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未冷-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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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心中有数。”贺冰绡伸出手臂,将面前的东西往一旁一扫。清脆的撞击声引得易漱瑜转过头,见空杯已有三四个,一颗心往下一沉,赶忙伸手推她。
“干吗?”贺冰绡转过头,暖光下分辨不出她脸颊的色泽,眼神却已显然迷离,声音也有几分绵软,“你别催我,喝完了就走。”
虽然她还能认得人,可易漱瑜已看出她的目光失了焦点,唯恐夜长梦多,盘算着是该趁着她还有几分清醒赶紧把她弄走。
她将贺冰绡伏在吧台的身体扶直,在她耳边嘱咐:“看好你的包——”
“什么?”贺冰绡迷茫地转头看她,“你说什么?”
她稍稍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地说:“把包看好。我去一下洗手间,回来我们就走。听见没有?”
“哦……好……”
“别碰我!”
心里记挂的易漱瑜以最快的速度从洗手间冲了出来,刚走到走廊便听得远处这一声惊叫,脑袋“轰”地一热,拔腿便朝不远处的座位跑去。
忽然,她腕上一痛,整个人被扯进走廊一侧的暗角。待意识回笼后,她才想到要开口,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先别过去。”
是耿清泽。
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松开,她吓得一身冷汗,惊怕的情绪还未过去,又觉骤然心安。百感交集中,杂乱的思绪如野草般纠结蔓延。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想问他为什么要袖手旁观,想问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想问……想要问的话好像有千千万万,此时此刻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耿清泽将她的手袋递过,又紧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她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这才意识到,站在眼下的位置,恰好将吧台这一角一目了然——半醉的贺冰绡仍然半伏在桌上,身旁却多出了一个人。
另一侧的客人显然是在对他作着解释:“我看这位小姐像是喝醉了,所以才……”
“抱歉,惊扰你了。”那人侧过身向人致歉。变幻的光线回转中,易漱瑜看清他的脸,顷刻间,她那千百个未曾出口的疑问烟消云散。
孟之遥一手便将贺冰绡从转椅上抱下来。双脚才落地,未及站稳,她已在他怀里不安分起来,“之遥……你是之遥……”
“我是之遥。”
她倚着他只管笑,又伸手去摸他的脸,“你怎么……也在这里……”
“好了,冰绡,别闹了。”
孟之遥不顾引人侧目,只管哄着她,却被她一把搡在胸口,“之遥……孟之遥,你放开我!你放手!”说着,她不管不顾地朝后退去,一下子撞在吧台上。
孟之遥皱了皱眉,露出易漱瑜从未见过的忧色,“会放的……来,我们先回家。”不待她有任何反应,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拦腰抱住她出了大门。
与此同时,易漱瑜也被耿清泽拖着朝门口走。她略略使了点劲儿,还是没能将他的手挣开,只得边走边开口提醒:“还没结账。”
“结了。”
第12章 同衷(2)
来到室外,草坪上的贺冰绡越发挣扎,孟之遥任由她推搡捶打,手上的力道硬是不肯减少分毫。
“放手!”贺冰绡放开嗓子叫了一声,又突然苦了脸,“疼……”
她眼里的迷茫哀戚使得孟之遥想起方才的情形,立刻松了手抚上她的背,柔声问:“是不是撞疼了?”
“不是这里……”她皱眉摇头,在他肩上的手几落几起,最后慢慢指向自己的心口,“这里,这里疼……”
孟之遥胸口跟着一痛,平日里的他口若悬河,眼下却只会抱着她说:“冰绡,我们先回家……我们回家……”
“孟之遥!”贺冰绡突然瞪大了眼,冲口朝着他嚷,“我们离婚了!我们早就离婚了!你怎么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要我回家?回家……回家……”
孟之遥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冰绡,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一样……”
“怎么一样……怎么会一样……”大颗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至衣领,“……你会再找别人,你会有自己的孩子,会有另一个家,可是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会的,冰绡!”他语声哽咽,“我们重新开始,从头再来。我不要别人,只要你跟我回家。跟我回去,好不好?”
她死死抓住他的衣服,任泪水肆意掉落,只会无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回家……我要回家……”
许是闹得累了,精力不济的贺冰绡终究还是被孟之遥带走了。
望着渐趋模糊的汽车尾灯,易漱瑜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等回了神,才发现不知不觉已随着耿清泽走到车边。
她迟疑地顿住脚步,看着自己仍在他掌心里的手腕,怕此刻开口有些唐突,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幸而耿清泽松了手,另一手从袋里取出车钥匙后又像是改了主意,“在外面再待一会儿?”
