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的原配-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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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修玄果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朝庄子走去。
贤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跟上他。
落在后面的匡庭生眼神复杂,错后一步,低声询问,“师母,鳝鱼真的可以从母的变成公的吗?”
“千真万确,虽然无法理解,但事实确是如此。”
“哦”
他好看的眼眸一垂,忙追上贤王的脚步。
走在最前面的景修玄正在拐弯处,回过头来,眼底似深渊,复杂莫名。那幽暗的眸色难辩,隐晦地看了她一眼。
她今日穿的是粉色的衣裙,走在绿意葱郁的田间,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儿,娇艳夺目。她一只手牵着檀锦,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姣好的面容神色柔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这个女子,怎么与之前所了解的完全不一样。
她说的事情,在此之前,便是他都闻所未闻。而她不过二九年华,又是从哪里听说的?她说农人相告,却明显有意含糊,无法说出确切的人。
据他所知,方氏在过去的十年中,极少带她出门做客,更别提出京。
一个人能伪装十年,骗过将军府的所有人,按理说应该是一个极有城府的人。从她最近的表现看,她绝不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或者说,她究竟是谁?
识破()
纵使隔得有些远;郁云慈也能感觉到他眼神中的深意。暗自琢磨着;会不会是自己说得太多;让他起了疑心?
脑海中很快冒出被人当成怪物烧死的场景;仿佛能想到自己被人五花大绑喷了一身的黑狗血;然后被架在火上烧死的情景。
自己吓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打滑。她整个人跌进田里,连带着檀锦的一只脚也没有田泥里。
“啊!”
她下意识惊叫一声,前面的三人齐齐回头。
男女有别;两个少年站着不动。就算是匡庭生和贤王是半大的少年,也不会不顾礼数去拉她。景修玄剑眉蹙着,像是犹豫了一下;大步转身走来。
“舅母”
檀锦人小;拉了她几下,她纹丝不动。
其实是她跌进田里有些发懵;没有反应过来;否则哪里需要人来拉;自己就能站起来。等她站起来时;景修玄已到了跟前。
玄衣墨发;还有俊朗的五官。无论什么时候看,这男人都长得极好。反而是她自己;总在他面前露出最儿狼狈不堪的形象。
刚才还看着像朵花般的衣裙被糊上稀泥,她的发丝上也沾了一些。手上更是因为撑着身体;满手的泥。
裙子上挂着一只鲎虫;褐色的身体拖着长长的两叉尾巴,正挂在她的裙子上。她低头一看,随手就捏起,手指一弹,甩进稻田中。
他幽深的瞳孔一缩,变得更加难懂。
她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于是提起檀锦,两人一齐站到田梗上。
“侯爷,让您见笑了。”
“嗯。”
他人已走远,留给她的是高大劲瘦的身影。她思忖着他那个嗯字,到底是见笑还是不见笑?
“舅母锦儿自己走。”
檀锦以为是自己拖累她,她才会跌进田里,很是自责。再也不敢让她牵着,眼眶里都有泪水在打转。
一个人长大后的性格深受其幼年时的经历所影响,她哪里会让锦儿如书中一样养成自卑的性格。再说她会滑倒,真的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而是她被自己的癔想给吓到了。
她伸出满是泥的双手,在他的小脸上一抹,白嫩的脸上很快多了两撇泥印。
“没关系的,这泥可不脏,都是肥庄稼的好东西。看看,你现在跟舅母一样脏了哈”
说完,也不管自己的手到底有多少泥,她重新牵起檀锦的小手,欢快地道:“走吧,我们正好回去洗一洗。”
檀锦重新开心起来,能和舅母一样脏,他觉得好高兴。小小的眼睛全是兴奋,再也没有刚才的那种自责。
走到庄子门前的景修玄听到她的笑声,脚步一顿,转眼便进了门。
后面的贤王啧啧称奇,朝匡庭生道:“师兄,景夫人的性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他所认识的女人哪个不是嫌脏爱美的,偏生这个景夫人,弄得一身泥乎乎的,还笑得出来。可见是个不拘小节的,倒是与京中其他夫人区别甚大。
