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香(木施)-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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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孙权也是一早就知道的。只是,也不可不防。”孙权站起来说,“母亲,孩儿请母亲为了江东着想,依孩儿一计,定能让周瑜死心塌地为江东效命。”
“你说来听听。”
孙权望了望阿香,说:“周瑜曾有一妻,但早亡。其妻死后,周瑜只纳一妾,名小乔,尚未扶正。今周瑜已是二十六岁,却无嫡妻。我欲将香儿许配给周瑜作妻,定能让周瑜忠心不二。”
此话说完,众皆大惊,阿香也更是惊喜万分。
这周瑜,可是阿香仰慕已久的人啊!
这四年来,只在一次随大哥在军营中,见过一次正在操练军队的周瑜。当时因为距离太远,并未看清,可那五官轮廓却是再远也看得出是极好的。
后来听说周瑜娶了小乔,她独自伤心,以为今生注定和周瑜无缘,没想到今日孙权竟要把她许给周瑜。这样的话,她也不用再害怕以后会嫁给刘备了。
这岂不是一箭双雕?
能把香儿许配给这样的英雄,吴夫人自然是愿意的。她问:“香儿,你愿意吗?”
阿香低着头,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说:“香儿随母亲、兄长安排。”
孙权听了,紧紧握住阿香的手,高兴地说:“谢谢你,香儿。”
周瑜要来了吧?
阿香静静地烧着纸,出神地望着那升起的火焰。
从五天前去庐江通知周瑜来奔丧,算算时程,周瑜应该是到了。
正想着,微风吹得纱帐苏苏响,在淡淡的晕黄月光中,一个男子一身孝服如雪,急匆匆地赶入屋内,在烛光中,他的脸渐渐地清晰了。
虽是透着深切的悲伤和急切,可是那张脸,还是俊美得无法用言词来形容。
阿香抬着柔柔的眼,注视着周瑜,眼睛未曾离开过他的身姿。
他走到灵位前,呆呆地望着灵位,都忘记了向身边的吴夫人、孙权作揖,沉沉地跪下。
“兄长,周瑜来迟了。”泪,滑过他秀美的脸,他的声音哽咽着。
“为何你匆匆离去?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曾经的誓言,要一起平定天下的吗?”他的身体颤抖着,头,重重地嗑在地上。
他的悲伤感染了在座的所有人,相继哭了出来,连孙权也泪流满面。
“周瑜,伯符已经走了,你就不必过于——悲伤了。”过了许久,吴夫人说道,“伯符临走时,把江东托付给仲谋,并对仲谋说,外事不决问周瑜。周瑜,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周瑜抬起头来,向孙权一拜,“既如此,周瑜定当全力辅佐少主公,继承兄长遗志。”
孙权叹了口气,说:“公瑾忠心,实感动我心。兄长在天之灵,也会安慰。”
周瑜说:“而今,主公应该速定军威,才可排除内乱,外拒强敌。”
孙权执周瑜之手说:“一切都依公瑾!”
吴夫人站了起来,叹口气说:“周瑜,我老了。”
周瑜不解地望着她。
吴夫人望了眼阿香,说:“我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可是膝下却还有一个香儿,孤苦无依。今日,我就把香儿许配给周瑜你为妻,望周瑜好好待她。”
周瑜一听,连忙下跪,说:“请国太恕罪,这件事周瑜不能从命。”
众人大惊,香儿一双大眼睛哀怨地望着他。
“为何,你觉得我们家香儿,配不上你周瑜吗?”吴夫人生气了。
“周瑜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周瑜常年行军在外,而郡主正是芳龄,周瑜断不可毁了郡主大好年华。”周瑜诚恳地说。
“周瑜,你何出此言?”他如此直接的拒绝,令吴夫人又气又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瑜却低下头,态度坚决。
此时,阿香一双眸子泪光盈盈,从周瑜身边哭着而过,冲出府外,坐上府外系着的一只马,飞奔而去。
这是周瑜的马。
“香儿!”众人大叫。
周瑜见了,也坐上一只马,纵身跟去。
小郡主是因为他而离去的,他的马脾气暴躁,万一小郡主要是出事了,他可担当不起。
竹林里,扬起阵阵尘埃。阿香纵马步入林子,不觉迷了路。
泪水,还不断地流下来。
虽然没有和他开始过,可是在她还没有穿越时,她就对他狂恋不已。可是,他竟然冷冷地把她拒绝了!
一阵马蹄声渐近,阿香回头,一片雾霭中一个人影渐渐清晰。
是周瑜!
