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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官场现形记-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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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等语。朝廷看了这个折子,甚是动听,马上召见军机大臣、户部尚书,商议此事。童子良亦以此举为然,并且自己保举自己说:“臣在外省做官做了二十年,一切情形都熟。先下江南,后到闽、广,大约有半年工夫,就可回京复命。”朝廷准奏。跟手就下一条上谕,派童某人前往江南等省查办事件。
  次日童大人谢恩,召见下来,就在本部里选了八位司员,又在别部里奏调了几位,此外还有军机嘱托、老公嘱托,大小一共又收了五十多张条子,一齐派为随员。又因为自己膝下只有一个大儿子,是前头正太太所生,余外都是妾生的几个小儿子,若把大的留在家里,恐怕他欺负小的,只得把大的带了出门。安排停当,方才检了日子,陛辞出京。
  且说童子良生平却有一个脾气,最犯恶的是洋人:无论什么东西,吃的、用的,凡带着一个“洋”字,他决计不肯亲近。所以他浑身上下,穿的都是乡下人自织的粗布,洋布、洋呢之类是找不出一点的。但是到了五十多岁上,因为生病抽上了鸦片烟,再戒不脱,一天在朝房里,有位王爷同他说笑话道:“子良,你不是犯恶洋货吗?你为什么抽洋烟呢?”一句说话恼了他,回得家来,就把烟灯、烟枪统通摔掉,对家里人说:“我从今再不吃这捞什子了!”谁知他老人家烟瘾狠大,两个时辰不抽,眼泪鼻涕就一齐来了。家里人看他难过,想要劝他,又不敢十分相劝。才劝得一句,他便回道:“你们随我罢,我宁可死也不破戒的了!”
  后来,实在熬不过了,一息奄奄,说不出话来,拿眼睛望着他大儿子,意思想叫他大少爷替他备办后事。他大少爷此时也有十八九岁了,读书虽不成,外才是有的。见了父亲这个样子,便追问所以立志戒烟的原故。当时就有人提起,只因某王爷说了一句笑话,所以把老头子害到这步田地。到底大少爷有主意,想了一想,道:“说了洋烟,无怪乎他老人家要不吃了。如今你们只说是云南土熬的广膏。云南、广东都是中国地方,并不是外洋来的,自然他老人家没得说了。”家人遵命,慌忙另外取了一付烟盘,端到房中,童子良见了,连忙摇手,意思不要他们进来。后来家人照着大少爷的话回了,方才一连呼十几口。这一顿,竟比平时多吃了三钱,方才过瘾。
  过了几天,齐巧前头同他说笑话的那位王爷请他吃饭。见面之后,童子很便叫着自己名字告诉王爷,说道:“童某现在不吃洋烟了。”王爷一听大喜,连忙夸奖他,说道:“有志不在年高。你老先生竟能立志戒烟,打起精神替主子办事,真正是国家之福!”一面吃酒,一面留心看他到底吃不吃。谁知他吃到一半,叫值席的倒了一碗热茶给他,趁人不见,从荷包里摸出一个烟泡,化在茶里吃了。这位王爷是同他向来说惯笑话的,今天拿住了这个把柄,便问他:“既然不抽洋烟,为什么还要吞烟泡呢?”他便正言厉色的答道:“童某吃的是本土,是不相干的。”王爷说:“吃烟吞泡还不是一样吗,怎么叫做不相干呢?”童子良道:“回王爷话:所谓戒烟者,原戒的是洋药,本不是戒的本土,但看各关报销册,洋药进口税一年有多少,便晓得我们中国人吃洋烟的多少。如今先从童某起,头一个不抽洋烟,拿本土来抵制他,以后慢慢劝他。倘或天下人一齐都吃本土,不吃洋烟,还愁甚么利源外溢呢。童某并不是欢喜一定要吃这个捞什子,原不过以身作法,叫天下人晓得我是为洋药节流,便是为本土开源,如此一片苦心而已。”王爷道:“不想老先生抽抽鸦片烟,却有如此的一番大经济在内。可佩!可佩!”这是一桩事。
  还有一桩,这一桩乃是要钱。做官的人要钱,本来算不得什么。但是他却另有一副脾气,是专要银子,不要洋钱,为的洋钱的“洋”字又犯了他的忌讳。从前京城里面本来是不用什么洋钱的,用的全是当十大钱,无非银子换钱,钱换银子,倒也爽快。近来几年洋钱渐渐的用开了,北京城也有了。有些会打小算盘的人,譬如一向是孝敬一百两的,如今只消一百块钱,化上七十多两银子,也甚觉得冠冕。无奈这位童大人,要是人家送他洋钱,他一定譬还不受。送他钱的人,不是门生,便是故吏,总是有求于他的人,如今见他不受,大家心上都要诧异。后来访着缘故,只得换了银子再去送,合起数目来,总比洋钱还要多些。他到此亦不谦让了,除掉现银子,便是银票:一千两、二千两、三百两、五百两,白纸写的居多。还有些人因为写的白纸票子,恐怕忌讳,竟用大红缎子写的,倒也新鲜得很。
  他生平虽爱钱,却是一文不肯浪费。凡是人家送给他的银票,上房后面另有一间小屋。这间屋是墨测黑,连个窗户都没有的,然而一步一锁,无论甚么人不准进去的,就是儿子亦只准站在门外。一天老头子在这屋里有事情。大少爷进来回话,因为受过父亲的教训,不敢径入房中,站在门外老等。等了一回,忽听老头子在小屋里叫唤起来,方见姨太太点了个亮,掀开门帘,在门口站着,亦不敢进去。仿佛老头子在地下摸索了一回,忽然一跳就起,说道:“还好!有了!”随手出来,把门锁好。姨太太照火的时候,大少爷留心观看。只见这间小屋里,四面墙上贴的,一张一张,很像帐条子一样。及至仔细一看,才晓得墙上贴的都是银票。大少爷把舌头一伸,心中暗暗欢喜:“原来老人家有这许多家当,这间小屋却是他老人家的一间银库!”
