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2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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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在阴暗朝湿的御史台天牢中已经呆了整整九没有换过衣服甚至洗过脸的张伸出手来揉了揉乱糟糟的胡子。
御史台完完全全是别人的地在崔隐甫、宇文融、李林甫这三个人的牢牢把持他在天牢中根本别想和任何人取得联外间也没有人能带话进来。即便没有人敢虐待但饮食粗糙自不必更难熬的是那种在不安中等待判决的心情。而且这连日鞫问之他很清那些罪责他确实百口莫辩。
因为事情都是真的只不过往日天子兴许就是知道也不过置之一或是召了他告诫两可这会儿既然下狱鞫那接下来究竟是雷霆还是雨他竟只能听天由命
捧着瓦器勉强吃了一口那难以下咽的米张说正闭目叹了一口耳朵突然捕捉到了外间一个谄媚的声音:“高将军这边请。”
高将军?是高力士
他几乎下意识地往木槛外望须臾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无论唐隆政还是诛除太平公他都是李隆基的谋臣之对高力士自然是知之甚可也谈不上多少交情。可这等时候这样一个人却是他唯一的机会
“我奉旨来看张尔等都退下。”
刚刚把一路送进来的崔隐甫宇文融和李林甫留在了外此刻又屏退了那些狱高力士却还让跟着自己的两个小宦官在外头看这才信步来到了木槛之前。他和张说相识也已经十几年何尝看到过其这等蓬头垢面的狼狈样子?因他足足沉默了好一阵这才叹息了一声。
“张相今天你那鞫源相国他们已经呈送御前大家本是要当廷决可多亏了你有个好兄长”高力士顿了一见张说一下子如同泥雕木塑一显然猜到了某些进他便沉声说“你那兄长太子左庶子张光在大殿上割耳为你讼一时君臣震此事方才搁置了下来”
“阿兄……”张说只觉得喉头哽咽得厉眼睛亦是酸涩难当。割耳讼一直都是屡禁而不绝的鸣冤手但让他那堂堂正四品上官居太子左庶子的兄长用出他不用亲眼看就能想象那是何等惨烈。想到自己这三年秉政着实太过自信满以至于落人无数把他不禁低声说“还请高将军转奏圣臣自知罪责深不敢求宽宥。只望念在兄长情宽宥他触禁之罪
“张相国的我会如实转奏。”
见张说只提兄不言己高力士知道张说在感动兄长情深之也已经心灰意冷。若非他随侍帝知道李隆基对张说并非不存半点情他也不会在接到王翰厚礼退还之后又捎去那等暗示。他是和王毛仲不因此对张说也没多少善可他更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因天子而私心也得有个限否则就会如同姚崇张嘉贞乃至于张说一落得个靠边站的下场
于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不张相国也无需惶惧过要知你提携的王子羽等也在外为你多方奔走。而大家素来念应能网开一面。这天牢阴你千万自己想得开些。”
高力士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高力士又盘桓一阵离张说仍有些浑浑噩噩没反应过来。兄长张光的割耳讼他能够体味那片苦心和无奈;王翰等人在外奔那是因为受他提更何况王翰讲义气是有名他确实对其赏识有加;可高力士……又不曾和他有多少交情的高力为何会表示善意?那一张说突然伸出了深深的悔意。早知如他就不该把金钱精力都花在王毛仲身以至于和高力士的关系如此疏远
当高力士回到洛阳宫贞观殿正值李隆基从梨园回来。每日国事烦也就是在梨园那一番尽兴沉醉于音方才能排遣那些杂乱的思绪。然在看到高力士之李隆基就想到了让他去做的面上不知不觉露出了几分阴霾。
“张说如何?”
