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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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稀客啊,十一兄竟然寻到这里来了!”
“怎么,不欢迎?你可别忘了,还欠着我四下搜罗鸭子的十几贯钱,我可不管这和县署是否有关,只知道向你要!”
“十一兄是难得的客人,我怎会不欢迎?请进请进,家中简陋,怠慢了。”听到这崔俭玄仿佛有些蛮不讲理的话,杜士仪顿时笑了,当即侧身让了让请其进门。
崔俭玄一进门,四下里一扫屋子里那各式竹制家具,双眉就为之一扬,待看到来不及退避的杜十三娘,他便愣住了。他自己就是男生女相,因而前几日见男装打扮的杜十三娘跟在杜士仪身后,也只以为杜家也有个容貌俊秀的僮仆,可这会儿杜十三娘尽管并未插簪结发,却赫然女装打扮,这自然只有一个答案。
“这是舍妹十三娘。之前因我在外奔波,她不放心,死活要跟在左右,我拗不过她,只能让她做男装打扮,十一兄千万切勿张扬。”
杜十三娘被崔俭玄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裣衽行礼后就径直退到里间去了。然而,只是薄薄一道纸质格扇,外间崔俭玄的话仍然难以避免地传了进来:“这就是那个为了给你治病,到嵩阳观跪地苦求的妹妹?怪不得能够打动冥君,果真一片赤诚之心,换做别人家那些足不出户的千金,日头底下一刻都是不肯呆的,就怕晒坏了自己的如雪玉肤!有其兄必有其妹,好,你们兄妹都不错!”
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那纸质格扇,尽管看不到杜十三娘此刻是何脸色,可杜士仪想也知道,小丫头绝不会因得了赞扬觉得高兴,指不定正因为这崔十一郎的心直口快而犯嘀咕。想到刚刚外间那登封县署派来的差役一见崔俭玄,就如避蛇蝎地溜之大吉,他眉头一挑,当即便请了崔俭玄坐下,随即自己在主位盘膝一坐,这才开口问道:“十一兄今日所来为何?”
“没事就不能来?”
崔俭玄轻哼一声,眼见得一个妙龄美婢送了浆水上来,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人一眼,接过陶盏送到嘴边呷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要你还是那个吟诗作赋文名满樊川的神童,今日我才懒得走这一趟。杜十九,实话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那县尉钱律非得把你赶回草屋休养?
这些天来,朝中关于蝗灾的争论终于尘埃落定了。姚相公大获全胜,就连一度抗拒最激烈的汴州倪使君,在接了政事堂行文之后,顶不住的他也不得不亲自率众捕蝗。而就在这两天,朝廷派出的一位监察御史就要到登封了。这会儿我那七叔和县署那些县丞主簿县尉全都陪着他四乡八里地转悠,否则来日那位御史亲自巡视田间地头的时候,要是让人看见在前头忙活的是你这不相干的人,他们这奋力灭蝗的功劳可都没了!”
此话一出,格扇后头顿时传来了杜十三娘一声难以抑制的低低惊呼。而杜士仪面对这情理之中的答案,倒是并不意外:“原来如此。朝廷既是一力治蝗,看来今年应该不会有饥馑了。”
崔俭玄一时紧紧盯着杜士仪,见其淡定自若地回看了过来,他不禁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就不气恼?”
“那要是换成十一兄,到时候我就该不管不顾,带着乡民在那位御史面前大展神威,让人瞧瞧这登封灭蝗的事,全是因我一个人的功劳?”
见崔俭玄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杜士仪顿时知道自己问错了人,崔十一郎显然是这种性子。于是,他忍不住嘴角上扬笑了笑,随即便开口说道:“十一兄这些天也跟着我东奔西跑,捕蝗灭蝗治蝗之难,想必也都看到了。
即便我已经磨破了嘴皮子,也还有百姓不肯不愿不敢。这还是我受了明公之命,领着县署差役,倘若只靠我一人之力,那就更没人听我的了。而现如今朝廷派了御史这么一转,响应的人必然会更多,结果自然比咱们这些微薄之力更好。好事做了,并不是一定要求褒扬求奖励,更何况,还有十一兄特地来打抱不平,我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谁说我是来给你打抱不平?”崔俭玄那凤眼秀眉一挑,可在杜士仪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最后还是色厉内荏地说道,“我不过是瞧着你这些天尽心竭力,所以来提醒你一声。你既然不在乎,与我何干?”
尽管起初对崔俭玄有些疏淡,但见这么一个宛若女郎的世家贵公子硬生生跟着自己四乡八邻地跑了一遍,即便其嘴上不饶人,杜士仪对其的印象也早已改观。此刻见其依旧那老毛病,他不禁哑然失笑道:“那便算我失言了。对了,十一兄仿佛不是登封本地人,未知还要在登封盘桓多久?”