  又过了两年,有几省督、抚奏请置办机器,试造中国洋钱。他老先生见了这个折子,老大不以为然。无奈朝廷已经批准,他也无可换回,只得回转家中,生了两天气,说:“好好一个中国,为甚么要用夷变夏!中国用惯银子的,如今偏要学外国的样,铸甚么中国洋钱!这个洋钱日后倘若用开,岂不是全个成了他们外国人的世界?那还了得!我情愿早死一天,眼睛闭了干净,免得日后叫我瞧着难过。”他虽如此说,人家亦不来睬他。到了第二年,有两省银元造成,解到部里,其时他老人家已掌户部,司员捡了一包,请他过目。他闭着眼睛,说道:“我不忍看这些亡国东西,你们拿了去罢!”司官晓得他素来脾气,只得退了下来,后来这话传开了,京城里面都以为笑话。
  有天,有个门生,本是个翰林底子,因得京察记名,奉旨简放江西九江府知府。召见下来,到老师跟前着辞行。童子良道:“听说九江地方是很热闹的。”门生道:“本是通商码头,各国商人都有。在那里是很不好做的,门生特来请请老师的教训。”童子良叹口气道:“那里有这许多国度!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外国人,想出法子来骗我们钱的。我不相信他们外国人就穷到这步田地,自己家里做不出生意,一定要赶到我们中国做生意。偏偏就有我们这些不争气的督、抚去随和,他们的洋钱不够使,我们又特地买了机器,铸出洋钱来给他们使。不晓得他们外国人有何功何德到我们,我们要如此的巴结他!我真正不懂!”门生道:“我们中国自铸的洋钱本不叫做洋钱,有的叫银元,亦叫龙圆。”童子良道:“亦不过多换几个名字,骗骗皇上罢了,还不同外国洋钱一个样子吗。”门生道:“大小虽一个样子,花样却是不同。我们的龙圆,正中盘的是一条龙,所以叫做龙圆。”
  童子良听说花样不同外国一样,不觉心上一动,说道:“你有没有?可拿个来我瞧瞧。”这位门生齐巧身边有两块洋钱,一块鹰洋,一块龙元,便取出来,说声“老师请看。”童子良接在手中,一见有一块鹰洋在内,便绉着眉头,说道:“怎么老弟你亦用这个?”随手就拿这块洋钱在炕几上一丢,却拿了那块龙元不住的端详。后来看见有龙的一面四转亦有洋字,他老人家便把面孔一板道:“老弟!怎么你也来欺我?如果不是造了送给外国人的,为什么要刻上这些外国字呢?我总疑心现在的人,一定是吃了外国人的迷混药,所以样样都帮着外国人,真正不解!”后来这个门生又再三告诉他:“中国所以铸造龙元,原是想出法子抵制外国洋钱的意思,就同老师单吃本土,不吃洋烟,同一用意。”童子良经此一番譬解,虽然明白了许多,然而总为这龙元上面刻了洋字,决计不肯使用。
  闲话少叙。单说他此番派了九省钦差,到处查帐筹款,不但那九省大小官员,听得他来,个个不安其位,就是别省听着,也为担心。当时他上去请训,奏称道:“臣这趟出京,要由旱道而走,十八站到清江浦,然后坐了民船,再下江南。”上头问他:“为什么不坐火车到天津,再换轮船到上海?岂不快些?”他便碰头奏道:“臣是天朝的大臣,应该按照国家的制度办事。什么火车、轮船,走的虽快,总不外乎奇技淫巧;臣若坐了,有伤国体,所以断断不敢。”上头听他说的话很冠冕而且晓得他为人古板,也就随他去了。但是按照官站,须要经过山东,朝廷便谕他顺便带看河工。他亦说:“山东黄河,年来时常决口,听说其中弊端百出,臣到山东后,定当严密稽查,决不敢有负委任。”上头听了,无甚说得。