“大张说人在天坐的是草进食用的是瓦见到臣时蓬头垢惶惧待罪。”
听到这么一番描李隆基只觉得面前浮现出了一副凄凉场竟不由自主地蹙紧了眉头。当年父亲被拥戴成了天而他虽被册封为太可太平公主虎视眈更是将姚崇宋憬这些支持他的臣子贬谪出若非有张说这等随侍东宫的谋他如何能在那样窘迫的境地中翻盘?而张说不比刘幽求等除却谋军国政务俱能上这三年为相也算是颇有功劳苦若真的就此狠下杀手……
“大张说毕竟是有功之如今虽则罪责有可若是能从轻发想必张家上下必然感恩戴朝野也必然赞颂大家宽仁。”
李隆基本来就已经动了怜悯之此刻高力士这句仿佛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只沉吟片他就颔首说道:“也那就不为己甚了。让中书省拟把张说养的那个和还有那个中书主事杖其他的该贬的该流的流。至于张罢他中书放他出来吧”
只罢中书这就意味着张说的燕国公爵尚书左丞相之乃至于由丽正书院改为集贤殿书院的集贤殿学士一全都能得到保全。这何止是宽简直和体面罢相的姚崇宋憬并无半点不同高力士心中庆幸自己雪中送炭来得及正要退下却只听天子又吩咐了一句话。
“去召侍中源乾中书侍郎李商议成都令杜士仪建言茶引司一事
等高力士应命而李隆基方才轻轻叩击着扶面色明显霁和了下来。没有了张说率人竭力反杜士仪此议推行起来的阻力就不在朝而在地方民间。而国库有了这些进边地又有名将骁何愁文治武功不成?
第四百六十四章 高升
“张说罢相了。”
五月初的成都已经显出了夏日的炎热;若非韦宅之中特意安设了送风的手摇扇;坐在那儿却有些气闷。然而;平日里最怕热的韦礼;此时此刻却忘了擦汗;盯着杜士仪看了又看;确信他并没有丝毫蒙骗自己;他方才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这下可好;朝中没人虎视眈眈;我们在益州就能够腾出手来放手大于了
“陛下将张说下狱鞫问的时候;你那伯父秉公无私;查清了张说纳贿度僧卖官等事;至于占星等等;却是给他说了好话。就因为这个;陛下还赞韦尚书大公无私;堪为群臣楷模。”这样大的消息;杜士仪是玉真公主通过王元宝的商路日夜不停送到成都的;比官面上的消息更快;因而;也更多出了旁人绝不可能知道的细节。此刻见韦礼又惊又喜;他便笑道;“恭喜令伯父再得圣眷。
“马后炮还不是你愣是逼我悄悄写信回京;说是若有万一;让伯父主持公道;否则我伯父对张说可没什么好感;怎会给他说公道话?”韦礼对杜士仪这恭喜嗤之以鼻;但心里却不无疑惑;“不过我就不明白了;这对我伯父固然有利;但万一打虎不死;张说趁机复起;到时候因为你上书挑起了这么一次波澜而恨上了你;那岂不是你反受其害?这宇文融他们要是知道了……”
“你伯父会让宇文融知道?”
