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之侯-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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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断的面貌。
而那些身穿军装的年轻的日本兵中,也许恰恰就有那么几个,是从那岛国的茶乡而来的;也许他们中,不久前就有人曾经当过茶农。否则,你何以理解他们看见这片茶园时的惊讶而又愉悦的心情呢?他们抽下了他们的军刀,搁在茶蓬上。这一片中国茶园,在那些远在异乡的年轻的刽子手看来,又是何等赏心悦目啊——和故乡的茶园真的是一样的郁绿,一样的生机勃勃呢!天空苍白,下着微雨,那是令人生发怀乡之情的天空啊。其中一位年轻的日 本士兵,突然手握战刀,面对茶园,深情地高歌一曲起来:
立春过后八八夜,满山遍野发嫩芽;
这首来自日本本土茶乡的茶曲《摘茶曲》,渗透着日本民歌中那种特有的悠扬的忧郁。
而当这个离开本土多日的年轻的日本士兵才引吭高歌了两句之后,另外几个士兵竟然立刻就热泪盈眶了——他们立刻就和他们的同伴一样手握战刀,面对茶园,放声高唱:
那边不是采茶吗?红袖双统草笠斜。
今朝天晴春光下,静心静气来采茶。
采啊,采啊,莫停罢!停了日本没有茶。
一曲唱罢,他们中就有人摘下了几片湿淋淋的老叶,含在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快乐地说:“啊,支那的茶叶,怎么和我家乡佐贺县神崎郡的茶一样啊?”
那年轻士兵,就同样快乐地把脸抬向中国的多雨的冬日天空,说:“你家乡的茶,怕不就是从支那而去的吧?”
“胡说!”另一个就立刻吼了起来,“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从我们大和民族自己的土壤里生长的。只有支那人,才会从我们日本人手里偷盗!”
那么说着,他举起刚刚杀过人的军刀——现在没有人可以杀了,他们就开始劈斩着冷若冰霜的中国杭州西郊的茶蓬——他们要在茶园中劈出一条路来。
也许那把面孔朝向天空的日本兵,那说着茶是从支那而去日本的日本兵,对他的同伴们的武断,并不很以为然。也许他比那几个正在茶地里乱砍的士兵,更具备一些学识。也许他模模糊糊的有所知道,佐贺县神崎郡的茶,正是八百年前的日本茶圣荣西,从中国天台山带回去的种子培育而成的呢。
然而,由于他的视野的局限;他那种岛国人被孤守一处时产生的盲目的夜郎自大;他那来自乡间的有限的教育——关于他对中国人的了解,大约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此,他就不可能知道,这里,中国的浙江,中国的东南一隅,中国黄金海岸中的某一段优美曲线的所在,是他们的茶圣荣西两次朝拜的圣地。
荣西的第一次入来,是中国宋王朝的宋孝宗乾道四年,也就是公元 11 68年,高僧荣西,也就是日本人所尊称的千光国师,自4月从中土的宁波上岸,历时五个月,经四明山、天台山,在参拜了育王山广利寺、天台山万年寺等名寺之后回国。
而荣西的第二次入来,则已经是在十九年之后的宋孝宗淳熙十四年——公元1187年了。
那一年,他已经四十七岁,作为一名僧人,亦不可以说是资历不深了。因为什么原因他对中土依然有着这样深远的依恋呢?仅仅是佛禅吗?就在那一年,荣西经当时的宋王朝京城临安——也就是今天,大日本皇军用军刀杀进的杭州城——入天台山万年寺,拜中国的高僧虚庵、也就是怀敝禅师为师。
然而,当高僧荣西双手合十、口诵阿弥陀佛、拜倒在天台山的罗汉堂前时,即便已经法力高深,也不会预感到八百年后、他的民族进入中国的这样一种铁血方式。因此,他于四年后的1191年回国时,还因为茶禅一味而带入了世上最温柔的草木——那诞生在中土腹地而又在中国的广差土地生长、包括在天台山茁壮生长的和平之饮——茶的种子,并把它播撒在日本国博多安国山圣福寺及脊振山的灵仙寺。
今天,在这些杀人放火的日本军人中,不是恰恰有着从安国山和脊振山而来的年轻的茶农吗?他们中或许还有人亲自读过荣西为推广这种由中国茶叶所制作的饮料而撰写的《吃茶养生记》;他们中甚至还有人,在穿上军装之前,乃是茶道中人呢!那曾经习练过无数次的一招一式中,有着八百年前的荣西的心血——正是他传播了中国宋代各大寺院中僧侣讲经布道的行茶仪式,从而丰富了日本饮茶艺术的发展啊。
