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起点-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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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中国共产党来说,一九二七年是沉重的。
在失去了李大钊、赵世炎、陈延年这样优秀的中坚人物之后,岁末,中国共产党又痛失一员年轻有为的主将——张太雷。
张太雷出任伊尔库茨克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中国部书记,出席过共产国际“三大”,担任过马林的翻译,一九二四年出任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书记……他参与中国共产党的核心领导,精明能干,善于交际,富于组织能力。
一九二七年,张太雷在中国共产党的地位日显重要:四月,他在中国共产党“五大”上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五月,调任中国共产党湖北省委书记;七月十二日,他成为中国共产党临时中央政治局五人小组成员;八月七日,他在中共中央紧急会议(即“八七会议”)上当选为临时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十一月,他奉派广州,主持中国共产党中央南方局工作兼任中国共产党广东省委书记。
为了扭转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之后的低潮,中国共产党走上了武装对抗国民党的道路:八月一日,南昌响起了枪声,周恩来、朱德、贺龙、叶挺、刘伯承在那里举行了起义;九月九日,毛泽东在湖南领导农民起义,建立了中国工农革命军,原计划攻取长沙,遇阻后于十月转入井冈山。
张太雷此时从上海南下羊城,肩负重任——在广州发动起义。
中国共产党中央之所以派张太雷前往广州,那是因为他熟悉广州。一九二五年,他是著名的省港大罢工的组织者、领导者之一。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张太雷途经香港抵达广州。这时的广州,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粤军与桂军在争夺广州。粤军的首领张发奎,曾在孙中山大本营任警卫团营长,后来任国民党第二方面总指挥。
军阀混战之中的广州,倒是中国共产党举行武装起义的天赐良机。张太雷一到羊城,便投入了紧张的起义准备工作之中。他的眼中布满红丝,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就在张太雷到达广州的半个月后——十二月十一日凌晨三时三十分,沉睡之中的南国名城忽地在东北角发出雷鸣般的三声炮响,这是起义约定的信号!
顿时,三路兵马齐出动,分东、南、北三个方向出击。每路兵马的最前头,都飘扬着鲜红的铁锤镰刀大旗。
两小时后,广州便落进中国共产党起义部队之手。
十一日上午六时,原广州市公安局的大楼上,高高挂起了“广州苏维埃政府”的红色横幅。
身为起义总指挥的张太雷,出任广州苏维埃政府代理主席兼人民海陆军委员。叶挺任工农红军总司令。秘书长为恽代英。
翌日中午十二时,广州丰宁路西瓜园内人头攒动,庆祝广州苏维埃政府成立大会在那里召开。
张太雷身佩步枪和毛瑟枪,衣袋里装着手榴弹,出现在主席台上。
张太雷主持大会,他大声宣告:“同志们,广州苏维埃政府成立了!”
顿时,全场欢声雷动。
大会在下午二时多结束。
张太雷刚刚回到起义总指挥部,得知大北门一带发生战斗。他与共产国际代表、德国人罗乃曼一起登上汽车,赶往那里指挥。途经大北直街(今解放北路),遭到粤军伏击。密集的子弹朝汽车射来,张太雷当即血涌如注。他用俄语说了一句“Ах,чертиполосатые!”(“哎哟,可恶的魔鬼!”)这成为他二十九岁生命的最后一句话!
第八部分:锤炼李汉俊遭捕后当天被处决
就在张太雷血染羊城之后的第五天——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七日晚九时,在汉口空场(今焕英里),一排国民党士兵举起了手中的枪。黑漆漆的夜空中传来一声“胡宗铎的手段真辣啊”的怒号,便响起了枪声。中国共产党“一大”代表李汉俊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李汉俊临终前狠狠咒骂的那个胡宗铎,当时是国民党武汉卫戍司令。
与李汉俊同时被枪决的还有詹大悲。
当天下午五时,李汉俊在汉口日租界中街(今胜利路上段)四十二号,正与詹大悲下象棋,危浩生在一旁观看。
突然,几个便衣密探在日本巡捕的陪同下,出现在李汉俊面前。
李汉俊续弦之妻陈静珠正怀孕,见状声泪俱下。李汉俊自知在劫难逃,尽力安慰着妻子。
密探押着李汉俊、詹大悲以及危浩生走了。
陈静珠赶紧叫了一辆黄包车,风风火火地前往汉口汉中胡同益寿里,向嫂嫂薛文淑哭诉。
薛文淑冒着寒风,跳上一辆黄包车,赶往大智门的一家旅馆。李书城为了躲避密探,正与另一位同盟会元老孔庚住在那里。
薛文淑见到李书城,急告李汉俊被捕的消息。
“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李书城一听弟弟被捕,非常着急。
当薛文淑回家,正在安慰陈静珠,却见本家老爹李万青奔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大先生(引者注:即李书城)和孔庚一起被抓走了!听说,关在卫戍司令部楼上!”
