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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地海巫师-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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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得与贾似珀呆立无语,因为他们确实都晓得柔克的规矩,他们也明白,费蕖的行为出于友爱,他们两人则是出自怨恨。他们的愤怒只稍稍停歇,并没有冷却。只见贾似珀向旁边挪动一点点,好像只希望让费蕖一个人听见似地,冷冷微笑说:“你最好再提醒你的牧羊朋友,学院的规定是为了保护他。瞧他一脸怒容,难道他真的认为我会接受他的挑战?跟一个有羊骚昧的家伙,不懂‘高等变换术’的学徒决斗?”
  “贾似珀,”格得说,“你又知道我懂什么了?”
  顷刻间,在没有人听见格得念了什么字的情形下,格得就凭空消失了。他站立的地方,有一只隼鹰在盘旋,并张开鹰小嘴尖叫。顷刻间,格得又站在晃动的烛光中,双目暗沉沉地盯着贾似珀。贾似珀先是惊吓得后退一步,但现在他只耸耸肩,说了两个字:“幻术。”
  其他人都窃窃私语。费蕖说:“这不是幻术,是真正的变换身形。够了,贾似珀,你听我说……”
  “这一招足够证明他背着师傅,偷窥《变形书》。哼,就算会变又怎样?放羊的,你再继续变换呀。我喜欢你为自己设下的陷阱。你愈是努力证明你是我的对手,就愈显示你的本性。”
  听了这番话,费蕖转身背对贾似珀,很小声对格得说:“雀鹰,你肯不肯当个男子汉,马上停手,跟我走……”
  格得微笑往视他的朋友,只说:“帮我看着侯耶哥一会儿,好吗?”他伸手把原本跨乘在肩头的小瓯塔客抓下来,放在费蕖手中。瓯塔客一向不让格得以外的任何人触摸,可是这时它转向费蕖,爬上他的手臂,蜷缩在他肩头,明亮的大眼一直没离开过主人。
  “好了。”格得对贾似珀说话,平静如故:“贾似珀,你打算表演什么,好证明你比我强?”
  “放羊的,我什么也不用表演。不过我还是会,我会给你一点希望,一个机会。嫉妒就像苹果里的虫一样啃蚀着你。我们就把那条虫放出来吧。有一次在柔克圆丘上,你夸口说弓忒巫师不随便要把戏。我们现在就到圆丘去,看看不耍把戏的弓忒人都做些什么。
  看完以后,说不定我会表演一个小法术让你瞧瞧。”
  “好,我倒要瞧瞧。”格得回答。他暴烈的脾气稍有侮辱的迹象就爆发,其他师兄弟平常已习惯,所以此时反而讶于格得的冷静。费蕖却不惊讶,而是越来越担心害怕。他试着再度斡旋,但贾似珀说:“费蕖,快撒手别管这件事了。放羊的,你打算怎么利用我给你的机会?你要表演幻术让我们看吗?还是火球?还是用魔咒治愈山羊的羊皮癣?”
  “你希望我表演什么,贾似珀?”
  年纪较长的少年耸耸肩说:“我什么也不感兴趣,不过既然如此,你就召唤一个亡灵出来吧。”
  “我就召。”
  “你召不出来的,”贾似珀直视格得,怒气突然像火焰般燃烧着他对格得的鄙视。“你召不出来,你不会召唤,又一直吹嘘……”
  “我以自己的名字起誓,我会召唤出来!”
  大家一时之间都站着动也不动。
  费蕖使尽蛮人,想把格得拉回来,可是格得却挣脱他的拉力,头也不回,大踏步走出院子。原本在大家头上舞动的假光,已然消失淡之。贾似珀迟疑一秒钟,尾随格得去了。
  其他人零零散散跟随在后,不发一言,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柔克圆丘的陡然向上攀升,没入月升前的夏夜黑暗中。以前曾有许多奇术在这山丘施展过,因此气氛凝重,宛如有重量压在空气中。他们一行人聚拢到山麓时,不由得想到这山丘的根基多么深远,比大海更深,甚至深达世界的核心中那团古老、神秘、无法亲睹的火焰。大家在东坡止步,山顶黑压压的草地上方,可以瞧见星斗高悬,四周平静无风。
  格得往坡上爬了几步,稍微离开众人,便转身以清晰的声音说:“贾似珀!我该召唤谁的灵魂?”
