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为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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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层想法,还有一层,就是他自己还不到三十,病的虽重,但除了外人,没有病人觉得自己非得着凉葛屁不可,既然还年轻,安知不能痊愈,又安知将来不能生子?
总之。这种微妙的情绪,王文身为当今皇帝一手提拔的大学士,他当然是心知肚明。就在复立之议就要达成的时候,王文出来反对,他道:“如今只须请立东宫,安知朝廷之意在谁?”
这就是说,皇帝最多允许暂时建储来安定人心,但帝意肯定不会在沂王身上就是了。
紧随他之后,翰林学士萧滋也道:“沂王已经退位,不便再立。”
有这两人持异议,复立沂王之说,就不能写在奏折上了。
但事情还没有完。
定稿之前,都御史萧惟贞提起笔来,把奏折上的“早建元良”四个字改成了“早择元良”,一建一择,其间的味道就不同了。早建,尚且有请复立沂王的意思在里头,早择,就是说,在沂王之外选择,沂王这小子,反正是没份的啦。
这个提议,当然肯定是对皇帝的胃口,所以萧惟贞易笔之后,笑嘻嘻的道:“吾身上腰带,亦欲更也。”
换腰带,当然是想换成玉带了。
“不过,”徐有贞点评道:“我怕他是想到秦广王那里当差才是真的。”
这厮倒也有点幽默感,张佳木差点笑喷了出来。
王骥很烦燥的挥挥手。怒道:“朝议原本是要安定朝局,结果倒是闹成这样。如果当真弄的天下大乱,吾等有何面目见大明的列祖列宗?”
倒也是,奏折一送进去,皇帝就非表态不可。而且,很可能是往最坏的方向去走,这样的话,朝中必定分裂已经是势无可避免的事了。
张佳木很关心的问道:“于少保不知道如何说?”
“他啊?”王骥带着一点无奈的口吻,道:“节庵不发一言,唉!”
对这件事,徐有贞带着一点鄙夷的口吻道:“他是皇上心腹,陛下对他言听计从。他不说话,就是态度。此人,可心可诛。”
“倒也不必如此苛责。”王直对他的态度很不以为然,挥手道:“还是说回正事,不要扯这些枝枝节节的了。”
“好,那就说正事!”
徐有贞先开口,他用温和的口吻向着张佳木道:“大变将至,吾等备列大臣,国之股肱,当然要预先筹措办法。佳木,我们的意思,是想我化装易服。进南宫一次,面见太上皇商量事情,你意下如何?”
张佳木心中突突一跳,事情一步一步的发展,看来,终于要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政变的开端,当然是要和太上皇取得联系和谅解,不然的话,外头忙的七死八活,众家兄弟把事情给办妥了,里头太上皇倒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也不打紧,总之把他老人家拥立复位就行了。
但如此不事先沟通,万一闯宫的时候出了乱子,或是太上皇没有足够的心理建设,到时候不敢参与……皇城守卫可是八千多人,京城里大家都不敢多蓄家丁,没兵符也调动不了京营诸卫,况且,也不敢把事情闹的太大。一旦事不成功,大家的身家性命可就是风吹鸡蛋壳了。
徐有贞说完,王骥也跟进道:“是了,佳木,你该管南宫和正南坊,有你安排,事情必协,那么,你意下如何?”
以王骥之尊,还和张佳木来商量,施加的压力,也算够大了。
张佳木心里暗叹,看来,王老爷子就算不会赤膊上阵,但也肯定是政变的幕后指挥人之一了。
想想也是纳闷,当今皇帝说不上是倒行逆施,但以当时的政治空气来说,没有储君就是可以更立帝位的正当理由,这个理,和谁讲去?
他并不迟疑,直接道:“伯爷是总提调,下官应份差遣,份内的事,岂敢说不!”
“好,很好。”王骥很欣慰地:“但是,须防泄密。”
“那不会。”张佳木很有把握的道:“正南坊中,除了下官的人,外人是立不住脚的。下官还有不少坊丁帮手,坊中有了生人。就会立刻发现。那伙东厂番子,到处受制,在正南坊中根本得不到什么消息。徐大人进南宫,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想了一想,又道:“伯爷如果不放心,下官陪着一起过去就是了。”
“好的很!”王骥喜道:“若是这样,吾就放心的多了!”
徐有贞也深为满意,但他同时对张佳木的能力很觉得警惕,也不愿显的太依靠这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所以只是淡然一笑,风神潇洒,有若神仙中人。
谈了半天,现在才是下午五点左右的光景,也就是申时初刻,时间还早,张佳木怕坊中有事,起身向王骥辞行。
“万事小心。”
老王头这一次把张佳木送到中门滴水檐下,这才转身回来。
“尚德,这小子靠的住否?”