真是祸不单行,李书城未能救出弟弟,自己也被捕了!
薛文淑求救于耿伯钊(当时是汉口的一个局长),他摇头,说是无能为力。
李汉俊和詹大悲被捕后,先是被押往武汉卫戍司令部,旋即被押往汉口特别公安局。未经审讯,就立即押往刑场,执行枪决!
就这样,李汉俊和詹大悲在被捕后四个小时,便在枪声中倒下!
李书城终究是同盟会元老,在狱中被关押了一百多天,经冯玉祥、程潜等出面营救,这才获释。
李汉俊对中国共产党的建议,是有过殊勋的。然而,在中国共产党“一大”之前,他便与陈独秀意见不合。中国共产党“一大”之后,当陈独秀从广州回沪主持中国共产党中央局工作,李汉俊又与陈独秀产生明显的分歧。这样,他在一九二二年离沪回到武汉。不久,他脱离了中国共产党。
关于李汉俊脱离中国共产党的经过,各种说法不一,包惠僧说李汉俊是“一九二二年被党开除的”,陈潭秋说“在第四次代表大会上被开除党籍”,蔡和森则称“直到第四次大会都对汉俊表示同情”。《中国共产党党史人物传》《中国共产党党史人物传》第十一卷,陕西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三年版。对这一问题作如下注释:
“我们认为此事大致经过是这样的:一九二二年李汉俊因与陈独秀、张国焘政见不一,实际上离开了党中央工作岗位,回到武汉。党的‘二大’时,他向党中央写过一份意见书。从蔡和森提供的资料来看,其主要内容是反对共产党人加入国民党,主张党的组织原则采用苏维埃联邦宪法,不赞成民主集中制。陈独秀曾致电请他参加‘二大’。但是他托人将意见书从河南带至大会,自己却‘始终没有到会’。随后便和‘玄庐、望道等退出党’。党曾做过他的工作,根据马林建议,党的‘三大’在他未出席的情况下,仍选他为五名候补委员之一。一九二四年,鉴于他自动脱党,中国共产党中央便正式将其‘开除’。据蔡和森的回忆,当时‘大部分同志认为李汉俊等退党是陈独秀同志的专横,使汉俊等消极’。同时他的被开除与张国焘的打击也不无关系。”
李汉俊脱离中国共产党之后,曾任武昌高等师范、武汉大学教授,汉口市政督办公署总工程师,北洋军阀政府外交部秘书。
在北伐军占领武汉之后,李汉俊任国民党湖北省党部委员、湖北省政府委员兼教育厅厅长、青年部部长。
然而,国民党右翼仍不放过他。如一九二七年十二月十六日《顺天时报》所述:“湖北政权由‘左’倾分子李书城及亲共分子李汉俊、詹大悲所主持。”
这样,桂系军阀、武汉卫戍司令胡宗铎便下令缉拿李氏兄弟及詹大悲,发生了十二月十七日那悲惨的一幕……
李汉俊离世,遗下妻子陈静珠。他和陈静珠是在一九二三年春节结婚的。
据薛文淑回忆,李汉俊前妻姓陈,两人感情甚笃,不幸于一九一八年去世。朋友们劝李汉俊续弦,他提出一个条件,新人必须姓陈,而且要志同道合;倘谈不上志同道合,那就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但也必须姓陈。他的朋友万声扬的姨妹恰好姓陈,叫静珠,文盲,符合李汉俊的“条件”,他答应结婚。新婚之日,他与新娘才第二次见面!
友人们都为他与陈静珠婚后感情担心。出乎意料,他俩感情非常融洽。风声日紧时,李书城劝李汉俊去日本避难,李汉俊因妻子怀孕宁住汉口日租界。李汉俊死后,陈静珠生下一女,取名李声。后来,李汉俊之子李声簧,李书城之子李声华、李声宏,均加入中国共产党。
一九五二年八月,中央人民政府内务部给李汉俊家属颁发烈属证书,写着:“李汉俊同志在大革命中光荣牺牲,丰功伟绩永垂不朽!”证书由毛泽东签署。
第八部分:锤炼邓恩铭“不惜惟我身先死”
创刊于一八七二年的《申报》,是旧中国历史最久的报纸,拥有很大的影响。一九三一年四月八日,当这天的《申报》送到众多的读者手中,人们用惊讶的目光读着一条用鲜血写成的消息——《山东枪决大批红匪》。
兹照原文摘录于下:
“济南通信,前日下午二时,山东省临时军法会审委员会开会,当经议决,将日前本省捕获之红匪宋占一等二十二名处以死刑,五日上午六时,各委员及公安局长王恺如,复齐集高等法院,将宋占一等提出,验明正身,用汽车三辆,载往纬八路刑场执行枪决……”
在开列的二十二名被枪决的“宣传共产邪说,阴谋暴动,颠覆国民政府”的“红匪”名单之中,有“黄伯云即邓恩铭,男,三十一岁”。
邓恩铭去世时,年仅三十岁(《申报》所载是虚龄)。
在刑场上,邓恩铭高呼:“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反动军阀!”“中国共产党万岁!”