  “随你喜欢。反正没人会听你的召唤。”贾似拍的声音有点颤抖,大概是生气的关系。
  格得用挖苦的口气回道:“你害怕了?”
  就算贾似珀回答,他也不会仔细听,因为他已经不把贾似珀放在心上了。站在柔克岛这个圆丘上,怨恨与怒火已然消逝,代之而起的是十足的把握。他犯不着嫉妒任何人,此时此刻站在这块幽暗着魔的士地上,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比以往都更为强大,那股力量在他体内充塞,让他几乎无法抑制而颤抖。他知道贾似珀远不及他,或许他只是奉派在今晚将格得带里到此处;他不是格得的对手,只是成全格得命运的一个仆人。脚底下,格得可以感觉山根直入地心黑暗,头顶上,他可以观望星辰干爽遥远的闪烁。天地间,万物均服膺于他的指挥及命令。他,立足于世界的中心。
  “你不用怕,”格得微笑说:“我打算召唤一个女人的灵魂。你不用怕女人。我要召唤的是叶芙阮,《英拉德行谊》中歌颂的美女。
  “她一千年前就死了,骸骨躺在伊亚海的深处。再说,可能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女人。”
  “岁月与距离对死者有关系吗?难道诗歌会说谎?”格得依旧有点讥讽。他接着又说:
  “注意看我两手之间的空气。”他转身离开众人后立定。
  他以极为缓慢的姿势伸展双臂,那是开始召灵的欢迎手势。接着他开始念咒。
  他念着欧吉安书中召唤咒语的符文,那是两年前或更久以前的事了,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看过那些符文。当时,他在黑暗中阅读;现在,他置身于黑暗中,仿佛回到那天晚上,把展开在面前的书页符文,重新读过一遍。不同的是,这次他看得懂所读的东西,不但可以一字一字大声读出来,而且还看见一些记号,晓得这个召唤术必须融合声音和身、手的动作,才能运行。
  别的学生站着旁观,没有交谈、没有走动,只有些微发抖……因为大法术已经开始施展了。格得的声音原本保持轻缓,这时变成深沈的诵唱,但大家听不懂他唱的字是什么。接着,格得闭嘴静默。突然,草地间起风了。格得跪下,大喊出声,然后他俯身向前,仿佛以展开的双臂拥抱大地。等他站起来时,紧绷的手臂中似乎抱着某种阴暗的东西,那东西很重,他费尽力气才站了起来。热风把在山丘上黑压压的青草吹得东倒西歪。如果星星还闪烁着,也没人看得见了。
  格得两唇间,先是念着咒语,念完后,清清楚楚大声喊出来:“叶芙阮!”
