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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官场现形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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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给周大权吃。大权不上三口,把面吃完,端起碗来喝汤,一口也不剩,吃完之后,陶子尧便叫管家同了轿班抬着轿子去接太太。
  刚才出得大门,陶子尧正在房里寻思,说:“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儿有事,他偏偏来了,真正不凑巧!”话言未了,忽见茶房领着一个中年妇人,一个和尚,赶了进来。茶房未及开口,那女人已经破口大骂起来。陶子尧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太太同他大舅子两个人。太太见了他,不由分说,兜胸脯一把,未及讲话,先号眺痛哭起来。陶子尧发急道:“有话好说,这像什么样子?岂不被人家笑话!还成我们做官人家体统吗?”连忙叫茶房替太太泡茶,打洗脸水,又问吃过饭没有。太太一手拉住他胸脯只是不放,嘴里说:“用不着你瞎张罗!人家做太太,熬的老爷做了官,好享福,我是越熬越受罪!不要说这两年多在家里活守寡,如今越发连信都没有了。银子不寄,家亦不顾了。我还要冲那一门子的太太!可怜我跟了你吃了多少年的苦,那里跟得上你心爱的人,什么新嫂嫂,旧嫂嫂!听说你这个差使有十几万银子,现在都到那里去了?”陶子尧辩道:“那里来的这宗好差使?你不要听人家的胡说!”嘴上如此说,心上也甚诧异:“是谁告诉他的?”又听太太说道:“你做了事你还想赖!我有凭有据,还他见证。”陶子尧道:“没有这会事,那里来的见证?”太太道:“你别问我,你去问问谢二官再来。”陶子尧一听谢二官两个字很熟,一时想不起来,齐巧去接太太的管家,因为接不着,已经回来,站在一旁,看老爷太太打架,听见太太说谢二官,老爷一时想不起来,他就接嘴说:“老爷,不是常常到这里,身上穿的像化子似的那个人?有时候问老爷讨一角钱,有时讨三个铜元。他说同老爷是乡亲,老爷从前还用过他家的钱。小的并问过他‘贵姓’,他说‘姓谢’。想来一定就是他了。”陶子尧道:“胡说!我会用人家的钱!这种不安分的王八蛋,搬是非,造谣言,如果看见他再来,就替我交给巡捕。”太太道:“啊呀!啊呀!你使人家的钱还算少!你那年捐这捞什子官的时候,连我娘家妹子手上一付镀银镯子,都被你脱了下来凑在里头,还说不用人家的钱!问问你还要面孔不要?”其时栈房里看的人早哄了一院子。还是同来的和尚看他们闹的太不成体统了,只得和身插在中间,竭力的相劝,劝了好半天,好容易把他俩劝开。太太三脚两步,走进房间。表老爷周大权,押着行李也就来了。还有跟来的丫头,忙着替太太找梳头家伙,又找盆打洗脸水。