“确实,师母的性情与京中许多女子都不一样,豁达开明,并不在意一些俗礼。虽然有人会觉得她太过随意,但我喜欢师母的性子。”
贤王惊讶地挑眉,他可是很少听到这位师兄表示过对人的喜恶。谁不知道师兄是匡家唯一的男丁,永远都是勤于练剑,从不知道玩乐。
明明比自己才大一岁,却老成得吓人,就连父皇都让自己跟着师兄好好磨性子。
匡庭生一笑,少年的笑纯净又明朗,看得贤王发愣。心道,师兄笑起来真好看,若是以后能常看到师兄如此这般笑,那该多好。
“师兄真好看!”贤王呢喃着。
匡庭生立马变脸,“我是男子,殿下以后切莫再用好看这个词来侮辱我。”
“哦,本王知道了。”
师兄弟俩一起进了庄子,贤王不时偷瞄着匡庭生,匡庭生好看的眉眼皱着。若不是碍于他是王爷,自己真想揍他一顿。
最后面的郁云慈牵着檀锦,嘻嘻哈哈地跟着进了庄子。采青一看两人的模样,立马张罗着备热水让他们各自洗浴。
庄子比侯府要简陋许多,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好在采青想得周到,还从侯府带了一只小些的浴桶出来。
她现在可算是明白古代女子出趟门为何那么不容易,实在是要带的东西太多。大到浴桶被褥,小到胰子布巾,全部都要带着。
洗完澡,采青用大布巾替她绞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长及腰下。莫说是洗,就是梳理都够麻烦的。她任由采青替她绞干,心里庆幸自己穿成一个贵夫人,要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还不知道如何过活?
头发绞到半干,便散着晾开。
再喝上一杯冰镇过的杏皮水,只觉得说不出的舒爽。杏皮水酸甜可口,既解暑又有回甘。桌上还有两小碟子果脯,一碟桃干,一碟杨梅干。
庄上理事的是守庄子的牛氏夫妇,其他两个妇人都是临时从佃户家里寻来帮忙的。牛嫂的丈夫牛根水就是他们在河沟里碰到的汉子。
牛嫂长得粗壮,看着就是干活的好手,人也爽利。
郁云慈散着头发,想借由风力吹干。她在庄子里走着,避开侯爷他们的屋子。不知不觉就走到厨房,正好看到牛嫂和两个妇人在忙活。
牛嫂坐在小矮凳上,正在清理面前的一堆菌子。
见到她忙起身行礼。
“你们忙,出门在外不用太多礼,你这是刚采的菌子?”
“回夫人的话,前两日下过大雨,山上冒出了许多菌子。这些都是奴婢一大早去山里采来的,可新鲜着。”
她掐掉一只淡豆绿色菌子的根,那些菌子颜色有几种,还有白色和褐色的,杂七杂八地堆在一起,散发着山林独有的芳香。
那两个妇人一个守着炉火,炉子上面煨着东西,闻起来有鸡肉的香味。另一个妇人在灶下烧柴,大锅里不知煮的是什么。
厨房屋顶的烟囱里飘出烟雾,烟灰独特的气味混着食物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郁云慈深深地吸了一口,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农家生活。
她不便在厨房久呆,看了一会儿,便朝另一边走去。
原是一直绕着侯爷他们的屋子,不想还是碰到他。他正背对着她,不知在看些什么。她本想悄失离开的,却不想他突然转身。
“侯爷”
她的发还是散着的,已经干得差不多,黑幕一样散在后前胸前,衬得她的脸更加的小巧。虽然她自己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妥,但在外人的眼中,女子衣发不整就是放荡。
好在,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长松一口气,快步回到自己的屋子。
歇了一会儿,采青替她梳好发髻,很快就到午膳的时辰。男女不同席,因为檀锦还小,就与她一起用饭。
午饭共有五个菜一个汤,都农家风味。爆兔丁、焖野鸡、清炒山菌、还有一盘豆豉鱼干,另一盘庄子产的时蔬。汤是甜汤,银耳加红枣,冰镇过。
牛嫂心里很忐忑,她没有侍候过贵人。以前总听人说贵人们吃得如何精细,生怕自己准备的粗野饭菜不合贵人们的胃口。
“夫人,奴婢不知夫人的口味,庄子上除了这些粗野吃食,拿不出其它更好的”
“这些就很好。”
既然来到庄子,当然就是来尝山珍野味的。若是要精细的吃食,还不如呆在侯府里。
牛嫂见她是真喜欢,心才跟着放下来。暗道夫人不仅人长得美,性情也很随和。他们这样的家奴,最大的幸事就是碰到好的主家。
“你不用在这里侯着,忙活了一上午,也去吃饭吧。”
听到她的话,牛嫂自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满脸堆笑地离开。
