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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官场现形记-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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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分两头。且说羊统领在江南久了,认识的人亦就渐渐的多了。而且他南京有卖买,上海有卖买都是同人家合股开的,便有他现在南京一爿字号里做挡手的一个人,其人姓田,号子密,是徽州人,生的又矮又胖,但是头发不多,只拖了一根极细极短的辫子,因此众人就适他一个表号叫“田小辫子”。这田小辫子做了十几年的挡手,手里着实有钱。近来忽然官兴发作,羊统领便劝他道:“如要做官,捐个同、通到江南来,有我的面子,无论那个道台跟着托托,差使是一定有的。”无奈田小辫子在南京住久了,磕来碰去的官,道台居多;他便有心爬高,官小了不要做,一定要捐道台,他自己拿钱捐官,朋友是不好止住他的,只好听其所为。等到上兑之后,便把店中之事料理清楚,又替东家找了一个人拦手,他便起身进京引见。
  他东家往来的人都是官场,他在官场登久了,而且一心一意又酷慕的是官,官场的规矩应该是在行的了,谁知大廖不然。不要说别的,单说他进京引见的时候,有人请他上馆子吃饭,他到的晚了,大伙儿已入了座,还有叫的条子亦在那里。他进门之后,见了人就作揖。见了相公亦是作揖。后来人家问他:“怎么你见了相公要如此恭敬?”他说:“我看见他们穿着靴子,我想起我在南京的时候,那些局子里当差的老爷们都是天天穿着靴子的,我见了他们,疑心他们是部里的司官老爷才从衙门里下来。他们做京官的是不好得罪的。横竖‘礼多人不怪’,多作两个揖算得甚么!”自己做错了事,人家说说他,他还不服。诸如此类的笑话,也不知闹出多少。
  等他到省之后,齐巧这江南的藩司、粮道、盐道统通换了新人,他一个也不认得。这天大早,头一个上制台衙门,到了司、道官厅上。人家是晓得制台脾气的,总要打过九点钟才上衙门。他一进官厅,就在炕上头一位坐下。后来等等大家不来,他便不耐烦,独自一个坐在炕上打盹,穿首簇新的蟒袍补褂,身子一歪就睡着了。睡了一会,各位候补道也有有差使的,也有没有差使的,霎时间络络续续来了五六十位。号房看见别位大人来到,方才把他推醒。他一只手揉眼睛,却拿一只手满身的乱抓,说是炕上有臭虫,把他咬着了。说话间定睛一看,一见来了许多人,把他吓了一跳。幸亏全是候补道,其中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连忙下炕,一一招呼。招呼之后,正待归坐,却见一个人走了进来,也是红顶花翎,朝珠补褂。他却不认得这人是谁,见了面,一揖之后,忙问:“贵姓?”那人说:“姓齐。”接下来又问:“台甫?”旁边走上来一位候补道,是羊统领的熟人,曾经托过他招呼田小辫子的;这位候补道忙把田小辫子一拉,说了声:“这是方伯。”田小辫子连忙应声道:“原来是方翁先生,失敬失敬!”藩台也不理他,径自坐下。