  “叶芙阮!”他再喊一次。
  他刚举起来的那个不成形的黑团,一分两半。黑团碎裂了,一道纺缍状的淡淡幽光在格得张开的双臂间闪现。那道幽光隐约呈椭圆状,由地面延伸到他手举的高度。在那个椭圆状的微光中,有个人形出现了片刻:是个高挑的女子,正转头回顾。她的容貌很美,但神情忧伤,充满恐惧。
  那灵魂只在微光中出现刹那,接着,格得双臂间那道灰黄的椭圆光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宽,形成地面与黑夜间的一条缝隙,世界整个结构的一处裂口。裂缝中闪现出一道刺眼的强光,在这明亮畸形的裂缝中,有一团像黑影块的东西攀爬着,那东西又敏捷又恐怖,倏地便直接跳到格得的脸上。
  在那东西的重量扑击之下,格得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并惶急嘶吼一声。瓯塔客在费蕖肩头观看,它本不会发声,这时竟大叫出声,并跳跃着好像要去攻击。
  格得跌倒在地,拚命挣扎扭打。世间黑暗中的那道强光在他上方加宽扩展。一旁观看的男孩都逃了,贾似珀跪伏在地,不敢正现那道骇人强光。现场只有费蕖一人跑到他朋友身边,因此只有他一人见到那团紧附着格得的黑块,正撕裂格得的筋肉。它看起来就像一只黑色的怪兽,大小如幼儿般,只是这幼儿似乎会膨胀缩小,而且没有头也没有脸,只有四只带爪的掌,会抓又会撕。费蕖吓得呜咽抽垃,但他仍然伸出双手,想把格得身上那东西拉开。但就在他碰着那东西之前,身体就被镇缚住,不能动弹了。
  那道刺眼难耐的强光逐渐减弱,世界被撕裂的边缘也慢慢闭合。附近有个声音,说话轻柔得宛如树梢钿语或喷泉流淌。
  星光恢复闪烁,山脚的青草被初升的月亮照得发白,治愈了黑夜,光明与黑暗的平衡呈现复元与稳定。那只黑影怪兽不见了。格得仰面横躺在地,手臂张开,彷佛还保持着欢迎与召魂的姿势。他的脸被纠染黑,衣服有很多污渍。瓯塔客蜷缩在他肩头颤抖着。他上方站着一位老人,老人的斗篷在月色中呈现苍白的微光:原来是大法师倪摩尔。
  倪摩尔手杖的尾端在格得胸膛上方旋转,发出了银光。它一度轻触格得的心脏,一度轻触格得的嘴唇,同时,倪摩尔口中还念念有辞。不久,格得动了一下,张开嘴唇吸气,大法师这才举起手杖,放到地上。他垂下头,倚着手杖,样子沈重得仿佛几乎没有力气站立了。
  费蕖发现自己可以行动了。他环顾四周,看到召唤师傅与变换师傅也己经到场。施展宏大巫术时,不可能不惊动这些师傅,而且必要时,他们也自有办法火速赶到。只不过,没有人比大法师来得快。这时,两位师傅已经派人去寻求协助。来者有的陪伴大法师离开,有的(费蕖是其中之一)把格得抬到药草师傅那里。
  召唤师傅整夜待在圆丘守候监视。刚才,世界在这个山脚下给撕开了,如今却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没有黑影会趁着月色,匍伏到这里来寻找裂缝,以爬回自己的疆域。那黑影躲过了倪摩尔,也避开了法力无边、环绕保护柔克岛的咒语城墙,但它现在就在人间,在人间的某处藏匿着。假如格得当晚丧命,它可能早就想办法找到格得开启的那扇门,追随他进入死亡之境,要不就是偷偷溜回它原来的什么地方;为此,召唤师傅才在圆丘边守候。但格得活下来了。
  大伙儿把格得放在治疗室的床上。药草师傅先处理他脸孔、喉咙、肩膀的伤。那些伤口很深,且参差不齐,显见伤人者极其恶毒。伤口的黑血流个不停,药草师傅施了魔咒,还包覆网状药草叶,血仍汨汨流渗。格得躺在那里又瞎又聋,全身发烧,像出火闷烧的一根棍子。没有咒语能把烧灼格得的东西冷却下来。
