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为王-第3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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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锡之大为摇头,道:“只顾捅漏子,也不想想,现在这局面,是不是能乱,乱了成不成!”
“他们言官哪儿管这些?”
这一次官制改革,都察院也是改动较少的地方,只是在地方上加强了常派人手和把巡按御史制度化了,以后巡按会长驻某地,并且加派,具体到省、路、府各级,甚至是县一级,都会有都察院派下去的人手。
听说张佳木还有意把都察院和议院结合起…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也没有人看好这样的做法。
毕竟,都察院代表的是中央集权的权威,议院却是中央向地方势力妥协的产物,彼此不能相容,恐怕捏在一起也只有内斗罢了。
两人相顾无言,便只能到张佳木跟前,同他低声言明。
“咳,宫内局办的这什么事!”
张佳木自然也是大为不满,不过,想了一想,便道:“太子最近闹的也太不成话,听说天天在宫中打靶子,火铳都用上了,或是发下铠甲兵器,演练阵法,那些缠金丝用银制的锁子甲,成百套的往下发,再加上锦绣而成的披风,分成五色,咱们这位小爷在高处,底下这些宦官就这么色成五彩的过去,宫中以为漂亮,号称“过锦”。
说到这儿,张佳木已经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顿脚道:“成何事体,叫那些阉人如此打扮,把军事以为笑乐,视武官为奴才,这样的将帅岂能捍卫边防?嗯,叫杨暄也给他一点不舒服…这件事,皇上有什么说法?”
“还没有。”陈怀忠擦了擦汗,道:“皇上只是把原奏发给东宫,叫太子自己去看。”
“哼,这就是不满意的表示,我想太子自己会明白的。”
张佳木对太子是深恶还没有痛绝,扶植一个不容易,如果不到最后关头,他亦不愿决裂。
当下想了一想,便道:“不过太子好歹还是肯上进的,这一次给他教‘之后,就把杨暄调出去吧,这厮也不同人商量,上手就捅漏子,这件事出来,宫中气氛一定紧张”他留在宫中不便,还是出外吧。”
这个处断也算是合适,年锡之和陈怀忠虽然略有一些不安,不过并没有整体的情报,也不便多说些什么,当下便是双双答应下来。
“这……”张佳木沉吟了一下,又挥了挥手,笑道:“瞎,大喜的日子,我们不必说这些杀风景的话,还是饮酒高乐为好。”
“是,敬如命。”
“那下官就再敬太保两杯。”
“好,同饮,大家同饮。”
张佳木在府中大宴亲朋和心腹部下,距离他府邸并不远的深宫之内,却是另外一番景像。
与春风得意的张府上下相比,东宫之中却是一片死寂,不仅无人敢于说笑,便是大声一些儿话说,也是需得小心再小心了。
自从那一脸白净,却是刚严威风的杨侍读上了一封奏书给皇帝,太子的脸色就比死人还难看十分。
不仅是太子,万氏宫人也是死了老子娘一般。
杨暄的奏书当然不能说的太直接,毕竟太子是君,他是臣,臣谏君过也要讲究手段和策略方法。
主要的火力,就集中在万宫人身上。
贪婪好财货,屡收外臣贿赂,兼并皇庄无节制,支用光禄寺的物品也没有节制,在宫中办“内操。”徒费国家钱粮而没有一点儿实际用处,至于好嫉妒,无资容,年老色衰而诱惑太子这等宫闱内事,杨暄也若有若无的点到了。
因为他在奏折中议请给东宫加些少年都人,也就是宫女,用来伺候太子。
这其中的含意,自然是不言自明了。
这奏书一上,太子自是大为难堪,一桩桩一条条的,就等于是在打他的耳光,打的噼里啪啦的大响。
而对万氏来说,等于是将她录光了游街,此丰滋味,就不止是一个难堪可以形容的了。
如此这般,自然是对杨暄恨到骨子里头去了。
此事一出,皇帝已经对太子明显露出不满的表示,但后患还不止如此。
听说皇后和太后计议,太子虽未成年,但声音早变,胡须都出来,虽未满十四,但已经明显成年,只有一个万宫人在身边,确实不妥。
以皇后的意思,是多选一些人在太子身边,时间久了,万氏年老想专宠自是不大可能,而太后的意思,干脆选了人再裁人,裁的是谁,自然不言自明。
万氏自在太子身边以来,上承周妃,下抚宫人太监,太子对她也是言听计从,可以说,这是一道极大极险,而且从未有过的“坎”,怎么迈过去,她殊无定见,一时间,自是慌了手脚。
第667章 播弄
“啪”一声响,万氏抬手便是打在一个小宫人的脸上,然后横眉立目的骂道:“你是成心想我死是不是?这么烫,怎么喝的下?”