阿香拾起马鞭,纵马欲走,不料这马似乎也通人性,走了几步竟停下了步伐。
“快走啊,破马!”阿香朝马叫道。
“你对马说话,这马可听不懂你的话。”周瑜已经来到她面前,笑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阿香绝强地下马。
既然马都听你的,我的脚总是听我自己的吧!
周瑜见了,连忙下马,冲到阿香面前,跪下说:“周瑜恳请郡主回去,周瑜愿受责罚。”
三 竹林深处
阿香背对着周瑜,寂寞地绞着手指。
周瑜说:“郡主,主公与国太都在等着你呢。回头,郡主要杀要罚,都随郡主处置。”
阿香听了,更伤心了。我真的这样惹他烦吗?他宁可我杀他罚他,也不愿意娶我?
她转身,凝视着他,逼自己生气来掩饰自己的悲伤。
“那我现在处置你不行吗?”阿香用冷冷的挑衅的语气对他说。
“郡主如何处置,请吩咐。”
见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阿香说:“你就在这里跪着,跪到我愿意回去为止!”
“周瑜领命。”
他默默地跪着,肩挺得笔直笔直。阿香的心有点软了。
这冥冥中安排的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的开始。
“你不用跪得这样直吧!累不累啊?”阿香冷冷地讥讽道。
“做为一个将领,不管是跪还是坐着还是站着,都要挺胸抬头,这样才像个将领。”他认真地说。
他这句话令阿香又敬重又生气,各种表情同时在她脸上上演,特别奇 怪{炫;书;网。
“郡主又生周瑜的气了吗?”周瑜问。
“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会生你的气?”阿香白了他一眼,赌气说道。
林子里散发着幽香,太阳花开得正艳丽,阿香坐着赏花,眼角却在斜睨周瑜。
周瑜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好香啊!”
阿香见了,说:“怎么你们常年带兵在外打战的人,还会注意这小花吗?”
周瑜笑着说:“女子爱花,是爱其容,男子爱花,才是真正的惜花。”
“谬论!尽说些谬论!”阿香故意和他抬扛,“你们男人才不会真正的惜花呢,一天到晚总是打来打去的,江山打来了也是一场空而已!”
周瑜说:“郡主这话说得极是。人有时候,忙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一无所得。”
哼!阿香心里还是不解气。
她看到周瑜的马停在一边吃草,走过去,长长的襦裙拖曳着遮过草地,秀粉的裙面上沾上点点露珠。她拍拍马头,说:“你的马,是不是只听你一个人的?”
“周瑜不敢。只是这马天天跟着周瑜四海为家,听周瑜唠叨,想是已经听懂周瑜的话也有可能。”
阿香说:“既然如此,你跟这马说,从此听我的话。它是不是就从此听我的了?”
周瑜笑道:“可以一试。”
阿香说:“那我赏你起来,为我一试。”
“领命。”周瑜起身,拍拍衣裙上的泥土,那如月牙一样的薄唇撅成一个圆,“吁”,清亮的声音缓缓吹出。
那玉棕色的马听到“吁”声,快步踱到周瑜身边,周瑜拍拍马头,对着马耳朵呵气般微语,马信步踱来,到阿香身边停下。
“今后这马,就是郡主你的了,它一切都听命郡主。”周瑜笑着拾起地上一只狭长的草叶,放在唇上,轻轻吹了起来。
阿香拍拍马,马很温顺地低下了头。阿香上马骑了几步,马像换了一个魂一样,动作和阿香很是默契。
阿香得了这只马,心里高兴,也就忘记了周瑜对她的伤害了。
见周瑜在静静吹着草叶,曲声悠扬却略带悲伤,心里很好奇,问:“你吹得是什么曲子啊?”
周瑜拿下叶子,说:“不是什么现成的曲子,只是周瑜平日在军队中,遥望远方时即兴的一首曲,暂时未定名字。”
“你倒是个作曲家呢。”阿香想起了史书上说“曲有误,周郎顾”,心想,他即兴的曲子就有这般好听,可见他音乐造诣很深。
“作曲家?是不是乐师的意思?郡主过奖了,周瑜不敢妄称乐师。”周瑜淡淡地说。
“如果你肯回去为我弹琴,我就回去。”阿香说着,眼神带着期盼。
周瑜一揖:“能为小姐弹琴,周瑜当然愿意。”
这么说他是愿意了!阿香的心渐渐由悲伤转为甜蜜。
也许他拒绝娶她是有苦衷的吧,他其实并不反感她的……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周瑜与阿香循声望去,远远,一个身穿孝衣的少年骑马而来。
是孙权!