  这个挡口,外面又进来一个人,大家都认得是两淮运使,新从扬州上省禀见的。众人见了,一齐都招呼过。独有田小辫子又顶住问“贵姓、台甫”,运司说了。接着又问“贵班”,运司亦看出他是外行,便回了声“兄弟是两淮运司”。谁知田小辫子不听则已,及至听了“运司”二字,那副又惊又喜的情形,真正描画不出。陡然把大拇指头一伸,说道:“啊哟!还了得!财神爷来了!”大众听了他的话都为诧异,就是那位运司亦楞住了。只听得田小辫子说道:“你们想想看:两淮运司的缺有名的是‘一个钟头进来一个元宝’一个元宝五十两;一天一夜二十四个钟头,就是二十四个元宝,二十四个元宝就是一千二百两。十天一万二千两,一个月三十天,便是三万六千两。十个月三十六万,再加两个月七万二,一共是四十三万二。啊唷唷!还了得!这们一个缺,只要给我做上一年就尽够了!”他正说得高兴,忽然旁边有他一个同寅插嘴道:“有如此的好缺,怎么给人家做人家还不肯要呢?”众人忙问:“给谁谁不要?”那人说道:“就是那个唐什么先生,不是有旨意放他这个缺,他一定要辞不做吗?”又一个人说道:“唐某人呢,本来是个大名士。做名士的人不免就把银钱看轻些,任你是甚么好缺也都不在他心上。而且现在的这个运司缺亦比前差了许多。”田小辫子道:“任他缺分如何坏,做官的利息总比做生意的好。”众人见他说的穷形尽致,也不理他。
  停了一刻,约摸已有十点打过,制台布老祖前应做的功课一一停当,方才出外见客。头一班司、道进见。田小辫子是初次禀到的人,于是随着一同进去,见了制台。一切礼节全是隔夜操练好的,居然还没有大错,不过一件毛病不好,是爱抢说话,无论制台问到他不问到他,他都要抢着说。幸亏这位制台是位好好先生,倒也并不动气。见过一面之后,第二天藩司上院就说他的坏话,说他是生意人出身,官场上的规矩都不懂得。制台道:“还好,尚不失他的本色。这种人倒是老实人,是不会说假话的。而且他在南京年代多了,有些外头的事情我们不晓得,倒好问问他。究竟他还没有沾染官场习气,谅来不敢蒙蔽我们。”藩台见制台如此,亦没有别的说话。等到公事回完,只好退了下来。
  第二天又一同上院。凑巧同见的有营务处上的一位道台。制台朝着这位道台道:“现在营制太不讲究。这以羊某人所带的几营而论:有一营一半是德国操,一半是英国操;又一营全是德国操,忽然当中又搀了些长苗子。这长苗子是我们中国原有的,如今搀在这德国操内,中又不中,外又不外,倒成了一个中外合璧。我兄弟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怕心烦,总要诸位费心帮帮忙。羊某人也是马马糊糊的。你们总得说说他才好。还有此一件习气最不好:我每逢出门,看见街上有些兵都把洋枪倒掮在肩膀上,那一头也有拴一把雨伞的,也有挂一双钉鞋的,真正难看!”制台说到这里,那个营务处道台还没有答腔,田小辫子抢着说道:“不瞒大帅说:职道在敝居停羊某人营里看得多了,德国操的洋枪都是倒掮的,大帅倒不必怪他。”制台听了,也不去理他,只同那个营务处上的道台说话。
