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道祖-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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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相识一天来，凤小姐首次对李博瀚开口说话，李博瀚只感觉凤小姐的声音，比她的脸色还寒冷，但他终究和凤小姐不熟，以为凤小姐性格如此，却听不出凤小姐声音中包含的浓烈仇恨。
而狗熊虽然战斗经验丰富，但终究不是特务出生，加上对威远镖局又没什么戒心，因而也没看出凤小姐抱小猴这事儿有什么猫腻。
就这样，凤小姐如愿以偿的在拥抱小猴时，将手心的追踪药粉，抹到了小猴皮甲的背面。
“害了我哥性命，就想这么走了么？！”这是凤小姐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有些事儿，长辈们能看开，晚辈们未必看得透。
第四十二章 你，还不够格！（）
战场打扫完毕后，威远镖局众人给罗家母女留下一匹骏马后，就护送着装有受伤战友的马车离去。
由于死人大部分已经被战技搅碎，伤兵搬入马车时，罗家母女又被摁在地上，所以她们也不知道镖局死了多少人，还活着多少人。
虽然她们本来也不会关心这个问题，但领悟了军情局意图的威远镖局高层，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待马队彻底离开罗家母女视线后，木头和铁柱同时转头看向狗熊，狗熊苦笑，摊手摇头，表示自己事前确实不知情。
这本是木头预料之中的事儿，军情局既然策划了这次行动，就会掐掉所有变数，若狗熊事前知道并且告知了自己，自己还会率领着弟兄们踏入伏击圈内么？
在部队内做到校官一级才退伍的木头，太熟悉军情局的手段了！
后悔么？木头也说不清，但木头知道，当“家族需要你出任务，你没有拒绝的余地”，在不在军中其实不重要，除非脱离李家的庇护。
倘若脱离李家的庇护，他还能供得起儿子、女儿学武么？还能组建得起镖局么？还能让镖局一次次逢凶化吉么？
或许早就全家死光了！
因而木头虽然伤心儿子枉死，却也没有多做表示，而是帮狗熊开口到：“你不是要去拜会朋友么？剩下的路，我们不会再有危险了，你放心去吧。”
这话说得小猴一脸懵逼：“狗熊什么时候和木头说过要拜会朋友了？我怎么没听见？难道这两好基友，奢侈到平时聊天都用血咒？可是狗熊‘忙着’睡觉，会有时间聊天？”
“保重！”
小猴不解，狗熊却心领神会，抱拳行礼后，便带着小猴离开了队伍。
本来清晨的战斗，就让小猴没了游山玩水的心思，这突如其来的告别，更是让小猴意识到，自己不是来玩的，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
“任务？！”突然想到关键点的某小猴，如梦初醒，厉声问道：“刚才的袭击，军情局早就知情！对不对？！”
……
想到任务，李博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战后气氛这么诡异，为什么没有人向镖局的救命恩人，狗熊副将，道谢；为什么凤小姐那一抱，不像是感谢自己弩箭“误打误撞”的救命之情，而像是告别。
原来不是自己两人救了镖局幸存的十七人的性命，而是自己两人的任务，害死了镖局牺牲的那十七人！
军情局安排自己两人混入这只队伍，是为了顺利混过边境的哨卡；但若自己两人随着镖局队伍一起进入遵宁镇，作为被校事台严密监视的敌国武装人员，自己两人一样做不了什么。
两人必须在校事台无法完全掌握的野外离开镖局的队伍，但若是镖局的队伍，入境时是38人；抵达遵宁镇时，是36人；一样会引起校事台的高度警惕。
不说能不能在野外找到失踪的两人，至少能在遵宁镇逮捕余下的36人；接下来，校事台有的是手段让这36人吐出少的那两人的所有信息！
如何做到少了人，校事台却毫不怀疑呢？
于是军情局利用了这场袭击，让镖局出现战损，让校事台搞不清镖局死了多少人！
甚至，很可能，这场袭击就是军情局策划的！
比如罗家母女怎么偷偷把太玄碧玉丹偷运出境的？
比如敌军指挥官怎么知道镖局队伍的具体行程的？
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猫腻，都可能藏有军情局的影子！
