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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的故事-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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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现在能赚几个臭稿费,就有什么了不起!你知道吗?如果我不是要上班养活你,如果我像你一样,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写作,我早就是大作家了!都是你!都是你!你害惨了我!你谋杀了我的写作生命!我会夜不归家,就因为你!因为我苦闷,因为我不要回家面对你!”
  这太残忍了。夫妻一旦吵架,常会说些最刻薄的话,但是,这些话也正流露出对方的心态。他这样一吼,我就被打倒了。我踉跄着往后退,又气又急又伤心,眼泪就夺眶而出。一面哭,一面就去抱儿子,要抱着儿子冲出家门,永不回来,免得让他看了讨厌。我抱着儿子跑,儿子看我哭,他也哭,用小手摸着我的眼泪说:“妈妈哭哭,小庆哭哭!”
  儿子这样一说,我更是泪不可止,那场面实在惨烈。我抱着儿子奔到房门口,庆筠一下子拦过来,把我们母子都圈在他的臂弯里,苍白着脸说:
  “不许走!不要走!我吵架说的话,你怎么能认真?你们母子两个,是我整个的世界呀!我什么都没有,连写作都没有,我只有你们两个!难道连你们两个,也要遗弃我了吗?”
  我站住,然后哭倒在他怀里。听了他这种话,我怎么忍心走?走?又走到何处去?我不是下定决心,要和他恩恩爱爱过一生吗?我们不是要用三百六十五日的相思,来奠定百年相守的美景吗?连离别的日子都挨过了,怎么相守的日子反而如此悲惨呢?我收住步子,不走了。但是,我们之间的情况,却每况愈下。
  第十三章 二十五岁
  那年冬天,我开始写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窗外》。
  在写《窗外》以前,我尝试过很多长篇的题材,写了《烟雨蒙蒙》的第一章,写不出第二章。也写了许多其他的第一章,就是写不出第二章。总觉得心头热烘烘的,有件心愿未了。最后,我决心写《窗外》,那是我自己的故事,是我的初恋,这件恋爱始终撼动我心,让我低徊不已。我终于醒悟,我的第一部长篇,一定要写我最熟悉的故事,我最熟悉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写《窗外》的时候,我非常小心翼翼。我不敢让庆筠看到我的原稿,怕他又翻出我的过去,来和我吵架。所以,我都利用他上班的时候去写。
  小庆在一岁七个月大的时候,已经能跑能跳,能言善道。我为了要写作,只好每天上午,都把他送托儿所。小庆不喜欢托儿所。每天早上,托儿所的车子来接他的时候,他都会抱着我的腿不放。我必须用最坚强的意志,来克服我的“不忍”。每次把他拉上幼儿车,他就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惨烈的哀叫:“妈妈呀!我要跟你在一起!妈妈呀!我不要去学校!妈妈!小庆乖乖不会闹……”
  车子走了好远,小庆的哭叫声仍在我耳边萦绕。我掉着眼泪,冲上楼,面对一叠空白稿纸,我含泪对稿纸说:
  “如果今天上午,写不出三千字,我就对不起我那可怜的儿子!”坐下来,拭掉眼泪,不敢浪费时间来哭泣,我马上提笔写作。这种情况下,我几乎每天都能写出三千字。到了中午,幼儿车的铃声一响,我就飞奔下楼,奔出大门,奔向我儿,把他紧紧紧紧的搂在怀里,对他不住口的说:
  “对不起,儿子。妈妈好狠心,是不是?但是,你的牺牲是有代价的!我写了三千字呢!”