郁云慈确实很中意这样的饭菜,原汁原味,吃起来都是食物本来的鲜味。便是檀锦,也吃得很是欢喜。庄家人一年到头没什么得银钱的地方,用完饭后,她便吩咐采青打赏。除了碎银子,还有几块布料。
布料不是太好,是从她的嫁妆箱子里翻出来的。其实她自己是想不到的,还是采青提醒她,她才会准备的。
虽然对于侯府来说,那些布料不算好,且花式颜色老气。但对于庄稼人来讲,那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东西。来帮忙的两个妇人一直感谢牛嫂叫她们来帮衬,得的布料正好给各自的女儿做嫁妆,那是再体面不过的事情。
趁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消食的当口,采青把做好的防蜂护罩拿出来。
说是护罩,其实因为时间赶,极其简单。
就是大大的帽子垂着长长的纱幔,不过是固定住的纱幔,类似于圆柱形撑开的帐篷。这样蜜蜂就的这不了身,而他们也能从白色的纱幔中观察到蜜蜂。
支撑纱幔的是篾丝,夹在两层纱幔间,再用针线固定住。
景修玄他们看到这东西时,明显很惊讶。法子不算精妙,但胜在实用。
她又感觉到侯爷那莫测的眼神,心惊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心中祈祷他可千万别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同时提醒自己以后莫再说什么出格的话。
贤王和匡庭生两个少年跃跃欲试,穿戴好便去了后山养蜂场。她没有跟去,因为侯爷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她觉得他可能有话要对自己说,心里忐忑着。
“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连虫子都不怕。犹记得那年你八岁,郁夫人带你来侯府做客。二房的四堂弟用春蚕捉弄你,你吓得哇哇大哭,上吐下泻,回将军府后病了整整半个月。”
他的语气平缓,不冷不淡地说着。
她哪里知道原主的事情,索性低头,装害羞状。
屋子里静下来,他的眼神从幽深转为暗沉。方才的事情是他捏造的,她根本就没有随成氏到过侯府,二房四堂弟也没有捉弄过她。
可是她没有反驳!
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郁云慈!
他站起来,目光深远,“抬起头来。”
她依言,心里纳闷着。
“我不管你是谁,但你记住,要装,就装得像一些!”
毒舌()
他在说什么?
她的身体倾刻间僵住;恐怖感瞬间漫延至周身。浑身的血液像被冰冻一样;她甚至能感觉自己手脚一寸寸变凉;指尖都在发麻。
甚至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心神分离;魂魄飞散;恨不得立刻遁地而去。
是不是自己露出的破绽太多;所以他看出来了。那么他是什么意思;他让自己装得再像一些,是不是就是不会揭穿自己的意思?
“侯爷”
她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如风中的落叶;只要来一个轻风,便能与树木脱离,死生不见。她的脑海中不停地设想着自己的下场;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呢?
对;不能承认。
打死都不能承认!
“侯爷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是将军府的二小姐,您的夫人哪;还能是谁?之前在将军府;我确实是装的;要不然哪里能活到现在”
她连头都不敢抬;也没有听到他出声。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在紧紧地盯着自己。恐惧感紧紧地扼住她,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想象出来的可怕结果在她的脑海中交织着;令她不由得浑身发抖。
“你抖什么?”
“我没抖”
他讳莫如深,看着她裙摆晃出的波浪。
这姑娘的城府还是不够深;不知她到底来自什么地方;居然知道那么多的万物玄机。倒不是她表现出格,而是他自己
所以他才会想到那种可能。
显然,他猜对了。她和他一样
她太过随性,根本不像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仔细一想,倒是与崇岭边关的那些部落异族人很像,却比他们更加见识博广。
“站好!”
“那个侯爷,您别吓我,我胆子小”
胆子小?
依他看,她除了胆子大,其它的什么都不行。若不是胆子大,一个女子敢拿剑刺人,若不是胆子大,被自己识破还能站着没倒?
