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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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真是个奇迹。这种天气五个小时呆在野外,连熊的睾丸都可以冻掉了。”
“你怎么解释她身上的制服?”
“上帝知道,或许是偷来的。”
“那么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会叫一些人来跟她谈谈。”
“你是指我们的情报机关的那些人?”
那官员颇有深意地笑了笑。“那些人也是。不过我指的是我们在赫尔辛基的那些美国朋友。你没有注意到吗,医生?我们这个小国家正好处在日益升温的冷战的前线边缘。这个姑娘开枪打了两个哨兵,而且穿着一套红军制服越过苏联边境。美国人肯定想要跟她攀谈攀谈。你不这么认为吗?”
第五章
赫尔辛基。
10月25日
一个头发灰白剃着平剪头的男人端坐在安娜·克霍列夫的床旁边。
她瞪眼打量着他。
那张粗糙不平的脸也在瞪眼打量着她,那上面肉绫和筋络互相交错着,那张嘴给人一种咄咄逼人、势不罢休的印象。这是一张在生活中历经艰辛的男人的脸,戒备、敏感而且充满了隐衷。但是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却并不显得木然。她猜想它们不会错失任何东西。有一名芬兰情报官员告诉她这个美国人正赶来。他想跟她谈谈。那些芬兰人问过她问题,一遍又一遍地有关她的故事经历。但是她并没有告诉他们全部情况。这倒不是她想刻意隐瞒什么,而是因为那些回忆当时实在令她伤痛。而且那些麻醉药效令她的神经变得异常敏感脆弱。除此之外,她总觉得这些人只是在例行公事,并不真正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但是眼前这个坐在她床边的人看起来就不一样了。她能够觉察得到简短的回答是打发不了这个男人的。
他看上去四十出头。当他背靠着椅子端坐时,他那双骨节粗大的手放在膝盖上。他朝她微笑着,他的俄语十分流利,声音也很柔和。
“我叫杰克·麦西。他们告诉我你就要完全康复了。”
她没有答腔。这个男人倾前身子说道:“我来这里是要对你的经历里的一些空白处再作点补充。你的名字叫安娜·克霍列夫,对吗?”
“对。”
当他讲话时,她看见他眼睛里真诚的目光。“我感觉得到你熬过了一段不幸的日子,安娜。不过你要明白一件事,芬兰碰到许许多多逃离苏联边境的人。”他又温和地微笑了一下。“或许并不是每个人都象你这么曲折惊险。他们中的一些人确实是真心要逃离苏联。但是另外一些人,嗯,还是这样说吧,他们的动机并不那么的单纯、光明。你们国家的人派了一些人到这里刺探情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安娜?我需要确定你不是那些人当中的一个。”
她点了点头。那个男人说道:“你感觉现在可以谈话吗?”
“可以。”
“医生说他们希望明天你能起床散散步。”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打量着她的脸。那双眼睛很温和但却探视着,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软和。
“为什么你要开枪打桥上的那两个哨兵呢?”
她看见那男人一刻不放松地盯着她的眼睛。
“为了逃跑。”
“是从什么地方逃跑出来?”
“从古拉格。”
“你是在囚犯营里。”
“是的。”
“在哪里?”
“靠近乌克达。”
“你知道那个囚犯营的名称吗?”
“尼库奇卡。”
“在赫尔辛基的苏联大使馆说你还杀死了劳改营里的一名官员,这是真的吗?”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要杀了这个人,安娜?”
以前芬兰人盘问她时,她回答过这个问题。但是她觉察得到这个美国人还想要挖出更多的东西。她张嘴想要说话,却又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麦西看着她。
“安娜,我想我还是把情况彻底坦诚地告诉你吧。我是为美国大使馆工作的。你们的人正通过各种外交途径吵闹着要把你带回去受审。芬兰跟苏联之间并没有引渡的协约。但是如果你们的政府对芬兰人施加压力的话,他们有可能同意把你送回。他们唯一可以避免这样做的办法就是把你移交给美国大使馆。一旦芬兰人说你需要在美国寻求政治避难的话,事情就跟他们不相干了。他们想这么做,他们想帮助你。苏联人不是他们的亲密朋友。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我被要求来跟你谈话,来帮助我的大使馆决定是否能予以帮助。我想你是不愿意再回苏联而想要在美国寻求避难。可是我想你应该知道,根据苏芬协约里面的条例,有足够的理由让你回苏联接受谋杀的起诉。”
麦西打住了话头。他一定是看见了她的眼睛里失措的恐惧,便急忙连摇着头说道:“安娜,这不是我们希望出现的事情。但是这一部分要靠你自己。”
“要怎么样?”
