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迷局-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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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的只是一种可控制范围内的“刺激”。
☆、第六十二章
柳葭在临登机之前给俞桉发了一封邮件。
她真讨厌漫长的高空飞行,尤其还是经济舱,每次下飞机都要腰酸背痛好一阵。她在出发之前已经跟处理父亲遗产的王律师联系过,如果要把所有手续交接完成,大概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便在市中心交通便利的地方长租了一间酒店式公寓。
柳葭接过空姐递过来的毛毯,戴上眼罩闭目养神。机舱中时不时会响起细微的、有节奏的嗡嗡声,她就在这样的规律的声音中渐渐入眠。
——
这是莫潇第二十四次重复查看每个监控器所拍摄的画面,然后根据画面调整摄像头的角度。物业部的员工已经在心里叫苦不迭,却碍于莫潇是容亦砚身边的红人,连提都不敢提。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这个摄像头是谁碰偏的?昨天还是好好的。”
物业部的经理凑过来一看,便道:“昨天检测过火警的报警器,大概是那个时候把它撞偏了。”
莫潇立刻就打电话给自己的心腹:“容总办公室门口的那个探头位置偏了,你去把它调正过来。”
很快便有一个人影出现在监控画面中,却是那个叫阿宇的物业员工。莫潇皱了皱眉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而叫别人去?”
“容先生办公室里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敢走开。”
“你一个人?”
“对啊,晟哥他昨天吃坏了,刚去厕所了。”
莫潇思忖片刻:“好,你就留在原地不要动,我这就上来替你。”他向来都谨慎,贴身保护容亦砚的人也都是他自己的人,生怕会有人浑水摸鱼,可是这样一来,难免会有点人手不足,尤其是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就是铁打的人也要支撑不住了。
他正要走出监控室,想了想又觉得不够保险,便转过头道了一句:“容少爷,王经理,这里就要麻烦你们了。”
王经理是容亦砚那边的人,而容谢目前的态度暧昧,无论如何,容谢现在根本不能下地行走,他这样一个连行动都不便的人,有王经理在边上照应着,也不可能出现纰漏。
莫潇走进电梯,按了向上的楼层,电梯缓缓地往上升,忽然间,电梯里灯光熄灭,沉入一片黑暗之中,整个电梯突然静止在半空。
他丝毫没有慌乱,直接用身上的对讲器联系在监控室里的人:“王经理,你把所有的监控画面都调到容总办公室附近,周围是否有异常状况?”
王经理很快回答他:“没有,容总那边一切如常。”
“我坐的电梯有故障,你让人把电梯应急系统打开,我现在就要出去。”
“这个……会不会太危险了,万一正好在两层楼之间——”
莫潇还没说话,只听容谢在边上笑道:“以莫潇的身手,徒手往上爬几层楼都不是问题,就按他说的办。”
很快,紧闭的电梯门便松动了,莫潇用力扒开两扇门金属门间的缝隙,很不巧的是,他真的处于两个楼层之间。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用力扒住可以借力的地方,身形矫健地踩着电梯门往上爬了几步,然后纵身一跃,便爬到了电梯顶上,十分顺利地到达了上方的楼层。他看了看墙上的办公室指向牌,现在正在十五楼,而容亦砚的办公室在顶层的三十楼,中间还有十五层的楼梯。
他深吸了一口气,冲进安全通道,飞快地沿着盘旋着的楼梯狂奔起来。
——
容谢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身子后仰,靠在轮椅的椅背,嘴角噙着笑意。
他在心中默默数到十,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整幢楼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这幢楼当初设计了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又朝向正南方,而对面还有一桩同样的高楼外墙全部都是蓝色玻璃,阳光刺目,反光也严重,只能在落地窗上按上自动升降的窗帘,这样一来,如果办公室里白天不开灯,就是昏暗一片。
他转过头,语气有些严厉:“还不快打开备用电源!”