  整个下午,我不写作,陪儿子玩。晚上,我也不写作,把时间留给庆筠,我还想挽救我的婚姻。但是,庆筠从“晚归”,更进了一步,有时,他会“彻夜不归”了。
  庆筠下班后的去向,终于露了底。
  原来,铝业公司职员众多,又有工厂,工人也多。每天下班后,就会有些职员和工人,在空无一人的工厂中打扑克,赌一点小钱。庆筠那时,正心情苦闷,对现实生活充满了不满,对自我的前途,又充满了无力感。眼看我拚命的写,且能发表,他自己的挫折感就越来越重。(可惜,他这种心态,是我在多年后才分析出来的。当年的我,对他真是又气又恨又伤心,根本没有情绪去分析和了解。)在这种种因素下,他就逃遁到那个扑克桌上去了。
  起先,只是小小的玩一下,慢慢的,就像鬼迷心窍一般,会越玩越大。庆筠天生就不是赌徒,他根本不会赌,也不擅赌,十赌九输。他输的数字,现在想起来,实在没多少。但,在那时候,却是我们的生活费,儿子的奶粉费。他输了,就觉得没办法回来面对我,于是,只好再继续赌下去。就这样,他常流连于外,而我,却在一次一次的等待以后,越来越绝望,越来越灰心。(后来,有许多报章杂志,报导我这次失败的婚姻,都归咎于他的“赌”,其实,这对他是非常不公平的。他会去赌,我也要负责任。而且,他这一生,也只有那么短短一段时间,曾迷失于“赌”。我们的婚姻会失败,是由很多很多原因堆积而成,赌只是其中极微小的一部分。)
  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
  在我过生日的前几天,庆筠告诉我,他要戒赌了。他要把一个全新的庆筠送给我,做为“生日礼物”。他还说:
  “自从我回国之后,我所有的表现都差劲透了!我不止让你伤心,让你难过,连我自己都恨透了这个我。凤凰,我们再重新开始吧!不要放弃我,不要想离开我,我发誓,我再也不赌了!我也不怨天尤人了,我要好好的写作,和你一样努力去写。我们结婚时的信念还在,请你,不要对我失望!你过二十五岁生日,我们就以这一天做为全新的开始,我要请麒麟、小霞,还有诸多好友,来为我的话作见证!”
  我那时对于庆筠,心已经冷了。不止是因为他赌,更大的原因,是他对什么都不满意,整个人生显得非常消极。他看不起我的写作,自己又没有写出超越他自我的作品来。每次一吵架,就说我害了他,我和孩子拖累了他,使他无法一展雄才。这种话的杀伤力太强了。我相信,我也说了很多伤害他的话。彼此的伤害一深,心里的“积怨”就不少。那时,我真的常常在考虑离婚。庆筠也知道我的心意,知道我正在挣扎和矛盾中。当他和我说了上面那一大篇话之后,我又感动了。想想看,我自己也有诸多不是。我很情绪化,很小心眼,又孩子气,又任性,又爱哭。是我不能保持一张欢笑的脸,是我无力拴住丈夫的心。这样一检讨,我不能只责怪他而不责怪自己。于是,我答应了他,相信了他,我们要一起努力,去重新开始我们的婚姻生活。庆筠很高兴,他立刻去请了好多他的朋友、麒麟夫妇,整整有一桌客人,来我们家吃晚餐,为我庆祝生日。当然,那天也是麒麟的生日。可是,这么多人来吃饭,做饭的工作还是我的。我一向不擅长于厨房工作,这么多人来吃饭,对我实在是件苦事。庆筠拍着我的肩,笑嘻嘻的说:
  “没有关系,我下午就请假回家帮你!我会从餐馆里,带两个现成的菜回来,你热热就可以吃了!”
  “你可一定要早点回来!”我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总得有个人带小庆,我不能又带他又烧菜!”
  “你放心!”他兴冲冲的看着我。“我们的‘新开始’,我怎会把它弄砸呢!”于是,我生日那天到了,庆筠一早去上班,告诉我中午就回来。小庆去了托儿所,我赶快去买菜。回来洗洗切切,忙忙碌碌。中午,小庆回家,我只有带着他,无法进厨房,因为我家厨房极小,我怕炉火热油会伤到孩子。我们母子,站在大门口左等右等,庆筠人影俱无。到了下午五点,他仍然不见踪影,幸好麒麟和小霞赶来,我赶快把小庆交给麒麟,小霞和我一起下厨。六点半,客人全来了,庆筠仍然不见踪影。
  七点半,我和小霞把菜全搬上桌,我累得满头大汗,心中绞痛。我想笑,却完全笑不出来,眼泪始终在眼眶里打转。满桌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动筷子,也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些好友,对我和庆筠的情况都十分了解。而且,他们都是奉庆筠之命,前来为他作见证的!到了八点,我含泪请大家先吃,不要等庆筠了,麒麟眼睛一瞪,大声说:
  “不行!今天一定要等他回家,大家再开动,看他能晚到几点回来?看他如何向我们大家交代!”
  麒麟这样一说,大家都不肯吃。我们一大桌人,就坐在那儿默默的等。到了九点钟,麒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骂了一句:“岂有此理!”我心想,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今天是我的生日呀!是他要帮我过生日呀!是他请的客人呀!是他要“新开始”呀!怎么可能不回家呢?我又颤栗了,害怕了,担心了,我喃喃的说:“会不会出事了?会不会出了车祸?”
  麒麟瞪了我一眼说:“你放心,我去帮你把他‘捉’回来!”
