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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日落紫禁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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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外一片炮竹声,夹杂着热烈锣鼓和尖锐的唢呐声。
  荣庆胸前扎着一朵红绸花结,领着迎亲队伍来到吟儿家。他在大门前壁照边下了马,将马交给吟儿家的家丁,然后在上官府上的老家人陪同下走进大门。花轿队伍和乐手们从边门进了大院。
  老家人陪着荣庆走出大厅。一路上,他几次想跟荣大少爷说刚才发生的事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主人家没有说,他一个当奴才的不好多嘴。尽管府中四处披红挂彩,荣庆仍然感到某种惊恐压抑的气氛。当他走进厅堂,既不见吟儿母亲,也不见她哥哥福贵,心里更生出疑惑。这时迎亲队伍已经进了院子,在厅堂外的空地上又吹又打,一片热闹。
  荣庆正疑惑,吟儿的贴身丫头小玉从屏风后面闪出身子。她走到他身边,轻声地告诉他,说吟儿母亲要见他,让他在这儿等一会儿,她这就去通报。
  “出了什么事?”荣庆伸手抓住小玉,心里乱得七上八下,不明白怎么回事儿,曹氏和吟儿哥哥没露面,却叫他去后屋。
  “你去了后屋自然会知道的。”小玉苦笑笑。
  他满腹疑虑地站在那儿不肯走,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小玉毕竟跟他很熟,经不住他追问,终于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荣少爷!就在你刚来之前,皇上突然下了圣旨……”
  “什么圣旨?这跟我迎亲有什么关系?”
  小玉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宗人府宣小姐入宫当差的经过,荣庆顿时吓得五雷击顶,舌头在嘴里转了半天,竟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不可思议,入皇宫当差,自古独生女是免差的,皇上怎么会让她入宫候选?但圣旨已经下了,便是铁打不动的事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他浑身禁不住地颤栗。想到他与吟儿等了这么久的婚礼就此泡汤了,前胸后背顿时渗出一片冷汗。老天爷!我荣庆究竟什么犯了什么罪孽,得罪了何方神圣,才闹出这种可怕的事。这时他不但想立即见曹氏,更想见吟儿。
  “吟儿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她。”
  “荣公子,你先歇会儿。”听说他要见小姐,小玉一时没了主意,因为夫人让他来请荣少爷,自然是夫人要见他,他却提出要先见吟儿,她当然不敢自作主张,“这样吧,请公子在这儿先喝口茶,我进去通报一下,马上出来给你回话。”
  “不,我现在就跟你去见她。”荣庆激动地喘着粗气。
  曹氏知道有关吟儿自请入宫的事一定与福贵有关。圣旨上说他们家自请吟儿入宫,而他们家就福贵这么一个男儿,只有成年男人才有权代表他们家递册子给宗人府,否则是不可能的。她不知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福贵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想找儿子问间清楚,偏偏儿子不在。找不到儿子,她只得拿儿媳妇出气。
  曹氏让人叫来刘氏,怒不可遏地对儿媳妇大叫:“你今儿要不说出福贵到底躲在哪儿?我非打死你不可!”边说边挥着木尺向刘氏劈头盖脸一通乱打。
  刘氏一边哭一边求饶,说丈夫昨晚上出去的,到现在没回来,她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曹氏无奈地停下手,一边喘气一边要她如实告诉她,吟儿自请入宫的事究竟怎么回事?
  “做媳妇的实在不知道。”刘氏一口咬定说不知道,其实是不敢告诉婆婆福贵赌输了钱,人家剁下他小拇指,然后逼他给宗人府递册子的。
  “你这个笨女人!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吟儿眼看性命不保,你……要是不说出来我今儿先杀了你。”
  曹氏气得拿起桌面上的剪刀,向刘氏冲过去,正在这时,福贵跌跌跄跄地从外面跑进来,一进门便趴在地下,对着母亲拼命磕头,撞得地砖一片响声。
  “母亲息怒,母亲息怒。都是孩儿不好,我有罪,我有罪……是我害了妹妹,我有罪……”福贵趴在地下,一边说一边打自己嘴巴。
  “你说,你为什么要向宗人府自请让你妹妹进宫?”