  陶子尧在外间,虽然太太不同他吵了,低下头一看,身上才换上的一件硬面子的宁绸袍子,已经被太太的头,弄皱了一大块。原想穿这件新衣裳到一品香请客的,今见如此,心上一气,跺跺脚说:“我不知道那里来的晦气!这种日子我一天不要过!”正是满肚皮的不愿意,不知道要向那里发泄方好。一面自己抱怨自己,忽又想起一品香已经约下魏翩仞,却忘记去定房间,现在已有上灯时分,不知道还有房间没有。幸亏栈房里到一品香不远,便即一人走出栈来,踱到一品香。才上扶梯,刚巧遇着魏翩仞。两人一见大喜。问了问,只有十八号还空着,两个人就坐了十八号。细崽端上茶来,又送上菜单点菜。两人先把大概的情形说了一遍。魏、仇一边如何办法,魏翩仞因他银子尚未到手,一时暂不说破。席间陶子尧提起他“贱内已经来到”,并刚才在栈房里大闹的话,全行告诉了魏翩仞。说话之间,不免长吁短叹。魏翩仞见他无精打采,就撺掇他叫局,陶子尧一来也想借此遣闷,二来又可与新嫂嫂叙旧,连忙写票头去叫。吃不到三样菜,果见新嫂嫂同了小陆芬进来。新嫂嫂板着面孔,一声不响,陶子尧也不好意思同他说话。倒是魏翩仞竭力替他拉拢,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说:“陶大人的银子明天好汇到了,这一次是不会搭你浆的了。”
  陶子尧正在听到得意时候,细崽来说:“六号里来了一个女人,同了一个和尚吃大菜,那个女人自说‘姓陶’,又说‘我们老爷今天也在这里请客’”。陶子尧不听则已,听了之时,陡然变色,便说:“这夜叉婆不知同我那一世的对头!我走到那里,他跟到那里!”说完站起来,说了声:“翩哥,我们再会罢!”拔起脚来,一直向外下楼而去,也不知到那里去了。新嫂嫂同了兰芬,也只好就走。魏翩仞等吃过咖啡,签过字,站起身来,走到六号门口张了一张,只见果然一个女人同了一个和尚在那里吃大菜,是个甚么面孔,一时却未曾看得清楚。魏翩仞也就出得一品香,自去干事不题。
  且说陶太太同他哥在栈房里,晓得陶子尧在一品香请客,一定要叫局热闹,故而借吃大菜为名,意想拿住破绽,闹他一个不亦乐乎。不防陶子尧先已得信,逃走无踪,太太只得罢手。一时吃完,回到栈内。一等等到两点钟,不见老爷回来,急的个太太犹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又气又恼。后来越听越无消息,料想一定是在窑子里过夜,不回来的了,气的太太坐在床上,一夜不曾合眼,足足的骂了一夜;骂一声“烂婊子”,骂一声“黑良心,杀千刀,不吃好草料的。”他哥和尚也陪着他一夜不睡。到了次日天明,陶子尧还没有回来。太太披头散发,乱哭乱嚷,一定要到新衙门里去告状,要请新衙门老爷赶掉这些婊子,省得在此害人。闹得他哥劝一回,拦一回,好容易把他劝住。
  看看日已正午,长春栈里的王道台打发周老爷来说,山东的银子已到,是汇在王道台手里的,叫周老爷来带信,叫陶子尧去付。太太听见了,也不顾有人没人,赶出来说:“有银子交给我。交不得那个杀千刀的,他是要去贴相好的。”周老爷看了好笑。问了管家,才知道是陶子尧的太太。当下,陶太太恐怕王道台私下付银子给陶子尧,一定要自己跟着周老爷到长春栈里去见王大人。后来把个周老爷弄急了,又亏得和尚出来打圆场,说:“王大人是我们妹夫的上司,太太不便去的,还是我出家人替你走一遭罢。”周老爷问了来历,只得说“好”。和尚便叫管家拿护书,叫马车,穿了一件簇新的海青①,到长春栈里去拜王大人去。究竟此时陶子尧逃在何方,与那清海和尚如何去见王道台,且听下回分解。
  ①海青:宽袍长袖的衣服。
  第十一回 穷佐杂夤缘说差使 红州县倾轧斗心思
