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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日落紫禁城-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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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叔!是我不好。你对我够意思,全怨我自个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绝无半点怨言。”茶水章说。
  “要是由得我怎么办就好了。现在不是我怎么办,是老佛爷怎么办。”李莲英苦笑笑,说老佛爷刚发话,要带他去储秀宫,她要当面问话。
  “我这儿刚出事,她那边就知道了?”茶水章问。
  “你人还没去,老佛爷已经知道了。”
  茶水章心里一沉,顿时明白是小回回卖了他。他一生与人为善,从没得罪过人,特别在宫中,更是好人做到家了,没想事情坏在自己的徒弟手里。其实他没怎么把小回回的事放在心上,他想得更多的是老佛爷将会怎么处置他。
  李莲英将茶水章带到储秀宫静室,挑起门上的珠帘,让他一个人进去,自己则留在门外。茶水章一进门,眼前一切布置都和他在这儿当差时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案桌上那座观音像前多了一只香炉,案前地下放着一只拜垫。过去老佛爷一向认为自己是前世的菩萨身,只念经作揖,从不烧香磕头,看来,她比过去更虔诚了。慈禧站在佛像前出神,看见他走进,转脸看他一眼。
  “奴才章德顺叩见老佛爷!”茶水章慌忙趴在地下给慈禧磕头。
  “章德顺!你好大的胆子啊!”慈禧语气一点不像茶水章想像那样严厉,这反倒令他更加不安了。
  “奴才该死!”
  “要不是李莲英替你说情,你这会儿还在乡下守园子呢?”三年不见,慈禧觉得他老了许多。记得他刚进宫时在光绪宫那里当差,那时他还不到二十岁。
  “老佛爷宽宏大量,奴才才能回宫里。”
  “你这是说好听的哄我?”
  “奴才是心里话。”
  “那为什么回这儿后不好好当差,跑到北三所去干什么?”她追问。
  “奴才是念旧,吟儿本和奴才一起在储秀宫当差,听说她出了事,觉得她不该,所以才……”他吞吞吐吐地说。
  “瞎话儿。”她打断他。
  “不信可以问王回回,我事先跟他打了招呼。”
  “不过瞎话儿编圆了就不错。”她叹了口气,在宽大的龙凤椅里落下身子,“以前的事儿呢,过眼烟云,我也懒得再问了,你说,眼下就这件事儿,我该怎么处置你?”
  “回老佛爷话,按规矩该乱棍打死。要是老佛爷念奴才烟熏火燎的,给您烧了一辈子茶水,能赏奴才一个全尸,奴才就感恩不尽了!”
  “说的倒是大实话。”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句,不再开口。
  茶水章跪在地下,慈禧坐在椅上,两人都没说话。两人沉默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茶水章知道他必死无疑,只觉得死得太冤了。这不,仅仅因为他给吟儿捎了几句话,而且这些话对他们已经毫无意义。就为这丢了一条命。他不怨天不怨地,甚至连小回回也不怨,他只怨他自己。像他这样一个废人,活到这种年纪,已经足够了。再往后,也不过就这样了。他不羡慕李莲英的荣华富贵,对他来说,活着已经成为单纯的活着,生命本身之外已经没多大意思。他虽然不想死,但并不那么怕死,眼下只要老佛爷给他留个全尸,对他就是最好的结果。
  对茶水章,慈禧一向有种说不出的好感,虽说他一再有负于她,令她非常恼怒。她是个性格坚强而又偏执的老女人,她的坚强来源于她的偏执,而这种偏执又反过来令她更为坚强。她总觉得茶水章从来没跟她作对,加上他是身边的老人,记得她儿子同治在位时,他就入宫当差了,这一晃二十多年了。除了李莲英,宫中像他这样的老人实在太少了。
  “章德顺,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祖宗的规矩你也该知道,杀你呢,在情在理。你说是不是?”慈禧终于打破沉默。
  “奴才明白。”
  “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茶水章进门后一直趴在地下,慈禧居然没见过他这些年变样儿没有。他缓缓抬起脸,眼睛躲着她审视的目光。迎着宫灯暖黄的光线,她一眼瞅见他比过去老了许多,两鬓突然爬满了白发,心里不由得一愣,他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白头发却比她还多。
  “可真要杀,我也真有点儿不忍心。像你这样的,宫中也没剩几个了,要不想说说老话儿,眼前都没几个人儿了。”她不紧不慢地将两边的理部说了一遍。让茶水章摸不清她到底什么意思,跪在地下不敢接她的话。她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说下去,而且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说到底,你跟吟儿不一样。我这两眼,从没揉进过沙子。她……她可是登梯爬高儿,硬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决不能便宜她!”