“要看你怎样合作。那些问过你的人认为你并没有告诉他们全部的实情。你看,至少如果我知道了你的全部的情况,我的大使馆就能作出最准确的判断看你是否适合政治避难。国际上有条例承认接受类似你这样的在服刑期间从劳改营逃离的事例。如果你的情况能满足那些条例的条件的话,那么美国大使馆就可能会帮上忙。我现在不能向你许诺什么,安娜。我所能做的就是听取你的经历。而如果我觉得你的情况符合的话,我会尽我所能来帮忙。你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她点了点头。麦西在椅子上倾前着身子。
“那么你愿意帮助我吗?”
“你想要知道什么?”
麦西和蔼地说道:“所有你能告诉我的内容。关于你的出身,你的父母,你的生活,你最终怎么在边境线上。为什么你要杀了劳改营里的那个官员。所有你能回想起的东西,这或许都是重要的。”
突然间,她只觉得一阵巨大可怕的悲伤溢满了她的整个身心,这种回想实在是太刺痛她了。她闭上了眼睛,转过脸去,却没意识到那个男人在注意着她脖颈上的瘀痕,还有透过胡乱剪短的头发所隐现的头皮上的肉红色的疤痕。他轻声说道:“慢慢来,安娜。等你觉得可以的时候开始说吧。”
1941年夏季,当德国的装甲部队在前线指挥官冯·李布元帅的命令下开入波罗的海国家时,那里的许多当地人看见他们都兴高采烈。
就在一年以前,在斯大林的命令之下,红军轻易而无情地吞并了波罗的海所有的独立小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数万人被入侵的俄罗斯人抓去拷打、枪毙,或送去劳改营。所以当德国军队于1941年夏季到来时,这些被占国的许多人民把他们看作一支解放的军队。人们在大街小巷夹道欢迎着装备精良的德国士兵,妇女们纷纷将鲜花编成的花环抛在他们的脚下。而与此同时,北部和东部的每一条公路上则塞满了溃退的苏联红军。他们在迅猛的德国闪电战面前不住地退却。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苏联指挥官都慑于第三帝国的威力而选择逃跑,一些人毅然选择押后展开凶猛的阻击战,预先让德国人尝到了血腥味,让他们知道在他们冰冻的进军途上,前面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这类俄罗斯军官中的一个就是布里戈迪亚·耶高·格兰库。
四十二岁的他已经是一名师长了。他是个勇敢的军官,却也是出了名的刚愎任性、固执己见,遇事喜欢自作主张。某种侥幸使得他躲过了斯大林在战争前夕对他军队发动的残酷大清洗,而绝大多数的军区高级军官则没那么幸运,要么被枪决,要么被送到西伯利亚;许多人未经审讯就被定罪,仅仅只是因为斯大林的严重偏执妄想症,他疑神疑鬼地认定他们密谋要推翻他。
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格兰库遇见了尼娜·谢亚金,一个亚美尼亚学校老师的女儿,并跟她结了婚。格兰库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正在莫斯科学院满怀激情地作歌颂列宁的朗诵表演,他对她一见钟情,她是个遇事热忱、行事果决的姑娘,长相十分姣美,而且跟她丈夫一样,也是一副急性子,结婚不到十个月,他们就有了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孩子——安娜·格兰库。
当德国人挺进到塔林时,安娜·格兰库正是十五岁。
当德国人大规模地发起整个巴巴罗萨行动时,斯大林最初发出的作战指示却是打一场最小规模的冲突性的遭遇战。他仍旧愚蠢地相信希特勒不会深入到俄国境内,其敌对行为不久就会停止。斯大林希望能尽量减少冲突,以免激怒德国人而遭至一场凶狠的反击报复。
耶高·格兰库可不这么认为。
莫斯科的退却命令他坚定不移地拒绝照办;以他的观点,斯大林作为一名战略家,主观上过于一厢情愿。格兰库不相信德国人会在俄国边界就收兵罢手。格兰库深信一个星期之内作战命令就会变成为进攻命令。他决定守后打阻击战。九天里莫斯科军事统战部的电报连片似地发来,命令他撤退。每一次的电报都让他大为光火,甚至一次他回电道:“见鬼!到底想要我怎么样?难道就干坐在一边,尽让德国人屠杀我们的人吗?”