  不远处,喷泉流淌的露天庭院里,大法师也毫不动弹地躺着,但全身发冷,非常寒冷,他只有眼睛还在活动,凝望着月光下的喷泉滴落、树叶摇动。他身边那些人,既不施咒,也不治疗,只偶尔安静交谈,然后转头俯看他们的大法师。大法师静静躺着,他的鹰钩鼻、高额头、白头发等,让月光一漂白,全部呈现骨头似的颜色。为了制止格得轻率施展的咒语,驱赶贴附格得的那个黑影,倪摩尔耗尽全部的力量,他的体力散失了,奄奄一息地躺着。不过,像他这般崇高的大法师,一辈干涉足死亡国度干萎的陡然无数次,所以辞世时都十分奇特:因为这些垂死的崇高法师并不盲目,而是一清二楚地踏上死亡之路。倪摩尔举目望穿树叶时,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他看见的是夏季破晓时隐淡的星辰,还是不曾在山丘上方闪烁、也不曾见过曙光的异域星辰。
  瓯司可岛的渡鸦是倪摩尔三十年来的宠物,而今已不见踪影。没人看到它去哪里了。“它比大法师先飞走了。”大伙儿守夜时,形意师傅这么说。
  天亮了,第二天暖和又晴朗。宏轩馆和缧尔镇的街道一片沉静,没有熙熙攘攘的声音,直到中午,诵唱塔的铁钟才刺耳地大声响起。
  次日,柔克九尊在心成林的某处浓荫下聚首。即使在那儿,他们仍然在四周安置九座静默墙,如此一来,他们从地海的所有法师中选择新任大法师时,才不至于有人或力量来找他们谈话或听见他们讨论。威岛的耿瑟法师中选。选定后,马上有条船奉派航越内极海,前往威胁,负责把新任大法师带回柔克岛。风钥师傅站在船首,升起法术风到帆内,船很快就启程离开。
  这些事,格得一概不知。那个燠热的夏季,他卧床整整四周,是目、耳聋、口哑,只偶尔像动物一样呻吟吼叫。最后,在药草师傅耐心护理下,治疗开始生效,他的伤口渐渐愈合,高烧慢慢减退。虽然他一直没讲话,但好像渐渐可以听见了。一个爽利的秋日,药草师傅打开格得卧床的房间门窗。自从那晚置身圆丘的黑暗以来,格得只晓得黑暗。
  现在,他看见天日,也看见阳光照耀。他掩面哭泣,埋在手中的,是留有伤疤的脸。
  直到冬天来临,他仍只能结结巴巴说话。药草师傅一直把他留在洽疗室,努力引导他的身体和心智慢慢恢复元气。一直到早春,药草师傅才终于释放他,首先就派他去向新任的大法师耿瑟呈示忠诚,因为耿瑟来到柔克学院时,格得卧病,无法和大家一起履行这项责任。
  他生病期间,学院不准任何同学去看他。现在,他缓步经过时,有些同学交头接耳问道:“那是谁?”以前,他步履轻快柔软强健;现在,他因疼痛而跛行,动作迟缓,脸也不抬起来,他的左脸已经因伤疤而澹白了。那些人不管识与不识,他一概躲避,就这样一直走到涌泉庭。他曾经在那里等候倪摩尔;如今耿瑟在等候他。
  这位新法师与前任大法师一样,穿着白斗篷,但他和威岛及其他东陲人一样,是黑褐色皮肤,浓眉底下的面色也黑丝丝的。
  格得下跪呈示忠诚与服从。耿瑟沈默了片刻。
  “我晓得你过去的行为。”他终于说:“但不晓得你的为人,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忠诚。”
  格得站起来,一只手撑着喷泉边那棵小树的树干,稳住自己。他仍旧十分缓慢地寻找自己要讲的话:“护持,我要离开柔克岛吗?”
  “你想要离开柔克岛吗?”
  “不想。”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留下来,想学习,想收服……邪灵……”
  “俄摩尔本人都收服不了……放心,我不会让你离开柔克岛。只有岛上师傅们的力量,以及这岛上安置的防卫,才能保护你,使那些邪恶的东西远离。要是你现在离开,你放出来的东西会立刻找上你,进入你体内,占有你。如此一来,你就会变成尸偶,只能遵从黑影的意志行事的傀儡。你务必留在岛上,直到你恢复力气和智慧,足够保护自己为止,这就要靠你自己了。即使现在它也还在等你。它必定在等你。那晚之后,你有再见到它吗?”