  话说清海和尚同了周老爷去见王道台,当下一部马车走到长春栈门口。周老爷把和尚让在帐房客堂里坐,自己先进去回王道台。王道台听了皱眉头说:“好端端的,那里又弄了个和尚来?你去同他说,我是‘僧道无缘’的,劝他到别处去罢。”周老爷道:“他来并不是化缘,听说为的家务事情。”王道台道:“这也奇了!和尚管起人家的家务来了!”周老爷道:“听说他是陶子尧的内兄。卑职去的时候,陶子尧不在家,他太太一定要跟了卑职来见大人。亏得和尚打圆场,好容易才把那女人劝下的,所以同了他来。大人如果不要见他,叫人出去道乏就是了。”王道台未及回言,不料和尚因为等的不耐烦,已经进来了。王道台想要不理他,一时又放不下脸来,要想理他,心上又不高兴,只把身子些微的欠了一欠,仍旧坐下了。和尚进来,却是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叫他坐,起先还不敢坐,后来见王道台先坐了,他方才斜签着坐下。王道台问:“几时来的?”和尚回:“是昨天到的。陶子尧陶老爷是舍妹丈。这回是送舍妹来的。大人跟前,一向少来请安。去年僧人到过山东。现在这位护院,那时候还在东司任上,他的太太捐过有二万多银子的功德。就是西司①的太太、济东道的太太,还有粮道胡大人,都是相信僧人的,一共也捐了好两万的功德。”和尚的意思,原想说出几个山东省里的阔人,可以打动王道台,岂知王道台听了,只是不睬他,由他说。王道台一直眼睛望着别处,有时还同管家们说话。和尚一看不对头,赶紧言归正传,预备说完了好告辞。才说得半句“舍妹丈这个差使……”王道台已经端茶送客。听见和尚还有话说,于是站住了脚,也不等和尚说,他先说:“我明天就要动身往东洋去。找他不到,我也没有这们大工夫去等他。好在我们周老爷不走,把银子替他存在庄上,等他自己去付就是了。”说完了这两句,已经走到门槛外头,等着送客。等到和尚才出房门,他老人家把头一点,已经进去了。
  ①西司:按察使的尊称。
  和尚没趣,只好仍旧坐了马车回来。见了妹子还要摆阔,说王道台同他怎么要好:“一见我面,晓得我要募化他盖大殿,不等我开口,一捐就是一万。还约我开岁后再到山东走一趟。他本来回拜我的,我因为他明天就要动身往东洋去,事情很忙,找他的人又多,所以我止往他,叫他不要来。”他妹子听了,信以为真。便问:“你妹夫的事情怎么样?”和尚道:“他们做大官大府的人,为着这点小事情,怎么好烦动他?”他妹子发急道:“原来你去了半天,我的事情一点没有办!”和尚道:“这些事情,王大人已经交代过周老爷了,只要问周老爷就是了。”他妹子将信将疑的,只好答应着。和尚又问:“妹夫到底回来没有?”他妹子含着一包眼泪,说:“那里有他的影子!”和尚道:“他怎么大的人,又是个官,是断乎不会失落的。倘若找不到,只要我到上海道里一托,立刻一封信托洋场上的官交代了包打听,是没有找不到的。妹子但请放心便了。”
  话分两头。且说王道台送罢和尚回来,管家来回:“前天来的那个邹太爷又来了。”王道台听了皱眉头说:“我那里有这闲工夫去会他。”管家道:“邹太爷晓得老爷明天一准动身,昨天一早就跑了来,坐在家人屋里,一定要家人上来替他回,一直捱到昨天半夜里两点钟,才被家人们赶走的,今天一早又来。他说老爷亲口答应他,替他在上海道跟前递条子说差使,他所以要来听个回音。”王道台道:“他托弄差使,我替他说到就是了,那里能够包他一定得。况且说不说由我,派不派由他,我又不能够压着上海道一定派他的差使。就是上海道看我面子,肯派他事情,也有个迟早,那里有手到擒拿的。你叫他不要光在我这里缠绕,应该上的衙门勤走两遍,做上司的人看见他上衙门上的勤,自然会派他差使的。”