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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扬州八怪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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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进入画苑,李鱓被指定随刑部侍郎高其佩学画。以前蒋南沙也好,此番高其佩也好,都是造诣颇深的画人,但也都是达官。达官而兼画人,能不能与江淮间一介书生推心置腹,平等相处?⑥宫廷画苑的作品,是要进呈御览的,要受极严格的约束,题材、设色、题款,都有限制。此时李鱓的画风业已形成,要他回过头来,重写草绿繁华,十分困难了。转眼之间,李鱓便“两革功名”,又离开宫廷,重新回到民间。导致这种戏剧性的变化的缘由,他在雍正十二年(1734年)的《蕉荫鹅梦图》中有过清楚的表述。他说:“廿年囊笔走都门,谒取明师沈逸存。草绿繁华无用处,临行摹写天池生。”他对宫廷画苑绝望了,他深恶痛绝地认为以仿作为能事的宫廷画作乃“无用”之作,他决心走徐渭之路,在他的画幅中表现造化的勃勃生机。对于宫廷画派,无疑地,这是一个叛逆者的自述,但是,这也是一个艺术家经过痛苦选择以后所作出的旗帜鲜明的宣言,它勇敢地表达了主人公新鲜的艺术见解。
  再入民间,转眼又是三四年。在艺术上,主人公“又一变”。这一变就是如板桥所述的变而愈上,这就是“规矩、方圆、尺度、颜色丝毫不乱,藏在其中而外之挥洒脱落皆妙谛也”。但是另一方面,主人公却处处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他走在扬州最热闹的去处——辕门桥上,舆隶凶恶,如马踢人,气得他长叹“滚热扬州居不得,老夫还踏海边春”。这是雍正十三年(1735年)。但弹指的功夫,圣上又骤然驾崩,主人公经历了第三朝——乾隆之朝,这样,两驻宫廷的李鱓心头死灰复燃,热切地盼望皇恩的雨露再度降临他的头上。
  四、风流父母官
  天从人愿,乾隆二年(1737年)的早春,52岁的李鱓得到了临淄县令的官职。上任的前夕,阴雨绵绵,天气寒冷,误了行期。因为他主张“以画为娱则高,以画为业则陋”,所以未来的一方父母,理应羞于再操“陋业”。但是,囊中羞涩,“老夫一醉也艰难”,不得不寻纸作画,换取酒钱。为了能早日讨得买主的欢喜,又不得不“利市开先画牡丹”。在他的想象中,“以画为业则陋”,这是最后一次了,一旦戴上花翎,官运亨通,终身富贵,即便作画,也是“以画为娱则高”,所以用老天真的态度在画上题了这么两句:“画尽燕支为吏去,不携颜色到青州”。燕支即胭脂,青州即临淄。尽管这时候他已经头发花白了,但是走马上任,兴致还是非常好的。
  在临淄任上,约一年有余。临淄人评论这位县官是“口碑在人,风流蕴藉”。他在官衙里盖了点草屋,栽了许多花树,说是“官舍西偏结草庐,便栽花树满庭除。他年县令携儿女,桃李盈筐念老夫。”他又在官衙里搞了些园林布置,消受清闲之福。他说:“结个茆亭凿个池,一天消受也非痴。官衙便似僧寮淡,修整空门好住持。”这些大概都是给临淄人留下风流县令印象的根据罢。这阶段他的诗画心境显得平淡中和,臂如乾隆三年(1738年),他在一首兰花诗中这样写道:“春花如髻草如髿,音沐朝云共晚霞。巧被春风会梳掠,玉钗重整又簪花。”还有一点浪迹江湖20年时的怨气、恨气、狂气吗?这年七月,他在一幅花卉上题道:“试想百般浓艳处,有谁来看未开时?”这时阿谀奉承之辈自不乏人,面对这批吹捧者,再回想到过去20年中遭人白眼的情景,两两对比,按捺不住的得意心情,跃然纸上。李鱓是个不肯伪装的人,他的率直天真易于暴露,他的弱点也容易暴露。