  一会又说道:“新近有个大挑知县①上了一个条陈,其中有些话都是窒碍难行,毕竟书生之见,全是纸上谈兵。这些营务事情,如非亲身阅历,决不能言之中肯。”田小辫子又插嘴道:“职道跟敝居停羊某人相处久了,有年职道同敝居停谈起这件事,职道拟过几条条陈,很蒙敝居停说好。明天倒要抄出来送给大帅瞧瞧。”制台道:“你有什么见解,尽管写出来。”田小辫子又答应了“是”。等到院上下来,便把从前在店里专管写信的一位朋友请了来,同他商议。他自己拿嘴说,那个朋友拿笔写。写了又写,改了又改,足足弄了十六个钟头,好容易写了一个手折;其中又打了几个补钉。
  ①大挑知县:清制:三科以上会试不中的举人,挑选一等的以知县,二等的以教职,六年举行一次,以使举人有较宽的出路,叫做大挑。
  到了次日上院,齐巧这日制台感冒,止辕不见客。田小辫子扑了一个空,心中甚是怏怏,便同巡捕官说道:“我是来递条陈的,与别位司、道不同。老帅既不出来见客,可以带我到签押房里独见的。”巡捕官道:“老帅今天连老祖跟前的功课都没有做,此刻刚正吃过药,蒙着两条棉被在那里出汗。早有过吩咐,统通不见,请大人明天再过来罢。”田小辫子无奈,只得闷闷而回。谁知制台一连病了五天,就一边止了三天辕门。田小辫子要见不能见,真把他急得要死。
  到了第六天,制台的病稍为好些。因为江南地方大,事情多,不好不出来理事,于是由两三个跟班的架着,勉强出来会客。田小辫子跟了一班司、道进见。自然是藩台同着盐、粮二道说话,问:“老帅今天可大安了?”制台道:“病是好了,不过觉着没有气力。到了我这样的年纪,算算不大,怎么一病之后,竟其如此无用?”别人尚未开口,田小辫子先抢着说道:“老帅白天忙,晚上忙,时晨有早晨的公事,夜里有夜里的公事;人有多少精神,禁得起如此的磨呢!老帅总要保养保养才好!”他说的原是真话。不料这位制台上房里一共有十一个姨太太,听了他话,一时误会了意,沉吟了半天,忽然说道:“老兄的话很不错。但是兄弟姬妾虽多,这两年因为常常在老祖跟前当差,一直是斋戒的,怎么还会生病?”田小辫子连忙接口道:“职道说的公事是老帅天天办的公事,并不是……”说到这里,也咽住了。
  制台见他说话莽撞,心上好不自在,半天不响,正想端茶送客,忽然田小辫子站起来,从袖筒管里掏出一个手折,双手奉上制台,说道:“这是上回老帅吩咐拟的条陈,职道已经写好了五六天了,带来请老帅过目。”制台说了半天的话,早已力倦神疲,恨不得他们即刻出去,好到上房歇息。偏偏田小辫子要他看条陈。他要待不看,无奈他是好好先生做惯的了,一时又放不下脸来。只好打起精神,把手折接了过来,挣扎着大略看了一遍;两手拿着手折,禁不住瑟瑟的乱抖。藩台怕他劳神,便说:“大帅新病之后,不可劳神,条陈上的事情过天再斟酌罢。”谁知田小辫子拉了藩台袖子一把,道:“兄弟这个条陈,是大帅五六天前头吩咐的。”一面说,一面又跑到制台面前,拿手指着条陈,说道:“大帅,条陈不多,只有四条。大帅请看这第一条。”此时制台正被他弄得头昏眼花,又见他自己离位指点,毫无官体;本来就要端茶送客的,如今见他这个样子,倒要看看他的条陈如何再讲。但是头里发晕,虽然带了眼镜,也是看不清楚,便道:“你说给我听罢。”田小辫子一听大喜,忙把手折接了过来,双手高捧,站在地当中,高声朗诵。未曾念满三行,已经念了好些破句:原来替他做手折的人,其中略为掉了几句文,所以田小辫子念不断句。制台听了不懂,便问大众:“诸公懂他的话不懂?”各位司、道都不言语。