  “曾在梦里见过。”过一会儿,格得沈痛惭愧地继续说:“耿瑟法师,我实在不晓得它是什么,那个从咒语中蹦出来黏住我的东西……”
  “我也不晓得。它没有名字。你天生有强大的内力,却用错地方,去对一个你无从控制的东西施法术,也不知道那个法术将如何影响光暗、生死、善恶的平衡。你是受到自尊和怨恨的驱使而施法的。毁灭的结果难道有什么出人意料吗?你召唤一名亡灵,却跑出一个非生非黑的力量,不经召唤便从一个没有名字的地方出现。邪恶透过你去行恶,你召唤它的力量给予它凌驾你的力量:你们连结起来了。那是你的傲气的黑影,是你的无知的黑影,也是你投下的黑影。影子有名字吗?”
  格得站在那儿,难受而憔悴,半晌才说:“最好我当时就死掉。”
  “为了你,倪摩尔舍却自己的生命,你是何许人,竟敢自判生死?既然在这里安全,你就住下去,继续接受训练。他们跟我说,你很聪明,那你就继续进修吧,好好学习。目前你能做的就是这样。”
  耿瑟讲完,忽然间就不见了,大法师都是如此。喷泉在阳光下跳跃,格得看了一会儿,聆听泉水的声音,忆起了倪摩尔。在这个庭院里,格得曾觉得自己像是阳光倾吐的一个字。而今,黑暗也开口了:说了一个无法收回的字。
  他离开涌泉庭,走向南塔,回自己从前的寝室,院方一直替他留着那个房间。他独自待在里面。晚餐锣响时,他去用餐,却几乎不跟长桌边的其他学徒交谈,也不抬头面对他们,连那些最温柔招呼他的人也不例外。因此一两天后,大家便由他独行了。格得渴望的就是独行,因为他害怕自己不智,可能会不出恶言或做出恶行。
  费蕖和贾似珀都不在,格得也没有打听他们的去向。他已经落后了好几个月,所以他原本带领或主导的那些师弟,如今都超越了他,于是那年春天和夏天,格得都和较为年幼的学徒一同学习。格得在那些人当中,也不再显露锋芒,因为无论哪个法术的咒语……连最简单的幻术魔咒,都会在他的舌尖上打住,两只手操作时也没有力气。
  秋天,格得准备再赴孤立塔,随“命名师傅”学习。他曾经畏惧的功课,现在反而欣然面对,因为沈默是他所寻求的,这儿的长时间学习也毋须施咒,而且这段期间,他自知仍在里体内的那股力量,也绝只会受到召唤而出来行动。
  他前往孤立塔的前一晚,有个客人来到他的寝室。这个客人穿着棕色旅行斗篷,手持一根尾端镶铁的橡木杖。格得起身,盯着那根巫师手杖。
  “雀鹰……”
  听这声音,格得才抬起双眼,站在那里的是费蕖,他扎实稳当一如往昔,直率的黑脸孔略为成熟,微笑却未变。他肩上蹲伏着一只小动物:花斑的毛色,明亮的眼。
  “你生病期间,它一直跟着我,现在真不舍得和它分离。但更舍不得的是和你分离,雀鹰。不过,我是返乡回冢去。好了,侯耶哥,去找你真正的主人吧!”费蕖拍拍瓯塔客,把它放在地板上,瓯塔客走向格得的草床,开始用土色的难舌头当做叶子似地搓洗身上的毛。费蕖笑起来,但格得微笑不起来。他弯下身子把脸藏住,抚摸着瓯塔客。
  “费蕖,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格得说。
  他没有责备的意思,但费蕖答道:“我没办法来看你,药草师傅禁止;而且,冬天起,我一直在心成林的师傅那儿,等于把自己锁起来了一样。要等到我拿到木杖,才能自由。听我说,等你也自由的时候,就到东陲来,我会一直等你。那边的小镇很好玩,巫师也很受礼遇。”
  “自由……”格得嚅嚅,略微耸肩,努力想微笑。
  费蕖注视着他,样子不太像以前注视格得的样子,他对朋友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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