  “孩儿该死!孩儿该死!”
  “你……你这个天杀的!实在大没良心,为什么要坑害你妹妹!你难道不知道,她今儿就要嫁到荣庆家啊!”
  “妈!你放心,我这就去找姓常的,他要是不帮我去撤了宗人府的册子,我今儿跟他拼命!”其实自他酒醒之后,知道自己干下了天大的蠢事,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奔走,就是为了找常五爷,他宁可砍了手,也要让对方将那按了手印的册子撤回来。没想姓常的一直没露面,他家里人说他到南方去了,其实是躲着他。为此他又想办法找宗人府的人,哪知那边上上下下早让姓常的买通了,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他找常五爷家拼命了。
  “你找人家拼命又怎样?你不是在那册子上按下了手印?”
  “妈!那班人将我灌醉了,趁我不省人事时哄我按手印的……我可以告到宗人府,告姓常的欺君之罪!”
  曹氏气得浑身哆嗦。她知道一定是儿子欠下赌债,还不起人家的钱,人家才会这么做,他既然按了手印,皇上的圣旨已下,哪怕他告到天上也不会改变女儿命运。她瞅着儿子,他那张浮肿的脸因为喝酒抽大烟一片蜡黄,红肿的两眼下已经有了眼袋。如果跪在她面前的不是她亲生儿子,她手中的剪刀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戳下去。话又说回来,即便杀了他,也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想来想去她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小玉匆匆跑进,说荣庆公子带着迎亲队伍来了,他一定要进来见小姐!曹氏听后愣在那儿半天不说话,心里暗暗叫苦:“天啊!我们家前世里造了什么孽,摊上这种恶命!”
  躺在床上紧闭两眼的吟儿听见小玉提起荣庆名字,立即从床上抬起头,对小玉大叫,要她快把公子带进来,“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
  曹氏见不省人事的女儿醒过来,心里不知是喜是愁,慌忙走到床边扶起女儿,一边对小玉说:“还愣在这里,快去请荣庆公荣庆跟着小玉,穿过前厅,顺着回廊一路来到吟儿住的东厢房。小玉轻轻推开房门,掀起珠帘,让荣庆进去。荣庆惴惴不安地走进,只见曹氏搂着吟儿坐在床沿。母女俩眼睛红肿,特别是吟儿,脸上淡淡的粉脂让泪水洗得一片狼藉,神色非常凄惶。
  看见吟儿的模样,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要不是碍着她母亲在场,他早就将她搂在怀里。
  “庆哥!”吟儿两眼盯着他从床沿慢慢站起,口气出乎意外地平和。
  “吟儿!”荣庆先向曹氏请了安,然后向吟儿走去。虽说他不知道详细情况,但一路上已经从小玉那儿听说了不少。他想安慰她,却不知从哪儿说起,想得更多的是面对这件事究竟怎么办。
  “伯母,我不明白,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入宫敬奉皇上本属常理,但吟儿是独生女,可以免敬皇事。为什么要自请入宫呢?”
  “都是她那混帐哥哥作的孽!”