  过了一天,又上去陛辞下来,便在部里支了盘川,带了随员,径向北道旱路进发。未曾动身的前头,发信给各地方大员,叫他们传谕所属,无非说:“本大臣砥砺廉隅,一介不取。所到之处,一概不许办差。倘敢不遵,定行参处。”如此通饬下去,总以为这位钦差是清廉自矢,决计不用地方上破费银钱的了。岂知他所费的更多。你道是何缘故呢?现在不说别的,单指轿马一项而论:钦差坐的是长轿,抬轿子的每班四人,每天要换三班。一位少大人,随员六七十位,有的坐轿,有的坐车。钦差随员,各人都有跟人,都有行李。通扯起来,轿子至少亦得二三十顶,轿车、大车一百多辆,马亦要一百多匹。这笔费用,一天共需几何?部里支得盘川,如何够使?钦差每到一处,总要面谕地方官:“所有夫价,即便写了领纸,交给巡捕官到我这里来领。”地方官当时只得诺诺遵命。等到下来,一一发付之后,那里还敢向钦差大人手里讨取。然而等到钦差临动身的时候,这张领纸又一定要来讨取去的,地方官又不敢不照写。然而只见领纸进来,从不见银子出去。好在地方官亦早已自认晦气,决不要钦差还的。至于钦差自己心上亦未始不明白,但是不如此,不能显得清廉,况且自己亦那里贴得出许多呢。
  最要紧的是:每到一处,地方官办差太省俭了,固然不好,太华丽了,也不相宜。钦差尚未来到,便有钦差的巡捕先赶早一步来,名字叫做“先站”,其实是同地方官讲价钱来的。看缺分大小,一千、八百,尽着量要。若是地方官孝敬的能够如愿,他便把钦差脾气欢喜什么,不欢喜什么,都说了出来;地方官摸着钦差的脾气,这差事自然是好办了。倘若送的不能如愿,他便不肯以实相告,尽着地方官去瞎碰。
  此番钦差因奉旨查办河工,所以绕着济南。抚台恐怕首县办差,一个人兼顾不到,特地派了两个同知,两个知县,帮着去办。使用银子,都在善后局里支领。偏所派的四位当中,有一位同知手笔极紧,除掉行辕应用的物件,不得不办了送去,其余小钱一文不肯浪费。巡捕官预先下来,只有首县私下答应他八百银子。那巡捕官一定要三千,说:“钦差到你们这里,总得多住几天,随时可以挑眼的。咱们劝你多破费几文,为的是彼此平安,省得钦差挑眼之后,大家没味。”首县听了,甚以为然,无奈那位同知大老爷执定不肯。首县无奈,只得又自己暗里送了这巡捕五百金。
  此是山东省城是早已晓是钦差脾气不喜欢洋货的,所以行辕之内,一切摆设铺陈,凡是洋钟、洋表、洋毯、洋灯、洋桌、洋椅之类,一概不用。等到晚上,点了无数若干的牛油蜡烛,不拿洋灯比较,也还觉得明亮。至于其他一切陈设,都是中国土货。吃的东西,又无非照例的燕菜席,满、汉席。钦差住了几天,尚无话说。其时已是四月,天气渐热。跟班的出来,说大人嫌吃的水不干净,就是拧出手巾来也有股气味。办差的听见了,立刻就叫人到趵突泉打了水来给钦差吃。又买了一打林文烟香水交给跟班上,说:“每逢钦差洗脸,面盆里冲上些香水,就没有气味了,而且还香喷喷的好闻。”谁知拿了进去,钦差还没有闻着,打手巾把子的人已经挑眼了,拿着香水送到钦差面前,说:“这是外国人的药水,他们拿来药你的。”钦差听了,便气的了不得,写信给抚台,要查办办差的。抚台忙传那四个办差的到辕问话。四个人据实禀明,说那香水原是可以避暑气的,而且还可以避疫气。抚台复了钦差。钦差又查问那里买的,后来听说是洋货店里买的,钦差愈加不高兴,说:“我就同女人一样,守节已经到了六七十岁了,难道还要半路上失节不成。你们这些人都不是好人,总要想出法子来害我,到底是何居心!”