“好。”她感激他的体谅,却又忍不住追加了一句,“我没有喝酒,只是心里有些堵。”
“我知道。”
她想起那张未曾见过的账单,意识到方才的解释实属多余,也就不再开口,静静地靠在车旁。
他与她并排倚在车上,单手插在裤袋里,“因为之遥的过失,他们失去了孩子……是一个意外,是男是女还来不及知道。冰绡……可能不会再有做母亲的机会。”
她凝望着“MANSIELD”落地窗纱里透出的光,许久之后才道:“既然孟助理对她的感情那么深,当初又怎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离婚是冰绡要求的。”他无声叹息,“之遥一直不肯同意,拖了一年多。后来冰绡走了极端,逼得之遥不能不松了口。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结婚时并没有公开。分手了自然公司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从认识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是这么吵吵闹闹,倒也没什么人怀疑。”他的叙述平静简练,不待再度发问便解开了她心头环环相扣的疑问,“你一定在想,既然冰绡那么坚决,又怎么会愿意在此之后留在GS——那是我大哥的主意。当时的GS人事部发生了重大变动,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再者,这个职位相对清闲,作这样的安排,也是出于对她身体状况的考虑。
“冰绡一直对我大哥敬爱有加,临危受命,更是却不过他的亲力挽留。但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个安排其实是大哥私下对之遥的承诺。”他顿了顿,终究还是将下一句话说出了口,“——我希望,冰绡以后也不会知道。”
他的犹豫落在眼底,易漱瑜心上有些说不出的异样。她能理解他的多虑,于是说:“她永远不会知道。”
得到了她守口如瓶的承诺,他欣慰地颌一颌首,“有些事,或许只能等待时间来改变。近一年来,他们之间已经缓和了不少。没想到,今天……”
“是我的错。”她突然轻声说,像是料定了他的疑惑,转头看向他时正对上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睛,“下午我去找她,问她准备贺礼的事。”
百密一疏。正是为了避免贺冰绡可能的触景伤情,他才将这件事交于易漱瑜处理,却不会想到最后误打误撞,还是绕回了原点。
“不关你的事。”他叹了口气,“防不胜防。”
她默默点头,“她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既然是‘心结’,必然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他握了握手里的车钥匙,缓缓转回头,幽深目光落到“MANSIELD”临窗的那个桌位,“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人如此决绝。”
细想起来,似乎他身边的人,那些人身上的故事,无一例外。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微微一笑,“不是恨,便是爱。不爱不恨,不恨不爱。当爱到了极限,情势所迫无法两全,作一个对对方更好的决定,又有什么难的。”
“‘对对方更好的决定’?”他意味不明地重复,语不掩探究,“那所谓的‘牺牲’,究竟是出于为他人考虑的无私,还是只求一个心安理得的自私?”
她一愣,眼前不过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却在一时给不出任何答案;他也不再追问,只是半垂的眼眸里像是藏着无限心事。
夜风阵阵,吹得法国梧桐的悬铃轻颤摇摆,枝上的律动经由柔和的街灯投向整片宽阔的草坪,投向两个静立的身影。
沉默良久,她说:“人总是自私的。”
手里的遥控锁发出响声,耿清泽伸手去开副驾的门,却被易漱瑜阻止,“不麻烦你。我自己回去。”
见他不解地看过来,她又补充:“时间还早,不会上明天头条的。”说完忍不住一笑,同他道别。
他板着脸向车的另一边走去,开门时,唇角现出一道的弧,淡淡的,若有似无。
易漱瑜有限的好奇心不足以让她去确认耿清泽那晚的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却敏锐地感觉到,自那日起,贺冰绡身上几不可察的微妙变化。
第二天一早,两人在茶水间遇上。易漱瑜正替耿清泽泡着红茶,见了贺冰绡,只如往常一般问了声早安,对昨晚的事一字不提。贺冰绡却一反平日的爽利干脆,一会儿冲咖啡一会儿又换了奶茶,在里头磨蹭了半日。
易漱瑜只作不见,干完了手里的活便要离开,贺冰绡这才喊住她:“漱瑜,那个……昨天的事……”
她心里发笑,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你还好意思提昨天的事?是不是想害我丢饭碗?”