“奴婢该死”
千小心万小心,却是还撞到了万氏的枪口上,这小宫人欲哭无泪,趴在地上只管叩头,尽管二八年华的女孩子,搁在外头,就算是贫门小户也娇养着的,在这宫里,却是没地方说理去。
“来人”
万氏理也不理,将那“很烫”的茶水放在一边。
她驭下向来刻忌寡恩,而且从不饶人,所以在她身边伺候的都是加倍的小意小心,唯恐哪一天触怒了她,以她在宫中的地位已经可以说一不二,所以绝没有人敢怠慢。
但越是如此,万氏的疑心病就越重,她毕竟出身小门小户,凭着自己的努力到了今天这一步,但尽管高高在上,那种疑心病和自卑感却是怎么也去不掉,所以就凭着杀伐来立威。
极权之下,没道理就成了有道理,万氏就凭着这蛮不讲理的作风和作法,在后宫横行霸道了几十年,一直到成化十八年香消玉殒,不知道做了多少恶的她,手上亦不知多少人命,但居然得以善终,而且,死后极尽哀荣。
还不仅如此,成化帝在她死后,郁郁不欢,后来也相随而去了。
这真是滑稽!
“万姐姐有何吩咐?”
进来的当然是太监,万氏原本就是东宫的管事婆子,都人都归她管。不过尽管她没名没份,后宫中已经就是把她当成嫔妃一样看待了。
怀恩在时,尚且对她有所牵制,以怀恩古板的性子,万氏也是没有办法。但怀恩一走,伺候东宫的太监都是唯唯诺诺之辈,自然什么都不消说得了。
“拉下去,杖毙”
万氏今天的心情是格外不妥,一股股邪火直往上窜,对着来听命的太监,话也不多说,只是冷冷吩咐一句了事。
太监自然也不敢多说,进来原也是带了人进来,当下努一努嘴,把那个吓傻了的小宫人连拉带拖的带了出去。
这一出去,自然就阴阳两隔了,不过,留在殿内的人根本不会留意这个小宫人的性命,太子愁眉苦脸,坐在暖阁的坑上,坑下火龙烧的很旺,把他燥的热出汗来,但此时他只是阴沉着脸,没有叫人服侍擦洗,或是换身薄点衣服的打算。
万氏开发了宫人,心绪似乎好了一点儿,用牙齿咬住下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杨暄奏章一上,皇帝再一发还,东宫之中就是这副模样,几个时辰了,一点儿变化也是没有。
“小爷,万通来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有人进来禀报,道是万通来了。
太子精神一振,忙道:“快传,叫他快点儿”
这么一吩咐,外头自是屁滚尿流,没过一会儿,但见万通神色仓皇,急匆匆的用小跑的步伐跑了进来。
太子宫中的人当然不少,詹事府就是专门伺候太子的,此外太监、亲军将领等等,但最心腹的,当然就是这个小小的百户官了。
现在外头也是知道,万通等于是太子的私人,所以也认同了万通为太子东宫的代表人物,有什么事关东宫的事,就是由万通出头打理。
现在看到这厮这般模样,太子只觉得心一直往下沉,整个心口都是疼的难受。
这种感觉,只有在景泰年间第一次被废时的感觉能比,当时太子虽小,但生长在宫中的人在政治上可是早熟早慧,当年滋味,到现在一想起来,太子仍然会做恶梦。
一夜之间,权势尽失,宫中上下以为弃子,那种感觉,非当事人绝不能道出其中滋味之万一。
“万通,”好不容易镇静了一下,太子看着万通,沉声道:“不要做出这副嘴脸,有什么话就快点儿说。”
万通怎么说,也是前一次就决定了的。
虽然太子对他亲厚,自己这个姐姐将来会有妃嫔的身份,但万通亦非吴下阿蒙。他要更大的权势,更深广的人脉。
象被发配到甘州喝风吃沙子的事,再也不能发生在他身上。
太子又如何?一个没权没势众人没把他放在心上的太子,手里有多大的权力可以运用?当初张佳木要发配他,太子虽是说情了,但结果又如何?