邓恩铭和他的战友们在纬八路刑场上唱起了《国际歌》。他在雄壮的歌声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中国共产党“一大”之后,邓恩铭回到山东,担任中国共产党山东支部委员,支部书记为王尽美。不久,他和王尽美一起,作为中国共产党代表前往莫斯科,出席共产国际召开的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
一九二二年七月,邓恩铭在上海出席了中国共产党“二大”。
此后,邓恩铭受中国共产党山东地方执行委员会的派遣,前往青岛开辟工作。他先是建立了中国共产党青岛支部,任书记。不久扩大了成员,成立中国共产党青岛市委,任书记。邓恩铭在青岛领导了胶济铁路工人大罢工,领导了青岛纱厂大罢工。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邓恩铭被捕入狱。在狱中,他受到重刑审讯,结核病又发作,二十四岁的他咬紧牙关,没有屈服,终于被中国共产党组织托人保释,在狱外就医。
一九二七年四月,邓恩铭出席了在武汉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四大”。回山东后,他接替病逝的王尽美,出任中国共产党山东省执行委员会书记。
山东风声日紧。一批又一批中国共产党党员被捕。
王复元在这个时候倒戈。王复元又名王会,早在一九二○年便已参加了王尽美、邓恩铭所领导的“山东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后来因为贪污中国共产党活动经费,被开除出党。他向山东当局报告了中国共产党山东省委机关的所在地和活动情况。于是,一九二八年底,邓恩铭和中国共产党山东省委的一批负责人落入了济南市警察局手中。
关押在济南省府前街的警察局拘留所里,邓恩铭想方设法组织越狱。
一九二九年四月十九日晚八时多,几个“犯人”说是要上厕所。就在看守警察打开囚室门的时候,“犯人”一下子把警察打倒了,缴了十几条枪,从东大门冲了出去……
这次越狱是邓恩铭组织的。他看到跟中国共产党党员们关押在一起的,还有一批所谓的“土匪”。这些人大都是当时直鲁联军的军官,身强力壮。他与其中的头头李殿臣商量越狱,马上得到支持。越狱时第一个动手撂倒警察的,便是李殿臣。
只是这次越狱太匆促,李殿臣等冲出去时,关押在另三个囚室里的“犯人”没有来得及响应。邓恩铭也未能冲出去。
李殿臣等虽然逃出去了,但后来又被追回。唯有中国共产党党员杨一辰因行走困难,跟不上李殿臣等人,混在街上行人之中,反而脱险了。
邓恩铭不灰心,又着手组织第二次越狱。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一回的组织工作更为严密了:他把中国共产党党员分成三个小分队,暗中准备;中国共产党党员吴克敬悄然把清洁厕所用的石灰装在一个个旧信封里,分发到各个囚室;又利用会见家属的机会,与狱外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取得联系,秘密带进了钢锯条……
选中了七月二十一日这一天——星期日。晚饭后,大部分的看守都回家了。就在这时,第一分队首先冲出囚室,打倒了看守。第二、第三分队也马上行动。一包包石灰撒向狱卒,他们哇哇直叫,睁不开眼睛。
三个分队总共十八人,一下子冲出大门,逃到了大街。
这时,狱卒们才如梦初醒,持枪追捕。
第一个被抓回来的是邓恩铭。他患结核病,体质甚差,虽有身强力壮的王永庆扶着他,毕竟行走不快。
另十人也终因体力不支,路途又不熟,被看守追回。
中国共产党中央派往山东工作的何自声,幸运逃脱。另五位体力较好的,也终于脱险。只有刘昭章已逃到亲戚家,被叛徒告密,又抓了回去。这样,十八人之中,脱险六人。
这次越狱,使看守长受到上司严厉责问,以致作为“渎职”而被枪毙。