为了掩护他俩的行踪，军情局害死了镖局无辜的十七人！
……
狗熊微微偏头，对上了小猴愤怒的双眼，忽有些意兴阑珊，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有着一腔正义感的少年么？
如是想着的狗熊，用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说到：
“如果不想他们枉死，就专心做好眼前事！”
“质疑家族是否正义？你，还不够格！”
狗熊冷冰冰的话语，让李博瀚冷静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狗熊说得有道理。
现在的李博瀚还不知道，已经有开窍期的高手，为了掩护这次行动而战死了。
就在今日丑时，陶定城玄光卫三大镇抚使之一的尖吻蝮已经战死了。而幸存的陶定城玄光卫指挥官，竹叶青、矛头蝮、白眉蝮，全在王朝枢密院的报复行动下，身负重伤。
但死了城级枢密使，丢了大脸的王朝，并没有就此停止报复，而是于今日卯时，给李家下了最后通牒：“三日后，陶定城校事台掌令使弓鹏池或陶定城玄光卫指挥佥事竹叶青，选一个脑袋呈上来！”
陶定城枢密使关黎昕死了，必须有身份相同的人陪葬！
这就是王朝的态度。
……
十月二日，午时。
威远镖局的队伍抵达遵宁镇。
将九名重伤员安置至客栈后，留下六名练皮期的镖师看护，铁柱和木头即分开行动。
铁柱去购买救治伤员所需的药材。
这也是镖局队伍选择前往遵宁镇，而不是原路返回陶定城的原因——伤员越早用药，伤势好得越快。
而根据受伤位置的不同，需要购买的药物亦不同，所以即便木头是溶血期，血符里准备的也就是一些特效续命药，要想针对性的疗伤，还是需要前往城镇补给的。
木头则是前往遵宁镇各处较可靠的朋友家，将血符记录的信息复刻给朋友，如若威远镖局一行人在回王朝路上遭遇不测，不管是不是天续斋下的手，木头的朋友们都会将这段信息公布。
之所以选择如此原始的方式防止天续斋灭口，是因为身处境外的玄光王朝武者们，接不上天剑大阵节点，自然也做不到远程传讯。
虽说宗炎王朝的离火大阵也有相同的功能，但宗炎王朝可不会大方到把护国大阵借给敌国武者使用。
……
未时。
忙完相关事宜的铁柱和木头同时回到了遵宁镇，结果两人发现，重伤员由九人变成了八人。
凤小姐不见了，她的房间仅留下了一张纸条：“此处睡不安宁，酉时月湖相见。”
木头与铁柱相视苦笑。
第四十三章 专制与腐败（）
“此处睡不安宁”，讲的是六年前，鹰少爷带着刚满十六岁的妹妹第一次来遵宁镇的往事。
那时候，年幼凤小姐活泼好动，第一次出国，对什么都好奇，半天逛下来，让那时练皮六层的鹰少爷都深感吃不消。
当夕阳西下时，眼看妹妹玩兴还浓，实在吃不消的鹰少爷出了损招，告诉妹妹，遵宁镇守萧高扬极其好色，夜幕降临后就要抓美女回去侍寝，尤其喜欢抓玄光王朝的漂亮女孩。
对哥哥的话深信不疑的凤小姐，可是吓坏了，当时就哭着闹着非要离开遵宁镇，说“此处睡不安宁”，谁劝都没用。
最后因为少主的一句戏言，镖局三十余人不得不在遵宁镇城门关闭的前一刻，离开遵宁镇，前往镖局在此的秘密据点“月湖”过夜。
“月湖”，原意指的是遵宁镇南面的大湖，镖局众人以此为代号，指代与月湖方向相反的，遵宁镇北面山林中的秘密据点。
镖局在宗炎王朝境内每一个城镇都设有秘密据点，是为了防止两国开战时，被敌国抓到前线当人肉盾牌。
后来凤小姐慢慢长大，出境执行的任务也越来越多，慢慢认识到了两个王朝间的不同。
玄光王朝比宗炎王朝的历史长三千余年，比宗炎王朝有着更深的底蕴，却也多出了很多陋习。
比如强抢民女这种事儿，在玄光王朝别提多常见了，尤其是针对来到自己地盘的、没啥背景的、敌国的或外族的女子们，纨绔们可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而宗炎王朝，法纪森严，别说是纨绔子弟，连萧高扬这样的开窍期将军，遵宁镇最高级的官员，都不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干强抢民女的事儿。
所以萧高扬好色不假，落他手上的女俘虏都没有好下场，但他从不在自己的地盘上乱来。
知道真相后的凤小姐，再也没说过“此处睡不安宁”。
……
此时，木头和铁柱再次看到熟悉的“此处睡不安宁”，皆以为凤小姐睹物思人，想起了和哥哥在一起的往事，想自己出去逛逛，散散心，遂没再深究。
……
未时，遵宁镇北面的山林中，军情局秘密据点之一。