孙权见周瑜与阿香二人脸上都洋溢着羞涩,心里不悦,冷冷地对阿香说:“阿香,你太任性了,快回去吧。”
“二哥,你怎么出来了?”
“还不是为了找你。”孙权唇边抽出几纹弧线,说,“快回去吧,我跟公瑾还有要事要谈。”
阿香听了,低下头说:“二哥,香儿知道错了。”
周瑜忙说:“少主公休怪郡主,都是周瑜的错。”
孙权见了,冷冷地说:“这都是孤的错,你们都没错。”语气中氲着浅浅的醋意。
阿香双眸忽闪如星,不知孙权的醋意从何而来,身旁的周瑜已摄去了她完全的目光和心思。
这时,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悠远的琴声。
琴声轻快,柔美,像蝴蝶在山间飞舞。三人听得入迷。
阿香问周瑜:“这曲子如何?”
周瑜入神地听了一会儿,说:“这曲子叫‘未央宫歇’,乐府所谱,弹得极好,可惜弹错了一个音调。”
阿香赞赏地望着周瑜:“原来你连一个错的音调都听得出!”
在一边的孙权目光飘忽,他说:“既然如此,不若上去看看,弹奏者是哪个高人?”
周瑜说:“主公且随周瑜轻轻过去,不可让此人发现才好,免得打扰了琴声的境界。”
于是三人轻轻走去。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林子深处,花开似锦。一个男孩他半敞衣襟,华美的丹霞罗衣越发衬得他肤白胜雪,墨如夜色的长发散散的披在肩头,脸上带着一股阴柔的书生气息,双颊苍白如纸,半张半合的凤眼烟霞一般璀璨迷离,如同白玉一般修长的手指正轻拨古琴细弦,神态超然。
他的面前,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翩翩起舞。女子眉目修长,双目含情,一袭白纱裙摇曳如风,绢花红鞋沾染了泥泞点点。
风起,她长发微乱,伸出玉白的手轻轻拂发。琴音骤止,弦上的指从琴上掠起,他爱怜地帮她撩整秀发,二人指间轻触的瞬见,相视无言,唇上却早已漾起笑意。
见他们二人如此默契相悦,三人都愣在那里,还是孙权先打破了沉默:“公瑾,我们早点回去吧。”
三人骑马,却无一人说话。
三人都认出来了,这跳舞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孙权两年前娶的妻子谢兰。
而那个男子,正是四年前阿香救兄长时遇见的陆逊陆伯言!
孙权脸色平静,似乎刚才看见的女孩不是他的妻子一样,他纵马走到前面,阿香在中间,周瑜自愿跟在最后。
阿香骑了周瑜的马,回到孙府,把马交给一仆人,说:“好好照顾这马啊,这以后是我的马了。”
阿香走向厅堂,看见周瑜与孙权正在回廊上谈话,知道孙权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做,就不打扰,进了厅堂,看着灵堂上灯火昏黄,心里烦闷,就跪下守灵。
四 心意
晚上,周瑜与孙权秉烛彻夜长谈,阿香还在灵前守灵。这时,只在守灵第一天出现过的谢兰此时身穿孝服,提着宫灯,小心呵护着灯火,来到灵堂,把宫灯交给一奴婢,跪下。
阿香看着谢兰的眼睛,这个嫂子长得国色天香,眼睛寒气逼人,很是清高,并不像那些招惹男人的荡妇。
谢兰烧了一些纸,默默地跪着,也不说话,也不看别人,就一味盯着面前的火。
她双手微拢,护着火炬,神态平和,门口骤然走来一人,是孙权。
阿香微仰双目,见孙权步入灵堂,与谢兰目光相对,片刻错开,似乎二人并无半点情义在内。
谢兰起身行礼,孙权命礼毕,二人跪坐灵前,彼此不再有任何其实眼神交燃时分。
似是约定俗成的一种习惯,二人默不作声,虽近如咫尺,却远若天涯。阿香心神不宁,为孙权与谢兰,人人口中的金童玉女,却貌合神离。
夜深,阿香回房休息,见孙权擒灯在前,谢兰随在身后,两人间隔一段若有若无的距离,于夜色中寂寂离去,并无半点热络的沟通。
睡梦中,阿香竟梦见孙权一张玉脸憔悴,对谢兰的若即若离无半点怪罪。醒来阿香心里一紧,心疼孙权之情油然而生。
次日一早,阿香吃完早饭,不知不觉踱到孙权房内,见谢兰正在院子里看着桃花,一袭鹅黄轻衫衬托出她曼妙的身姿。阿香走上前,唤了声:“二嫂。”
谢兰点头回礼,手上绞着一方帛帕。阿香要来一看,素白帕上绣着一古琴,纷乱的落花铺于地上,针针线线诉尽缠绵。
这分时是那日见到的古琴,陆逊的琴声似乎还了然在耳。
阿香叹口气,说:“二嫂,这帕子是你绣的吗?”