  “这……”荣庆不明所以地望着曹氏。
  曹氏将福贵半个月前,在赌场里赌昏了头,当场将自己左手押给常五爷,换了八百银子作赌注。后来儿子将银子输个净光,姓常的不要他还钱,偏偏要他斩下他的手。荣庆听曹氏说了情况后半天不说话,心想天下哪有这种事。
  “依我看,他无非是想敲诈一大笔钱!”他说。
  “要是一般的诈钱就好办了。看来对方早有预谋,利用福贵输钱的机会,同时买通宗人府的人,让吟儿顶替他们家小姐的名份入宫当差。”曹氏苦笑着说,不等话说完,眼窝里又泛起一片泪雾。
  “那现在怎么办,能不能找人想办法?”他想起自己二舅在皇宫中任侍卫官,平日与宗人府有来往,总能找到几个有头有脸的熟人。
  “要在前几天,也许还有办法,此刻皇上圣旨已下,即使天大的本领也没救了……”曹氏说到这儿又想起福贵,心里有说不出的恼怒,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偷了地契不说,竟然把自己亲妹妹卖了。
  荣庆看一眼吟儿,心中有说不出的怜爱。真要让她入宫为奴,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放出宫外,即便他能在宫外等她出来再完婚,可皇家宫廷森严,她小小年纪怎么受得了那许多苦。想到这儿,他突然横下一条心:“伯母!实在不行,我先将吟儿娶回家,然后给宗人府呈一份折子,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要杀要斩由我一人承担!说不准宗人府查明情况,兴许会可怜我们,免了吟儿进宫的差事。”
  “傻孩子,”曹氏苦笑笑,“宗人府一向执法严厉,决不会可怜谁的。这事千万不能胡来!一旦出了事,犯下欺君之罪,斩了你们俩不算,还会连累两家父母和家人!”
  “这……”荣庆沮丧地站在一边。
  吟儿站在那儿,脸上看似平和,其实荣庆一番话早已令她心中翻江倒海般地闹腾起来。要按她脾气,她会毫不犹豫地钻上花轿,跟荣庆上他们家的,她宁可粉身碎骨也要嫁给他,认真作一回新娘。可是正如母亲所说,她出了事不要紧,还会连累荣庆他们家人,其中也包括她自己母亲和哥嫂一大家子,因此她敢这样想,却不能这样做。
  这当真都是命!她想起那天晚上做的怪梦,她和荣庆两人分别站在南北两边的悬崖上,中间隔着一道万丈深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偏偏走不到一起,只要他们任何一个人往前跨一步,便会摔下深渊粉身碎骨。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正好应了梦中情景。怎么办?她看看荣庆,又看看母亲,突然心中生出一个主意。她决心进宫之前,以身相许,当着母亲的面与荣庆一起跪拜天地,正式结为夫妻,将来她不论出什么事,不管是死是活,她都是荣庆家的人。
  吟儿当着荣庆面说了自己的想法,曹氏半天不说话。荣庆非常赞同,激动地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向曹氏求情,让她成全他们俩。其实曹氏何尝不想成全他们,只不过皇家禁地一向规矩森严,进宫廷当秀女,成日在皇上身边,必须是女儿清白身,因为保不住哪一天万岁爷一时兴致所至,看中了哪个宫女,一夜欢好,怀下龙种血骨,到了那时,要是宫女已经与人结婚拜堂,岂不犯下欺君大罪。
  “妈!我求求你,反正我已经是荣庆的人,你就让我入宫前跟他结为夫妻。只要这件事不让外人知道,不会惹出麻烦的。”吟儿似乎看出母亲的担心,苦苦求她。荣庆对此也非常坚定,说天大的事由他顶着。眼望着这一对天生的可人儿,被皇廷一道圣旨活活拆散,曹氏说不出的揪心,既想成全他们的心意,又怕逆拂了皇廷圣旨,闯下天大的祸事。
  吟儿见母亲曹氏坐在红木椅上不说话,突然拉着荣庆双手走到母亲面前。曹氏一愣,正想说话,荣庆与吟儿已经双双跪下,给她磕过头,然后面对南方拜了天地,接着又相互磕了头。曹氏瞅着女儿和荣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等开口,已经老泪纵横。
  “荣庆!吟儿从此便是你的人了。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你……你都要好好跟她厮守一辈子啊!”曹氏走上前扶起女儿和女婿,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伯母放心!我荣庆对天起誓,一辈子对吟儿好,要是有半点对不住的地方,天打五雷轰!”