王直刚刚话并不多,也是自恃身份的意思。他是吏部尚书,这会和清朝不同,清朝的吏部上书上头有管部的大学士,有军机大臣,还有御前、王公等等,总之,婆婆多的很,吏部尚书还有满汉两尚书,四侍郎,堂官就多达六位,互相掣肘,根本不能一言独断。
这会大明的吏部尚书又称天官尚书,内阁说是宰相,但对六部没有统辖权,吏部尚书如果资历够又强硬的话,哪怕没有入阁,也不需要买任何人的账,自己独断专行就可以了。
身份如此,王直当然不会对一个小小百户加以颜色。
但张佳木走后,他倒是一脸关切,道:“此事极为要紧,务要办妥。一旦泄密,吾等身家性命不算什么,太上皇一旦有什么牵连,吾辈死而不足赎其过。”
“行俭兄,”王骥倒是一脸的笃定,他笑着道:“你放心罢了,他是有人看中的,特别推荐给我,我亦考察过,家世,能力,都是一时之选。”
“家世?”徐有贞知道话里有话,但他城府极深,并不出声。
张佳木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的儿子,有什么家世,值得老王头专门指出来呢?
但王骥已经转过话头,不再提及此事了。他只是向着徐有贞正色道:“徐大人,一切主张,皆是依你所议而行,今夜南宫之行,勿要慎重。”他顿了一顿,又道:“总之,一定要讨一句实在的话出来才行!”
“是!”徐有贞意态安闲,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土木之变时在朝议时叫着叫迁都的胆小鬼了。当年之事,是他一生之辱,土木之变时,就是他,当时他还不叫徐有贞,听说也先俘虏了太上皇,兴兵来犯,一时慌乱,当众说同要南迁南京的话,结果被于谦当众痛斥一场,就差被当场挥掌批耳光了,此事,是他一生之辱。
此事过后,他改名有贞,痛定思痛,性格大变,实心任事,而且能力确实远在常人之上。治理黄河,用料极少,而修河效果极佳。可以说,以后在明朝几乎没有大患,徐有贞一人出力最大。
仅此一事,他已经能够名垂青史,但还不够,他要的是挽回当年所失去的一切!
烈火淬金,当年的胆小鬼,八年历练,已经俨然是无双国士。面对王骥,徐有贞意态安闲,淡然道:“一切包在下官身上就是!”
第092章 出队
徐有贞等人等着消息。张佳木从伯府出来,深吸口气,知道此事至关要紧,要紧极了!
犹如象棋,现已经双方的卒子已经过河,就看是谁先叫“将军”了!
他嘴角带着一丝看不出来的笑意……无论如何,这一出大戏十分精采,双方在每一阵线都厮杀起来,而他的正南坊和南宫恰恰是暴风雨的风眼,相比而言,在今晚之前,还算是平静了。
想想,大臣们在朝议时都已经撕破脸皮,所有的武官都奉命值守,十团营和三大营那边都被控制的十分严密,这会儿,才看出他这个掌握了正南坊,手底下又有几百号人的小百户官的重要来了吧?
嘴角带着一丝小人得志的笑,张佳木回到了百户府。
过了春节,天黑的一天比一天晚了,都过了申时。天光还是大亮,百户府里还有不少旗校在,远远见了他过来,各人都是躬身行礼不提。
年前撵走了几个小旗,还有空位子,这些旗校都盯着小旗的位子,一心想求好上进,巴结差使,张佳木偏不宣布,看样子是要耗一下大家的耐心,但实际上,他夹袋里的人物资历都还浅,总得再立点功劳,才好说话。锦衣卫里他也不能一手遮天,上头还有杨英那头孽畜呢。
杨英之上,也还有大票的指挥使,同知,佥事,婆婆多的是啊。他凡事不行差踏错,人家没法找他的麻烦,一旦内部出了乱子,别人可就有借口说话了。
“哼,老子做事谨慎的很……才不会给你们机会!”
张佳木脸上笑mimi的,和大家挥手打了个招呼,下令各人继续动作,刚想往里头溜,在晚上办正事前休息一下。刘勇已经神色凝重的跑了过来。
“大人,下官有事要回,不知道……”
“刘老哥请说!”
