文史委归冯主席分管,跟文史工作接触多了,冯主席就会清楚,楚南是个很有历史和文化积淀的地方,能诗善对的人不少,咱们的诗词楹联协会就有五六百会员。”
  在冯国富印象中,诗词楹联是早已过时的文体,想不到还有这么多人乐此不疲。便问道:“队伍蛮大嘛,都是些什么人物?”周英杰说:“什么人物都有,主体是上了年纪的国家干部和大中小学老师,还有一小部分文化不低的工人和农民。”
  冯国富暗想,如今哪个退到后台的领导,不是诗人画家或书法家?自己已远离权力核心,做上政协副主席,又分管文史工作,以后看来也得跟这些诗家词人学学作诗弄对,以此打发时光。于是饶有兴致道:“今后我也拜周主任做老师,教我些平平仄仄的招数,好跟大家唱和唱和。”
  领导有这么个姿态,周英杰自然很高兴,说:“冯主席谦虚了。我早知道您文人出身,过去因为公务繁忙,抽身不出,现在来政协做领导,时间相对好安排些,如果有意,肯定出手不凡。”冯国富摇头道:“什么文人出身,不过跟公文打了一辈子交道,真要写诗词做对联,恐怕不容易从过去的思维定势里走出来。”
  周英杰说:“不会的,以冯主席的悟性,入道肯定会很快。”
  冯国富并不是说着好玩的,以后的日子里,还真地钻研起诗词楹联来。还不时找来周英杰,跟他讨论心得。冯国富觉得诗词讲究多,对仗平仄词牌什么的,不太好把握,楹联只上下两句,也许容易些,要周英杰先教他作对联。
  其实楹联看上去只有两句,讲究也不少。当然对于文史委来说,冯国富这个分管领导有心学作对联,确实不是坏事。周英杰于是鼓励道:“冯主席的想法很有道理,先作好对联,打牢基础,以后再学诗词,就不难了。这样吧,我给您找本蒙学册子读读。”
  周英杰说的蒙学册子,就是《声律启蒙》,旧时曾跟《三字经》《百家姓》《增广贤文》等幼学读本一样家喻户晓。冯国富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等他们到了读书年龄,这种读本已当做毒草,被扫地出门,接触也就不是太多。然而从周英杰手上接过这本《声律启蒙》,翻到第一页,才云对雨雪对风地念上两句,冯国富就笑起来,说:“这几句我倒还有些印象,小时候父亲常逼我念诵,只是不知是什么《声律启蒙》。”
  接着冯国富就当周英杰面,背过双手,仰了头,背诵起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冷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
  周英杰乐了,说:“冯主席有这个功底,还愁对联做不好?”
  冯国富说:“什么功底!小时贪玩,也不肯虔心向学,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句,其余便再也不肯背下去了。”
  “背得这几句,也已了不起了。”周英杰说,“我冒昧问个问题,这本风行了三百年的读本,其作者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冯主席知道么?”
  冯国富摇摇头,说:“像《声律启蒙》和《三字经》《百家姓》《增广贤文》一类的读物,又不是聊斋或红楼,也有作者的?”周英杰点头道:“当然有。这本《声律启蒙》,其作者名叫车万育,号鹤田,为清康熙年间进士。他不是别处人,就是咱楚南人。”
  这让冯国富感到很是惊讶。他怎么也想不到,楚南人竟然也能写出《声律启蒙》这样的妙书。心里暗想,自己如果做不好对联,真愧对这位家乡先贤,枉做回楚南人了。
  冯国富忽觉得没白来政协做这个副主席,如果还呆在组织部,天天为俗事所缠,又哪里知道,楚南这方水土还曾养育过朱万育这样了不起的才子?
  从此只要有空,冯国富就捧着这本《声律启蒙》诵读,兴致勃勃的样子。浅吟低诵之际,总忍不住将头昂起来,喝醉酒般摇着晃着,仿佛鲁迅三味书屋里的老先生。
  这天冯国富又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捧着《声律启蒙》,临窗而诵。诵到“香对火,炭对薪,日观对天津。禅心对道眼,野妇对宫嫔。仁无敌,德有邻,万石对千钧。滔滔三峡水,冉冉一溪冰。充国功名当画阁,子张言行贵书绅。笃志诗书,思入圣贤绝域;忘情官爵,羞沾名利纤尘。”不禁顿生感慨。想这本册子,名曰《声律启蒙》,音韵铿锵,词藻华丽,却远不止于声律,可谓思接千载,内容广博,含义深远,蕴涵了不少人生的大仁大义,大智大慧,大悲大悯。冯国富每每掩卷体会,但觉意味绵长,无以释怀。
  正在叹惋,闻得有人敲门,冯国富只好放下册子,回到桌前,说了声请进。
  门开了,原来是周英杰,身后还站着一位中年男人。
  冯国富重又起身离座,将二位让到沙发上。周英杰将中年人介绍给冯国富,说是佛教协会秘书长朱崖先生。
  冯国富立即笑起来,眼望朱崖,朗声诵道:“河对海,汉对淮,赤岸对朱崖。鹭飞对鱼跃,宝钿对金钗……”
  周英杰有些意外,说:“《声律启蒙》到冯主席手上的时间并不长嘛,竟已烂熟于心,连朱秘书长的大名都能对号入座。”
  “不是冯主席对号入座,是我的小名确实出自于冯主席刚才所吟的对句里。”朱崖很是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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