那些曾经虔诚地捧着茶碗的日本青年的手——在那些手的灵巧庄严的动作中,依稀还有着中国古代僧人的手的动作的痕迹——恰恰就是这些手,今天却在中国、在荣西高僧屏气静心走过的天堂茶园,举起了枪和军刀。
彼时,在中国西郊灵隐寺不远处的接近了茅家埠的茶园中,我们的刚刚从灵隐寺火劫中脱逃而出的杭州忘忧茶庄的幸存者杭嘉草,她什么也不知道地京绕在这片茶园。她是这样的神情恍格,目空一切。而与此同时,她却能够闻到她的家族中的人们在这里留下的气息——茶蓬下的气息。她轻轻地蹲在地上,一株一株茶蓬地摸索过去。她在想像中笑了,她以为儿子正藏在哪一株的茶蓬之中。她甚至以为儿子变成了一株茶。因此,她一边轻轻地移动着茶蓬的枝权,一边轻轻地说:“出来,出来,出来……”
茶蓬的心子中,便有一只因为害怕着那些杀人放火的人类而躲藏着的鸟儿,在经过了嘉草这样温柔的呼唤之后,误以为自己是虚惊一场。因此,这只中国的鸟儿,就因为不好意思和为自己的胆怯而掩饰,它扑出了茶蓬,朝嘉草还咯咯咯地笑了几声,又例过头去看了看初冬的微雨的苍白的天空。“茶蓬固然是最理想的栖身夜床,但作为一只鸟儿,毕竟还是在天空上自由飞翔最好啊!”它这么想着,便展开了翅膀,先绕着那几株棕们树飞了几圈,然后,就向着西湖的方向,直冲天空而去了。
而此时,那名因为支那茶和日本茶被同伴抢白了几句的日本青年士兵,心里正有些无聊。
刚刚进行过大烧杀的人,那残存的杀欲平息下去,还得有个过程。因此,那只展翅飞翔的鸟儿便给他提供了目标。他不假思索地举枪向天,“膨”的就是那么一枪。
鸟儿显然是被大大地吓了一跳,但它已经飞远了,这是一次极其侥幸的死里逃生。
枪声却惊动了正蹲在地里寻找亲人的嘉草。她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目光愣愣地看着枪声响起的地方。
那个扫兴的日本兵,正因为自己的枪法不准而沮丧着,突然见到远处茶蓬里冒出半个身子。再一看,竟然是个年轻女人。他放下枪,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边笑边朝嘉草走去。走着走着,他开始疑惑了。他不明白,这个中国女人,为什么看见他们,不但不躲,还朝他们笑。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样子,还那么理直气壮,嘴里还吃喝着什么——出来!出来!
日本兵不知道什么叫“出来”,但中国女人对他毫不害怕的样子,看了让他相当生气。
一生气,他就习惯性地端起了枪。由于这个举枪瞄准的动作过于地下意识了,所以,直到这时,他还没有想过,枪口面对的那个人,他到底是要她死还是要她活。然而,这个中国女人直到这时候还对大日本皇军的枪口毫无知觉,她依然站着,并且她依然还在笑——突然她不笑了,她显出生气的样子,叫道:“出来!出来!我同你一道去!”
日本兵对这个中国女人的行为终于不耐烦了。他顺手就是一枪——管她是死是活。只听那女人尖声地叫了起来,然后,远远地倒入了茶蓬。
日本兵和周围的同伴们,此时都笑了起来。她被枪打中时发出的声音,正是这几个月来,他们在中国土地上对所有的中国平民百姓开枪时从他们嘴里发出来的最熟悉不过的惨叫声。
证明了这一点,那日本兵才解开了刚才和同伴发生的那一点点的小芥蒂。现在,这片茶园已经不能引起他们的什么兴趣了。既然在这片茶园里,已经有中国人倒下,这就是一片已经被扫荡过的被践踏过的土地了。因此,这一支小分队,哈喝着,笑着,跳着,唱着,践踏着龙井茶蓬,朝九里松向东、一直向玉泉方向而去了。
鲜血,正从杭家女儿杭嘉草的左肩上,泊泊地流淌下来。刺骨的疼痛使她骤然清醒,又骤然糊涂。一开始,她像常人受到重大袭击时一样,被鲜血吓了一跳,然后,剧痛便开始使她忍不住地倒地打起滚来。这江南柔弱女子的鲜血,就东一片西一片地沾 在茶蓬上,沾在那些铁绿的老叶上,甚至,沾在了那些洁白的清 香的茶花上了。
西湖边长大的女子杭嘉草,她的命,本是像茶花一样平和宁静的,像茶花一样祥和幽雅的。这样的空谷幽兰般的妙人儿,命 运却要注定她来与铁血相拼,让她生离了儿子,死别了丈夫—— 在茶园中痛苦呻吟辗转。她的声音很快就从惨叫转变成了低吟。几 阵昏厥之后,她坐了起来。她突然清晰地以为,她的儿子,她的 白孩子忘忧,是被刚才那群扛枪的人给带走了。这么一想,她就 急火攻了心,她就挣扎着站了起来,而她的血,也就立刻沿着臂 膀往下滴。那么歪歪斜斜地、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两旁蹲着的 茶蓬都心痛地为这茶的女儿掉泪,只恨了没有手去扶她一把。那 些沾了血的茶蓬,就用她们的枝叶搀扶着她,做了这无依无靠、受 苦受难的女子的临时的依靠。
