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为王-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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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任,自然沿途费用是驿站开销,七品官儿不能和大员相比,但也会走的很舒服,不象普通百姓,行程千里就是生死不测的长途,而程万里此去海南,一去几千里,真的是长途漫漫,估计到任接印,少说也得几个月后了。
……
张佳木回府之后,自然是趁着酒意一通好歇,等早晨起身,看看墙角的沙漏日刻,默算一下,已经是早晨八点左右。
宫门是天亮就开,估计已经开了一个时辰不到,皇帝一般见大臣,大约也是在后世七点到八点间开始,今天没有大朝会,要见的大臣固定有一批,每天在左顺门或是乾清门,又或是云台上见人,总得见一两个时辰,到了下午如果有大事,还要见阁臣或是勋臣,这种就是常朝,一般是一年到头天天如此。除非皇帝生病,或是因故免朝,都会事先通知,到了这会儿,怕是见过几批人了。
不过倒也不必慌,起来洗涮了,从容吃了早点,然后喝茶想事。没过一会,心里已经有了主张。
他今天早饭开的晚,索性就自己一个人吃,就在他所住的院子里头就有一处小小假山,也有一个亭子,亭下一群花,也说不清是牡丹还是月季,总之,香艳动人,饭就开在亭子上,天气暖和,风吹在身上也很舒服,用来佐餐正好。
只拍了拍手,就闪出一个穿着亮纱蓝袍的下人,躬身弯腰,等着他的吩咐。
他身边伺候的人,多半都调教的很有规矩,当然,也很机灵,张佳木只是一问:“看看曹翼来了没有。”
听差就立刻答道:“早就来了,而且,因为大爷没起来,所以曹百户先派人去了宫门口打听,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哦,”张佳木很满意的神色,吩咐道:“叫进来吧,我要问问。”
“是勒!”
听差很响快的答应一声,转身就走,没过一会,就来了一个校尉打扮的护卫,自然是曹翼派到宫门前打听的人。
“先召大学士,再见了吏部尚书王大人,还有几个新选的翰林庶吉士,皇上拿他们勉励了一番,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刚刚有话出来,皇上这会见几个上书言事的给事中,一会完了事,估计要写一会大字。”
皇帝是隔几天就写一回字的,御笔赐给臣下是难得的殊荣,一般大臣都会邀此恩宠,挂在家中正堂,是可以显耀乡里的极大荣誉,所以一般都会在某天挑一大段时间,专写这种赐字,隔一阵子,就会拿下去赏赐群臣。
明朝开国诸帝,太祖是后学,成祖长于弓马,但仁宣二帝字都很不坏,宣宗更是书画双绝,留下的字画都很不坏,御笔流传自然也很广。今上幼而失教,九岁即位为帝,皇帝教育和皇子不同,所以字写歪了,虽然长大之后苦练,不过毕竟不大灵光了。但赐字是皇帝的职责,这也是避免不了的苦差了。
“哦,我知道了!”张佳木深深点头,想了一想,又问:“总兵官去了没有?”
校尉一笑,答道:“他当然每天都去,今天又带了一群把总武官,说是忠勤可靠,要引荐给皇帝看看。”
说的总兵官,当然是指的石亨。他其实是不需常朝的,但仗着皇帝宠信,而且夺门虽然无功,但事前就表示效忠,情份当然也就不同,而且是世家出身,又封侯爵,京城之中能在他之上者也是少。但石亨有一条不好,就是骄狂自大,景泰朝他的地位已经到了可以到南郊祭祀的地步,倚重甚深,京营总领军务总兵官的位子也干了不少年,在京营中势力是根深蒂固,无人能可以动摇。因其所故,石亨虽然对最近的局势颇为警惕,但骄狂之态始终难改,每天自己进宫也就算了,还天天擅自带着营官武将入宫,不经宣诏,就把这些中下级武官带到御前,自己在御前盘腿而坐,吹嘘那些武官的骁勇忠勤,皇帝看他面子,少不得也要抚慰几句,然后那些武官知道什么御前礼节?仗臂高呼有之,随意说话的有之,总之,骄横无礼,莫此为甚。
现在时间还短,皇帝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还不知道,不过,张佳木心里清楚,长此以往,不用人攻讦,石亨自己就非倒霉不可。
不过,现在攻石亨的时机还没到,总得再等等看。
他推开碗碟,很惬意的伸了伸腰,叫道:“来呀,伺候换衣服,进宫!”