  曹氏拭着眼泪,将女儿扶到床边坐下,然后低声告诉女儿,她要出去应付一下荣庆家迎亲的队伍,留个空,让女儿和荣庆在一块单独说说话。
  曹氏轻轻带上房门走了,屋里只剩下吟儿和荣庆。
  吟儿走到梳妆台前,用粉扑对着镜子补妆。荣庆激动走到她身后,双手扶在她瘦削的双肩上,瞅着镜面中吟儿那张艳艳动人的脸蛋,心中无比痛楚。本来今儿是他俩正式结为夫妻的大喜日子,从此他便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她在一起,由他怎么亲她疼她爱她,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偷偷摸摸地幽会,担心这担心那的,没想到一纸君令,突然改变了一切。
  吟儿在脸上扑了粉,又扫了层淡淡的胭脂,然后从镜子前站起,转过身深情地望着荣庆。
  “庆哥!不怨天不怨地,无论出什么事,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是你的人。”吟儿偎依在他怀中,神情显得异常平和。
  “吟儿!我……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结发妻子。”
  “庆哥!你放心,按宫中规矩,我处处捏着心眼做人,兢兢业业敬事主子,三五年后便可放出宫外,到那时,再回到你身边好好服侍你。万一……万一有什么差错,熬不过这几年大限,只盼你能将我尸骨埋在你们叶赫家坟地里,清明时替我修修坟头上的乱草。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们家的鬼。”吟儿说到这儿,突然用剪刀从耳边剪下一络头发,双手捧着递给荣庆。荣庆接过吟儿乌黑的青丝,伤心得说不出话来。两人泪眼相向,无语凝咽。
  第三章 冤魂梦
  吟儿入宫的头一天,在宫女的下房中,躺在屈死宫女的床上,做了一个神秘的梦。恢弘的皇家宫阙,以其辉煌的气势掩盖了无数个人生噩梦,上自皇上后妃,下至宫女太监这些小人物。
  吟儿跟着十三岁刚出头名叫王回回的内廷小太监,一路穿过西长街,向咸和右门走去。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小太监身后,每一步几乎都踩在这位小太监走过的脚印上,不敢越雷池一步。她边走边瞅着宫道两边那一座座长明灯,她觉着好像是一个个人站立在那儿,一块块长方形玻璃灯罩犹如一张张呆板的人脸,毫无表情地瞪着她。四下静极了,除了她和小太监的脚步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她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眼睛也不敢四处乱望,心里说不出地紧张,好像这儿处处藏着神秘和凶险,一不留神便会被这座巨大的宫殿所吞没。
  长长的雨道上铺着一码齐的青条石,两边夹着高大的储红色宫墙,宫墙后面高耸着一栋栋飞檐瓦顶,要不是亲眼见到,吟儿绝不敢相信人世间还有如此恢弘的宫殿建筑群。傍午的太阳将东边一溜飞檐瓦顶照得金灿灿的一片晃眼,同时也在雨道上留下大片幽蓝色的阴影,条石板在阴影里隐隐泛着一层浅浅的灰白。
  半个月前,她还一心一意想着嫁给荣庆,没想一晃眼,她竟然进了这座皇家宫阙。她觉着自己好像做了个可怕的梦,直到现在她仍然没能从梦中醒来。几天前,在宗人府雁翅楼候选入宫时,她故意没有打扮,甚至脸上连粉也没有扑,抱着侥幸一试的心情,巴望宗人府选不上她。没想到那个长着一副长马脸的大太监(后来才得知是内廷大总管李莲英),一眼便选中她,而且特意分派她到储秀宫当差。在老佛爷身边当宫女,在其他入选宫女看来,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可她并不以为然,进了咸和右门,气氛顿时平和许多,宫墙也比西长街的矮了一截,时不时也能见到远处几个人影走动、小回回指着眼前这条东西走向的横街,告诉她这就是著名的西六宫横街,威震天下的老佛爷便住在这儿。在这座皇城内,人人都称慈德太后为老佛爷,她有时住长春宫,有时住储秀宫。近年来,特别自光绪皇帝正式主理朝政之后,她更喜欢留在储秀宫,因为她当年得咸丰皇上的宠幸,并在这儿生下同治皇上,除了念旧,住在这儿多少也能让人想起她贵为皇母的尊严。