这么走了一段路,嘉草想是突然明白了一些,不能让血再这 么流下去的了,否则我的孩子看见了可就得害怕。这么想着,她 竟也心智清爽了几分,就停住脚步,用那只不曾受伤的手,从裤 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毛巾,然后,她靠在茶蓬上,用她的那双已 经迷糊了的睁不开的眼睛,在茶蓬上寻找着嫩叶。这是什么时节 啊。几乎所有的茶叶都是果绿呆绿的,没有一片可以做了包扎茶 人伤口的绷带。嘉草想了一想,干脆就用嘴去摘下了一朵朵的小茶花,嚼碎了,吐在毛巾上。嘉草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可以拿来作为药的。或许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是想起了当年她曾经用茶水为她的心上人儿林生洗伤口的往事来了。因此她口中不停地哺哺自语:“我同你一道去,我同你一道去!”这么想着,她就一边着急地为自己包扎起伤口来,一边往前方看——那边,还能看到那些把我忘儿给带走的人的踪迹。赶快,赶快,赶快追上他们,向他们要回我的儿子忘忧。再不追上去就来不及了,再不追上去,我的孩子,就要被他们永远地带走了,像我的林生一样,永远也看不见了。
现在,那一群日本兵也已经注意到,远远的,在他们的身后,跟着那个半死的跌跌撞撞的中国女人。看来这个女人确实是疯了。他们一边半倒退地往前走着,一边时不时地回过头来,朝那女人随意地开枪。子弹落到茶蓬上,把那些老茶枝打得骤然飞扬,僻里啪啦翻在半空中,又重新落下来。那女人却好像对周围的险象环生一无所知,她始终处在一种置若罔闻之中,光天化日之下就让自己成了一个人靶子。
翻上了那一条去玉泉的小山岭。这群日本兵回头看看,女人不见了,想必是死了。日本人就笑了起来,叽叽咕咕一阵,那意思是说,还有打不死的中国人?这倒是让他们开了眼了!
这么说着,他们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靠着初冬的几株大玉兰树,他们美美地抽起了纸烟。
他们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就有些困了,毕竟又烧又杀地几天几夜了,杀人也是个累活儿嘛。他们就把帽子拉了下来,在微雨的玉兰树下,在玉兰树大叶子的案意李霞的雨打之声中,微微地睡去了。他们要在这短暂的行军小想中,和远在日本列岛上的亲人们团聚呢。
还是那个比别人更多一点头脑的年轻的日本士兵,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那么一点不踏实。在那个短暂的梦里,先是除了一片火光,他什么也没有梦见;后来他就梦见他刚才路过的那个茶园,周围都是火光,都是火光,就这一片绿色,在火光中显得格外之绿,烧不焦的绿色。然后,他就看见刚才的那个中国疯女人,她全身血淋淋地站在他面前。他朝她吼叫,她置若罔闻,他朝前走一步,那女人就朝后退一步,他朝后退一步,那女人又朝前走一步。他大怒,一阵连发地开枪,子弹在她的身上开花,鲜血像泉水一样地溜溜地往外流淌,甚至于她的眼睛,她的鼻孔,她的耳朵,都在向外涌血。
然而,这女人尽管已成血人,却依然平静地站着,不倒下。这种要死不死的样子,弄得他火冒三丈,他终于叫了起来:“八格牙鲁,你要于什么?”
然后他竟然听见了那女人的声音,她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伴着一股鲜血,她说:“我要同你一道去!”
那来自茶乡的年轻的日本士兵在极度的紧张中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他吓得一下子张大了嘴巴,他的细长的眼睛也吓得惊斜了上去——他看见那女人——她血淋淋的,比梦中看见的还要血淋淋,她就站在他面前,她的眼睛,冷静而又疯狂。士兵呆呆地轻声地问:“你要干什么?”然后,他听见那中国女人轻轻地张开了嘴,鲜血,立刻就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她说了一句中国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这次,那个士兵突然听明白了她的中国话,她说:“我要同你一道去!”