贺冰绡好像一个字都没听懂,瞪圆了眼,诧异万分,“这话是怎么说的?”
“在那种地方撞到老板……”
话还没说完便被贺冰绡打断:“你是说……清泽昨天也去了那里?”
她点点头。
贺冰绡忙问:“然后呢?”
“然后……”她顿了顿,“他就像警察一样把我带了出去。”
贺冰绡追问:“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她反问:“你觉得他还能跟我说什么?”
天晓得她并没有说半个字的假话,贺冰绡听了果然不再紧张兮兮,抱着杯子,反倒宽慰起她来:“没事的。他自己不也去了么。”
她抬头看她一眼,“你见过允许百姓点灯的州官?”
“那倒没有。”贺冰绡想了想,又认真地说,“所以我们要自己培养。”
易漱瑜怀疑她一夜春梦做昏了头,只好摇头无语。听她又笑着说:“他就那样,你别在意。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我保你饭碗捧得牢牢的。”
自从贺冰绡自封为她的衣食父母后,常常下班后找易漱瑜逛街吃饭。易漱瑜喜静不喜动,三次里倒有两次是婉言谢绝的,除非那天的活动是打羽毛球。
打球的间隙,在孟之遥同贺冰绡有限的平和对话中,她多少知道了一些原委。
据说去年年末集团活动里,临到比赛时,贺冰绡发现将球拍落在出租车上,打了电话到车队已经问不到了。孟之遥便将自己备用的那块给她,不想贺女侠求胜心切,一拍挥在球网立柱上,这块有名家签名的纪念球拍便一命呜呼了。事后,就连贺冰绡都替他心疼了好一阵,还托了素来神通广大的耿清泽,无奈数日后,耿清泽的答复是“爱莫能助”。她只得面对现实,硬着头皮答应了孟之遥提出的赔偿。
隔壁的一块球场上,孟易二人闹得正欢;这厢的易漱瑜却连丢五分,又一次败在耿清泽的强大攻势之下。
体力不支的她直接坐在地板上,仰起头看着耿清泽,突然说:“没准是孟助理买通了出租车司机。”
耿清泽未料她的反射弧长到足以令人咋舌,手里的干净毛巾兜头罩在她脸上,“下回专心点。打你二十一比零也没意思。”
士可杀,不可辱!
她气得甩掉毛巾抓了拍子就要砸过去,不意回头时,却发现邻近的场地已空无一人。
第13章 共济(1)
可惜好景不长,球不过打了三四回,孟之遥便被委派了艰巨的任务,带着市场部的同事去西南地区出差。
他的缺席,无疑意味着易漱瑜工作量的显著增加。除了处理耿清泽的一应事务,随同他出席某些场合之外,她几乎将所有的工作时间都用于恶补专业知识。
她勤勉好学,耿清泽虽然口里不说,但去现场时都会将她带上。在他全神贯注听取项目负责人的汇报时,她便在工地上走一走看一看问一问,联系着实际,倒无形中缩短了对理论知识的消化过程,事半而功倍。
而远在四川的孟之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西南项目的市场开拓和前期准备并不如预想的那样顺利。巨大的市场潜力毋庸置疑,但毕竟受到薄弱的经济基础的影响,大量应运而生的小型同类企业以驾驭灵活、易于管理等优势迅速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竞争力着实不可小觑。
形势不容乐观之下,与职能部门沟通的这一方面更显得尤为重要。孟之遥不敢掉以轻心,主张耿清泽在此时应该露个面,或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易漱瑜是在入睡前接到耿清泽电话的,当时,他已自行定了翌日一早的机票。他的交代言简意赅,可她却从这些迅捷的反应中觉出了事态的紧要。
隔天下午,她趁着耿清泽不在替他整(www。87book。com)理休息室。总经理室的门敞开着,外间的争执传了进来,字字句句听得分明。
据理力争的是设计部总监迟皓,孙主任不时在一旁打着圆场:“阿迟阿迟!有话慢慢说嘛,急也急不来啊……”
急性子的迟皓显然听不进他的话,“我怎么能不急?!老孙你是不了解情况,增厚二十毫米的楼板,又说改用C35混凝土,到了这个时候才要我们做设计变更……”
“唉唉……”孙主任一听也有些紧张,“老管你也是,之前怎么不提?”