  “老佛爷!奴对是要死的人了,大胆说句话。其实吟儿没进宫之前便和荣庆定了亲,而且她是独生女,本不该进宫当差。由于宗人府出了差错,这才选进宫中。”他了解她脾气,她嘴上叫得越凶,说明她心里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置,“吟儿她……她情有可原,是奴才去找她的,她事先并不知道。要杀就杀奴才,念她在您跟前伺候过,饶了她一条校狐吧!”
  “你还挺疼她的,按你这么说,规矩就不要了?”
  “老佛爷!规矩也是人定的呀。”
  慈禧突然失声笑了,在这之前,她就想好了一个恶毒的方法惩治吟儿,没想茶水章的态度正好帮了她的忙。想到这儿,她收住笑容,对茶水章说:“我喝了你半辈子茶水,但凡你有二心,害我八百回也有了。这会儿,我就卖你一个人情,饶了吟儿!”
  “谢老佛爷慈恩如天!”他不敢相信慈禧真的答应了他的请求,慌忙趴在地下,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别忙磕头,我还没说出怎么个饶法子呐。我不但饶她,也要饶你,还得给你们俩一个天大的恩典呢!”
  茶水章不明白慈禧什么意思,心里激动不已。他趴在地下,诚惶诚恐,心想会不会因为他说了吟儿和荣庆原先定了亲,恩准他俩在一起,从而了断他俩多年的情缘。慈禧说到这儿突然打住,静室里一片肃静,他竖起耳朵,抬起两眼,似乎那天大的恩典就写在她脸上。过了好一阵子,慈禧终于说出她给他和吟儿的恩典。
  她的话音刚落地,茶水章浑身不由掠过一阵惊悸,几乎不敢相信他耳朵听到的一切。然而,老佛爷金口玉言,她的话就是至高无上的法律。她给的恩典对吟儿来说太残酷,也太狠毒。而对他来说,更是个可怕的恶作剧。但为了保住吟儿一条校狐,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他不得不趴在地下,一边磕头谢恩,一边老泪纵横。
  “我做主,挑个好日子,你们俩郎才女貌,谁也别嫌谁,配成一家子。”这就是老佛爷的恩典,让吟儿嫁给茶水章,成为他正式妻子。因为是老佛爷指的婚,即便有一天茶水章走了,吟儿也不得他嫁。也就是说,茶水章在世,她守一个废人。茶水章死了,她守一座空房,只要大清国一天不变天,吟儿就得为按这个规矩守一辈子。
  宫女嫁给太监,古代早有先例。汉、唐时称之为“菜户”,明代称为“对食”。由名称上一看就知道,表示这一对宫中男女享有在一块儿吃饭的特权。这种假夫妻,是皇上赐给那些太监中的特别人物的一种恩典。像明代大太监魏忠贤娶了皇上的奶妈客巴巴,就是熹宗皇上作的主。到了满清国,因为满汉不通婚,太监都是汉人,宫女则都是满人家子女,所以这假夫假妻的做法自然而然取消了。因此太监要想讨老婆,只能在宫外讨个汉人当名义上的老婆。,去年慈禧在西安宣布变法,其中一条就是废除满汉不准通婚的条例。因此,茶水章与吟儿结婚,不仅是宫女和太监的结合的首例,也是宫中头一次满汉通婚,因此来这儿看热闹的人特别多。
  李莲英特意派人将北三所的平房粉刷一遍,修了房顶上的漏雨处,作为茶水章和吟儿的新房。然后按宫中规矩,煞有其事地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吟儿作慈禧的宫女,从储秀宫后门上花轿,由太监们一路抬到北三所,茶水章则在北三所等着迎亲。平房前的空地上,围着许多太监宫女,包括一些上了年纪的妈妈,他们都是来这儿看热闹的。
  太监事先在平房门口放上火盆、马鞍,等花轿一到,人们将事先准备好的弓箭递给茶水章。他挽弓搭箭,向花轿顶上空射了一箭,接着送亲的宫女和妈妈便打起轿帘,将吟儿扶下花轿,再接着茶水章抱起吟儿,跨过马鞍。这时看热闹的人站在一旁,在妈妈的带领下同声大叫:“跨马鞍,平平安安。”跨过马鞍接着又跨火盆。火盆里燃着红通通的炭火,茶水章跨过火盆,众人齐声叫着“火啦!火啦!”在一片欢腾的鼓乐声和人群的呼叫声中,茶水章将吟儿抱进了北三所平房。
  众人一直闹到天黑透了才余兴未消地散去。
  吟儿坐在挂着纱帐的炕沿,头上顶着一块红软绸头盖。她睁开眼,四周一片血红。刚才听着众人的笑闹和震耳的鼓乐,她像做梦似的,迷迷盹盹的什么也闹不清,也不想闹清楚。这会儿人一散,屋里没人了,四下一片肃静,她脑子反倒说不出地清醒。
  昨天,储秀宫里当掌事儿的姑姑告诉她,老佛爷恩典,不但不杀她,反倒要替她指婚,让她嫁给茶水章。她听后虽说心里非常震惊,表面上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她知道,老佛爷心窝里恨透了她,才会想出这个绝招,她不想让她就这么痛痛快快一死了之。她饶她一条命,让她活着,是为了慢慢折磨她,就像当年对付珍主子一样。
  你不是心里想着荣庆吗?好,我就让你慢慢去想吧,我就给你一个啥也不能干的废男人,跟这男人在一起,任你去想啥,她已经想好了,你老佛爷再狠再绝,我不就一条命?这条命捏在我手里,我大不了一死了之。你不让我死,我偏死给你看,就像珍主子,她死了,老佛爷非但没法再整治她,还偷偷跑到井口边给她烧香呢。