他冷哼一声,“胆子小是好事,才知道如何小心保住你这条小命。以后切记少说多看,谨言慎行,须知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道理。”
她渐渐清明,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听着像是在教她以后如何为人处事,如何骗过别人,捂紧自己冒牌货的身份。
只是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是,我以后一定听侯爷的话,以后侯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回府后,我一定天天呆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分分的绝不主动惹麻烦。”
要想保命,表忠心是不二法则。
“你抖什么肩?”
她抖肩了吗?
不用她说话,景修玄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道:“头摇身晃,形神离体,一看就是惯会巧言令色之人。好的不学,偷奸耍滑倒是学了不少。以后在我面前,不耍这些滑头,给我站直,看着我!”
他一番厉喝,吓得她就抬起了头,心里骂了一句贼老天。
这男人好看是好看,嘴倒是挺损的。而且说起话来杀气腾腾的,好像随时要人命似的。哪里是个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分明像个战场上将军。
就是因为他总是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杀气,才令她胆寒,生怕他一怒之下,就结果自己的小命。
她心里嘀咕着,嘴里低声分辩,“侯爷,我是害怕”
她是害怕才抖的,猛然被人揭穿,她当然心惊肉跳。不过却是有了底,看来纵使他知道自己来路不明,亦不会把她当成怪物。
他冷冷一笑,抱胸而立。
“怕什么,莫不是怕别人揭了你的皮?”
什么叫揭皮,她又不是厉鬼画皮,哪有什么皮可揭?
这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敢情他还训出瘾来了。她可不是生来找骂挨的,虽然保命重要,但也不能窝囊。
她慢慢平静下来,缓缓心神,不自由地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清着嗓子,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侯爷,我现在可是您的妻子。俗话说得好,夫妻一体,要是别人欺负我,您身为丈夫的可不能看着。”
“我有说看着吗?”
他不会看着,他的意思是要是有人欺负她,他会相帮吗?
她许是想通他不会揭发自己,还有帮着自己,心神渐渐合一,腿渐渐不抖。但人还是僵着的,连头都不敢动一下。
那颗自穿到这本书中始终悬着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莫名的,她有些鼻子发酸。
他的语气冷硬,却始终还是变相承诺会护着她。这样维护的话,自奶奶去世后,她便再也没有听到过。
许是心神一松,她不自觉地低声嚅道:“我还是怕侯爷您说我以后要如何做?”
是啊,她是害怕的。
陌生的朝代,陌生的环境,还有未知的将来。若不是刚穿越过来就面临着生死考验,让她快速融入这个世间,恐怕她不知要惶然多久。
侯爷能看出她不是原主,会不会别人也能看出来?
她的头是垂着的,后颈处还有细短的发丝不羁地翘着。便是她没有抬头,他仍然能感觉到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无所归依。
他认真地看着她,眼底的深意似浓墨般。
许久,他淡淡地地道:“不用刻意,如常就好。”
她确实比较聪明,编的借口也合理。一个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女子,在娘家忍气吞声,嫁人后才恢复本性倒是说得过去。
若不是他有相同的经历,恐怕根本不会想到
郁云慈则在心里想着,既然如常就好,那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她狐疑着,却不敢相问。
等了半天,终于听见他道:“出去吧!”
她如蒙大赦,始终不敢看他一眼,慌忙提着裙子出门。想到他的话,又放下裙子,慢慢地走出去。
屋外的阳光刺目,从层叠的树叶间隙中折射中一道道的光线。她走出他屋子的范围,站在一棵树底下,抬头望去,不由得用手遮在头顶。
树是一棵老槐树,树叶繁密,结着绿色的槐荚,一串串地挂在叶子中间。可惜不是五月,若不然,还能吃到槐花饭。
她心里轻叹着,即使刚被人识破身份,自己还有心思在这里想吃的。可见自小亲缘淡薄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心够大,够随遇而安。
光线晕成一圈圈,似有五彩颜色。太阳还是那个太阳,阳光底下的世界却不是她的世界。她是不是应该庆幸侯爷是个冷漠的性子,冷漠到不关心自己的夫人是人是鬼吗?
手搭凉棚看去,山脚下飘动着两团白色的影子,她知道那是匡庭生和贤王殿下。她长吁一口气,觉得自己要出去透透气。
她朝山脚那边走着,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听着两个少年不时传来的议论声,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身影,觉得有些羡慕。师兄弟二人站在一起,都是十分出色的少年,加上出身教养,说不出的赏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