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惊奇-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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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趣头上,就是肴馔粗些,鸡肉肥些,酒味薄些,一总不论,只算做第一次嘉肴美酒了。公子不胜之喜。门客多帮衬道:“这样凑趣的东道主人,不可不厚报他的。”公子道:“这个自然该的。”便教贾清夫估他约费了多少。清夫在行,多说了些。公子教一倍偿他三倍。管事的和众人克下了一倍自得,只与他两倍。这家子道已有了对合利钱,怎不欢喜?
当下公子上马回步,老的少的,多来马前拜谢,兼送公子。公子一发快活道
“这家子这等殷勤!”赵能武道:“不但敬心,且有礼数。”公子再教后骑赏他。管事的策马上前说道:“赏他多少?”公子叫打开银包来看,只有几两零碎银子,何止千百来块?公子道:“多与他们罢!论甚么多少?”用手只一抬,银子块块落地,只剩得一个空包。那些老小们看见银子落地,大家来抢,也顾不得尊卑长幼,扯扯拽拽,磕磕撞撞。溜撒的,拾了大块子,又来拈撮;迟夯的,将拾到手,又被眼快的先取了去。老人家战抖抖的拿得一块,死也不放,还累了两个地滚。公子看此光景,与众客马上拍手大笑道:“天下之乐,无如今日矣!”公子此番虽费了些赏赐,却噪尽了脾胃,这家子赔了些辛苦,落得便宜多了。这个消息传将开去,乡里人家,只叹惜无缘,不得遇着公子。
自此以后,公子出去,就有人先来探听马首所向,村落中无不整顿酒食,争来迎侯。真是个:东驰,西人已为备馔;南猎,北人就去戒厨。士有余粮,马多剩草。一呼百诺,顾盼生辉。此送彼迎,尊荣莫并。凭他出外连旬乐,不必先营隔宿装。公子到一处,一处如此。这些人也竭力奉承,公子也加急报答。还自歉然道:“赏劳轻微,谢他们厚情不来。”众门客又齐声力赞道:“此辈乃小人,今到一处,即便供帐备具,奉承公子,胜于君王。若非重赏,何以示劝?”公子道:“说得有理。”每每赏了又赏,有增无减。原来这圈套多是一班门客串同了百姓们,又是贾、赵二人先定了去向,约会得停当。故所到之处,无不如意。及至得来赏赐,尽管分取,只是撺掇多些了。
亲眷中有老成的人,叫做张三翁,见公子日逐如此费用,甚为心疼。他曾见过当初尚书公行事来的,偶然与公子会间,劝讽公子道:“宅上家业丰厚,先尚书也不纯仗做官得来的宦橐,多半是算计做人家来的。老汉曾经眼见先尚书早起晏眠,算盘天平、文书簿藉,不离于手。别人少他分毫也要算将出来,变面变孔,费唇费舌。略有些小便宜,即便喜动颜色。如此挣来的家私,非同容易。今郎君十分慷慨撒漫,与先尚书苦挣之意,大不相同了。”公子面色通红,未及回答。贾清夫、赵能武等一班儿朋友大嚷道:“这样气量浅陋之言,怎么在公子面前讲!公子是海内豪杰,岂把钱财放在眼孔上?况且人家天做,不在人为。岂不闻李太白有言‘天生吾才终有用,黄金散尽还复来’?先尚书这些孜孜为利,正是差处。公子不学旧样,尽改前非,是公子超群出众。英雄不羁之处,岂田舍翁所可晓哉!”公子听得这一番说话,方才觉得有些吐气扬眉,心里放下。张三翁见不是头,晓得有这一班小人,料想好言不入,再不开口了。