王经理本来正有点慌乱,被他这样一提醒,便立刻联系技工去开备用发电机。
下属员工的动作也十分利落,不过一分钟时间便开启了备用电源,监控室里一下子光线大亮。
容谢拿起桌上王经理那台无线电对讲机,语调清晰而冷静:“所有在三十楼执勤的安保人员请保持在自己预定的位置上,不要随意走动,不要给对方可乘之机。”
莫潇的声音也很快跟他相互应和:“就按照容少爷说得办,所有人员都回到自己的位置,我马上就到。”他的背景音里是楼梯间的脚步回音,一共十五层楼,他是一口气往上跑的,就是现在这样连续跑了十层楼,他的气息都没有乱。
那个扬言要对容亦砚执行私刑的家伙,可以有所行动的时机便在此刻,电梯还有总电源忽然发生故障,这绝对都不是巧合。他是想趁着大家慌乱的时候冲进容亦砚办公室动手,而他很可能就是混迹在安保人员之中,现在能够控制住所有的安保都留在自己的岗位上,就等于把他预设好的机会毁灭与无形。
莫潇看着转角处的楼层标志变成了“27”,更是加快了脚步,飞奔而上。他越早赶到现在,便能够越加稳妥地控制局面。
正当他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时,亮起的触控灯忽然有齐刷刷地全部熄灭,对讲机里随即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声响,莫潇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开了备用电源吗?”
王经理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也不知道,备用电源突然也坏掉,明明之前都检修过的——”
莫潇突然一个踉跄,他明显感觉到一阵震感,而对讲机里也传来了一声尖锐的爆破声,所有的信号中断。他只觉得手心开始出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跑到走廊上,只见那几个安保人员都乱成了一锅,有几个见他跑过来,立刻便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莫先生,刚才这是怎么了?是地震吗?”
“恐怕不是地震吧?我看是爆炸。”
“别胡说,怎么会是爆炸?”
莫潇猛地推开拦在面前的那几个人,冲劲容亦砚的办公室,容亦砚还坐在位置上,皱着眉看手上的文件——光线太暗了,他的视线不明。莫潇这一口气还没松,就看到了他身后正摆弄着自动升降窗帘的物业员工,他记得那个员工叫作阿宇。
阿宇放开了窗帘,转过身,手上有什么微光一闪,划过容亦砚的颈动脉。
莫潇终究是慢了一步,他猛扑过去,将阿宇扑倒在地,用力地拗过对方的手臂,一把沾血的美工刀沿着地砖的纹路往前滑到了角落。
鲜血喷撒到他的身上,还带着体温。
可就在下一秒,走廊外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背着医疗设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为首的医生看见这样鲜血喷发的场面,立刻上前做急救。
阿宇顾不得被莫潇拗住的手臂,用力挣脱开来,只听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的声音,他也像是没有感觉到半点疼痛,连眉头不皱一下,要冲过去阻止急救的医生。莫潇哪里会容得他这样做,一个漂亮的擒拿动作,将他放倒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奉劝你别动,不然——”
“不然怎么样?”他吐出一口血沫子,正吐在莫潇脸上,歪着嘴唇笑,“被划开颈动脉,你以为还会有救?现在你的主子就要死了,你这条狗,也就快没有饭吃了。”
莫潇只觉得眼前一片通红,而这通红之中只有阿宇脸上那不屑又残忍的表情变得愈加清晰,他低吼一声,拳头如雨点般落在阿宇的胸口和小腹,可是阿宇却半点没有被疼痛折磨到,反而哈哈大笑,笑得声嘶力竭:“你打死我也没用,他就快死了——死,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一下一下往死里痛殴着对方,耳边再有听不到别的声音,他只知道一件事,如果容先生无法抢救回来,他就要这家伙为容先生陪葬,不,他这一条烂命,还不配陪葬!