年轻的士兵,有那么一刹那,真的是有一种被恶魔缠身的感觉。年轻人害怕了,这是他登上中国大陆之后,在他杀了许多中国人之后的第一次的手软。但是这种瞬间的手心出汗立刻被他的同伴们的醒来阻隔了。他敏感的心,一下子就发现他的战友们正用一种从来没有的目光看着他——他怎么可能不被激怒呢?由于这个中国疯女人,这个一身血糊糊的中国疯女人,他的胆怯,竟然有可能被他的同伴们发现——这是何等的屈辱!年轻的日本士兵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片刻从半人半兽变成披着人皮的完全的野兽,他大吼一声,跳了起来,拔出军刀,亮闪闪的,朝那女人的背上砍去。那女人再一次惨叫起来,又再一次地倒下了。
这一次,日本士兵不再为这个中国女人的惨叫而欣慰了,他们几乎人人都愤怒了——太过分了,他们想,一粒子弹就应该去死的支那人,竟然打了无数粒子弹也不死——太过分了……
为了表示他们对他们的年轻同伴的同情,使他尽快地从刚才那个场景中摆脱出来,这群日本兵翻过了青芝坞,来到了玉泉鱼乐国。
玉泉寺的长老们早就离散逃难去了,这里就没有了一个人。那些日本士兵,一个个地坐在木栏杆前,把他们的半个身子趴了出去,七嘴八舌地说着关于大鱼的话。在他们看来,这么巨大的鱼儿,怎么是可以在支那生长的呢?为什么,他们大和民族却不曾有让他们看到这样美丽大鱼的地方呢?那个年轻士兵就高声地叫了起来:“就是冲着这些大鱼,我们也值得战死在中国。”他的话立刻得到了一片喝彩。
众多的五色大鲤鱼们,发现日本士兵的到来,禁不住欢欣鼓舞。它们已经有好多天不曾见到人了。要知道它们既然生来就已经是观赏鱼了,它们就离不开和人的和平共处。如果鱼会说话,他们会告诉人们它们被欣赏时的那种精神上的满足,还有与此同时的物质上的满足——他们总是会被游客们喂得脑满肠肥。它们也早已习惯了人类对它们的这种特殊待遇——他们被杭州人如此宠爱地一代一代地呵护,至今已经有一千多年了。
所以,当日本士兵们也从自己口袋中拿出干馍喂它们时,它们一方面非常高兴,另一方面,也不觉得有什么受宠若惊。它们都算是开过眼界的大鱼儿了,所以此刻它们就显得很有分寸。它们一边忙不迭地张着大嘴,一边从容不迫地一遍又一遍地从这些它们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人面前掠过。
可是你听听那些没心肝的岛国人说的话。如果那些善良的大美鱼儿,能够知道他们一边喂着它们一边说的话,它们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和善地与他们交往。说起来它们也是被国人给宠坏了,它们每一代都是善始善终地活着,哪里会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得那么惨呢。
总之,这些日本人一边兴趣盎然地喂着鱼儿,一边同样兴趣盎然地讨论着如何杀了吃掉。
战争时期一切从简,什么钩啊,网哪,统统否决。他们中有人还想用刺刀刺,看来不行。杭州的鱼儿虽大,可毕竟是江南的鱼儿,是灵巧智慧的,刺了几下,没刺着,倒把那刺鱼的强盗累得够呛。最后一致决定用手榴弹炸。那年轻人这一下子就从刚才的血淋淋的中国女人的阴影中摆脱了出来,他高声叫着:“我来,我来,我来!”然后又热火朝天地把他的同伴们招呼到了安全地带,然后,他屏声屏气地跟到鱼池旁,咬着牙根,仿佛那一池的鱼都是中国人。
但见他一下子拔了引信,然后,手一松,只听水里一声发闷的巨响——可怜那些一向是“花著鱼身鱼喝花”的鱼儿,那些“好向碧波深处去”的鱼儿,一瞬间惊得翻上了水面几尺高,不一会儿。水上污血翻了起来,就有不少大鱼儿翻起了它们的鱼肚皮。那其余的鱼儿何尝遇到过这样的灭顶之灾,一时惊慌得没有主张,乱作一团,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在池子边缘上发疯一样地飞转起来。
鱼儿的惊慌刺激了这几个日本兵,他们兴高采烈地忘乎所以地大叫起来,一个个地就朝水里扔起手榴弹。水浪和着爆炸声,反弹了回来,一些不太大的鱼儿,竟然像飞梭一样地飞上天,再弹到那些杀它们的人身上。闲心定水,此刻就像开了锅的血水,一股股地就在池上喷射。鱼乐国,鱼乐国,此时哪里还有一分的乐?一刹那间,这里就成了鱼的地狱国了。
那些杀手们,就这样轰着,炸着,把玉泉的五色大鲤鱼儿,炸得连一条也不剩,这才心满意足了,一条条地往上捞。那年轻的还性急,嫌太慢,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那些鱼的尸体之中,一条条地往上扔。鱼重得超过了他的想像,他爬上岸时踉踉跄跄,口里吐着呛到嘴中的血水,又兴奋又疲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这么一群士兵,此时是把枪支当了担架,才把鱼儿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