见韦礼顿时哑口无言;杜士仪却没有再解释。
自开元李隆基亲政以来;真正握有大权的宰相已经连换数任;先是刘幽求张说;而后是姚崇、宋憬、张嘉贞、张说;每一次更迭都伴随着罢相贬官;拔擢重用;但无一例外;这些宰相都还算体面下台。李隆基借用这种炉火纯青的罢相拜相;维持着天子对朝政和百官的控制力;这次也没什么不同。宇文融要真的是穷追猛打赶尽杀绝;反而会触碰天子的忌讳。
而且;他绝不会把自己对于将来的全盘规划;寄希望于所谓盟友身上。源乾曜这种老好人宰相会支持他;因为他不谋求独霸政事堂;反而会有荐才的公心;宋憬这种刚正不阿的直臣会支持他;因为他更看重的是官员的能力和风骨;而宇文融李林甫支持他;是因为他能够提供给他们需要的东西;而哪一天他提供不了;抑或是与其有所冲突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必然会翻脸比谁都快
当年杜士仪释褐授万年尉;主持京兆府解试的时候;韦礼和王翰王维一同帮其评阅试卷;与两人都有些来往。而后王维骤然被贬济州司户参军;他自己也从京官任上调了出京;想到王翰作为张说看重的词臣步步高升;如今张说倒台;韦礼不由得想到了王翰身上。
“对了;那王六……”
说到这个;杜士仪不禁叹了一口气:“张说罢相;王子羽此前东奔西走为其不平;已经出为汝州长史。”
“汝州?汝州距离洛阳不过一箭之地;这处分倒是很轻微啊。”韦礼见惯了起起落落;不说别人;自家伯父父亲都是这样;因而他倒是洒脱得一笑;“想来王子羽这人豪爽得很;反而会觉得快意也不一定”
“希望如此”杜士仪嘴里这么说;心中却想到玉真公主隐隐透露;王翰还去走了高力士的门路。如此看来;必然是杜十三娘抑或崔俭玄看穿了他的隐语;否则王翰决计不会想到内侍身上。真不知道;他这算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不说这些了;蜀地各处的茶关已经渐成体系;茶引的推行亦是卓有成效;据说茶引司这已经卖出了足足三千张茶引;千余张茶由;这是真的?”
听到韦礼突然改口问这个;杜士仪顿时笑了起来:“你倒是消息灵通这些家伙;我还吩咐他们全都给我低调一些;没想到这数字竟然就已经出去了不过能卖出去这许多;却是因为吐蕃和奚族契丹;甚至连突厥那边都是需求猛增;否则那些茶商岂会如此容易就范?”
“不过除却蜀茶之外;我听得江南如今亦是渐渐有些种茶人。蜀茶要行茶引;那些茶商会不会转战江南?”
“所以;这就要等朝中的集议了。如今张说罢相;只希望我提请的这件事能够有个好结果。”
张说罢相的正式消息传到成都;比杜士仪和韦礼得到消息;整整要晚了将近十天。饶是如此;在益州乃至整个蜀中;此事的震动都非同小可。去岁年底张说还作为封禅使陪同封禅泰山;甚至连随行心腹都一举官升数级;分明是最最煊赫的时候;如今却说倒台就倒台?一时间;各州刺史当中;曾经趋附张说或者与其有交情的;有的惶惶不安;有的义愤填膺;但更多的是与其无关的人在背地里众说纷纭。
而最最庆幸的人;却非罗德莫属。一想到自己当初要是硬着头皮跟范承明一条道走到黑的下场;他就不寒而栗;在家转了几天之后;他就又硬求了李天绎作陪;到成都县廨捐出了两千贯——至于于什么他根本不管;只求杜士仪能把之前的事全都忘了
巴蜀茶会的会员商户们倒是表现得情绪稳定。作为纯粹的商人;宰相这种层级上是谁人做主;和他们关系不大;反而道听途说的杜士仪和范承明那点针锋相对的往事;结合如今张说的倒台;反而让他们对如今判茶引司事的杜士仪更生出了不少敬畏来。至于暗地里贩运私茶的;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而偃旗息鼓;可动作不免小心翼翼了许多。
在这种上下震动议论观望的当口;数骑来自洛阳的信使抵达了成都县廨。为首的人一跃下马后;对门前亮出信符说了一句有制书;门上就立时不敢耽搁地将其一路引了进去。而等到杜士仪闻讯赶到了正堂时;见到人时;他面上立刻流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然而;要叙别情;现在却还不是时候;他只能正色以礼相见。而对方微微颔首过后;等到一切预备停当;便沉声说道:“成都令杜士仪;才称人秀;品冠贤才。屡有诤谏直言;常进谋国之议。今依所奏;建剑南道及江南东道西道淮南岭南道茶引司;可授殿中侍御史;仍判益州两税使;并茶引司诸事;以茶引司事为先。”
所谓的殿中侍御史虽是本职;但两税使和茶引使这两个使职方才是重中之重。面对这样一道期待已久言简意赅的制书;杜士仪长长透了一口气;心中更加明白;天子用宇文融;是为了财计;而如今采纳自己的进言;同样也是为了财计。至于事情办不好;是否会拿自己平息民愤;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接了制书;把这位千里迢迢赶赴成都传信的信使请到了书斋奉茶;杜士仪方才拉下了刚刚在人前一本正经的脸;笑容可掬地问道:“三师兄;怎么会是你亲自来?”