  “到了那儿,你先要见宫里的掌事儿的,由她分派你做一些杂活。然后看看你是不是这块料子,再让你拜一位姑姑。姑姑就好比外面的师父,以后你就归她管,事事由她调教你,告诉你宫中的规矩,手把手教你活儿。只有等姑姑认为你合格了,才能让你伺候老佛爷,要不连老佛爷的边也沾不上,所以跟姑姑在一起,你可来不得半点马虎啊!”小回回认真叮嘱吟儿,口气非常老成,一点也不像十三岁的少年。
  “小回哥,多谢你指点了。”吟儿连连点头。
  “不用客气,以后在宫中日子长着呢,免不了互相照应的。”小回回笑了笑,显然他对这种客气话听得多了。
  吟儿跟着小回回由螽斯门走进西长二街,到了储秀宫,见了掌事的刘姑姑。刘姑姑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挺顺眼,领着她在老佛爷睡觉的寝殿外磕了头,并告诉她,“磕了头,你今后就算储秀宫里的人了。”小回回离开后,刘姑姑让一位中年老妈子领她去后宫的“榻榻”休息,让她在那儿等着听候吩咐。所谓的“榻榻”又叫下房,是宫女休息睡觉的地方。榻榻大多都在后院,有三五人一间,也有二人一室,像管事儿的刘姑姑身分高,一人住一间。
  她一路跟着妈妈沿着雕梁画栋的庞廊向后院走去。她俩穿过体和殿,然后由偏门进了后院,没走多远,便看见几名太监阴着脸,抬着一付担架勿匆从她身边走过。她本能地看一眼担架,只见被单下裹着一个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开着,一只蜡黄的手露在被子外,她一眼便认出是个女人,而且隐约见到女人手腕上有一块青紫的伤痕。看见太监们抬着担架出了后院门,她这才忍不住回过头看一眼张妈,似乎想问什么。张妈一脸的漠然,像什么也没瞧见。
  她抬起眼皮四下打量,才发现下房外的连廊上远近站着好几个年轻宫女,她们一个个都阴着脸,盯着担架抬出去的后院门发呆。从她们的神情上判断,这儿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张妈领着吟儿走进紧靠东头一间下房……
  眼睛习惯了户外强烈的阳光,猛然走进走廊里的下房,她只觉得里头一团昏黄,一个身穿淡青色长裙的宫女站在窗边发呆。一见张妈带着吟儿走进,宫女慌忙转身迎上来,叫了声“张妈!”
  “平姑娘!这是新来的吟儿姑娘。”张妈笑着说。
  “地方已经腾出来了。”名叫平儿的宫女盯着吟儿,先是一愣,接着便指着条炕上的空位朝她笑笑。看来这儿一切都井井有条,这位宫女似乎早已得知她的到来,连她的被子都准备好了,整整齐齐放在炕床上。
  张妈走后,平儿也跟着走出去。吟儿的眼睛终于习惯了屋里的光线,这才看清楚北墙一溜条长炕,至少能容下四个人。炕上只铺着一个床位,加上她总共才两个人。炕上放着一张小炕桌,桌上放着一盏带玻璃罩的油灯,东墙边放着衣柜和一排木箱,窗边有几把椅子,还有几只小板凳,她放下手中随身带来的软包,那是一块蓝花粗布包着她所有的贴身用物。她站在那儿,心里仍然想着担架上抬出的女人。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生出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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