公子被他们如此舞弄了数年,弄得囊中空虚,看看手里不能接济。所有仓房中庄舍内积下米粮,或时祟银使用;或时即发米代银,或时先在那里移银子用了,秋收还米。也就东扯西拽,不能如意。公子要噪脾时,有些絷肘不爽利。门客每见公子世业不曾动损,心里道:“这里面尽有大想头。”与贾、赵二人商议定了,来见公子献策道:“有一妙着,公子再不要愁没银子用了。”公子正苦银子短少,一闻此言,欣然起问:“有何妙计?”贾、赵等指手画脚道:“公子田连阡陌,地占半州,足迹不到所在不知多少。这许多田地,大略多是有势之时,小民投献,富家馈送,原不尽用价银买的。就有些买的,也不过债利盘算,谁折将来。或是户绝人穷,止剩得些跷田瘠地,只得收在户内,所值原不多的。所以而今荒芜的多,开垦的少。粗利没有,钱粮要紧。这些东西留在后边,贻累不浅的。公子看来,不过是些土泥;小民得了,自家用力耕种,才方是有用的。公子若把这些作赏赐之费,不是土泥尽当银子用了?亦且自家省了钱粮之累。”公子道:
“我最苦的是时常来要我完甚么钱粮,激聒得不耐烦。今把来推将去,当得银子用,这是极便宜的事了。”
自此公子每要用银子之处,只写一纸卖契,把田来准去。那得田的心里巴不得,反要妆个腔儿说不情愿,不如受些现物好。门客每故意再三解劝,强他拿去。公子踌躇不安,惟恐他不受,直等他领了文契方掉得下。所有良田美产,有富户欲得的,先来通知了贾、赵二人,借打猎为名,迂道到彼家边,极意酒食款待,还有出妻献子的;或又有接了娼妓养在家里,假做了妻女来与公子调情的。公子便有些晓得,只是将错就错,自以为得意。吃得兴阑将行,就请公子写契作赏。公子写字,不甚利便。门客内有善写的,便来执笔。一个算价钱,一个查薄藉,写完了只要公子押字。公子也不知田在那里,好的歹的,贵的贱的,见说押字即便押了。又有时反有几两银子找将出来与公子用,公子却象落得的,分外喜欢。
如此多次,公子连押字也不耐烦了,对贾清夫道:“这些时不要我拿银子出来,只写张纸,颇觉便当。只是定要我执笔押字,我有些倦了。”赵能武道:“便是我们着枪棒且溜撒,只这一管笔,重得可厌相!”贾清夫道:“这个不打紧,我有一策,大家可以省力。”公子道:“何策?”贾清夫道:“把这些买契套语刊刻了板,空了年月,刷印百张,放在身边。临时只要填写某处及多少数目,注了年月。连公子花押也另刻一个,只要印上去,岂不省力?”公子道:“妙,妙。却有一件,卖契刻了印板,这些小见识的必然笑我,我那有气力逐个与他辨?我做一首口号,也刻在后面,等别人看见的,晓得我心事开阔,不比他们猥琐的。”贾清夫道:“口号怎么样的?”公子道:“我念来你们写着:
千年田土八百翁,何须苦苦较雌雄?
古今富贵知谁在,唐宋山河总是室!