“东都疾风骤雨;大师兄都悄悄来打探了一回消息;得知风平浪静后方才回嵩山去了;你说我为何要来?”裴宁依旧是那张冷冷的脸;直到犀利的眼神看得杜士仪有些心虚地于咳了一声;他方才冷哼道;“那时候你一上书;我那族兄就把我叫去逼问了一通;结果我自然说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也是真不知道你在两京就常常闹得天翻地覆;到了成都竟然也是如此;我要是再不来;天知道你还有什么异想天开的主意?”
杜士仪当初在嵩山草堂时;最怕的就不是恩师卢鸿;而是冷面监学御史裴宁。如今被裴宁这样一说;他唯有不吭声。裴璀和张说交情极好;他与其让裴宁里外不是人;还不如索xing报喜不报忧;免得人担心。可如今看来;这一招显然不太灵验;没看裴宁于脆就亲自来了?
“三师兄……”
这一声之后;他还没想好怎么赔情;裴宁就淡淡地说道:“大师兄用了些手段;我又让族兄在吏部尚书任上最后帮了我一个忙;我这次来也就不回去了;留下给你当个副手。”
“什么”
要给自己派副使的事杜士仪早就听说了;原本听说是老相识郭荃;可没想到一转眼就变成了裴宁杜士仪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可裴宁却冷冷回看着他道:“怎么;你觉得我无法胜任?”
“我怎么敢”杜士仪赶紧否认;但一想到裴宁刚刚的话语中流露出的那一层意思;他便登时心中一紧;“刚才三师兄说裴尚书在吏部尚书任上帮你最后一个忙;难道……”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张相国都倒台了;被他一直称道引荐的族兄怎么还占得住吏部尚书之位?不说此事了;你又不曾和宇文融等人沆瀣一气。只你此前声势太大;倘若不能好好将茶引司之事推行下去;到时候反弹必然极烈。南来吴裴虽则北归之后;多在北地;但毕竟一度南迁;在襄阳还有些族人;更有人南迁江南之地;而京兆杜氏乃是地道的北人;由我随你行事;总比你独臂难支的强。要知道;你这成都令的位子是韦十四郎接;你这一出巴蜀;没个帮手如何成行?”
第四百六十五章 师兄考师侄;却
裴宁此次顺路充当传达制书的信使;除了给杜士仪带来了升官的喜讯之外;也给韦礼带来了成都令的吏部任命书。
大半年的益州大都督府司户参军;一年不到的录事参军;如今又再次一跃接任成都令;韦礼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就完成了三任官的交替;足够无数寒素出身的官员羡慕嫉妒恨了。然而;如今他的伯父韦抗重新入为刑部尚书;父亲韦拯亦是有传言将进为郎官;再加上相比朝中那等动荡;这擢升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即便如此;能够在外而连连升迁;韦礼自也是高兴得很;裴宁去了宣了尚书省吏部之命后;他便邀杜士仪和裴宁在家小酌;一时喝得酩酊大醉。
而成都县廨上下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消息;亦是一片震撼。原本王铭的缺口去岁年底就已经被人补上了;新来担当捕贼尉的乃是从明经登科;才刚释褐的山南士族子弟刘兴义;做事勤勤恳恳;颇得杜士仪信任;县丞于陵则如今也老实了;主簿桂无咎就更不消说。得知杜士仪升任殿中侍御史;而且权限进一步扩大;而接任成都令的赫然是杜士仪的好友录事参军韦礼;几个人面面相觑之余;却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明公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前杜士仪跟着那位来自洛阳的天使出门;来不及去恭贺的几个属官全都慌忙出门;相见之时更是恭贺道喜不迭。而杜士仪对他们也显得格外和煦;一一说话之后;却对最后上前来的县尉武志明说:“武少府随我进来说话。”