第249章 新闻
从张府出来,距离东华门直线不到两里。不过胡同街道纵横其间,时辰不早,虽然这里靠近宫禁,没有什么小贩行人,不过,路过的官员吏员杂役和兵丁也很不少,见到张佳木的仪仗,各人当然是退避不迭,虽是如此,到底还很走了一气,到东华门的时候,时辰也已经很不早了。
百官进门,照例走西华门,东华门是内廷出入办事人员经过的地方,张佳木一行过来,看到的不是宫中禁卫,就是出入办事的宦官。内官向来是见官大三极,一个九品宦官照样敢和尚书分庭抗礼,反正他们是皇帝家奴,大臣总不能没事就去和一群家奴计较。至于高品宦官,则是百僚辟易。仪卫简直就是和亲王差不离,总之,没有人敢撄宦官之锋锐,都是选择退让了事。
但平时张佳木进宫,不论是穿红袍或是黄衫,又或是青蓝色袍服的宦官,总是退让他的居多,宦官虽然骄横,但越是骄横的人,越不在乎面子。他们在乎的,只是权势。
谁权势更大一些,自然就越发恭敬一些,对宦官来说,是无所谓面子这一回事的。
不过今天是张佳木退让别人了,刚到东华门不久,里头大摆仪仗,先是一群骑马的禁军,鲜衣怒马,肩罩黄色披肩,身上绣着金线的银鳞甲,华丽漂亮,自是上卫亲军的打扮。军士们多持关刀,朴刀、纹眉大刀,一看打扮和手中兵器,张佳木身边的曹翼就皱眉道:“不巧了,遇着他们。”
下头的人对避让仪仗还是很讲究的,人家避他们。自然威风,经过时也是扬眉吐气。跟着的大人对路,下头的人自然也是威风凛凛,到外头吃酒时,讲起来,也是很光彩的事。某大人,某大官,某大使,见着咱们大人都是退让不迭,岂不是一件脸上飞金的快事?
不过今天这位,肯定是张佳木避让的。
果然,在禁军出来之后,就是一群打着伞盖的仪仗,全是穿着元青服色,腰缠银带,脚着白皮靴的宦官,其中一位,则是貂蝉笼冠,穿红袍饰玉带,衣饰仪仗华贵威风,这也罢了。人也生的威风,一张红通通的国字大脸,生的周正而有威严,在太监中,这是难得的异象。
这就是一直提调四卫军的御马监太监刘用诚,从正统到景泰,再到天顺,荣宠始终不衰,甚至一直到成化,直到汪直用事,也没有敢为难这位老前辈,恭请他退休了事,他的侄子也封了爵,太监混事到这地步,也算是顶尖了。
“见过大官。”
张佳木引避道旁,等刘用诚路过的时候,很客气的招呼一声。
对他,刘用诚也不敢太拿驾子,虽未下马,不过也是在马上很客气的欠一欠身,答话道:“是佳木啊,这早晚才进来,你当差可不大巴结。”
这话要是别人说,就是严厉的指责,不过刘用诚说,就是在说笑。张佳木也不以为意,笑道:“巴结不巴结,总也不在进宫早晚。”
“嗯。”刘用诚点了点头,要是往常。他也是早就走了,今儿好象有点不同,这位御马监的太监想了一想,就又笑问道:“昨儿忙啥了,出去喝酒了不是?”
这也是点了一点,意思是他的消息灵通,当然,问的不死,是用询问的语气,要是张佳木否认,也就由得他下坡就是。
大太监身边,总有打听消息的人物,象张佳木这种地位的权臣,更是太监们注意的对象。要说在他身边安置人,刘用诚没有成功,门达安插在张家的人早就被赶走发落到庄上去了,彼此留个面子,没有点明。所以刘用诚的消息,想必是在外头得来,或是孙家的人,或是酒楼附近有人就是了。
不过,刘用诚的消息这么灵通,张佳木也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他不必想。也知道刘用诚的态度。昨天会议,是勋臣和武臣想捣鬼,不外乎是在营兵制度上抓权弄鬼,大家各有算盘,刘用诚虽然在营兵上没有权力,不过勋臣武臣起来了,对太监当然不是一件好事,他和曹吉祥再不和,也不会乐见其成。他的侄子刘聚也是都督,正一品的武官,在四卫营里当总兵官。昨天会议未至,态度就很鲜明了。
所以张佳木立刻答道:“是喝酒来着,在会昌侯府里,商议一些事,得便和大官说。”
“不必和我说了,”刘用诚笑道:“你们都是国家柱石重臣,商量大事,岂用得着和咱家说?是不是这个理,佳木?”