——
刑警赶到的时候,正看见莫潇痛殴对方那一幕。陈殊立刻飞奔上前,想去制止莫潇,却被他的蛮力甩开好几步,撞在墙上。
他回过一口气,立刻再次扑上去,用力卡住莫潇的双臂,身边的同事也纷纷上前,有的按住莫潇,有的去把那个被殴打得面目全非得的阿宇拖出来。莫潇被五双手死死地按着,眼睛都是血红的,还拼着命往前爬,还想上去掐死阿宇。
陈殊没办法,拿出手铐朝着他的后颈砸了好几下,终于,莫潇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他心中突地一跳,身体的重心后移,准备迎接他接下来的攻击。而莫潇终是力尽,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这人简直就是怪兽,”边上的急救医生也看得咂舌,“等下还是要把人固定起来,不然再发疯起来根本制不住。”
陈殊抹了把汗,又借来一副手铐,把莫潇的双手双脚都拷在一起,这样等哪怕他突然苏醒过来,就连直起身都办不到,更不用说再攻击人了。
——
“容先生,我说过,希望你我今后不再有机会见面,但是很可惜。”萧九韶站得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轮椅中的人,“请你协助我们调查,去局子里走一趟。”
容谢面带微笑,语气轻柔:“我也说过,协助调查是我的荣幸。需要把我拷起来吗?”言罢,他主动地伸出了双手。
萧九韶目光微闪:“不必,这样就可以,只是协助调查,容先生你还不算是嫌疑人。”他的态度实在太笃定了,可是究竟是什么让他可以这样笃定?他很快接到了陈殊的报告:“萧哥,那位容先生应该还有救,而那个凶手却有点麻烦,他被莫潇打得很惨,光是肋骨就断了好几根,不知道内脏有没有出血。”
萧九韶走上前,推着轮椅往门外走去,低声道:“你叔叔或许还能救。”
容谢笑道:“那就太好了。”
萧九韶眼角一跳,他说“太好了”?完全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他们叔侄目前势同水火的关系。
容谢被推上警车的时候,又一次转过头来,看着萧九韶:“萧警官,如果我的叔叔脱离了危险期,请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第六十三章
这是他第三次进警局的审讯室。
按照规定,警方有权扣押他四十八小时进行调查,他那次跳车受伤后,身体状况已大不如从前,只过了三十个小时,他便觉得腰背酸软,连双腿刚愈合的地方都开始隐隐作痛。
中间有人给他送过两次饭,都是简单的盒饭,一看就是令人胃口全无的工作餐。可是他必须要吃东西,别说只是难吃的盒饭了,就算是猪食,他也要吃下去。
接下去,等待他的还有一场问询,也许对方会咄咄逼人,踩着他的痛脚来,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即使对方表现得再强势,也不过是外厉内荏,根本奈何不了他。
终于,萧九韶和陈殊还有一位书记员走进了审讯室。他们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倦怠。
陈殊并没有坐下,反而用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盯着容谢的眼睛:“我们刚刚收到医院那边的消息,你叔叔容亦砚先生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他在观察自己的表情,容谢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他注定会失望了。容谢微笑道:“是吗,那太好了。”
“你真的觉得‘太好了’吗?可是据我们所知,你跟你叔叔的关系并不好,你之前出的车祸怕也跟你叔叔有关系吧?虽然张景松主动出来认罪,可是他毕竟是你父亲的老下属,怎么会想去害你呢?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我倒是怀疑他是受到你叔叔的指使。”
容谢抬起头看了陈殊一眼,语气轻松:“陈警官这样说,是有证据吗?如果没有,那就只是谣言而已,是外人用来挑拨我们叔侄之间感情的谣言。”
陈殊哑然,他原本以为容谢听见他叔叔脱离危险期的消息会自然流露出一点点的失望,结果什么都没有。他求助地看了身边的萧九韶一眼,可是他的上司正皱着眉,似乎深深陷入沉思之中。
他没有得到外援,只得继续问道:“你跟林宇萧认识吗?”
“林宇萧?”
“对,就是那个物业员工阿宇,他之前是一名特型化妆师,你认识他吗?”
容谢笑了笑:“认识,不过完全不熟。”虽然他还不知道警方有没有调查到之前他们在深山里遇险的案子,也不清楚林宇萧跟秦卿那层关系有没有暴露,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说谎,这些都是现实存在的事实,只要他否认了跟林宇萧认识的事实,警方就会更加怀疑他——容亦砚出事,他必将是最大受益人,同时也是最大嫌疑人。
陈殊面无表情地问:“怎么认识的?”
“一次旅行,我之前一直是志愿者协会的志愿者,有一天收到了一封论坛的内部邮件,邀请我参加那次旅行,我去了。那封邀请邮件的发件人是秦卿,我很好奇,甚至还放弃了巴厘岛的度假。”
终于,一直沉默的萧九韶开口说了进入审讯室之后的第一句话:“那个时候,秦卿已经出了意外,对吧?”
他这句话正中关键点。事实就是,如果秦卿没有出现意外,那么她发来一百封邀请邮件,他都不可能去参加那种旅游活动。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某个人设的局,他是为了那个人而来的。
容谢顿了顿,语气平静道:“是的,当时秦卿已经出现了意外,所以我收到这样的邀请信非常吃惊,同时……也觉得很刺激。众所周知秦卿是被我家下属子公司的一个司机开车撞倒的,而我收到了这样的邮件,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对方是冲着我来的。”
“你明明知道对方可能是冲着你的来,你还敢去冒这个险?”