  这时候的李鱓往往以苏东坡自比。乾隆三年的秋天,他题道:“秋色佳哉,想有以为乐。人生唯寒食重九不可轻过,此东坡语也。画竞书之。”接着,他在《紫藤花石图》上题道:“自分菰蒲淡隐翁,常将水墨仿坡公。”李鱓的书法,不管是用笔,结构,章法,有明显的苏字的影响,提及苏公不使人感到意外。但在此时此地集中地提到苏公,容易使人注意弦外之音。髯翁早年被贬,后来宦游南北,颇有政声,一度入京重用。复堂也是早年被朝堂所逐,现在宦游山东,常提坡老,说明他在仰慕先贤之外,也着实有点大志。但是,从另一个侧面看,象李鱓这样性格的人,处理官场事务,自然不可能事事如意。有不如意事,他的心境也难免悲凉。“为官已老,读画可人”,这副对联⑦就多少反映了这种心境。乾隆三年(1738年)的深秋,复堂改署滕县。据说,滕县这地方的富户很恶,至今滕县民间还流传着若干关于李鱓帮助百姓的故事。一则故事说,李鱓夜晚私访,发现一对夫妇赤身磨豆腐,以为是滕县民风轻薄,第二天便上堂传讯。几番讯问,才知道是本县富户盘剥甚重,以致贫民连换洗衣裳也无法添置。李鱓想想,便着两人去富户开的粮行中买两斤麦面。麦面买回堂中,当众一称,少了半斤。李鱓借题大做文章,罚了那富户一笔银子,然后赈济了推磨人。还有一则故事说,滕县有八大家,均属为恶的大户。李鱓到滕县上任,八大家派爪牙到县闹事。李鱓找了借口,把爪牙痛打了一顿,煞了八大家的威风。《滕县志》载:李鱓在滕为县令一年有余,“为政清简,士民怀之,忤大吏罢归。”史载与民间传说是相互衬映的。罢归,约在乾隆五年(1740年)二月。李鱓为县令,前前后后,一共两年半,不过是弹指之间。
  五、途穷卖画的晚年
  李鱓滕县罢官以后,在山东滞留数年,往返于滕县、历下,在弯德、泰安、崮山、崇川各地,也有书画流连。为官两年半,滞留的时间却长达四年有余,这一阶段,主人公的情绪起伏很大,题画诗中一会儿“喜上眉梢”“大开笑口”,一会儿又“听雨听风听不得,道人何苦画芭蕉”。⑧中国若干知识分子往往在位重儒,去位重道,李公也未能幸免,此时已自称“道人”了。乾隆九年(1744年)春节前夕,主人公风尘仆仆地返回兴化,兴化老家水田千亩,过去家资丰厚,但是由于“两革功名一贬官”,花费甚多,此时是“两撄世网破其家,黄金散尽妻孥娡”,倦游归来,一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这样的日子是很难过的。次年,白发盈肩的李鱓整整60岁。60岁的人心有未甘,便赶到扬州,住在小东门内的西雷坛,说是“复作出山想,来郡城托缽,为入都之计”。“托缽”者,即板桥说的“作画依然弄笔来”,依旧过他的卖画生涯。弄笔要有好笔,他写信给他在杭州的侄子,托他买88支好笔,仔仔细细地说明品种要求,而且关照他到有“张老娘”招牌的店里去买。“张老娘”的招牌有真有假,他又嘱侄请教当地名画家辨别真伪,不过,“又万万不可题(提)起是老夫所需之物。”⑨这时候的主人公从“以画为娱则高”的境界,又返入“以画为业则陋”的圈子里来了。