张佳木无奈,只得回到堂上,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出来。刘勇已经年近半百,又是总旗,面子总是要给的。
“大人,今天街面上情形不对啊。”
刘勇皱着眉头道:“多了不少生面孔,还有,那些大宅门里的豪奴感觉也与往日不同,神色姿态,总透着不对。大人,这事情,邪。”
正南坊里三条宽超过五十步,长约三四里的大街,还有几十条胡同,一座寺庙,一座南宫,还有十几个土地祠,几处会馆,无数的酒楼。妓院,商铺,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多不可数。但一个老锦衣卫的眼光是何等毒辣,经验又是何等丰富,刘勇只是在午正上街巡查了一圈,就立刻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
张佳木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何在。显然,这可能是都督张府,又或是哪个大贵族大军头府邸里养的家丁,苍头,一起被主人派到正南坊来,先熟悉街道,了解虚实,一旦发动时,免得别象群没头苍蝇似的乱爬乱飞。
他眉宇间带着一点疲惫,用手捏了捏眉心,又向着刘勇问道:“还有什么?”
“对了!”刘勇道:“还有件事!”
他匆忙转身,到屋里取了一角公文过来递到张佳木手里,道:“诺,大人看,这是杨千户发下来的,明天杨大人要派两个小旗领人过来,增加正南坊人手,参与巡查。”
“哦,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杨英真的是勤劳王事啊,昨天商量好的事,今天就已经下公文文书来了。平时要申请点装备公费什么的,公文呈上去。只怕杨大人顺手就擦了屁股,昨天在都督府不过随口几句话,今天已经下了公文,明天人就过来。在已经颇有官僚气息的锦衣卫里,这样的速度真的是可以用神速来形容了。
“唉,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大人,虽说千户是我们该管上司,但这样插手坊里的事,似乎不妥吧?”
张佳木笑道:“自然是不妥,我已经派人禀报给朱骥指挥,想来,他会有所表示。”
“原来如此。”
刘勇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杨英的后台是刘敬、王喜、曹敬、刘福这一群人,而朱骥和朵儿则是另外一派,杨英要搞事,通知给朱骥,他自然就会出面料理的。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对笑起来。
刘勇又笑道:“杨千户还有话说,送文书的是千户府的何小旗,他说,杨千户说了,正南坊的差使办好了,杨大人会保举大人去掉试百户的这个试字,大人。恭喜你啊。”
张佳木这一次倒是没笑,杨英这伙人,还真的是皇帝的心,乞丐的身家。办这么大事,他这样的重要角色,就许一个正六品的百户?
这未免也把他张某人看的太不值钱了吧。
他想了一想,道:“这件事不必去理会,刘总旗,请你去召集人手,全部换便服,也不要带刀。带点合手的短兵器就成。”
“是,下官立刻就去办!”
刘勇知道张佳木是要有所行动。老实说,这个上司他很看不透,年经轻轻,但实在是城府太深,这阵子过来,天天脸上都是笑mimi的,但就是私底下对付人不含糊。现在已经有风声传出来,这位大人,就是那笑面虎一只,底下的校尉和坊丁,提起他还真没有不怕的。
老实说,这种形象也是张佳木刻意营造出来的。锦衣卫里,最佩服的不是能打的,而是能动脑子又能下狠心的,那样的人,才算是真正的人物。光是有怒闯东厂的传奇光芒是没用的,在锦衣卫里只能搏一时的好名声,时间久了,谁还记得他?
只有人前笑mimi,人后要你命的形象,才能在锦衣卫里吃的开啊。
刘勇去挑人,张佳木又派了庄小六到坊丁队那边去,叫武志文带二十个好手,亲自过来。
今晚是他要开头一炮的日子,这场大戏,可完全不能演砸了。
原本估摸着还要过几天才会热闹,没成想人家性子急,耐不住,也罢,就先给这些厮们一点小教训好了。
需得叫他们知道,张爷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以由着人随便进出的!
没过一会,天已经黑透了。刘勇挑了三十个人,全部是旗校,再配上二十个坊丁,五十来人。凑起了一股不小的力量。
临出发的时候,新投效的几个人和刘绢也回来了,正好加入队伍。
出发之前,刘绢向张佳木献宝。
“大人,那个匠户手又快又好,可比工部的匠人强的多了。一下午功夫,按着俺们和周大哥的指点,这就打成了一把,就是刀鞘没有后制,是拿了一把现成的,您看看,好使不好使?”