太监都是这鸟样,说话皮里阳秋,不阴不阳,就算刘用诚长的再周正,骨子里也是阴微小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佳木一笑,不理他话里的骨头,只是道:“不相关,是几个勋臣提议,但下官并不觉得妥当,所以此事可以不必再提。”
“哦,这样,那就罢了!”刘用诚这下脸色就开朗多了,点头笑了一笑,很亲切的向着张佳木道:“既然这样,咱家可就真放心了。佳木,你真是张家的佳子弟,少年老成,将来的日子长着呢,有空,到我外宅走动走动,我知道你居官谨慎,不过闲了来喝喝酒,倒也不碍的。”
内监和外宫交结,当然是忌讳,不过国朝近百年,这种规定早就成为具文。因为有内书堂在,挑官讲书,都是用翰林。等内书堂的宦官弟子当权之后,自然就要提携当年有授课教文之恩的老师,所以从正统之后,内阁大臣中有过半是在内书堂教过书的,就算没有,也是非得和内官交结,比如杨廷和,比如张居正,都是如此。到崇祯年间,内阁大臣只是三五内宦就能决定人选,所以国事已经不可问矣。
“好,蒙大官厚爱,有空得闪了我就去。”张佳木很见机,人家示好,自己总不便峻拒就是,反正先答应下来,以后怎么样,再说。
“嗯,我叫门达给你下帖子。”刘用诚呵呵一笑,又道:“营中有事,我就不久呆了,你也要早些进去见皇爷,咱家走了。”
门达就在刘用诚后头,原本板着脸不说话,这是做下官的体制,上司在跟前,没有下属胡乱说笑插话的道理,只等刘用诚提到他了,这才笑着接话道:“是了,我一准去,张大人也一准会来。”
当初门达是百户,张佳木是个军余,现在张佳木是武官从一品,手握重权,门达虽然加了指挥,不过是三品,而且是带俸不管事的名誉指挥,境遇不同,称呼自然也就不同了。
“嗯,我一定得给门大人一个面子。”张佳木半开玩笑,但在场的人,也听出他话里有认真的意思。门达是世家出身,京中关系广阔,而且为人阴贽多智,也并不是一个容易得罪的人。在这里捧他一句,也省得他下去因为两人地位的变化而生忌刻怀恨之心,这也是张佳木重视小节而特意为之。
果然,门达的脸色好看许多,又说笑了两句,然后才伺候着刘用诚一起耀武扬威的去了。
张佳木倒是想起件事,打定主意,最近倒是真要见门达一次才是。
从东华门进去,自有庄小六一群人来伺候,刚刚刘用诚来,这群锦衣卫官也是避让开去,这会儿才又钻了了来。
问了清楚,皇帝今天常朝是御门听政,在奉天门见人问事。其实按照规矩,每天早晨,所有的大臣都该参加奉天门常朝,但时间久了,规定自成具文,因为文武官员住的距离远近不一,清晨开宫门大家进来,说起来不是很早,但有的住在外城,一路再赶也得很久,四鼓咚咚时,就得预备起身,算算时间,凌晨三四点就得起床,更衣吃饭,然后骑马入朝,夏天犹可,冬天时真是一件说不出苦的苦差。
“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这是洪武年间文臣所著诗,尽道苦况。当然,此诗也被锦衣卫侦知,报给皇帝,至于文官如何解释,如何在大冬天汗出如浆,那就不是锦衣卫该管的事了。
现今当然不同,除了朱八八和老四这对爷儿俩够狠之外,往后的子孙也就一代不如一代了。到崇祯年间,文恬武嬉,要是搁朱元璋那脾气,通天下文武官员能活命的百不存一了,这是后话不提,但现今的御门听政,有政务要说,或是觉得可能要被问话的才来,有些够不上的,过来上朝人也嫌他碍事,一些闲曹官员,一年到头也没几件事,御门听政,自然是来或不来,也听由其便就是了。
等张佳木赶到奉天门的时候,时辰不早,不少官员已经退了下来,要是往常,他自然也是在御驾之下伺候,今儿来迟,也是他面子够大,不然的话,也是蛮够资格被御史弹劾了。
“你怎么这早晚才来?真是越来越荒唐了!”皇帝远远就看到了他,张手道:“快些过来,有什么新闻没有?”