  麒麟说完,冲出房子,骑上脚踏车就如飞而去。我们满桌子人仍然没人吃东西,没人说话,小庆倚在我肩上睡着了。小霞悄悄把他抱过去,抱上楼,送到床上去睡。我傻傻的坐在那儿,心里疯狂般的想,一定出事了,一定撞车了,一定发生意外了……九点半钟,车铃响,麒麟和庆筠在众目睽睽下,一起冲进了房间,麒麟嚷着:“凤凰,我把他给押回来了!”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庆筠。庆筠显得狼狈极了,他头发零乱,衣衫不整,脸色苍白,满脸的胡子茬。他面对着我,手足失措的说:“今天发了薪水,我就去玩了玩,我没有输,钱在这里……”他一面说,一面掏口袋,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叠零散的钞票,又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叠零散的钞票,再去翻衬衫的口袋,又去翻长裤的口袋……从每个不同的口袋里,掏出了左一叠右一叠的散钞,握了一大把,直往我的手里塞,说:
  “你看你看,我还赢了一点呢!”
  那晚的我很没有风度,我顾不得满屋宾客,我把钞票往地上一摔,就飞奔上楼。拥着我的儿子,我整晚在那儿哀怜着我的婚姻。我不肯下楼,也拒绝吃饭。心中最大的痛楚,不是他的赌,而是,当他在那儿左翻口袋、右翻口袋的当儿,我才蓦然醒悟过来,当初那个胸怀大志、雄姿英发的庆筠,已经变了!那个虽然贫穷,却豪气干云的庆筠,确实不见了。难道,我真的“谋杀”了庆筠吗?那个有着“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日月”的胸襟气度,有着“天地一沙鸥”的诗情画意的那个年轻人,如今到哪里去了?难道一个错误的婚姻,竟会把一个优秀的青年给害了?
  我不寒而栗了。如果是我把庆筠害成这样,我真是罪不可赦呀!我这一生,有两次的生日,终身难忘。一次是二十岁,一次是二十五岁。两次生日,都让我心碎,都让我痛楚莫名。
  第十四章 《窗外》出版,愁云满天
  二十五岁生日过去没有多久,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窗外》终于完成了。真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毅力去完成它!而且是在这种风风雨雨的生活中去完成的!
  捧着一大迭《窗外》的原稿,我虽然有初完稿的喜悦,却有更多的茫然。二十万字呢!什么刊物会接受它呢?如果它去“周游列国”,恐怕邮费都不是小数字,我把稿子压在家里,开始写信给各报副刊,问一问有没有编辑愿意“过目”一下?一星期后,回信纷纷而来,都是“篇幅所限,长篇小说无法容纳”,居然没有编辑愿意看它!
  就在这时候,有天我出门回家,发现庆筠正在全神贯注的翻阅《窗外》原稿。我心中怦然一跳,心想战争又要开始!谁知,庆筠放下了稿子,抬头看着我,严肃的说:
  “这是一部好小说!你让我嫉妒如果我再不奋起直追,你会遥遥领先的!”我松了好大的一口气,真感激庆筠,没有因我写《窗外》而和我吵架,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这里面写的是我自己,虽然十四章以后,都是杜撰,里面还是有你的影子,你不会生气吗?”
  他郑重的看着我,诚挚的说:
  “让我告诉你,每个作家的第一部小说,多半都是自传!你千万不要让这点来困惑你,只要问,你有没有写好它!至于我……”他微笑起来:“我如果连这点胸襟和器度都没有,我还配当你的丈夫吗?我还配谈写作吗?”