  制台道:“你老实讲给我听罢,不要念了。”田小辫子便解说道:“职道的第一条条陈是出兵打仗,所有的队伍都不准他们吃饱。”制台道:“还是要克扣军饷不是?俗语说的好,‘皇帝不差饿兵’,怎么叫他们饿着肚皮打仗呢?”田小辫子道:“大帅不知道,这里头有个比方:职道家里养了个猫,每天只给他一顿饭吃,到了晚上就不给他吃了,等他饿着肚皮。他要找食吃,就得捉耗子。倘或那天晚上给他东西吃了,他吃饱了肚皮就去睡觉,便不肯出力了。现在拿猫比我们的兵,拿耗子比外国人。要我们的兵去打外国,断断乎不可给他吃得个全饱,只好叫他吃个半饱,等到走了一截的路,他们饿了,自然要拚命赶到外国人营盘里抢东西吃。抢东西事小,那外国人的队伍,可被我们就吵乱了。”制台道:“不错,不错。外国人想是死的,随你到他营盘里抢东西吃。他们的炮火那里去了?我看倒是一个兵不养,等到有起事来,备角文书给阎王爷,请他把‘枉死城’里的饿鬼放出来打仗,岂不更为省事?”说完,哈哈一笑。田小辫子虽然听不出制台是奚落他的话,但见制台的笑,料想其中必有缘帮故,于是脸上一红,说道:“这个道理,是职道想了好几天悟出来的。”
  制台听他说的话开味,合也不觉劳乏,反催他说,道:“第一条我已懂得了,你说第二条。”田小辫子见制台要听他条陈,更把他喜的了不得,连忙说道:“前头第一条讲的是陆师。这第二条讲的是炮台。现在我们江南顶吃重的是江防,要紧口子上都有炮台。这炮台上的大炮是专门打江里的船的。职道有一个好法子:是教这炮台的兵天天拿了大千里镜把这江里的路看清。譬如外国人的船是朝着西面来的,我们就架上大炮朝着东面打去;倘若是朝着东面来的,我们就朝着西面打去。这叫做‘迎头痛剿’、万无一失。至于或南或北,都是如此。”制台道:“炮台上的炮不打江里的敌船打那一个?难道拔转来打自己的人不成?至于炮台上的人,原该应懂得点测量的;等到看见了敌船,东西南北,对准水线,亦要算准时刻,约摸船还未到的前关一秒钟或两秒钟,三秒钟,就得把炮放出。等到炮子到那里,却好船亦走到那里,刚刚碰上,自然是百发百中,万无一失。天下那里有但辨方向,不论远近,向海阔天空的地方乱开炮的道理?况且放一个炮要多少钱,你也仔细算算没有?”田小辫子见制台正言厉色的驳他,又当着各位司、道面上,一时脸上落不下,只好强辩道:“职道所说的‘迎头痛剿’,原说的是对准了船头才好开炮。”制台道:“等到船头对准炮门已来不及了;等到炮子到跟前,那船早已走过,岂不又是落了空?总之,不懂得情形还是不要假充内行的好!”田小辫子被制台驳的无话可说,于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声也不敢啊。
  此时制台同他驳了半天,虚火上来,也有了精神了,索性叫他再把后头两条逐一解说出来。田小辫子只得又吞吞吐吐的说道:“第三条是为整顿营规起见,怕的是临阵退缩,私自逃走,或者在外头闹乱子闯祸。照职道这个法子,就不怕他们了。”制台道:“有什么高明法子?倒要请教请教。”田小辫子道:“职道也不过如此想,可行不可行,还求大帅的示下。”制台道:“快讲!不要说这些费话了!”田小辫子道:“凡是我们的兵,一概叫他们剃去一条眉毛。职道想这眉毛最是无用之物,剃了也不疼的。每个人只有一条眉毛,无论他走到那里,都容易辨认。倘若是逃走以及闹了乱子,随时拿到就可正法,是断乎不会冤枉的。”制台道:“从前汉朝有个‘赤眉贼’,如今本朝倒有了‘无眉兵’了,真正奇闻!你快一齐说了罢!”