从此监狱加强了看守,越狱已无希望。邓恩铭心中坦然,他早在一九一七年七月所作《述志》一诗中,便已表示“不顾安危”,把一切都置之度外:
南雁北飞,
去不思归,
志在苍生,
不顾安危;
生不足惜,
死不足悲,
头颅热血,
不朽永垂。
在狱中,他一直用“黄伯云”之名。历经审讯,法官并不知道他是邓恩铭,是中国共产党山东省委书记。
直至一九三一年春,在审讯时忽闻有人直呼他“邓恩铭”。他举眸望去,原来是新派的审判官张苇村,过去与他相识,如今做了国民党的官。
邓恩铭自知余日不多,一九三一年三月在给母亲的最后一封家书中,写下一首诗:
卅一年华转瞬间,
壮志未酬奈何天;
不惜惟我身先死,
后继频频慰九泉。
一九三一年清明节——四月五日清晨六时,在一阵刺耳的枪声响过之后,邓恩铭倒在鲜红的血泊之中。
邓恩铭的二叔黄泽沛的儿媳滕尧珍(即邓恩铭的堂弟媳)这样回忆邓恩铭死后的情景:
“这个噩耗使我惊呆了。全家闻讯后,都为恩铭的惨遭杀害悲痛不已。我们前去收尸,反动当局不准。后经过多方周旋,请了四家连环铺保,第三天才到济南纬八路找到大哥遗体。我们花了五十元大洋买了一口棺木,洗净他身上的血迹,把他安埋在济南城外——贵州义地。不久,我们又请人在恩铭的墓前立了一块碑,写上‘邓恩铭之墓’。”滕尧珍:《忆革命先烈邓恩铭》,《贵州日报》一九八○年七月十二日。
一九六一年八月二十一日,董必武曾赋诗一首,悼念王尽美和邓恩铭:“四十年前会上逢,南湖舟泛语从容。济南名士知多少,君与恩铭不老松。”
第八部分:锤炼何叔衡沙场捐躯
叔衡才调质且华,
独辟蹊径无纤瑕;
临危一剑不返顾,
衣冠何日葬梅花。
这是谢觉哉一九四五年为悼念老友何叔衡沙场捐躯十周年而写下的诗。
何叔衡是中国共产党“一大”代表中最年长的一位。出席“一大”归来,他和毛泽东一起在湖南建立中国共产党组织,出任中国共产党湘区委员会组织委员。一九二四年出任中国共产党影响下的湘江学校校长。
一九二七年湖南军阀何键、许克祥制造“马日事变”,形势陡然紧张。何叔衡转入地下工作,来到上海,出任聚成印刷公司经理。这家印刷公司的广告牌上写着“承印帐册、商标”,暗中印刷中国共产党内部文件及刊物。公司的“同人”,有谢觉哉、恽代英、毛泽民、熊瑾玎。
一九二八年七月,何叔衡受中国共产党组织指派,与徐特立等一起经哈尔滨去莫斯科,出席了在那里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六大”,然后进入莫斯科中山大学特别班学习。
一九三○年七月,何叔衡从苏联回到上海。几个月后,进入江西红区瑞金。在那里,何叔衡出任工农检察人民委员、代理内务人民委员、最高法院院长。
一九三三年冬,何叔衡蒙受了沉重的打击——被撤销全部领导职务。内中的原因,如同中央苏区中央局机关刊物《斗争》一九三三年第十七期《火力向着右倾机会主义》一文所指名道姓的“批判”一样,即何叔衡右倾。
实际上,何叔衡受到了当时“左”倾路线的排斥。当时,王明“左”倾路线正日益加剧。
一九三四年十月,红军开始撤出江西,进行长征。年近花甲的何叔衡被留了下来。
一九三五年二月,中国共产党江西分局决定,年老体衰的何叔衡、体弱患病的瞿秋白、已经怀孕的项英的妻子张亮,由体力较好的邓子恢和周月林照料,从江西经福建前往香港。组织上给每人一百元港币及一些黄金,交何叔衡保管。
由这么五个人组成的一支特殊的队伍,化装成贩卖香菇的小商人,艰难地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进着。
当他们越过江西边界,进入福建省会昌县(今属江西)的汤屋,中国共产党福建省委派了一支快枪队护送。何叔衡为之一喜,诗兴大发,与瞿秋白一唱一和。
笑颜一闪即逝。形势紧张,沿途的地主武装已经注意到这支特殊的队伍。
他们不得不改为摸黑行进,白日休息。一个老人,一个病人,一个孕妇,在漆黑的山间小道上行走,异常艰辛。所幸何叔衡和瞿秋白意志坚强,并不畏惧酷劣的环境。
如此昼伏夜行,一夜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