狗熊带着李博瀚兜了好几个大圈子，终于辗转来到了这处秘密据点。
据点中，除了一张石床，三个逃生用通道，藏得很隐秘的一盒丹药外，什么都没有，显然是用来给个别高手暂时避难用的。
狗熊在三个通道出口附近，都布置了足量的警戒用血符后，就毫不客气的霸占了唯一的石床，掏出了他的大枕头。
这一次，狗熊难得没有一沾枕头就入睡，而是扭头看了眼抱着长剑，坐在通道旁沉思的小猴，开口提醒到：“睡会呗！今晚子时，有任务呢！”
小猴抿嘴不语。
狗熊于是知道，这小猴想不开了，开导到：“刚才那场伏击，如果你是敌方指挥官，你会如何指挥？”
小猴不假思索的答到：“至少埋伏一个完整的连队，而不是将指挥官抽出来单独行动。”
玄光王朝所谓“完整的连队”，指正规军整编连一个，辅兵整编连两个。
“然后先扔上去一个辅兵连试探，看看情报和事实是否有出入，对么？”狗熊问到，小猴点头。
“标准的王朝指挥官思维模式。”狗熊笑着评价，然后说出了重点：“你想过，你扔上去的那个辅兵连，也有人有年迈的父母、也有人有可爱的妹妹么？”
小猴怔住。
“所以，你作为指挥官时，考虑的不也仅仅是胜利而已么？”狗熊笑着总结。
小猴眼中的不满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看到小猴不再纠结于“正义”，狗熊开始阐述他的是非观：
“我都能猜到你为什么参军，无外乎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或想让家人过得更好或兼而有之。”
“这就是典型的玄光王朝的思维模式，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追求，追求相同的人聚在一起，就形成了现在的家族、诸侯联盟、玄光王朝。”
“你姓李，若是李家垮了，你还有机会参军、学武、获得力量，然后去争取或守护你所在意的一切么？”
“这就是家族任务的意义，这就是其余人牺牲的意义，如果大家不一起为了实现家族的追求而努力的话，大家自己的追求也无法实现。”
“所以你并没有对不起谁，你只是在做你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小猴子点头认可，但又提出了新的困惑：“听说，宗炎王朝并没有家族，也没有诸侯割据。”
与宗炎王朝打了十几年战的狗熊，对宗炎王朝的本质认识得太透彻了，闻言嗤之以鼻到：
“所以，宗炎王朝这样军事专政下，它的子民过得很好么？”
“瞧瞧宗炎王朝那群倒霉催的军官，出来打劫都得亲自出马、‘赤膊上阵’！”
“他们参军的初衷，都是为了荣耀、为了皇室，等有一天，他们忽然有了自己的追求时，就悲催的发现：他们的装备、他们的部下、甚至他们自己，都是皇室的资产！”
“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军人，都没有实现自己追求的能力，那它的子民呢？一群为了皇室的利益而奋斗的行尸走肉罢了！”
……
就在玄光王朝的某位副将，在大肆指责宗炎王朝专制的时候；宗炎王朝的某位将军，亦在大肆抨击玄光王朝的腐败。
“腐败！太腐败了！这个腐朽而脱落的王朝！怎么敢让它的子民拥有这样的力量！这股力量应该收归王朝所有！”
遵宁镇守萧高扬有些气急败坏——损兵折将就算了，还特么损在干私活上面，这让他如何交差？
“要能把这伙人，证明为玄光王朝的奸细就好了……”萧高扬摸着下巴思考着怎么给自己脱罪。
就在萧高扬刚刚有思路之际，亲兵的禀报打断了他的思路：“报！府外有一女子求见！”
心烦意乱的萧高扬，本想答一句“不见”的，但考虑到亲兵深知自己爱好，这种时候，若不是极其美貌的女子，不会禀报给他。
“宣！”萧高扬正了正衣冠，决定还是见一面再说。
结果女子刚进门，萧高扬的下巴差点儿就接触了地面，用一副被捉奸在床的语气怒斥到：“你来作甚？！”
第四十四章 荣光下的阴影（）
萧高扬当然在打劫之前看过各位“苦主”的画像。
“我来举报玄光王朝奸细一事。”堂下的凤小姐，用清冷的声音答到。
狗熊副将认为他们只是在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有的人可不这么认为，玄光王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为兄报仇不也是一种追求么？