“怎么,莫非你杜十九嫌我赖着不走,要下逐客令?”
“十一兄,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张嘴太刻薄了?”见崔俭玄恼得面色发青,杜士仪便叹了口气道,“算了,是我自己不好,非要和你这心直口快的人拐弯抹角。我是问你,你到登封是来游山玩水,还是来访亲探旧的,怎么有那么多闲工夫跟我去灭蝗?现如今这事情有别人接手,你又是什么打算?”
崔俭玄本要发火,可听到杜士仪后来的话,他那股突然窜上来的火没来由就无影无踪了,因闷声说道:“我确不是登封人氏,是从东都来的,不过暂时寄住县署。我家祖母让我去悬练峰卢浩然那儿求学,可这吟诗作赋的事情我一丁点兴趣都没有,跟着你四乡乱晃,不过打发时间罢了!听说那卢浩然对弟子严格得很,万一我呆不住被人赶回去,那不是丢了崔家的脸……”
说到这里,他突然醒悟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把心头最大的顾忌给说了,一时大为懊恼,忍不住站起身道:“好了,我今天来见你就是为了告诉你那位御史到登封的事情,你既然不在意,我就更管不着了。杜十九,咱们后会有期!”
“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把我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杜士仪不等其转身出门就霍然起身拦住了崔俭玄,随即笑吟吟地说道,“你要不提悬练峰那位卢公也就罢了,既然提了,那我可正好寻到了一个商量的人。十一兄,不瞒你说,我也正好因人所荐,正踌躇要不要去悬练峰求见那位卢公。不过,求学自然是我之所愿,但一来我和舍妹相依为命,不想抛下她,二来,我这性子……和你一般,有些受不得拘束。”
“你所言当真?”崔俭玄狐疑地看了一眼杜士仪,见其不由分说把自己按在了刚刚那坐席上,随即又来到角落的书箱旁,弯腰片刻便手掣一个竹筒走了过来递到了他的眼前。看清竹筒上那墨迹宛然的卢兄浩然亲启,落款则是司马子微敬拜两行字,他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是上清派司马宗主的荐书?”得到了杜士仪点头答复,崔俭玄的面色不禁异常古怪,“还真是巧了……我家祖母好说歹说替我求来的,是嵩山嵩岳寺普寂大师的荐书。咱们这荐书一僧一道,一是禅门祖师,一是道门宗主,偏生咱们非僧非道,看来咱们是难兄难弟啊!”
说到这里,崔俭玄一时神采飞扬:“去,怎么不去?要真是我一个人,我就豁出去在河南道各州县游玩一圈,然后再回东都,大不了到时候吃祖母和阿爷阿娘一顿家法,可既然有你这个伴,那咱们干脆明日就一块去见识一下那位卢公隐逸高士的风采!要是不对脾胃,咱们就悄悄回来,那时候我在你这附近也造个草屋,咱们毗邻而居,岂不美哉?”
要真是和你毗邻而居,岂不得被你聒噪死?
杜士仪见崔俭玄就这么擅自做了决定,不禁为之气结。然而,想想去一趟也不辜负了司马承祯的荐信,他便点点头道:“也罢,那就明日吧。我正好带着十三娘去散散心。”
“那就说定了!”崔俭玄笑眯眯地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角便开口说道,“明日一早,我让人驾车来。对了,不论长安洛阳,满街贵女连幂离帷帽都不带,带着婢女四处跑马游玩,压根没有什么男女之分,你家十三娘也不用那么拘束。这嵩山七十二峰,全都是避暑胜地,正好趁机玩个够!”
一听这话,杜士仪就已经完全确定。这崔十一说什么和自己一块去悬练峰见卢鸿,其实骨子里就没抱希望,压根是打算去游山玩水的!
第二十章 招摇逢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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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漆桐木制成的宽敞车厢中,铺的是平滑如镜的皮制地席,与左右板壁连成一体的两张檀木食床上,摆着两套莹白如雪的白瓷茶具,远比杜士仪此前在嵩阳观中用过的精致。因是夏日,车厢左右前后的竹帘用的都是打磨精细的玉竹,既透风又遮阳,不但沿路景致,连前头拉车的那头牛也能依稀看得到。前头挂着的小巧金铃铛随着行进而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在烈日的照射下,又给旅程增添了几分别样色彩。
看看车厢中的杜十三娘和竹影,还有外头车夫旁边那肤色黝黑的背影,杜士仪又抬头望了一眼前头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崔俭玄,心里再一次觉得,他答应与其一块去拜会那位赫赫有名隐逸高士卢鸿,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把杜十三娘带出来散散心,是因为妹妹大老远带他来嵩山求医,继而又病了一场,如今他想补偿补偿,可却不想杜十三娘一定要把竹影也带上,而竹影又以带上男仆可以防万一,把田陌也一并拎了出来。至于崔俭玄就更不用说了,相比之前四乡八里转悠的时候也只带了两个从者,今日不算车夫,那鞍前马后随侍的,整整有八个人!