可想而知,而且也必定可以肯定的就是,这样下去,太子将来就算做了皇帝,也是一个受制于臣的皇帝。
当然,到不了汉献帝那一步,不过也就比阿斗强一些儿罢了。
其实倒不是万通自己想的太严重,明朝在没有张佳木这样权臣的条件下,发展到弘治年间皇帝就开始被架空了。
明武宗和明世宗这哥儿俩都企图反抗,武宗是自己调皮,用胡闹的法子来挽回皇权。
世宗是性子坚刚如铁,上来就敢和杨廷和明争暗斗,大礼仪的事,就是皇权和文官集团的对抗。
世宗当时是赢了,但事后的几十年,还是输了。
到他儿子穆宗年间,大臣干脆就明说了,皇帝您老回宫里多生几个娃是正经,没事甭跟我们在这儿起腻了……
没有权臣,光凭一个内阁就能到如此地步,而现在摆在皇太子前头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仅是张佳木一人专权,还犹有机会,但现在张佳木所做的一切,就是和文官彼此合作,划定地盘,重新整理分配权力。
这是当年明太祖做过的事,驱除残元,重新定下规矩,大家来遵守。而等张佳木的新规矩一条条定下来,制度是他创立,官员由他选拔,就算是文武分途,将来太子即位想对付此人,放眼天下,除了一些有限的武力和勋戚亲藩会跟随外,谁会跟着皇帝和张佳木决一死战?
万通知道,到了那时候,一切晚矣。
大丈夫不为九鼎食,当为九鼎烹,万通没有被九鼎烹的野心,也不想九鼎食,但他希望,将来能不被那股强大到叫他无法呼吸,甚至是终日不安的阴影所笼罩。
“小爷,”定了定神,也下定了决心,万通便缓慢而坚定的道:“这一回实在是有人捣鬼……说是杨暄这书呆子和小爷过不去,但实在的,就是有人要夺嫡”
“谁,谁敢”
太子也是色厉而内荏了,虽然拍桌打板的叫着,但脸上的害怕与惶恐之色,人一看便知。
“是德王殿下。”
话说了开头,底下便好办了。万通侃侃而言,道:“德王最近突然名声雀起,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做什么天大的事?朝班之上,到处都是称颂德王千岁的声音,试想,没有人捣鬼,能至如此?”
“这一层我早知道。”太子面色铁青,点了点头,道:“怕是有王恭妃的影子。”
“不止,还有张佳木。”
“还有他?”太子一时不敢全信,摇着头道:“张佳木虽然跋扈骄纵了一些,但好歹和我还算是忠心。”
“时势不同了啊”万通痛心疾首的样子,面色也变的狰狞起来:“当初他在什么位置上,现在又是怎样?当初是想依附小爷,现在呢?”
这一层也是太子思虑过的,就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他和张佳木的矛盾才变的不可调和。他不可能去趋就张佳木,变的君不如臣,但张佳木性子坚刚不可夺志,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大臣。
君臣之间,真正的矛盾就在如此,如果说私情,想来是比德王要深厚的多了。
太子渐信,但此事关系甚大,他一时却不做声。
“小爷,吴琮就在外头,要不然叫他进来说说看?”
如此大事,太子当然不能凭一个百户官的话就下定论,虽然万通是心腹,但毕竟人微言轻,有些事不一定弄的明白。
吴琮是广义伯,旗手卫掌印指挥使,由他来说,必定就明白的多了。
当下欣然点头,道:“传吴琮进来说话。”
吴琮虽不似万通那般有意做作一副慌张的样子,但入殿之时,却也是面色凝重。
见他如此,太子自也是越发信了几分,当下双手便有些颤抖,只是紧紧握住了椅子扶手,不使自己跳将起来。
“臣,拜见皇太子殿下。”
吴琮是外臣,虽是禁军指挥,到底还是正经的很了一跪三叩的礼,这才起身。
“吴琮,你来说说,万通所说,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吴琮很沉稳,但回答也很快:“现下的风潮,就是张佳木所鼓动。杨暄只是头一个放炮的,底下还有一个现成的人选,人家已经预备动手,磨刀霍霍,要杀过来了。”
“谁啊?”太子迷茫的问。
“回殿下,是左都御史赵荣。”吴琮道:“赵荣实在是无耻小人,张佳木叫他为左都御史,为了什么,还不明白么?臣收到风声,此人已经授意不少都御史、御史,将要风闻上书言事,请废立之事”
到得此时,太子已经十成信了九成,一时之间,愤怒却是全消,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种深切的悲哀与惶恐之感。
他相信,以张佳木的地位和实力,一旦掀起废立夺嫡的风波,以自己现在掌握的资源,恐怕连对抗的资格也没有。
第668章 积毁