“陈警官,你忘记了,我刚才就说过,我是个喜欢刺激的人,如果只是普通的度假根本满足不了我,甚至飙车或者极限运动也不能让我觉得有半点兴奋——但是,那种由亡灵发来的请柬,却是我喜欢的游戏,你明白吗?”
书记官飞快地做着记录。
陈殊心道,面前坐着的这家伙就是一个变态。他清了清嗓子:“好,那么那次旅游之中是不是出现了不寻常的事?”
果然他们已经查到了那件事。这就说明他之前承认认识林宇萧这一步完全没有走错,容谢言简意赅:“我们进入深山里的一个旧客栈,有人事先录好了录音,说要为秦卿报仇。然后尹昌和周绮云都意外死亡,他们是一对情侣。林宇萧被人刺伤,还有另一个同伴被人推下山崖,不过幸好被及时拉了上来,才没有出现意外。最后,我们都安全回到了镇上,报了警,警察说那个叫黎昕的女孩已经承认了一切都是她所为。”
萧九韶又问:“你也觉得黎昕有问题?”
容谢笑道:“我不敢妄作推断。”
“你可以随便说说自己的看法,不用太拘束,你是来协助调查的,尽管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容谢看了看萧九韶,又看了看陈殊,两相对比,到底两个人就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陈殊的问话手段激进,专门抓着他的短处来,而萧九韶无疑就要迂回委婉多了。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不但要回答,还要回答得符合他自己的智力水准,装傻充愣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我觉得并不是黎昕。”
“……为什么?”萧九韶双手交握,搁在桌上,认认真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尹昌是身材跟我差不多的男人,黎昕有可能把他推下山崖去?我并不觉得这有一点可行之处,女人跟男人在力量方面本来就有很大差距。我的同伴柳葭当时被人推下山道,我觉得这倒还有可能是黎昕所为,毕竟当时她们离得最近。至于周绮云,应该是她喝的水里有问题,从而产生了幻觉,最后自己撞在尖锐的竹枝上被刺穿了动脉,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那里会有尖锐的竹枝,这是否也是安排好的,就不好说了。”
萧九韶笑了笑:“那林宇萧呢?你当时就没有怀疑他?”
“我怀疑过他,不过他受伤了,伤成那个样子,恐怕也没有办法把尹昌推下山去吧?”
“林宇萧因为早年的事故,丧失了痛觉,所以不管他伤成什么样子,都能够行动自如。”萧九韶道,“可是他后来化身为你公司里的一个物业部门的小员工,你就没有认出他来吗?如果你认出了他,那么就应该知道,他是为秦卿复仇而来的,他一定会对你叔叔不利,可是你却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为什么?”
“萧警官,你知道我们这幢总部大楼里一共有上千名员工吗?”容谢无奈地摇头,“更何况物业是后台部门,我平时连见到他们的机会都没有,谈何认出他来?”
陈殊不屑道:“那天有砖头高空坠落差点砸到你叔叔,林宇萧就在现场,他还用身体帮你叔叔挡住了飞溅起来的砖头碎片。你明明跟他有过一次照面,怎么还会没机会见到他?”
容谢长长地叹气:“我就知道。”他的神情之中混杂着无可奈何和隐忍,缓缓道:“我刚才说过的,我跟他不熟,这样匆匆一面根本没注意到。第二,林宇萧是为了帮秦卿复仇而来的,他是想要报复我叔叔,又如何会帮他挡住飞溅的碎片?”
陈殊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样说吧,如果你叔叔出事,最大的收益者就是你,你就可以理所应当地夺回在公司里的实权,所以现在你的嫌疑很大,我们可以怀疑你跟林宇萧有过协议,是你教唆他杀人的。”
——
对方终于亮出底牌了。
容谢露出忍耐的微笑,无奈道:“我没有教唆他去对付我叔叔——这句话我最后再说一次,就算我跟叔叔在某些事情上有了利益冲突,可是归根结底,我们还是一家人,我没有必要这么做。”
陈殊还想继续争锋相对,但是萧九韶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再说话了。他站起身,把椅子复原回去,低声道:“容先生,现在还不到四十八小时,还要委屈你继续在审讯室多待一会儿,等到时间满了,我们就会通知你离开。”
出了审讯室,陈殊立刻憋不住了:“萧哥,你刚才为什么要制止我继续质问他?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他有问题!”
萧九韶闭上眼,靠在墙边,轻声问:“他有问题,他的问题在哪儿?”
“如果容亦砚死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这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