  田小辫子只得又说道:“这第四条是每逢出兵打仗的时候,或是出去打盐枭,拿强盗,所有我们的兵,一齐画了花脸出去。”制台道:“画了花脸,可是去唱戏?”田小辫子道:“兵的脸上画的花花绿绿的,好叫强盗看着害怕。他们老远的瞧着,一定当是天神天将来了,不要说是打强盗,就是去打外国人,外国人从来没有见过,见了也是害怕的。”制台道:“你的法子很好,倒又是一个义和团了!”田小辫子把脸一红道:“职道虽然没有见过义和团,常常听北边下来的朋友谈起团里的打扮,有些都学黄天霸的模样。职道现在乃是又换一个样儿,是照着戏台上打英雄的那些花脸去画,无论什么人见了都害怕的。”
  田小辫子只图自己说得高兴,不提防制台听了他的条陈,竟其大动肝火,顿时唾了一口道:“呸!这样放屁的话,也要当作条陈来上!你们诸公听听,传出去岂非笑谈!江南的道台都是如此,将来候补的一定还要多哩!”田小辫子还当制台有心说笑话,同他呕着玩耍,便亦笑嘻嘻的凑趣说道:“江南本来有个口号,是:”婊子多,驴子多,候补道多。‘“制台不等他说完,便接口道:”像你这样的候补道,本来只好比比驴子!婊子!再稍微上等点的人,你就比不上!“其时藩台等人见制台说话说的长远了,恐怕他累着又要犯毛病,上了年纪的人是经不起的。况且这位制台是忠厚惯的,今忽一旦动了真火,田小辫子又是个市井无赖,不晓得甚么轻重的,生恐他两个人把话说抢,将来不好收场。于是不等端茶碗,便一齐站立告辞。制台一面送他们,还一面数说田小辫子。此时田小辫要强辩也不敢强辩了,于是跟着大众一块儿出去。
  走到外面,将要上轿,便有他的相好埋怨他这个条陈今天是不应该上的;劝他的人,就是他的同寅赵元常。他便拉了赵元常袖子,自己分辩道:“我那里有工夫上这捞什子!这原来是大帅他自己问我要的。他问我要,我怎么好说不给他?而且条陈上不上在我,用不用由他,他也犯不着生这样大气,拿人不当人!人家的官小虽小,到底也是个道台,银子一万多两呢!”赵元常见他的为人呆头呆脑,说的话不伦不类,又想到制台刚才待他的情形,恐怕事情不妙。赵元常本是羊统领的知交,田小辫子到省,羊统领曾托过他,说:“田小辫子是个生意人,一切规矩都不懂得,总得你老哥随时指点指点他才好。”所以这赵元常才肯埋怨他,劝他不要多讲话。后来他不服赵元常的话,赵元常也生气,便趁空回了羊统领,说:“田某人太不懂事,总得统领自己把他叫来开导开导才好。”羊统领本来同他很关切的,当时一口应允,说:“等我马上关照他。”
  齐巧这日阴天很有雨意,羊统领没有事情做,便叫差官拿了片子把一向同在一起的几个道台,甚么孙大胡子、余荩臣、藩金士、糖葫芦、乌额拉布、田小辫子一共六位,又面约了赵元常,通统宾主八位,同到钓鱼巷大乔家打牌吃酒。赵元常因另有事情,说明白去去再来。羊统领却自己坐了轿子先去吃烟。这大乔同羊统领也有三年多的交情了,见面之后,另有副肉麻情形,难描难画。一霎时亲热完了,所请的七位大人也陆续来了。当下先打牌,后吃酒。
  却不料那田小辫子田大人新叫的一个姑娘,名字叫翠喜,是乌额拉布乌大人的旧交。乌额拉布同田小辫子今天是第一次相会,看见田小辫子同翠喜要好,心上着实吃醋。起初田小辫子还不觉得,后来乌大人的脸色渐渐的紫里发青,青里变白。他是旗下人,又是阔少出身,是有点脾气的。手里打的是麻雀牌,心上想的却是他二人。这一副牌齐巧是他做庄,一个不留神,发出一个中风,底家拍了下来。上家跟手发了一张白板,对面也拍出。其时田小辫子正坐对面,翠喜歪在他怀里替他发牌,一会劝田小辫子发这张牌,一会又说发那张牌。田小辫子听他说话,发出来一张八万,底家一摊就出。仔细看时,原来是北风暗克,二三四万一搭,三张七万一张八万等张。如今翠喜发出八万,底家数了数:中风四副,北风暗克八副,三张七万四副,八万吊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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