工程部的管工倒是不紧不慢,“话不好这么讲。埋管难度大是事实,也是现在才知道的情况,所以让你们尽快和IS沟通不是?”
“说得容易!”迟皓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在调整情绪,“IS的那个老大,比我,甚至比James都要专业,就连他那个刁钻古怪的助理,都不是个好伺候的主。你让我现在去跟他们讲要调整用料,是不是可行还两说,这中间的差价又怎么算?”
管舟果然有些迟疑,“这个……不是我们工程部说了算的……”
“那好,”迟皓显然是又离办公室近了一些,“既然你说了不算,就让耿总亲自来处理。”
听到这里,易漱瑜不得不放下手里的衣服,走了出去。
“小易你来得正好!”孙主任一见她,便迎上来,“清泽呢,怎么一上午没见他?”
“耿总一早的航班去四川了。”
其余三人同时一愣,孙主任头一个问:“几时回来?”
易漱瑜想了想,“不好说,至少也得两三天。要看孟助理那边的安排而定。”
“既然如此,就等耿总回来。”管舟摊了摊手。
迟皓却越发着了急,“我们可等不得!”
他镜片后的两眼通红,显然是赶了一晚的设计,此时又碰上这样的突发状况,难免有些思虑不周。易漱瑜见状,说:“迟总,要不要先去现场?”
经她这么一提醒,迟皓顿时清醒了几分,问管舟:“老管,你去过没有?”
这两人由于立场不同,素有争执,但双方都本着对事不对人的原则,一旦有人退让一步,情势立马有了缓和的迹象。
“上个月去过,那时还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不然不早就跟你通气了?”管舟想到这一点便没了好声气,“四分的那些分包,乱得很,那些花头精怕是只有老程自己才搞得清。”
“四分?”易漱瑜心里一动,不自觉地重复了这两个字,抬眼间正见迟皓看过来。
他目光一亮,“老管,我怀疑里头有问题。你先别声张,我下去看一看。”见管舟不出声地点头,他又转向易漱瑜,“易秘书,如果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跟我跑一趟?”
孙主任也立刻说:“小易,你就去一次,回头同耿总汇报时,也好作个见证。”
迟皓虽持有致天国际工地的通行证,但上头分明标注着“GS设计部”的字样,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更误添了几分文弱书生的气质;易漱瑜一身通勤装束,灰色长裤银灰色皮鞋纤尘不染,一看便知是长年在办公室里待惯的模样。迟皓假说在外头办事,路过了顺道而来,故而四分的现场负责人也不在意,让他们自行其是便转头忙开了。
正如两人心照不宣的猜测,从实际效用而言,二十毫米的楼板增厚和高级别的混凝土配比确有多此一举之嫌。如果说,保留原先的用料在可行性上不再存有疑问,那么,工程造价的提高无疑意味着人为因素的掺杂。
迟皓得到消息时只顾着与甲方沟通上的问题,经易漱瑜的暗示才意识到这一点,心头大石落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接到习梓桑的电话时,易漱瑜站在泥浆地里突出的一块平石上,掩护着正用手机拍下局部照片的迟皓。朔风野大,虽已是暮春之际,仍是将她过肩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
电话里的习梓桑难掩欣喜,说自己买了新车,想出C市转转,问她这几天有没有空。易漱瑜奇 怪{炫;书;网}于她的空闲,这才得知习医生被安排在小长假里值班,所以将轮休提前了几日。她默数了下手头的工作,给不了习梓桑一个确切的答复。
与其空许承诺而无法有百分之百完成的把握,不如不给希望,也不至于让人太过失望。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习梓桑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刚要抱怨,听得另一头呼呼的风声,不由问,“你在什么鬼地方,这么大的风?”
她显见的迁怒倒把易漱瑜逗笑了,回道:“临时去了趟工地。”
习梓桑不太了解她的工作性质,只说:“怎么你也跟拆房子造房子打起交道了。早知道这样,不如当初让你去TK帮鸿哥哥忙。他管拆,你管造,这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陆归鸿的志向是修复古建,可纵有再活络的心思也拗不过家里的安排。毕业后,他疲于在各地圈地,一年里连习梓桑都见不了几面。也只是近几年才渐渐远离了陆家的束缚,试着去实现当初的理想。
习梓桑提到他,倒是为易漱瑜打开了另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