他原本想得好好的,先登峻极峰,看过杜十三娘念想中的登封台,然后转青岗坪再到悬练峰,那条山路又能看风景,又方便快捷,用得着坐牛车从大道上走?这是去求学的,还是去炫富的?
“阿兄。”看到杜士仪又在叹气,杜十三娘忍不住面带惶惑地说道,“若是我今日不跟着,阿兄也不至于非得这般招摇过市。”
听到这话,杜士仪方才回过神。杜十三娘说崔俭玄招摇,他打心眼里一万个赞成,但嘴上却笑道:“没事,这天越来越热了,你病刚好,跟着我累了那么多天,如今是该散散心,有十一兄的牛车,咱们也能省点力气。再说,到了悬练峰总还要走山路,养精蓄锐不是坏事。”
“十三娘,你阿兄说得没错。你别看走山路仿佛近些,爬到一半你累得熬不住了,说不定得让你阿兄背你走,那时候可就狼狈了!”崔俭玄不知什么时候驾马行到了牛车左侧,却是似笑非笑地说道,“这牛车慢吞吞的,可好在稳当宽敞,给女子和病人用最适合不过。想来你也不放心你阿兄和我一块在毒日头底下骑马,不是么?”
杜十三娘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的杜士仪,顿时咬了咬嘴唇不做声了。她本意就是想让杜士仪去卢鸿那儿求学,至于自己,无论继续住在峻极峰下的草屋,还是就此带着竹影回樊川,这都不要紧,只要兄长将来能有锦绣前程。
可崔俭玄这人实在是太随心所欲的性子,她不跟着来,兴许兄长就被他三言两语挑唆,放弃了大好的求学机会!可她千防万防,还是没算到崔俭玄这般兴师动众,高调得仿佛不是去求学,而是去求亲似的。须知那些隐逸高士应该都是性子高洁崇尚俭朴,这第一印象差了可怎么好?偏偏崔俭玄把话都说去了,样样都为了她兄妹二人着想,她总不能这时候说打道回府吧?
看到妹妹那眉头紧蹙一筹莫展的模样,杜士仪忍不住笑着伸出食指点在了她的额头上,又轻轻揉了两下:“不要皱眉了,可别小小年纪就拧出一个川字来。尽管放轻松一些,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患得患失。此行悬练峰求见卢公,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听到那最后言简意赅的八个字,杜十三娘凝视着杜士仪好一会儿,只觉得兄长比从前看得开,一时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并轻轻点了点头。而在牛车旁边骑马而行的崔俭玄也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挑了挑眉。
这个杜十九倒还真豁达……嗯,确实挺对他脾胃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车马方才停了下来。只见大路一侧是一条小径,内中但可见密林幽深,隐约还能听到山涧中溪水的流淌声。杜士仪扶了杜十三娘下车,又看了看那崎岖山路,不觉庆幸妹妹今日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男装。至于自己会不会骑马,他坐上去方才发现,策马徐行问题竟是不大。
这一次,除却留了两人看守牛车之外,其余人便簇拥了换乘马匹的杜士仪崔俭玄和杜十三娘转道这条小径,前头是曾经来过卢氏草堂的一个崔氏家仆为向导。一路忽上忽下,但只见四处山石突兀,涧壑深邃,溪水潺潺,草丰林茂,时不时一个拐弯就可见面前豁然开朗别有洞天,四下里只闻鸟语花香虫鸣,间或传来风拂草木的沙沙声,本还不时说话的众人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怪不得那位卢公不愿意出来做官!”崔俭玄突如其来的感慨打破了这难得的静谧,其人却还仿若未觉似的大声说道,“要是换了我在这等曲径通幽处结庐,我也肯定乐不思蜀!”
见崔俭玄东张西望,那张秀美如女子的脸上露出了很不相符的盘算表情,仿佛真打算考虑在这儿建造草屋的可能性,杜士仪想都不想就径直泼了一盆凉水下去:“十一兄要真的有这打算,我不妨和你小小打一个赌。你要是能够一个人在这好山好水的地方结庐住上一个月……不,十天,那我便任由你差遣做一件事。”
“嗯?”崔俭玄凤眼一扬正要答应,随即突然觉察到这话中的陷阱,立刻轻哼一声道,“一个人结庐而居,那岂不是得闷死?我才不上你这恶当!”