耶高·格兰库坚信历史会证明斯大林错了,而只会如他所知的从始至终这场战势会象第一个星期那样残酷、激烈。但是到最后当他再也无法置那些电报不顾时,他和他的人无奈登上一列那瓦附近的军用火车,掉头回返莫斯科。
列车一驰入里加火车站,耶高·格兰库就遭拘捕,被人拥簇到等候一旁的小汽车里去。当安娜·格兰库的母亲想要上前拦阻时,却被人推搡在一边,并被粗暴地告知她丈夫的被捕不关她的事。
紧接着第二天,秘密警察就登门了。
他们冷冷地通知尼娜·格兰库她的丈夫受到军事法庭审判,被论定违抗军令,已于早晨在来福托福监狱被枪决了。
仅仅一天以后,斯大林新的作战指示向全体人民发表:
每一个公民要以各种方式,甚至不惜一死,把德国侵略者赶出去。苏维埃战士决不后退!
只是对耶高·格兰库来说,这项指示来晚了一天。
父亲死后,安娜·格兰库在莫斯科的家居就遭秘密警察充公。她的母亲一直没能从丈夫无辜被枪决的不幸中恢复过来;莫斯科被围的第二个月,就在那间母女俩租下的暗黑的公寓单元小间里,安娜·格兰库回家时,发现她母亲的尸体悬吊在一根水管下。尸体被割断绳索拿了下来。之后的整整两天里,安娜倒在床上,不进食物,连夜未眠。她的生活突然之间冷清得可怕,没有一个人敢走近她。亲戚们唯恐避之不及,深怕牵连上身半夜里秘密警察会敲上门来。
第三天,她把她少得可怜的生活物品装入一个小衣箱,搬出公寓,迁入莫斯科河东岸的一间肮脏、狭小的屋子。
德国军队只在十公里开外,从他们的作战望远镜里都可以看得到克里姆林宫那金色的圆顶。这座城市在连续不断的轰炸之下,已经没有什么可买的东西或可吃的食物,而且几乎没有燃料了。人们狼吞虎咽地吃下那份少得可怜的分配食物,猫、狗在一旁已经乞怜地摇了一个月的尾巴了。郊外,尸体堆积如山。在本已零下温度的严冬里,德国人的炮弹和斯图卡式轰炸机更是使得众多生灵难以为继。
因年幼不能参战,安娜·格兰库先被送到乌拉尔的飞机工厂里做工,在她十七岁的生日当天,她即刻被征入伍。经过三个星期的基本军事训练后,她被分派南往前线,奔赴斯大林格勒,编在崔可夫将军的第62集团军麾下。
也就是在斯大林格勒,她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死里求生。
每条街巷都成为流血的激战阵地,每座工厂都成为夺命的搏杀要点。在长达六个月的围困中,她和她的战友们拼死地将德国人逼出去;夜色中,匍匐在泥地和雪地里,爬过敌人的防线,然后跃起向他们的阵地发动突袭。每次的战斗都是如此地惊心动魄。她常常已深入贴近到敌人的身旁,都能听到附近壕沟里他们的低语声。鏖战中,落下的炮弹是如此地重猛,以至整个城市的树上叶子全被震光了,那些丧家之狗宁愿一头扎进伏尔加河,也不想再承受那令毛发倒竖的厮杀声和刺耳揪心的炮弹呼啸声。
她有两次受伤,两次荣获奖章。每次战斗都因身陷绝境而凶狂地拼杀求生;斯大林格勒城内城外,杀人已经犹如家常便饭。
在穿入到德国人防线后面,施行第五次偷袭时,她被乌克兰党卫军的一支小分队俘获。经过审讯后,她被粗暴地轮奸了。
过后,她被扔到一个炸弹坑里去自己等死。在一片冰天冻地、萧瑟凄凉的寒夜里,在惨淡苍白的月华下,她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两腿间刀割般地剧痛,因为五个男人撕裂开她那里的肉体发泄着兽欲。
第二天早晨,她被积在脸上的雪冻醒了。
当她艰难地爬上坑沿时,她看到远处的乌克兰人,就是那些强奸了她的男人,围站在一个吐着火苗的火盆边,边取暖边大声笑着。
安娜·格兰库小心地爬回到坑里,等天暗下来。她的心底有着一种可怕的仇恨,升起一股复仇的欲望,一个强烈的念头推动着她要杀了那些男人来抵偿他们对她干下的兽行,这个念头占据了她的整个身心,盖过了任何逃生念头。当她晚上再爬出来时,她已在一个牺牲的同志身上找到了一支冲锋枪和一捆手榴弹。
她爬出坑外,站起身来,走向那些士兵。
其中一个士兵转过身来看见了她,但已经太迟了。她旋开了手榴弹保险盖,看到那个人脸上惊恐的神色,随即将那捆手榴弹高高地抛入这伙人堆里;同时端起冲锋枪扫射着,冷眼看着那些身体在爆炸的火光中和喷射的火舌下跳舞般地扭动着,静耳听着那些惨叫声,直到最后周围大地又归于一片宁静安谧。