“好使!”刀一入手,张佳木就有点爱不释手的感觉。他不大懂铸刀的事,但身为武夫,刀拿在手趁不趁手,好不好劈砍,锋刃刚口如何,刀的轻重,这些东西他还是懂的。这刀就是他画的草样打出来的,和唐刀几无区别,刀身直而锐利,到刀口处开始有一个弧形弯曲,似倭刀又非倭刀,这就是倭刀的祖宗唐刀了。
当然,真正的唐刀锻造技术肯定失传了,和传说中的陌刀一样,都已经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了……
叫人惘然啊……
张佳木把手中的钢刀在半空中虚劈几下,感觉比腰上的那把绣春刀合适多了。门达也给过他一柄好刀,但已经转赠给任怨,所以这把刀他就先老实不客气的收下来了。
但今晚用不上,一群人全拿着刀出去,一副砍人的黑社会模样,街上就算有什么行踪诡异的人也肯定风紧扯呼,溜之大吉。
所以留刀在室,他自己什么也没有带,反正凭他的身手,等闲人想伤着他也难。
倒是那些校尉和坊丁们,一个比一个心黑,全是些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人,听说只能带短兵,不少人带了攮子,还有人带了小短斧,短刀,还有一些飞刀什么的暗器,林林总总,各人纷纷藏在身上,藏兵器的时候还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场面倒也十分的热闹。
“哼,神头鬼脸,鬼鬼祟祟,这能干什么正事。”
周毅老哥很不屑的评价了一句,然后把一柄亮晃晃的攮子藏在了马扎靴里。
这厮嘴真臭!
“好了,”张佳木振奋精神,大声喝道:“娃子们,出队!”
最近坊里风平浪静,张佳木进入之后,多用怀柔手段,把原本的不安定份子转成了大明锦衣卫下管的坊丁,按月支饷拿钱,原本的青皮无赖鸡鸣狗盗之徒变成了治安联防队员,坊里的银子收的又快,各项事物都开展的很顺利。他的部下,全部都是些不安份的家伙,这阵子如此平静,最近两天又练的他们苦的要死,今天召来的坊丁中就有不少鼻青脸肿的家伙,都是憋着一肚皮的火气,一听说张佳木下令出队,所有人都站直身体,双手贴腿,挺胸收腹,用尽肺腑之气,大声叫道:“是,大人!”
当下各人鱼贯而出,几十人分散而出,五人一小队,分散行进,但距离都保持的很好。几乎是眨眼功夫,一群人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093章 巧遇
张佳木带着周毅和刘绢。还有刘勇、任怨,正好五个人一组,全部都换了百姓衣服,身上藏着短兵,摇摇晃晃,伸头探脑的在坊市里慢慢行走着。
周老哥倒是没有换衣服,他那一身原本就已经落魄的不能再落魄了。
任怨是接到信在出门时赶过来,他低声埋怨道:“佳木,不是说要坊里平静无事吗?今天咱们自己闹这么一出,算怎么回事?”
“九哥,你不懂。”张佳木微笑着摇摇头,任怨这汉子为人太光明磊落了一些,这些阴谋伎俩,他真不懂。
“嘿嘿,反正你说了算。”
任怨摸了摸下巴,倒也没有较真的意思,他反正跟着张佳木混就是了。倒是一边周毅不阴不阳的开口道:“这还不简单?上头有什么吩咐,张大人当然不能当面打驳回。但答应下来,怎么做就是收发于心了。反正这里咱们动手干一票,张大人的地位是更加水涨船高了。”
张佳木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笑。其实这点子伎俩也没有多复杂。周毅看起来也不是蠢人,能猜中一点他的心思,也不算出奇。
周毅说完,原本以为张佳木必定会大发雷霆,不料张佳木只是一笑,并不出声,反而是任怨等人向他怒目而视,他摇头叹了口气,却又也向任怨怒目而视。
“大人,”前头刘勇早就有布置,各人走了一会,看了不少神头鬼脸的大汉,彼此都摸不清楚底细,互相瞪一眼,也就罢了。正走着,前头有个校尉提着一盏灯笼来回报:“劈柴胡同那里有座酒楼,里头可疑人物极多。”
张佳木翻了翻白眼,眼前的坊外可疑人物都大摇大摆的在街面上走了,还要他多说?“哦,我们去看看!”
他突然醒悟过来,那里是太白居所在,这酒楼生意好,老板老白也很会来事,锦衣卫们去吃饭,总有不小的折扣打,交份例银子也很爽利,所以这个校尉大约是念着香火情。特意来报,想着先去收拾太白居的那些家伙。
这想法也不能说错,张佳木笑了一笑,叫那个校尉头前带路,好在天黑夜冷,街上人不多,年前的热闹劲到现在已经过去不少,街面上人少的多了。总得再过一阵子,到正月十五闹花灯时,才会再热闹起来。
人少好赶路,几里路加紧脚程,没一会就到了。
到了酒楼门口,酒楼白老板连忙赶出来迎接,看着张佳木,老白原本憨厚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