谢兰点头,微抬双目凝视阿香,许久,她微启双唇,似自言自语地说:“落花总被佳期误,欲待来期未有期。”
阿香颌首,信步踱入房内,见规整的床上一绣花玉枕,枕上也是绣着这古琴。而床帐后,似有一物闪现。阿香掀起床帐,见床背后竟有一凉席被枕。
明白了,原来孙权一直是睡这个凉席被枕的,未曾睡过这牡丹床上。
想到这里,阿香很是为孙权心酸。孙权一直对她极好,而今却得了个不愿同床的妻。
阿香步出房子,见谢兰神色清高,往阿香身上睨了一下,继续看花,似乎一切旁人知与不知,与她无关。
朝堂上,孙权高坐,周瑜率百官跪下,齐声呐喊:“主公!”
孙权脸上松了一口气,眉头也不再紧锁。
百官终于都承认他是江东之主了。他在心里对着天堂里的孙策说:“哥哥,我也可以的。你都看到了吗?我孙权也可以的。”
朝散后,孙权高兴地执周瑜之手,邀周瑜到府上,阿香正在泡茶,孙权于是要阿香泡杯好茶给周瑜喝。
“这点事,让奴婢就可以了,何妨郡主亲自动手?”周瑜连忙推脱。
孙权说:“此茶不是一般的茶,是香儿所创,若非香儿亲自泡来,他人未得其精髓,未必好喝。”
二人盘腿坐定,阿香有心要泡一壶绝妙的茶,折腾了半天,才端上。
周瑜见青铜杯底茶叶微绽,色泽通透,不觉闭目深嗅,饮一口,一丝清冽卷上舌尖。周瑜连忙赞叹好茶。
阿香听了,心里喜悦,调皮地说:“你曾答应过给我弹琴的,可算话?”
孙权说:“香儿,不得无礼。”
周瑜却笑笑:“这是郡主赏识周瑜,周瑜庆幸有此机会,能为郡主抚琴一曲。”
玉檀古琴移至,周瑜正坐,如葱玉指个倏然轻抚,流水之音从弦中划出,清清浅浅,优美绝伦。
他的一双漆黑的眸子宛如化不开的墨和斩不破的夜,漆黑的长发随意的挽成了一个流云髻,修长的手指微微拨弄着琴弦,琴声萧瑟,衬托着一身略显儒雅的凌厉气势,黑色的锦袍上绣着的金色麒麟栩栩如生,整个人如同暗夜中唯一亮着的那颗星辰,那唯我独尊的男子气概,竟是比那曜日都要不逞多让。
阿香沉醉在周瑜的琴声里,几近沦陷。
曲毕,周瑜离去,孙权送到门口,阿香也趴在门边目送他离去。周瑜的身影消失于视线,孙权乍一转身,那略带悲伤的眸子浸染入阿香的心田,阿香不觉心内一痛。
这个坚强的二哥,这个悲喜不形于色的二哥,今日却流露出这般痛苦,是为了什么?
阿香上前扣问,孙权却郁郁离去,只留下一个漠然的身影。
守灵结束,孙策下葬。其时有一幼女,抱着孙策棺木大哭,不肯让其入土。
孙权流泪抱起她,说:“茹儿,以后二叔会照顾你,茹儿——”
茹儿被抱开,棺木陡然入土。茹儿细嫩的手伸向天空,直指苍穹。
茹儿是孙策的女儿。
阿香也泪下湿襟。她抱起孙茹,说:“茹儿,想爹爹的时候,你就看看天空,爹爹没有死,他还在天空看着你,茹儿。”
这入骨的失去亲人的痛苦,阿香能体会。
茹儿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滚落下滴滴泪珠,她问:“姑姑,爹爹真的还在天空中吗?”
“真的。”阿香极力装出一个笑脸,说道。
茹儿不再哭泣,反而欢快地望着天空,高呼:“爹爹!爹爹!”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