去时却似来时易,无他还与有他同。
若人笑我亡先业,我笑他人在梦中。“
念罢,叫一个门客写了,贾清夫道:“公子出口成章,如此何愁不富贵!些须田业,不足恋也。公子若到此佳作在上面了,去得一张,与公子扬名一张矣。”公子大喜,依言刻了。每日印了十来张,带在贾、赵二人身边。行到一处,遇要赏恩,即取出来,填注几字,印了花押,即已成契了。公子笑道:“真正简便,此后再不消捏笔了。快活,快活!”其中门客每自家要的,只须自家写注,偷用花押,一发不难。如此过了几时,公子只见逐日费得几张纸,一毫不在心上。岂知皮里走了肉,田产俱已荡尽,公子还不知觉!但见供给不来,米粮不继,印板文契丢开不用,要些使费,别无来处。问问家人何不卖些田来用度?方知田多没有了。
门客看见公子艰难了些,又兼有靠着公子做成人家过得日子的,渐渐散去不来。惟有贾、赵二人哄得家里瓶满瓮满,还想道瘦骆驼尚有千斤肉,恋着未去。劝他把大房子卖了,得中人钱,又替他买小房子住,得后手钱。搬去新居不象意,又与他算计改造、置买木石落他的。造得像样,手中又缺了。公子自思宾客既少,要这许多马也没干,托着二人把来出卖,比原价只好十分之一二。公子问:“为何差了许多?”二人道:“骑了这些时,走得路多了,价钱自减了。”公子也不计论,见着银子,且便接来应用。起初还留着自己骑坐两三匹好的,后来因为赏赐无处,随从又少,把个出猎之兴,叠起在三十三层高阁上了。一总要马没干,且喂养费力,贾、赵二人也设法卖了去,价钱不多,又不尽到公子手里,勾他几时用?只得又商量卖那新居。枉自装修许多,性急要卖,只卖得原价钱到手。新居既去,只得赁居而住。一向家中牢曹什物,没处藏叠,半把价钱,烂贱送掉。
到得迁在赁的房子内时,连贾、赵二人也不来了,惟有妻子上官氏随起随倒。当初风花雪月之时,虽也曾劝谏几次,如水投石,落得反目。后来晓得说着无用,只得凭他。上官氏也是富贵出身,只会吃到口茶饭,不晓得甚么经求,也不曾做下一些私房,公子有时,他也有得用;公子没时,他也没了。两个住在赁房中,且用着卖房的银子度日。走出街上来,遇见旧时的门客,一个个多新鲜衣服,仆从跟随。初时撞见公子,还略略叙寒温,已后渐渐掩面而过;再过几时,对面也不来理着了。一日早晨,撞着了赵能武。能武道:“公子曾吃早饭未曾?”公子道:“正来买些点心吃。”赵能武道:“公子且未要吃点心,到家里来坐坐,吃一件东西去。”公子随了他到家里。赵能武道:“昨夜打得一只狗,煨得糜烂在这里,与公子同享。”果然拿出热腾腾的狗肉来,与公子一同狼飨虎咽,吃得尽兴。公子回来,饱了一日,心里道:“他还是个好人。”没些生意,便去寻他。后来也常时躲过,不十分招揽了。贾清夫遇着公子,原自满面堆下笑来。及至到他家里坐着,只是泡些好清茶来请他评品些茶味,说些空头话。再不然,翘着脚儿把管箫吹一曲,只当是他的敬意。再不去破费半文钱钞多少弄些东西来点饥。公子忍饿不过,只得别去,此外再无人理他了。
公子的丈人上官翁是个达者,初见公子败时,还来主张争论。后来看他行径,晓得不了不住,索性不来管他。意要等他干净了,吃尽穷苦滋味,方有回转念头的日子。所以富时也不来劝戒,穷时也不来资助,只象没相干的一般。公子手里磬尽,衣食不敷,家中别无可卖,一身之外,只有其妻。没做思量处,痴算道:
“若卖了他去,省了一口食,又可得些银两用用。”只是怕丈人,开不得这口。却是有了这个意思,未免露些光景出来。上官翁早已识破其情,想道:“省得他自家蛮做出串来,不免用个计较,哄他在圈套中了,慢作道理。”遂挽出前日劝他好话的那个张三翁来,托他做个说客。商量说话完了,竟来见公子。公子因是前日不听其言,今荒凉光景了,羞惭满面。张三翁道:“郎君才晓得老汉前言不是迂阔么?”公子道:“惶愧,惶愧!”张三翁道:“近闻得郎君度日艰难,有将令正娘子改适之意,果否如何?”公子满面通红了道:“自幼夫妻之情,怎好轻出此言?只是绝无来路,两口饭食不给,惟恐养他不活,不如等他别寻好处安身。我又省得多一口食,他又有着落了,免得跟着我一同忍饿。所以有这一点念头,还不忍出口。”张三翁道:“果有此意,作成老汉做个媒人何如?”公子道:“老丈,有甚么好人家在肚里么?”张三翁道:“便是有个人叫老汉打听,故如此说。”公子道:“就有了人家,岳丈面前怎好启齿?”张三翁道:“好教足下得知,令岳正为足下败完了人家,令正后边日子难过,尽有肯改嫁之意。只是在足下身边起身,甚不雅相。令岳欲待接着家去,在他家门里择配人家。那时老汉便做个媒人,等令正嫁了出去,寂寂里将财礼送与足下,方为隐秀,不伤体面。足下心里何如?”公子道:“如此委曲最妙,省得眼睁睁的我与他不好分别。只是既有了此意,岳丈那里我不好再走去了。我在那里问消息?”张三翁道“只消在老汉家里讨回话。一过去了,就好成事体,我也就来回复你的,不必挂念!”公子道:“如此做事,连房下面前,我不必说破,只等岳丈接他归家便了。”张三翁道:“正是,正是。”两下别去。
上官翁一径打发人来接了女儿回家住了。过了两日,张三翁走来见公子道“事已成了。”公子道:“是甚么人家?”张三翁道:“人家豪富,也是姓姚。”公子道:“既是富家,聘礼必多了。”张三翁道:“他们道是中年再醮,不肯出多。是老汉极力称赞贤能,方得聘金四十两。你可省吃俭用些,再若轻易弄掉了,别无来处了。”公子见就有了银子,大喜过望,口口称谢。张三翁道:“虽然得了这几两银子,一入豪门,终身不得相见了,为何如此快活?”公子道:“譬如两个一齐饿死了,而今他既落了好处,我又得了银子,有甚不快活处?”元来这银子就是上官翁的,因恐他把女儿当真卖了,故装成这个圈套,接了女儿家去,把这些银子暗暗助他用度,试看他光景。
公子银子接到手,手段阔惯了的,那里勾他的用?况且一向处了不足之乡,未免房钱柴米钱之类,挂欠些在身上,拿来一出摩诃萨,没多几时,手里又空。左顾右盼,别无可卖,单单剩得一个身子。思量索性卖与人了,既得身钱,又可养一。却是一向是个公子,那个来兜他?又兼目下已做了单身光棍,种火又长,拄门又短,谁来要这个废物?公子不揣,各处央人寻头路。上官翁知道了,又拿几两银子,另挽出一个来,要了文契,叫庄客收他在庄上用。庄客就假做了家主,与他约道:“你本富贵出身,故此价钱多了。既已投靠,就要随我使用,禁持苦楚,不得违慢!说过方收留你。”公子思量道:“我当初富盛时,家人几十房,多是吃了着了闲荡的,有甚苦楚处?”一力应承道:“这个不难,既已靠身,但凭使唤了。”公子初时看见遇饭吃饭,遇粥吃粥,不消自己经营,颇谓得计。谁知隔得一日,庄客就限他功课起来:早晨要打柴,日里要桃水,晚要舂谷簸米,劳筋苦骨,没一刻得安闲。略略推故懈惰,就拿着大棍子吓他。公子受不得那苦,不勾十日,魃地逃去。庄客受了上官翁分付,不去追地,只看他怎生着落。
公子逃去两日,东不着边,西不着际,肚里又饿不过。看见乞儿每讨饭,讨得来,到有得吃,只得也皮着脸去讨些充饥。讨了两日,挨去乞儿队里做了一伴了。自家想着当年的事,还有些气傲心高,只得作一长歌,当做似《莲花落》满市唱着乞食。歌曰:
人道光阴疾似梭,我说光阴两样过。昔日繁华人羡我,一年一度易蹉跎。可怜今日我无钱,一时一刻如长年。我也曾轻裘肥马载高轩,指麾万众驱山前。一声围合魑魅惊,百姓邀迎如神明。今日黄金散尽谁复矜,朋友离群猎狗烹。昼无擅粥夜无眠,落得街头唱哩莲。一生两截谁能堪,不怨爷娘不怨天。早知到此遭坎坷,悔教当日结妖魔。而今无计可耐何,殷勤劝人休似我!“
上官翁晓得公子在街上乞化了,教人密地吩咐了一班乞儿故意要凌辱他,不与他一路乞食。及至自家讨得些须来,又来抢夺他的,没得他吃饱。略略不顺意,便吓他道:“你无理,就扯你去告诉家主。”公子就慌得手脚无措,东躲西避,又没个着身之处。真个是冻馁忧愁,无件不尝得到了。上官翁道:“奈何得他也够了。”乃先把一所大庄院与女儿住下了,在后门之旁收拾一间小房,被窝什物略略备些在里边。
又叫张三翁来寻着公子,对他道:“老汉做媒不久,怎知你就流落此中了!”公子道:“此中了,可怜众人还不容我!”张三翁道:“你本大家,为何反被乞儿欺侮?我晓得你不是怕乞儿,只是怕见你家主。你主幸不遇着,若是遇着,送你到牢狱中追起身钱来,你再无出头日子了。”公子道:“今走身无路,只得听天命,早晚是死,不得见你了。前日你做媒,嫁了我妻子出去,今不知好过日子否。”说罢大哭。张三翁道:“我正有一句话要对你说,你妻子今为豪门主母,门庭贵盛,与你当初也差不多。今托我寻一个管后门的,我若荐了你去,你只管晨昏启闭,再无别事。又不消自提,享着安乐茶饭,这可好么?”公子拜道“若得如此,是重生父母了。”张三翁道:“只有一件,他原先是你妻子,今日是你主母,必然羞提旧事。你切不可妄言放肆,露了风声,就安身不牢了。”公子道:“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在天上,我得收拾门下,免死沟壑,便为万幸了,还敢妄言甚么?”张三翁道:“既如此,你随我来,我帮衬你成事便了。”
公子果然随了张三翁去,站在门外,等候回音。张三翁去了好一会,来对他道:“好了,好了。事已成了,你随我进来。”遂引公子到后门这间房里来,但见床帐皆新,器具粗备。萧萧一室,强如庵寺坟堂;寂寂数椽,不见露霜风雨。虽单身之入卧,审客膝之易安。公子一向草栖露宿受苦多了,见了这一间清净房室,器服整洁,吃惊问道:“这是那个住的?”张三翁道:“此即看守后门之房,与你住的了。”公子喜之不胜,如入仙境。张三翁道:“你主母家富,故待仆役多齐整。他着你管后门,你只坐在这间房里,吃自在饭勾了。凭他主人在前面出入,主母在里头行止,你一切不可窥探,他必定羞见你!又万不可走出门一步,倘遇着你旧家主,你就住在此不稳了。”再三叮嘱而去。公子吃过苦的,谨守其言。心中一来怕这饭碗弄脱了,二来怕露出踪迹,撞着旧主人的是非出来,呆呆坐守门房,不敢出外。过了两个月余,只是如此。
上官翁晓得他野性已收了,忽一日叫一个人拿一封银子与他,说道:“主母生日,众人多有赏,说你管门没事,赏你一钱银子买酒吃。”公子接了,想一想这日正是前边妻子的生辰,思量在家富盛之时,多少门客来作贺,吃酒兴头,今却在别人家了,不觉凄然泪下。藏着这包银子,不舍得轻用。隔几日,又有个人走出来道:“主母唤你后堂说话。”公子吃了一惊,道:“张三翁前日说他羞见我面,叫我不要露形,怎么如今唤我说话起来?我怎生去相见得?”又不好推故,只得随着来人一步步走进中堂。只见上官氏坐在里面,俨然是主母尊严,公子不敢抬头。上官氏道:“但见说管门的姓姚,不晓得就是你。你是富公子,怎在此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