  茶水章在屋里来回走着,不停地搓着两只手。这双手是他身上所有零配件中最好的一个。十指修长,掌心偏薄但富有弹性,皮肤细洁而白皙,这是一双充满智慧的巧手。因为这双手太优雅,令这张嘴更显得笨拙。他想跟吟儿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老佛爷的恩典,将他推到没有退路的悬崖上,这不,你不是替吟儿说情吗?你不是想帮荣庆的忙吗?那好,我饶了吟儿,让她嫁给你,看你还怎么说。这样一来,不仅吟儿会心生疑虑,荣庆知道了更了不得,以为他趁人之危,抢了他的吟儿,他知道自己个六根不全,纵然为了荣庆,他可以一死了之。问题是老佛爷指媒为婚,即便他死了,吟儿仍然不得和荣庆在一起啊。老佛爷存心做了个套子让他钻,让他成为吟儿和荣庆这一对情深意笃的恋人之间,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障碍。
  “吟姑娘!你先睡吧。”他终于开口了。
  “章叔,你也不掀掉我头盖?嫌我丑怪?”她问。
  “不是不是,我这就掀,算我替荣庆掀的……”他慌忙走到她身边,正要伸手去掀她头上的红绸,吟儿一把捉住他的手。
  “这是老佛爷赐的婚,你敢说瞎话儿?”
  “这……这你是误会了。”他缩回手,愣愣地站在那儿,不知她什么意思。
  “我心里比什么都明白。”她自己扯掉头上的头盖,平静地望着他。
  “吟姑娘,我……这是为了你好……”
  “这我知道。可你实在不该为了救我,反倒害了我。”
  “无论怎么说,活着总比死了好。要不荣庆那头……”
  “别提他了。现在提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你,你怎么能这样想?”
  “你非逼我把话儿说白了?”
  “……”他站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
  “章叔!你想想,你这么一来,别说我活着没法跟他在一起,就是死了,也没法埋在他们家坟地里。你断了我所有的后路啊!”她越说越激动,两行眼泪止不住地从脸上往下滚:“再说你担了这样的名份,他心里会怎么想?”
  他没想到这么做会深深伤害了她。他鼓荡着腮帮,两片厚厚的嘴唇上下张合着,像头离水的鱼儿,怎么也出不了声。当时慈禧说饶了吟儿,他就冲这给老佛爷磕头的。说到赐婚的事,他想得非常简单。他是个废人,名义上娶了她,别的全沾不上边,有一天荣庆回来了,一定会体谅他。万一他永远回不来,往后他和她搬到宫外,他再想办法替她找个好人家。他相信,吟儿会为此感激他的。
  “别哭别哭!怨我,都怨我不好。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先留下一条命,往后总有办法的。”他劝她别伤心,一边捶胸顿足骂自己不好。他告诉她等日后有机会,再求老佛爷替他俩去掉夫妻的名份。
  “说得容易,你没见她是存心整治你我,”见他不停埋怨自己,她心也软了。
  当时一心想着你不能死,别的没多想……总之是我不好。“
  “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坐在那儿,伴着炕几上那盏罩着红色绢绸的纱灯,低声聊起分手后这几年的情况。俩人从北京说到武昌,由昌平扯到西安,话题由荣庆说到皇上,由皇上说到珍主子,又从珍主子之死说起西行路上的情况,绕了一大圈,最后又落在荣庆头上。
  茶水章知道吟儿心里最放不下心的是荣庆,便将那天傍晚他与荣庆一块儿喝酒,最后由他外甥女婿将荣庆送到丰台车站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你放心,无六看他上了火车才离开的。要是个误点,天不亮就到天津了。”听他说了这些情况,她情绪显然比先前平静得多。不知不觉,两人一直聊到深夜。听见远处的梆子声,已经三更天了,他这才说已经夜深了,她也太累了,劝她上床休息。
  吟儿显然很累,但却硬撑着沉甸甸的眼皮,要跟他再聊一会儿。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跟别人说了那么多心里话(即便与珍主子在一起,也没敢像这样敞开心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想,这是她进宫中当差以来头一回,也是她这辈子最后一回了。她已经在心中想好了自己的归宿,所以恨不能将自己心里话统统倒出来。希望将来有一天,章叔与荣庆能再次见面,将他们今晚上的谈话转告荣庆,她这辈子是为他生的,更是为他活的,既然再没指望了,她再活下去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时间过得真快,窗外隐隐透出一丝灰白的天光。茶水章再次提出要去外屋睡觉。她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他站起,取了一件外套,向外间走去。吟儿瞅着他向外屋走去,跟着他走到门边,突然叫了一声“章叔!”他转身望着她脸上恍惚的神情,似乎有什么重要话要跟他说。他站在那儿等着。过了老半天,她什么也没说,“有什么话儿明儿再说吧。”他慈祥地笑了笑,随手带上房门走出去,她靠在门板上,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伸手将门栓插上,然后走到屋子中间,爬上一只方凳,从怀里掏出她事先准备好的一截绳子,轻轻扔在房梁上,打了一个结。