管家道:“这种人是再惹不得的!他来禀见,当初老爷不见他也就罢了,就是见了他,也不可当面许他甚么。”王道台叹一口气道:“你们这些人那里知道!这些穷候补的,捱上十几年,一个红点子①没有觅,家里当光吃光。我从前做上司的再不去理他,他们简直只好死,还有第二条活路吗?所以从前张朗斋张大人做山东巡抚的时候,我是伺候过他老人家的。他老人家的脾气,是凡遇就派差使的人上去禀见,你瞧他那副不理人的面孔,着实难看。有些人他不想给他差使,等到见了面,却是十二分客气。他老人家说:”我已经没有差使派他,再拿冷面孔给他看,他这人还有日子过吗?所以先灌上他些米汤,他就是没有差使,也不至于十二分怨我了。“这是他老人家亲口对我说的,所以我就学他这个法子。”管家道:“据小的看,这位邹太爷鸦片烟瘾来的可不小,一天到夜,只有抽烟的工夫,那里还有上衙门的工夫。这两天到这里来,时时刻刻要出去上小烟馆过瘾。”王道台道:“吃大烟呢,其实也无害于事。现在做官的人那一个不抽大烟。我自从二十几岁上到省候补,先出来当佐杂①,一直在河工上当差。我总是一夜顶天亮,吃烟不睡觉。约摸天明的时候,穿穿衣裳,先到老总号房里挂号,回回总是我头一个,等到挂号回来再睡觉。后来历年在省城候补,都是这个法子。所以有些上司不知道,还说某人当差当的勤。我从县丞过知县,同知过知府,以至现在升到道台,都沾的是吃大烟、头一个上衙门的光。等邹太爷来时,你们无意之中把我这话传给他,待他上两趟早衙门,自然上司喜欢他,派他事情。我是要走的人,那里还有怎们大工夫去理他。”
  ①红点子:借指官吏的委任状,因状上的日期、人名用红笔圈点。
  ①佐杂:指官署中的辅佐官员。
  管家无奈,退了出来。邹太爷正在门房里候信呢,忙问:“大人怎么吩咐?”管家没有好气,说道:“大人说过,你们这些小老爷,总是不肯勤上衙门,所以轮不到差使。”邹太爷道:“我的爷!实不相瞒,我就吃亏在这大烟上:自从吃了这两口捞什子,以后起死起不早了。”管家道:“不能起早,可能睡迟?我们大人有个法子传授你。”便把王道台说的话述了一遍,还说:“包你照样做去,以后还要升道台呢!”邹太爷道:“人家急的要死,同你们说正经话,休要取笑。”管家把脸一板道:“说的何尝不是正经话,谁有工夫同你取笑!”邹大爷一看苗头不对,赶紧陪着笑脸道:“老哥哥教导的话,句句是金玉良言。小弟是穷昏了,所以说出来的话,自己还不觉得,已经得罪了人。真正是小弟不是!老哥千万不必介怀!”说着又深深的作了一个揖。管家不睬他。
  邹太爷摸不着头脑,呆呆的坐了半天。忽然心生一计,趁众人忙乱的时候,一溜溜了出来,赶到自己屋里。他那里还该得起公馆,租了人家半间楼面,一夫一妻,暂时顿身。两块松板支了一张床,旁边放着一个行灶,太太赔嫁的箱子虽说还有一两只,无奈全是空的。太太蓬着个头,少说有一个月没有梳,身上飘一块,荡一块。他那副打扮,比起大公馆里的三等老妈还不如,真正冤枉做了一个太太!而且老两口子都爱抽烟,男的又连年不得差使,不要说坐吃山空,支持不住,就是抽大烟也就抽穷了人家了。
  闲话休题。当下,邹太爷回得家中,也不同太太说话,就掀开箱子乱翻,翻了半天,又翻不出个甚么来。太太问他也不响。后来被太太看出苗头,晓得他要当当,太太说:“我的东西生生的都被你当的完了,这会子还不饶我!我现在穿的在身上,吃的在肚里,你有本事拿我去当了罢!我这日子一天也不要过了!”一头数说,一头号啕痛哭起来。左邻右舍家还当他家死了人,哭的如此伤心,大家一齐跑过来看,邹太爷也无心管他,只是满屋里搜寻东西。后来从床上找到一个包袱,一摸里头还有两件衣服,意思就要拎了就走,被太太看见,一把拦住道:“这里头我只剩一件竹布衫、一条裙子,你再拿了去,我就出不得门了!”邹太爷那里肯依,夺了就走。太太毕竟是个女人,没有气力,拗他不过,索性躺在楼板上,泣血捶膺的,一直哭到半夜。二房东被他吵不过,发了两句话,要他明天让房子,太太才不敢哭了。