  李鱓少年中举,热心仕途。其实,象他这样出自名门,在朝堂亲友众多,和“八怪”其余人物情形不同,兼之本人的学问技艺均有过人之处,在康乾之世,应当说,实现自己的愿望是不太困难的。但是30年中,三起三落。三次起用,三次都没有好下场,而且起用的时间都极其短暂。这不能责怪命运,以愚意妄测,这多少和主人公不善“处世”有关。李鱓有出仕之向往,却未领悟当日出仕之“秘奥”,左右不能逢源,上下不能迎合。皇家需要“草绿繁华”,他却说“草绿繁华无用处”,官场需要拉拉扯扯,他却直白地说自己“心恶时流庸俗”,于是“两革功名一贬官”,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然而这一切,当日的李鱓是不能自我解脱的。他不能象郑板桥那样承认“吃亏是福”,也不能做到象郑板桥那样“难得糊涂”。他64岁时,在一幅《白芍药图》上题道:“若是春风吹不到,便如国士有谁怜?”他把自己所以被排除在幸运的圈子以外归于偶然。乾隆十二年,眼看“入都之计”又绝望了,他开始用一方章:“卖画不为官”,他把在宫廷、在官场所不能充分表达的个性色彩充分表现在他的画页上。宫廷里越是需要规矩、刻板、拟古、华丽的东西,他越是在他的画页上表现笔墨的放纵;世俗越是崇尚贵族化,他则越是要生活化、平民化、通俗化,他在他画页的自由天地里,用不拘形式的笔墨表现他内心的寂寞与痛苦。他的这种突破,有时候也受到非议,“佣儿贾竖论非是”,但是也还有许多知己,许多识者支持他、欣赏他。更重要的是,开始繁荣的商品经济需要艺术的创造,需要不落俗套的审美视角,从客观上支持了他在艺术上的变革与创新。李鱓曾经针对一些人的非议说:“薄宦归来白发新,人言作画少精神。岂知笔底纵横甚,一片秋光万古春。”笔底纵横,而且要“甚”者,即突破成规、另辟蹊径,以自己的个性色彩充斥于丹青水墨之间,而且达于极致之谓也。这是主人公写给正统派画家看的:这是你们所不屑,但也是你们所不敢的;这是主人公写给朝堂衮衮诸公看的:你们所指摘的地方,正是我需要充分表现的地方。卖画不为官了,今天的懊道人、苦李、木头老李正是要反其道而行之,不拘绳墨,放浪随意,无复拘碍!
  李鱓的笔底纵横,首先表现在题材上。他不仅画兰、画竹、画牡丹、画凤凰这一类文人常画的花鸟,他还画葱、姜、瓜、茄、山芋、荸荠、芋头、茭白、松鼠、蛤蟆、蚕桑一类习见的常物,充满生活气息。据说,有位县令请李鱓在船上作画。李鱓画了两只虾子。那县令原以为会画大幅,必有浓墨重彩。现在只见两只小虾,十分不悦,形于颜色。李鱓见状,取过画来说:“既然大人不喜欢小虾,那就放生去吧。”他把画一抖,那两只虾先后跳进水里去了。县官大惊,连忙央求李鱓再画。李鱓推说酒醉,不再动笔了。
  李鱓的笔底纵横,还表现在用笔上。他把阔笔放纵与细笔勾勒结合起来,画面显得淋漓酣畅,清新动人,表现了一种以个性抒发为显著特色的画风。他特别善于用水,他的许多作品,经若干年后展现,往往依然显得花叶滋润,墨彩欲滴,这充分显示了他的用水功夫。他的水墨功夫完全是刻苦地从前人的作品中揣摩而来,他在《冷艳幽香图卷》的画题中提到苏、宋、倪、黄、文、沈前朝诸著名画家,本朝四王、高其佩、八大、石涛等人的成就,再说到他自己对于用水的认识,反映了他的艺术创造是广采博取的,态度是严谨的,见解是新颖的。