  我好感动。庆筠就是这样的,当他理智的时候,当他不自卑的时候,当他想发愤图强的时候,他真是个可爱的人。那一瞬间,我想,我们还是会恩恩爱爱过一生的!只要我们彼此都能迁就一点,都能牺牲一点!我们还是有“百年相守”的美景!报社都不愿过目我的《窗外》,我想来想去,惟一的可能是《皇冠》杂志。当时,皇冠正在扩版,增加了一个专栏叫“每月一书”,可以一次刊完十万或二十万字。所以,我就把《窗外》付邮,寄到《皇冠》去了。
  人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有命定呢?我这样一寄,真是万万也想不到,我以后的生命,就全部改写了。
  《窗外》寄出一星期后,我收到了“平鑫涛”寄来的一封长信,他的字如天马行空,一手好草书,却“草”得太厉害,三个字里我有两个不认识,连看带猜,看出这样几行:
  “收到《窗外》,连续三个晚上,不眠不休,终于一口气读完。这是本不可多得的佳作!我猜作者本人,必在书中。写得如此真实,令人深深感动。《皇冠》获得此书,十分荣耀,已决定在七月份《皇冠》上,一次刊出
  ……“
  我捧着信,雀跃不已。对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平鑫涛”,颇有知遇之感。我收到的第一封“邀稿信”是他写的,第一部长篇,又是他接受的!他真是个有慧眼的人呢!我还没从兴奋中恢复,他又来了第二封信,热心的和我讨论书中的几个细节是否需要修正?我来不及回信,他又来了第三封,建议我改写“第一章”,让主角先跳出来。(我的初稿中,第一章是许多女学生一齐出场。)我接受了每一项建议,重改我的《窗外》。一九六三年七月,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窗外》,发表在《皇冠》杂志上了。两个月后,这本书发行了单行本。我首次在街头的书摊上,看到自己的书陈列着。心里的喜悦真是难以言喻,我悄悄的在书摊前逛来逛去,偷偷看着那本书。看到居然有人去买书,我兴奋得心脏怦怦乱跳。晚上回家,做梦都会笑。平鑫涛的信,如雪片般飞来:
  “第一版‘窗外’,已被抢购一空,现正再版中……”
  “第二版《窗外》,又已售完,现在赶印第三版,已决定一次印五千本……”
  “第三版《窗外》,又快卖完了。你在忙些什么?难道没有新作问世,不准备‘乘胜追击’吗?……”
  哇!我实在有些晕陶陶,从来没有人用这么“直接”的方式,来“肯定”我的写作。多年以来,在父母的怀疑下,在自卑感的作祟下,在儿子的眼泪下,在生活的煎熬下……不停不休的写,却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写作是否有意义?这样的“写”,几乎在每个字中都揉着血和泪,如今,这番挣扎,终于得到了回馈!我看着平鑫涛的信,泪水盈眶。怪不得古人有诗说:“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回忆我的“写作”路程,真正是“寒彻骨”呀!
  就在平鑫涛不断报佳音、催新稿的当儿。《窗外》带给我的“压力”,竟如排山倒海般涌来。首先是我的父母,他们看了《窗外》,竟勃然大怒!双双写信来指责我,说我不该写这部小说,“出卖”我的父母!父亲的“传统道德”观,使他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他在给我的信中说:
  “你以为大家是喜欢这部‘作品’,而买这本书吗?大家不过是要看看你的风流自传而已!”
  母亲的来信更加严厉:
  “原来你的写作才华,仅止于此!你就这样等不及的要赚钱吗?除了‘出卖’你的父母以外,你还有没有别的本事?我生你养你育你,竟换得你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你写了一本书来骂父母!”
  天啊!我没有要骂父母,我爱他们,我真的爱他们!《窗外》是我生命里最强烈的故事,这故事中如果没有我的父母,就根本不能成立!我或者写得太坦白,太真实,不过,就在我下笔的时候,我对父母虽然有“怨”,却有更多的“爱”呀!难道他们看不懂?难道他们体会不出来?难道他们根本不曾“深入”我的内心世界,竟无法接受我的书。我捧着父母的来信,又觉得自己闯了大祸,罪该万死!泪水就滴滴滚落。我亲爱的父母啊,为什么要这样误会我呢?我走这条路,走得如此艰辛,你们为什么不鼓励我,反而要生气呢?我不了解,我真的是百思而不得其解。庆筠下班回来,看我两眼哭得红红的,惊问为什么。我把父母的信拿给他看,他跳起来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不管是谁的作品,都无法逃开人生的范围呀!一个作者会把自己的生活,反映到作品里去,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们这样责怪你,实在太过份了!”他伸出手给我,慷慨的说:“别哭,你还有我!”
  我好感动,真的好感动。
  但是,没有几天,庆筠又彻夜不归了。当他拖着疲倦的脚步,睁着布满红丝的眼睛,狼狈而踉跄的回到家里,他不等我开口,就先发制人的对我大吼:
  “不要怪我不回家,也不要怪我去赌钱!都是你,你和你那本见了鬼的《窗外》!你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你的真爱,那么,你把我置于何地?你有没有顾全过我的自尊?我的感觉?”
  我惊愕得几乎不会说话,好半晌,我才低低的说:“你不是说,每个作家的第一部小说,都是自传,你会谅解吗?”“会谅解的是神!”他大喊:“我不是!我只是人!连你的父母都不会谅解你!我怎会谅解你!”
  我呆呆的跌坐在椅子里,脑中昏昏沉沉的,连思想的力气都没有了。几天之后,我在报纸的副刊上,读到一篇作品,作者是庆筠。再仔细一看,文章的内容,居然在写我,他杜撰了许多事情,把我痛痛快快的大骂了一场。我等他回家,深深的注视着他,我沉痛的说:“我不知道你这样恨我!”
  他看着报纸,顿时歉容满面。
  “对不起,”他说:“那天我觉得沮丧极了,所以写了这篇东西,这不算‘作品’,我只是在泄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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