  她站在方凳上,双手紧紧握着绳圈,心想只要将头伸进绳圈,两脚一蹬,一切都结束了。死,也许是世上最简单的,同时也是最困难的。特别死之前的这一瞬间,生命对死亡本能的抗拒,以及她在这个世上留下了太多的恨太多的缺憾,她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啊!不不,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正因为太多的恨,她无法面对,也无法改变,特别这后一条,那她对生命还有什么可留恋?
  茶水章披着外套坐在墙角里,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球,瞅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色,心里犹如一团乱麻。他救了吟儿,反倒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她一点也不感激他,一开始甚至有些埋怨他。这是他不曾想到的,也许这就是老佛厉害之处。不知内情的人一定以为他趁人之危,打着救荣庆媳妇的借口,将人家媳妇搞到手。别人不说,就是他外甥女婿元六怕也会这么想。
  他越想觉得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他上了老佛爷当,要是这会儿荣庆突然回来了,他怎么向他解释?也许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他一走了之,将这位子腾出来让给荣庆。除此而外,再解释也多余。这里所说的走,就是死的意思。不知为什么,这可怕的字眼从他脑壳里蹦出的同时,他突然想起了刚才吟儿站在门边,她那双眼睛一瞬间所流露出的神色。一种本能的不样之感从他心里升起,他从墙角里爬起,冲到门边,一边拍着房门一边叫着吟儿。骗她说外屋风大天凉,让她递给他一床被子。
  当他发现门栓已经插上,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立即慌了神,本能地觉得出了什么事。他趴在门缝里一看,别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见地下横躺着一只方凳。他急了,慌忙抱起门边地下那只残缺不全的磨盘石,狠狠向门上砸去。
  年久失修的木门本来就不结实,訇的一声与门框一块儿倒下。在一片飞扬的灰土中,他看见房梁上悬着吟儿的身子。他急忙扶起木凳,爬上去将吟儿从房梁上抱下……
  他将她平放在炕上,一边用手抹着她胸口,一边嘴对嘴巴向她嘴里吹气吸气。折腾了好一阵子,她渐渐有了气息,脸色也由青变白,白里渐渐有了些肉红。他心里松下一口气,用胳膊枕着她脑袋,慢慢向她半张的嘴巴里喂着温热的茶水。
  吟儿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炕床上,茶水章坐在床边那张方凳上,两眼可怜巴已地紧盯着她,双唇微微哆嗦,似乎想跟她说什么。
  “你不该救我。”她发现自己仍然活着,脑壳里首先冒出了这个念头。这声音如此之微弱,连她自己部听不真切,但茶水章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你不该这样。”他说得很轻,但很坚决。
  “我真不想活了……”她摸着脖子,觉得被绳子勒过的部位紧紧的,说不出的憋气。
  “其实,想死容易,撒手闭眼就齐了,要活,才是难事儿。”他放下茶碗,深为痛惜地说,“荣庆就白等你了?”你就狠心丢下他一个人?“
  “你别哄我,不会有这一天了。”她绝望地摇摇头。
  “听你章叔一句,百日阴还有一日晴呢,你俩不都好好的,不定哪天他说回来就回来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回不回来另说了,反正老佛爷绝不会放过我,这回我伤透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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