  李鱓笔底的纵横气势,大概最鲜明的莫过于他的题画了。晚年的题句大有由绚烂归于平淡之势。明白如话,韵味深长。有的如行云流水,象在《秋虫图》上题的:“黄叶复黄叶,山边与水边。老夫无一事,骑马看秋天。”有的和个人感触联系起来,如《墨松》上题的:“孤松也有头颅秃,莫怪余年白发新。”如《蔬菜图》上题的:“莫怪毫端用意奇,年来世味颇能知。”还有的描写了整个创作过程,象《荷花鸳鸯图》上的“偶然洗砚在池塘,素纸光同淡水光。墨笔荷花娇欲语,此间正好画鸳鸯。”还有的题画,画中动物简直呼之欲出。象《鸳鸯图》上的:“鸳鸯为我看他画,依恋池塘不肯飞。”他的题款位置不拘一格,或右起,或左起,或大或小,或上或下,或于青云之上,或于兰草之间。书也是画,画也是书。浑然一体,显示了中国画特有的风神。
  李鱓一生多次画过《五松图》,而且逐渐形成一首长歌。目前已发现的《五松图》有12幅,创作年代从雍正十三年(1735年)到乾隆二十年(1755年)⑩。这幅画的构图,从题款看,是纪念朝中几位直臣的,也是李鱓心目中最崇高的道德形象。这种道德形象,在他50岁以后始终伴随着他,直到生命的终结。
  70岁那年,李鱓定居扬州竹西僧舍。后来,他在家乡筑了升仙浮沤馆(也许是早先筑就的),作终老之所。到了他75岁(1760年),友人板桥为他的《花卉蔬果图册》作题,对他一生的艺术实践作了概述。从口气看,似乎主人业已逝世了。
  注:
  ①见王鲁豫《李鱓年谱》。载《扬州八怪年谱(上册)》,江苏美术出版社1990年版。
  ②目前可见的画页题句,是李鱓晚年,即乾隆二十年(乙亥)的题句,注明系兴化府太守詠梅花喜鹊诗。
  ③见清·礼亲王昭槤所作《啸亭续录》卷一。
  ④见《康熙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
  ⑤友人李万才系扬州博物馆主人,馆藏李鱓画多幅。他的《李鱓及其绘画艺术成就》有精到分析,可以参考。文载《扬州师院学报》1989年3期。
  ⑥从李鱓后期的诗画看,蒋南沙的影响并不显著,但高其佩的泼墨指画影响却是明显的。乾隆十一年春日,复堂醉后,就曾作指画于扬州平山草堂。在以后的题跋中,也承认其画艺造就得益于高其佩。
  ⑦此联现存扬州市博物馆。
  ⑧此画现存苏州市博物馆。
  ⑨见李鱓《乾隆十年腊月初四寄侄道源书》,王鲁豫《李鱓年谱》录全文。
  ⑩见兴化郑板桥纪念馆《板桥》,1986年总第4期。
  第二章 寒门狂生
  ——郑板桥的青少年时代
  一、寒儒世家
  郑板桥的一生,和“落拓”有关。早年生活,他就以“落拓”为题,叙述自己“乞食山僧庙,缝衣歌妓家”,又说自己是“落拓扬州一敝裘”。到了中年,境遇改善了,他的同学顾于观仍然称他“有才终落拓,下笔绝斑斓”。还是一个“落拓”。晚年辞官,朋友们更是直言不讳地说他落拓,王文治云:“板桥道人老更狂,弃官落拓游淮阳”,后来的凌霞在《扬州八怪歌》中则以落拓概括板桥一生,说是“板桥落拓诗中豪,辞官卖画谋泉刀”。①不过,早年的落拓和晚年友人心目中的落拓涵义不完全相同。晚年的落拓当指放浪不羁,而早年的落拓,明显地,是说的穷困潦倒。
  板桥直率,他不象李复堂,总是说自己的祖先如何阔气。郑李两人同时代、同乡里,后来回为县官,同有画名,两人的感情极好。但是说到家庭,李则夸耀是“神仙宰相之家”,郑则自述“初极贫”,走的两个极端。其实,兴化李府过去固然阔过,但是到李复堂的父辈,则早已衰落了。兴化郑宅固然穷,但先祖拥有家奴契券,到了他的父辈,尚能糊口供子女读书,穷也未穷到“极”的程度。