见杜士仪单单点了武志明;于陵则和桂无咎自然有些心中泛酸;只有尚年少的刘兴义看着武志明跟进去的背影;用很有几分羡慕的语气笑着说道:“杜明府真是厉害;三头及第;由万年尉而左拾遗;又在丽正书院中修了一年多的书;出为成都令也才一年多;这就已经升任殿中侍御史了。”
“人比人气死人……”于陵则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嘟囔了一句;却是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屋继续办事去了。
而武志明并不认识裴宁;眼见杜士仪竟然把这位来宣制书的天使给请进了书斋;他不禁纳罕十分;连陈宝儿也在一旁都没有注意到。当杜士仪吩咐他落座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把脊背挺得笔直;随即就听到了自己意料之外的一番话
“我到成都已经有一年半多了;武少府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所以如今我离任之际;也想问你一句。倘若你愿意继续留在这里辅佐韦十四郎;我可以设法举荐你升任主簿;甚至县丞。如若你愿意跟着我;茶引司如今既是要从此前的五州扩展到剑南道;甚至整个江南;我也需要信得过的人。”
武志明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简直无法置信这样的好事一下子就砸在了自己头上。他下意识地重重咬了咬舌尖;这才意识到不是做梦;因而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斩钉截铁地说道:“若非明公主持公道;只怕我还得一直辛辛苦苦地于着捕贼尉;是明公信赖;视我为腹心;委以重任;方才有我的今天。如今明公受命主持茶引司之事;我虽不才;但愿附骥尾”
见武志明几乎想都不想便说出如此一番话来;裴宁那冷峻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微微笑容。下一刻;他就只见杜士仪把目光转向了自己。
“裴御史此次以监察御史之职;出任茶引司副使;武少府既然愿意跟我去茶引司;今后有的是和裴御史打交道的机会。”
杜士仪说到这里;发现武志明偷瞥了裴宁一眼;立时显得小心翼翼;他深知是这位三师兄的寒气外放吓着了人;一时不禁莞尔;口中自然不会揭破两人的这一层关系。等到放了武志明出去预备;他又唤了陈宝儿上前;因笑道:“宝儿;这是监察御史裴宁裴叔峻;出自南来吴裴;也是我于卢师草堂求学时的三师兄。于你来说;应该叫一声师伯。”
跟着杜士仪;陈宝儿曾经见过韦礼和张简二人;那时候杜士仪不过是令他叫一声世伯;如今这一位却是师伯;自然更显亲近。尽管裴宁那冷冽的目光犀利得有些扎人;但他却连忙坦然上前施礼拜见口称师伯;起身之际;他就听到面前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你跟着君礼都学了什么?”
“学了《论语》、《礼记》;正在读chun秋三传;但还只是会诵;不少地方仍然不明其意……”陈宝儿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的课业;甚至连临了些什么帖子都和盘托出;末了才低下头说;“弟子从小只是断断续续读书认字;底子薄弱;虽蒙杜师花费了大工夫大力气;却依旧只学了一些经史皮毛。”
“底子薄弱不要紧;想当初你师傅到草堂求学的时候;也只是经史能诵;却一知半解。”裴宁毫不在意地揭了杜士仪的短;随口考较了陈宝儿多条经义;见果然能熟练地诵出上下文;理解上头则能显然看出落后于那些官宦世家子弟之处;他就微微颔首道;“学不分先后;你现在不过十三岁;和你师傅当年求学时一般年纪;不用妄自菲薄。贺礼部那等名声赫赫的文坛大家;也不过四十方才豪取状头;你只要苦学二十余载;此前耽误的那数年须臾就能弥补”
“是;谢谢师伯”陈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