倒不是太子悲哀太过,又或是太没有自信。
事实上就是如此,天家较少亲情,一切都是从利益出发。立他这个太子,在天顺元年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没有他,皇帝连复位都成问题,毕竟他是大宗的宗子,在封建宗法上有不可替代的优势地位。
但现在不同了。
锦衣卫强势,文官低头,武臣勋亲俯首听命,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心腹大臣,皇帝自然感觉地位渐渐稳固,不复天顺元年那样的尴尬。
这种情形下,最大的权臣抓住了太子的痛脚,以德行不修这个大帽子来请皇帝易储,而皇太子自己心里知道……他确实不算皇帝心中的良好人选。
这还罢了,后宫之中,还有一个母妃周贵妃在帮他不停的丢分。
现在还得加上一个万氏拖累……
一时间,太子也有茫然和退缩害怕之感。
“殿下,不如请牛大伴再来说说看。”
等吴琮添油加醋的话完,太子已经是垂首无语,万通不足语,吴琮有点生份,放眼四周,却是无人可以商量。
吴琮一句话却是将他点醒了,这个时候,自然是要请人来商议。
“就请牛大伴来……”太子只咐吩一句,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急着道:“叫怀恩也来”
怀恩若来,便是坏了事了。
现在是众人商量,突然一起给太子压力,借着最近德王那里的动静,还有杨暄的孟浪上书,造成废立就在眼前的假象。
但怀恩一至,势必暴露不可。
眼下虽然确有风起于青萍之末的危机,但危机只是危机,皇帝实在是没有换储打算的,怀恩一至,三言两句的一开解,太子必定释然。
太子一释然,就会起疑,然后穷治追查,最终非得把阴谋暴露了不少。事涉十几家勋戚公侯伯,加上都督一级的武官,还有内廷中的大量宦官和禁军武官,一旦败露,就算是吴琮这个伯爵也扛不住压力,非得自杀谢罪不可。
至于万通,不要说太子保不住他,恐怕能保住,太子也是没有兴趣来保他了。
但阻止的话,也必定说不出来,于是万通和吴琮打了个眼色,彼此会意,吴琮便奏道:“外头还有消息传来,臣请旨,是否能到外头等着?”
“好,你先去等消息也好。”
吴琮出来,自是追到了传旨的小宦官,至于怎么威胁利诱,不使其去传召怀恩,那就是吴琮自己可以设法的事了。
东宫之中,万通却已经又是另外一番做作了。
“小爷,”他看着太子脸色,自己面色也是沉痛之极:“看来张佳木是要去小爷而后快了,也不知道是要把小爷封成什么王?听说,锦衣卫那边正在帮小爷找个好地方,江南膏润之地是不成,也离南京太近,听说是想把杭州封给小爷。”
“祖宗成例,杭州也不能封,不然的话,当初宁王要杭州,太宗爷就给他了。”
太子也是心烦意乱,情不自禁就接了一句,底下自是大怒,上前踢了万通一脚,怒道:“你这该死的,打量我必定不中用了?现在就想着这等事,这个位子,还没说就不是我的”
万氏向来是紧随太子,从不忤逆的,当下便也向着自己弟弟抱怨道:“你也是太没成色,哪里就说得上这些了?”
挨了一脚,万通心中却是欢喜,当下只道:“这也是我在锦衣卫那边有朋友传来的消息,人家也是好意。不外是叫小爷赶紧准备,真的朝命下来,一声叫之国就得走,咱们要是真能去杭州也不坏,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是大府不能去,杭州的风景可真不坏,再说,田亩出产也好,还有近海之利,小爷当个富贵闲散王爷,子孙后代也享福,不象那些封在秦、晋两府的,听说现在宗室之中,饭都吃不饱的都有”
皇室后代,出自哪个王府,一路从郡王降封到辅国中尉,从取名到结婚,都由宗人府管着。
现在皇室人口日增,地方官员已经难以为继,地方好点的象是两湖江西一带还好算,河南一省,在几十年后欠的亲藩粮厂就到达本省年收入的一半以上。
就是说,把亲藩俸禄全给了,河南一省的全部收入一半还不够,不算官员俸禄和日常开支,光是养活亲藩政府就得关张了事了。
朱元璋为了怕子孙受罪,不准应考,不准做事,只能在城中安闲受俸禄供养,这些亲藩无所事事,也就只能以兼并田产,收罗奇珍异宝,营建宫室为乐。
试想,亲藩不经朝廷批准连城也不能出,等闲也不准出王府,亲郡王间,也不是想见面就能见面。
再富贵又能怎么着?天天就在院子里看四方天,看蚂蚁上树,闲成这样,不成心理变态的怕也难。
清朝宗室,除了大辟杀头就是圈禁,明朝倒是好,宗室一出生就直接给圈禁了。
之国就藩之后的遭遇,大抵都是如此,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