  兴化有三郑,一为糖郑,一为铁郑,看来都是手艺人;还有一郑,就是板桥郑。板桥郑为读书人家,今日兴化“板桥故居”门外,依然可见“古板桥”一座。遗憾的是,这座桥在清代后期已经“易板以砖”,现在则是易砖以水泥了。板桥先世,三代都是读书人;曾祖新万,庠生;祖父清之,儒官;父亲立本,廪生。“儒官”何官?李一氓收藏的一幅板桥手迹,自述上溯三代,说明祖父“未仕,未经受封”。②可见三代未仕。庠生、廪生都是俗说的秀才,廪生还可以领点象征性的补贴,但不足以养家活口。养家活口的来源一是靠产业,二是靠教书。郑家的祖田有多少?板桥日后为官,在他认为属一生中“稍稍富贵”的时候说:“将来须买田二百亩,予兄弟二人,各得百亩足矣!”百亩足矣,可见困顿的早年,家中的田产大大少于百亩。家中的房屋也少,早年还没有奴仆。《七歌》中写他幼年母亲汪氏有病,病中依然要为他喂奶,还要半夜扶病起床,一边咳嗽不止,一边哄他入睡。母亲死了,才不得不请来一位乳母费氏。一度时期,郑家穷得不能供给费氏饮食,这位乳母只得回家吃饭,然后再来郑家服务。看来,郑父立庵先生教书为业,收入是颇菲薄的。我们说,板桥先生出生穷儒世家,这就是说,他的家庭长期以来介于穷苦的农民与士绅之间,温饱常常很难维持,但是挣扎着维持这书香门第。“东邻文峰古塔,西近才子花洲”。油漆剥落的大门上贴的这副对联,曲折地反映着住宅的主人公不堕青云之志。这类家庭的子弟求得光耀门庭,出路只有一条,就是南闱高中,谋个官职;如果学无所成,连个生员的资格也未能取得,就无法取得官准的从事教书职业的资格,就要下降到贩夫走卒、佣佃人家的行列里去了。这样的家庭促使早年的板桥发愤自雄,但是幼小的心灵所承受的压力则是沉重的。
  板桥是个描写贫穷的能手。他的诗词,不管是少年还是老年,都有种洒脱豪放的风格,唯独在描写贫穷时,总是工笔描摹,凄楚动人,催人泪下。这和他青少年时代一直在困苦中煎熬的生活阅历是有很大关系的。他这样写食不果腹:
  时缺一升半升米,儿怒饭少相触抵。(《七歌》)
  清晨那得饼饵持,诱以贪眠罢早起。(《七歌》)
  半饥半饱清闲客,无锁无枷自在囚。(《教馆诗》)
  乞食山僧庙,缝衣歌妓家。(《落拓》)
  饥与寒是连在一起的。关于衣被不全的情形,他写道:
  布衾单薄如空橐,败絮零星兼卧恶。(《七歌》)
  萧萧夜雨盈阶戺(shì),空床破帐寒秋水。(《七歌》)
  琐事家贫日万端,破裘虽补不禁寒。(《除夕前一日上中尊汪天子》)
  衣食不全,有时候连烧草也没有,冷锅冷灶,门前又不时响起催债者的声音:
  爨下荒凉告绝薪,门前剥啄来催债。(《七歌》)
  家庭如此贫困,只好进当铺,卖家藏什物:
  谁知相慰藉,脱簪典旧衣。(《贫士》)
  今年父殁遗书卖,剩卷残编看不快。(《七歌》)
  家中处于如此困境,只好外出谋生:
  十载名场困,走江湖盲风怪雨,孤舟破艇。(《答小徒许樗存》)
  几年落拓向江海,谋事十事九事殆。(《七歌》)
  男儿七尺之躯,上不能赡养长老,下不能供养妻儿,出门觅财,归来依旧两袖空空,于是:
  归来对妻子,局促无威仪。(《贫士》)
  千里还家到还怯,入门忸怩妻无言。(《七歌》)
  生活的煎熬给了板桥躯体以痛楚,但是,比较起来,灵魂的痛楚也许是更为沉重的。30岁左右,他的犉儿夭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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