这一路行来虽不艰险,但已经有将大半个时辰,即便风景优美,但毕竟沿途山路颇为不便,因而,杜士仪想到自己此前带人捕蝗之余,也打听过卢鸿的为人事迹,如今一路行来,他心里对这位隐逸高士的性子更有了进一步的猜测。卢鸿能够放下范阳卢氏的名头,丢下在东都洛阳的安稳生活,到这山野之地隐居,而且并不是一人独善其身,而是广收弟子教学,坚持不受征辟,性情坚韧高洁是必然的,就算他和崔俭玄都有分量极重的荐书,今次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
“阿兄,似乎有人在唱歌。”
杜十三娘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原本打算反唇相讥杜士仪两句的崔俭玄立时闭嘴,其他众人顿时更加安静了下来。那声音起初只是隐隐约约,但很快,山风就带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吟唱声:“山为宅兮草为堂,芝兰兮药房。罗蘼芜兮拍薜荔,荃壁兮兰砌。蘼芜荔兮成草堂,阴阴邃兮馥馥香,中有人兮信宜常。读金书兮饮玉浆,童颜幽操兮不易长。”
这带着隽永古风的歌声由远及近传来,本就在最前头的那崔氏家仆侧耳倾听良久,随即立刻开口说道:“应该是左边山林里头传出来的,十有**是樵子。”
这嵩山樵唱,杜士仪最近常登峻极峰,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听到这首陌生的诗也并不奇怪,崔俭玄却不禁眉头紧皱。他对诗赋上头一分兴趣也无,更何况这一首诗多有生僻字韵,此刻忍不住没好气地冷哼道:“连个樵子都咬文嚼字,无趣!”
话音刚落,那山林中的樵唱戛然而止,紧接着一声惊呼,继而竟跟着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杜士仪先是一愣,随即立时开口叫道:“林中似乎有人遇险,田陌,快去瞧瞧!”
田陌闻言一愣,随即不假思索地循着声音就往那边山林窜去,三两下敏捷地攀着一处山石消失在了林中。
“喂,你也快去瞧瞧!”崔俭玄几乎不假思索地冲着充当向导的崔氏家仆吩咐了一句,见其人犹豫片刻,也三步并两步往那边山林的方向钻去,他便对身旁其他几个家仆喝道,“四下围起来,万一跳出什么大虫之类的野兽,也好有个预备!”
“这儿多年有人聚居,应该不会是大虫,长虫的可能性倒更大些!”
见杜十三娘和竹影一时花容失色,杜士仪不得不出言安慰了一句。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钻入山林的田陌和家仆尚未现身,可山林中却连滚带爬地钻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布衣,乍一看去仿佛是寻常樵夫,可当其人瞧见这边人多,跌跌撞撞冲到他们近前时,尽管显得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可杜士仪立刻一眼就认出了他。
不是嵩阳观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柳惜明还有谁?
几乎是同一时间,柳惜明也把杜士仪给认了出来。当初嵩阳观一面之后,尽管据说司马承祯对其另眼看待,临行之时还去又见了其一面,可后来他从那些到嵩阳观中打听的差役口中得知,杜士仪竟自告奋勇揽下了捕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他立时幸灾乐祸,再不把人当成一回事。
且不说去年山东蝗灾,姚崇死活说动了心有犹疑的天子,行文各州县全力捕蝗,这才勉强维持了下去,眼下今年再起蝗灾,姚崇那相位能否保住还未必可知,朝中非议那么多,谁碰此事谁倒霉,更何况杜士仪只不过区区白身人?
然而,他在舅父宋福真得来的一封荐书下,终于得以拜入卢氏草堂,原本满心觉得前途似锦的时刻,刚刚却遭遇平生最狼狈的一幕,却偏偏在这种时刻撞见了着丝衣戴幞头,前呼后拥丝毫不见寒酸气的杜士仪!更让他窘迫的是,杜士仪就仿佛在平时寻常场合见面似的,笑容可掬地对他拱了拱手。
“原来是柳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第二十一章 救人如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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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到嵩山只和你见过两次面,就没遇到过好事!
柳惜明恨得牙痒痒的,反反复复告诫自己要从容镇定,不要丢了世家子弟的风度,这才总算是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来:“原来是杜十九郎,没想到这么巧。”
然而,他恨不得这一句招呼过后立时分道扬镳,旁边偏偏传来了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声音:“杜十九,你竟然和这樵子相识?你还真够折节下交的!”
相比杜士仪刚刚那轻描淡写的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此言就如同一把刀子,把柳惜明那颗已经极其脆弱的心扎得血淋淋的。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杜士仪身侧那人,见是一个年约十五六,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身着锦绣衣衫的翩翩美少年,尽管明知此人非富即贵,可他仍是余怒未消地冷哼一声,索性连看也不再看对方一眼。下一刻,他就听到杜士仪轻轻咳嗽了一声。
“十一兄误会了,这是京兆柳氏惜明兄,并非嵩山樵子。”
柳惜明面色稍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