  这个风声传了出去,不但办差的人处处小心,就是合省官员来禀见的,几是稍微带点洋气的东西,都不敢叫他瞧见。有天同司、道谈论公事,谈得时候多了些,忘记了时辰,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有位候补道,无意之中说了声“现在大约有一点钟了”。童子良不听则已,听了之时,便把眉头一绉,眼睛一楞,说:“你老哥说的什么?兄弟不懂。”嘴里说不懂,心上却是明白的,晓得他们所说的一定是表上的时刻,便想到这些人身上一定带着有表。半天不言语,侧着耳朵一听,偏偏同他坐的顶近一位道台,外褂里面剔剔的响。童子良听了一会,便问这位道台:“你老哥身上有什么东西,一剔一剔的响?”又问:“你们众位可曾听见没有?”众人都不敢言,直把那位道台羞得耳根都红,坐立不稳。童子良还算忠厚,未曾当面揭穿,只第二天见了抚台,说:“某道人是漂亮的,但是漂亮人总不免华而不实,不肯务正。所以兄弟取人,总在悃愊①无华一路。”抚台听了,先还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某人办事不诚实,所以钦差才加了他这个考语;后来别位司、道说起,晓得是为带着表,方才付之一笑了事。
  ①悃愊:至诚。《后汉书。章帝纪》:“安静之吏,悃愊无华。”
  钦差在济南住了十来天,所查办的事,无非是河工局里多孝敬他几万银子,没什么大不了之事。河工局送的是公款,为的是保全大局起见,钦差受了自无话说。抚台又另处送了程仪,下来便是司、道孝敬,府、县孝敬,还有些相好处的孝敬:钦差亦一一笑纳。
  另外又有位平度州知州,这州官乃是在旗,名唤巴吉,表字祥甫。平度州缺,在东三府里也算得中等的缺。巴祥甫到任,已经做过五六年了,这年又得了“卓异”,照例送部引见。他身上本有“在任候补直隶州”字样,等到引见下来,又得了个“回任候升”。回省之后,上司都拿他当老州县看待,自然立即饬回本任的。回任不多几时,偏偏临清州出缺。临清州乃是直隶州。巴祥甫因为自己资格已到,不免有觊觎之心。亲自进省,托人在大宪面前吹嘘,意思想求大人拿他升补。上头尚在游移两可。这个档口,齐巧钦差来到,一连忙了十几天,就把这事搁起。巴祥甫心上虽然着急,也属无可如何。
  巴祥甫有个哥哥,从前曾经拜在钦差门下,巴祥甫因此渊源,也就拿着门生的帖子前去叩见、居然传见,留下谈了半天,甚是亲热,等到见了下来,就有他的亲家,也在省里候补的,劝他送分重礼给钦差,趁势托钦差说两句好话,抚台一定答应。巴祥甫亦以为然,意思想送钦差八千银子。他亲家道:“送银子不及送东西的体面。”原来巴祥甫省城里的什么事情都是托他这位亲家替他经手的。他亲家新近亦是替一个朋友办了一分礼,就是送给一位什么大人的,后来这分礼没有收,那个朋友的钱亦就一直没有拿出来。这分礼物总共值到五吊来往银子,一齐担在他亲家身上,所以他亲家急于想要出脱,齐巧碰着巴祥甫要送钦差的礼,他亲家面子上劝他置办东西,骨子实是要卸自己的干系,因此一力撺掇。那分礼物当中,如珠宝、翡翠之类,很有两件值钱的。巴祥甫瞧了,因见亲家讨他六千,他看过六千还值,便尔应允。
  但是巴祥甫的为人,是有点马马糊糊的,把礼物大概看了一遍,面子上很觉过得去,便对亲家说了声“费心”,吩咐开写礼单,即刻派人送去。不料送礼的家人去不多时,忽然赶回来找老爷,说是礼单之中有盘珠打璜金表一打,钦差巡捕说:“这是大人顶顶犯忌的东西,怎么拿这个送他?非但不落好,倘或钦差生了气,还怕于你老爷功名有碍。”巴祥甫道:“既然承他关照,我们就把表拿回来,再配一样别的送去亦好。”家人道:“小的亦是如此说,无奈巡捕老爷不准我们拿回来。”巴祥甫急了,只好亲自赶去。走到那里,巡捕拿他一味恫吓,说:“已回过少大人了,不能由你拿回去掉换。你要太平无事,除非送三千银子给少大人,托他替你想法子,还是个办法。”巴祥甫无奈,只得同他磋磨了半天,跌到二千。巡捕果然进去同大少爷说明。大少爷说:“叫他把银子拿来,保他无事。”巴祥甫只得又回来,找到他亲家,打了二千银子的一张票子送了进去,然后巡捕连表连银子,统通拿进去,交代了大少爷。大少爷又教了巡捕若干话,巡捕会意。
  直等到里头传开饭,童子良刚刚坐下,只见巡捕拿了手本、礼单从外面走了进来。方才走到院子里,劈面大少爷从厢房里走了出来,不由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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