当第二天战线朝前推进时,她被自己人的队伍发现横躺在弹坑里,两腿间流着一滩血渍。她在斯大林格勒的野战医院里度过了三个星期,随即就被叫到一个军事法庭问话,不是关心她惨遭轮奸的不幸,而是盘问有关她的被俘以及她为什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为了这一耻辱行为,尽管她的勇敢表现,她还是受到了一个月关在军事监狱的惩罚。
战争结束了。可是这之后的五年里,安娜·格兰库却从未感受到丝毫的人情温暖和生活乐趣。
战争结束后的两年里,莫斯科人对生活有了一种新的憧憬。这座城市似乎从一个漫长的冬眠中复苏过来,洋溢着欢快纵乐的气氛。住宅群和咖啡馆,舞厅和啤酒馆向着市郊各个方向延伸发展;人们穿着时髦的衣服,打扮得多彩多姿。夏天里,大家在饭店的露台上跳舞,欣赏着最新流行的音乐。
安娜·格兰库在一家莫斯科的工厂里找到了一份秘书工作。在业余时间,她回到夜校念书。两年以后,她开始在莫斯科语文学院上夜校听讲。期间,尽管经常有男子约她出去,但她很少答应赴约,并从不受邀到他们的家中去。只有一次安娜·格兰库破了例。
她遇到的一名年轻的讲课老师叫伊凡·克霍列夫。
他只有二十四岁,是一个瘦削白皙、性格细腻的青年。但他已是一名广受好评、备受欢迎的诗人了。他的作品在好几家颇有名望的文学杂志上发表。
一天晚上下课后,他约安娜出去喝点东西。
他们来到莫斯科河畔一家小小的露天咖啡馆,他们吃着扎库斯基,喝着浓烈的格鲁吉亚葡萄酒。伊凡·克霍列夫娓娓谈论着诗作,当他给她吟诵着巴斯特尼克的一首诗时,她觉得这是她听到过的最美的字句。他安详并全神贯注地听取着她的评述而并不只是表面上客套敷衍而已。他很会陶然自乐,却并不陶醉于自己的文学成就;而且,他很喜欢笑。
平台上,有一支乐队在演奏,那是战前就有的一支抒情忧伤的华尔兹曲子。他邀请她一起跳舞。俩人耳鬓厮摩共舞时,他并没伺机抚摸或亲吻她。离开咖啡馆后,他步送她回家,在他们分手时,他没有照习俗吻她的脸腮道别,而是拘谨持重地跟她握手。
一个星期后,他邀请她到他父母亲家里吃晚餐。晚餐过后,大家坐在一起,直到凌晨。当她被他父亲的一个笑话逗得笑起来时,旁边伊凡·克霍列夫含笑地看着她,对她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想着他。他那文质彬彬而又有点腼腆的样子,他的温柔和他的幽默,几乎任何话题他都能发表权威性的见解。他有着过人的才华和敏捷的思路。他非常乐意倾听她的评述,并认真地加以吸取。跟她一样,他也是个孤僻的人,但却是不一样的性质。他的独立倾向来自于他高度的自信,来自于一个充满了爱的家庭背景。
安娜·克霍列夫坠入了爱河。
她毕业后的一个月,他们结婚了。
蜜月里,他们在敖德萨海滨的一个宽敞的圆木结构的别墅里一起度过了一个星期。每天早晨,他们在温暖的黑海海水里畅游着,然后奔回别墅里,缠绵、欢娱在一起。晚上,他为她朗读着他作的诗,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他是多么地爱她,告诉她在校园里他第一眼看见她时就爱上她了。当他看见她眼角里含着热泪时,怜爱地把她拉近身旁,紧紧地拥抱住她。
一年以后,当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世时,安娜感到她的生活已经是完美无缺了。那是一个女儿,他们叫她莎夏。他们在列宁大街附近分配到了一个小单元。在那里,她和伊凡常常抱着他们的小宝贝到附近的高尔基公园去散步。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小家庭三个人第一次一起散步的情景,她和伊凡,还有小莎夏。当伊凡把他们的女儿抱在手臂中时,他的脸上洋溢着自豪得意的神情。在露天音乐台,一个摆摄影摊的人给他们全家照了一张像,花了五十戈比。照片里,她和伊凡微笑着,莎夏戴着一顶绒线帽,裹着一条白毯子,她的小脸蛋胖嘟嘟的,面色红润而健康,她的小嘴撅起,那模样一看就知道是馋嘴要喝牛奶。她把这张照片镶在银制的照相架里,放在壁炉架上,每天都要看上一眼,好象是在提醒自己她的美满婚姻和幸福生活是真实的。
但是在这第一次充满欢乐的温馨夏季里,她怎么也没想到苦难将要降临。
一个星期天的凌晨,他们的房间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