  且说邹太爷拎了衣包,一走走到当铺里。柜上朝奉①打开来一看,只肯当四百铜钱、禁不住邹太爷攒眉苦脸,求他多当两个,总算当了四百五十钱。邹太爷藏好当票,用手巾包好钱,一走走到稻香村,想买一斤蜜枣、一盒子山查糕,好去送礼。后来一算钱不够,只买了十两蜜枣、一斤云片糕。托店里伙计替他拿纸包大些,说是送礼好看些。扎缚停当,把钱付过,还多得几十个钱。邹太爷非常之喜,拿两手捧着,一直到长春栈王道台门房而来。一走走到门房里,把买的蜜枣、云片糕望桌子上一放。王道台的管家还当是他自己买的甚么东西哩,心上一个不高兴,说:“这人好不知趣,不管人家有事没事,只是来缠些甚么。”一面想,一面坐着不动,不去睬他。只见邹太爷把东西放在桌上,笑嘻嘻的说道:“我晓得我屡次来打搅老哥们,心上实在过意不去,难得相与一场,彼此又说得来。明天老哥们又要伺候大人到东洋去,目下就要分手,这一点点东西,算不得个意思,不过预备老哥们船上饿的时候点点饥罢了。”
  ①朝奉:原为官名,后来也称员外、富翁一类人物。
  管家晓得包里是送的点心,才连忙站起来,说:“邹太爷,这算得那一回的事,又要你老破费。况且你老光景又不大好,怎么好意思收你的呢?”邹太爷道:“自家兄弟,说那里话来!只要老哥不把兄弟当外,赏脸收下,兄弟心上就舒服了。”管家听了这话,知道他一定不肯收回去的,又想:“怎么好白受他的!”只得重新让他坐下,彼此扳谈一回。邹太爷心上要说求他到大人跟前吹嘘的话,一时不便出口,然而明天他们就要动身,错了这个机会,只有活活饿死,然而要说又不好意思。幸亏这位大爷也晓得他送东西一定是为说差使,然而他不先说,我不好迎上去,被人家看轻,说我只认得东西。
  两个人正在那里转念头的时候,齐巧走进一个人来。管家赶忙站起,同那人咕唧了一回,那人仍旧走了进去。邹太爷正苦没有话说,幸亏认得这人,便搭讪着问道:“这位不是周老爷吗?”管家说:“是。”邹太爷道:“他明天一定也是跟着大人一块到东洋去的了?”管家说:“你没有瞧见报吗?他是浙江巡抚奏调过的,等我们动身之后,他就要到杭州的。”邹太爷道:“他不去,谁跟着大人去?这随员当中不是少个人吗?”说到这里,合该邹太爷要交好运,管家忽然恍然大悟道:“是呀!今天早上上头还说过,周老爷不去,少个办事的人。你等一等,我去替你探一探口气,再托周老爷敲敲边鼓。周老爷说上去的话,看来总有六七成好拿得稳。”邹太爷听了,不胜之喜,连忙又说了些:“老哥提拔,老哥栽培!倘若咱们弟兄们能在一块儿做同事,那是再好没有的了。”
  管家进去找到周老爷,先把这话告诉了他,只说是自己的乡亲,托他务必周全一下子。周老爷道:“我们自己的事情,我总得替你竭力的说,但是时候太急促了些,明天就要动身,他早来两天也好。”管家道:“来是这两天天天往这里跑,上海道那里也替他递过条子。”周老爷道:“大人已经替他递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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