萧高扬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暗道“噢，不是来举报路遇劫匪一事的”，紧接着，又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怒吼道：“奸细？！什么奸细？！我看你就是奸细！！给我关起来！！”
萧高扬那个心惊啊，刚打算把对方诬陷为玄光王朝的奸细，对方就举报来了！
“我还没做呢，你就告我？你能讲点道理不？”心惊胆战的萧高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
堂下凤小姐，任由萧高扬的亲兵将其绑住、往外拖，用依旧清冷的声音叙述到：“镖局带入了两个奸细，我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拖回来！”听到不是来举报自己的萧高扬，下令让亲兵将已经拖到门口的凤小姐再拖回堂内，然后用凝重的语气说到：“你说什么？重复一遍。”
“玄光王朝军情局的两名特务，混在镖局的队伍里，进入了宗炎王朝境内。”
“于清晨伏击战后，离开了镖局队伍，但我在他们身上洒下了追踪药粉，能找到他们现在的位置。”
凤小姐这一次的叙述，更是有鼻子有眼，萧高扬听得那是一个目瞪口呆。
李家老祖都不知道，高高在上的他，因为没顾忌到某个小人物的意愿，使他几乎牺牲了整个玄光卫来隐瞒的情报，转了一圈，来到了宗炎王朝校事台的眼皮子底下。
……
十月二日，未时二刻。
遵宁镇，镇守府，大堂内。
凤小姐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在大堂来回踱步的萧高扬。
在她心中，萧高扬死定了。
她之所以要来举报，除了要让牺牲了她哥哥的李家付出代价外，更是要让校事台知道此事，借助校事台的力量将这场袭击的幕后黑手全部揪出。
萧高扬身边必有校事台的眼线，而宗炎王朝绝容不下调动国家力量来谋取个人利益的萧高扬——凤小姐如是认为。
凤小姐的认识是正确的，却并不全面。
连凤小姐都知道萧高扬身边必有校事台的眼线，萧高扬会不知道？
连凤小姐都知道宗炎王朝容不下以权谋私之人，萧高扬会不知道？
萧高扬当然知道！
萧高扬知道，但他仍然敢这么做，那是因为——他身边的眼线，本就是他的人！
因而倘若凤小姐捕风捉影的瞎举报，萧高扬还会有些忌惮，因为查不到证据，校事台必然会投入更多的力量调查，局势就会脱离萧高扬的掌控。
萧高扬甚至连杀人灭口都做不到，所有进入城镇的敌国武者，校事台都是有数的，“离奇死亡”或“神秘失踪”，校事台一样会大力调查，避免中了敌方奸细的金蝉脱壳之计。
而现在凤小姐的举报细节明确、证据确凿，让萧高扬松了一口气。
证据确凿，校事台就不会再细查，毕竟校事台的力量也有限。
确有奸细，那萧高扬的损兵折将，就会变成其部下英勇杀敌、为国捐躯——校事台不细查，“事实”就成了萧高扬想怎么报就怎么报。
“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踱步数圈，终于将所有细节谋划妥当的萧高扬，停步转身，正要宣本地校事台的负责人过来忽悠一番，却无意中对上了凤小姐苍白又冰冷的脸色。
“有点儿像啊！”熟悉的神态，令萧高扬一阵恍惚。
……
世人皆以为萧高扬极其好色，落在他手里的女俘虏，从来没有能活着释放的；但很少有人知道，众人眼中的老光棍、老变态，当年却是一个情根深种之人。
萧高扬曾有一个深爱着他的妻子，曾有一段幸福的婚姻。
“我要嫁给光荣的王朝军人！”
萧高扬因为这句话而参军，并在六年服役之后，成为了一名锻骨期的尉官，然后与他的青梅竹马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萧高扬这段幸福的婚姻，持续了二十年，直到那一场大战发生。
玄光历，邵合六年，登基已有六年的玄光王朝邵合大帝，终于稳定住了国内的局势，并发动了针对宗炎王朝的全面攻势。
一场大战下来，宗炎王朝寸土未失，却在前线埋葬了千万将士。
萧高扬活了下来，但他的三个儿子，全都倒在了那场大战中。
萧高扬幸福的婚姻，因为这场大战而结束，他深爱着的妻子，在战后不到两年就郁郁而终，留给萧高扬最后的记忆，就是萧高扬现在再次看到的苍白而冰冷的脸色，以及那句让萧高扬痛彻心扉的遗言：
“你害死了我儿子！”
萧高扬成为光荣的王朝军人，是她的意愿；她的儿子们亦成为光荣的王朝军人，却是萧高扬的意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