这也是张佳木与皇帝每天见面的必经程序,在他的感染下,皇帝也喜欢用问新闻的口吻来听他禀报大事,有此态度,君臣之间说话,就更从容许多了。
“当然有。”张佳木从容不迫的上前,给皇帝叩头请安。
第250章 内阁
张佳木到御驾前的时候。早朝已退,内阁先退出办事。
大学士中,现在当然是以李贤最为风光。不过,李贤现在看出不是出头的时机,所以韬光养晦,除了应份该办的政务之外,闲事一律不问,说也不说,每天在紫禁城东边的文渊阁中办事,下午就回家,一般也不见外客,如此谨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是越来越重要,但皇帝越是倚重,李贤就越是谨慎,内阁上下不知道他的用意,也就不大拿他当首辅看,大家各自办事,彼此间倒也是相安无事。
按制度来说,常朝不仅要天天进行,而且要分为早午晚三次朝会。不过现在肯定是不成了,早朝之后,没有重大事情,阁臣也就不再请见了。
今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李贤办完了手头的事情,然后召集其余的大学士出来,大家一起商议票拟。
内阁票拟是对君权最直接的限制,不经内阁,哪怕就是明武宗这样任性的皇帝也要心慌,有明二百余年,票拟由始自终,与六科给事中一起,对君权形成了极大的限制,所以票拟虽然有“上委之圣裁,下委之六部”的推诿之语,不过比起司礼批红来,更具权威,所以实际的作用也就更大,票拟之重要性,也就可见一斑了。
今天要议的奏章都是由通政司送进来,有十几件要紧的地方军政事务都要立刻处理,因为已经在早朝的时候和皇帝谈过大概,内阁票拟过后,交给司礼批红之后,再下发给该管的给事中,没有异议之后,就成为正式的诏旨和朝廷政命了。
不过今天议事不顺。李贤虽然是首辅,不过对其余的大学士没有约束和管辖的权力。一般来说,首辅为了事权统一,会安排自己的亲信入阁,内阁人数不多,安排两三知已进入内阁之后,事情就可以一如首辅的意志来办,比如嘉靖年间的严嵩和万历年间的张居正,都是如此办事的。
但李贤没有这种权力,别人不说,原本有望干首辅的徐有贞被他挤了下来,封爵的事也没有希望,但徐有贞每天努力办事,上朝时也希图表现自己,最近帝意似乎有所缓和,所以在内阁之中徐有贞根本不卖李贤的账,而李贤也是无法可想了。
一个穿着元青色官服,系银带,头顶乌纱帽的内阁中书趋前俯身,向着李贤轻声道:“大人,徐大人早朝之后。直接出宫去了,交待下来,今天不来内阁了。”
“唉,这太不成话。”岳正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当下就把手中的公文重重一搁,怒道:“就知道趋奉皇上,咱们内阁成什么了,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公事怎么办?咱们拟上去,他再说怪话,岂不是我们擅权了?”
“嗯,我要说话。”李贤虽然不愿多事,不过这件事也是关系到内阁日常公事的运作,因为很多票拟要公议,如果徐有贞不在各人议定了,只怕将来真的有擅权之说,到了被人说的时候自己再来解释,那可就是真的被动了。
“嗯,一切仰仗。”
岳正答应一句,接着又想起什么事来似的,摸了摸头,道:“今晚可派什么人去轮值登闻鼓啊?”
登闻鼓是宫禁一侧的一个大鼓,竖起来让百姓告御状用的,当然,这鼓竖起来这么多年,敢来告御状的也没几个,但制度就是制度,按大明制度,每天都要有官员。而且是年轻的清要言官或是监察官,要么也是刑部的官员,才有资格轮值登闻鼓。
这是件小事,不过岳正专喜欢在小事上做文章,李贤心里觉得很是无聊,不过还是在脸上做出很认真的神情,想了再想,最后道:“不如在新科进士里挑吧,有没有分到都察院的?”
“向例这种差事给事中里挑的多。”岳正说:“不过也不妨变通一下,我看,新科进士里有个叫杨继宗的,人很不坏,堪称贤良方正,在部时间不久,清名已经传颂一时,叫他去多办些差吧,年轻人要多历练。”
李贤也知道杨继宗,知道此人和岳正一样,是个稍嫌迂腐很难变通的新科进士,岳正也是打算提拔他,叫姓杨的多办一些差来扬名。
不过这等小事,也不必同他去争,于是看看别的阁老都无意见。于是便点头道:“好吧,就挑杨主事吧,轮值要三人,再挑两个就是了。”
“好,”岳正对此等事很热心,答应一声,就起身匆匆走了。
“无事可办,”李贤心里苦笑,想了一下,觉得现在不是去见皇帝的时机,总得打听清楚徐有贞干吗去了。然后才好措词,于是向着阁中其余人道:“议不成事,不如早点散,打听好消息,晚上或是明儿再说吧。”
其实李贤知道徐有贞的去向,早朝之后,徐有贞请密奏,就在奉天门左侧的偏殿之中说了好一阵子,出来之后,徐有贞一脸得色的走了,李贤心知必定是有要紧事奏,但说了什么,却也是不大清楚。
“管他呢。”李贤心道:“但愿他别去惹张佳木,不然,非得自己撞满头包不可!”
……
徐有贞本人却是没有李贤的这种见解和认识。当然,潜意识里或许是有些,不过以他的经历和为人,断然不会服气,也不可能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