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密码:拼图者-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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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出门坐的是刘毅民的车,所以这会只能打车回家了,我一边拦车一边扭转脸跟她说:“压根没打算要你还呀。”
她呆了呆,看着我说:“你真的有病。”
坐在车上,她问我买这么多东西一共花了多少钱。
我白她一眼,说:“你又不打算还,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她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我只觉一口气憋得难受,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好意思。却又实在找不出可以回过去的话,只好默不作声,侧过脸看车窗外面万家灯火霓虹闪烁,在心里气自己笨嘴拙舌,但心底却还是感动,老是想哭,得拼命忍才能忍住。
我让出租车停在离我家最近那个村子的村口,然后和小海步行三公里的路回家。好在她没问我怎么不叫车直接开到家门口,否则我还得跟她解释一下这是苏墨森留下的规矩,然后她可能会问苏墨森是谁,我就得告诉她是我爷爷,接着她可能会问我爷爷是干什么的之类的问题,那我大概就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好了。
好在这是个极其沉默寡言的姑娘,只跟着走,什么都不问。
这里路两边都是田野,风呼啦啦刮着,我们两个有着奇特命运却因为巧合而突然相识的女孩静静地在黑地里走,各怀心事,不言不语。
到了家门口,我打开铁门,叫小海等着,自己先走进去把院子和沿廊里几盏高瓦数的节能灯全部打亮,整个院子就照得跟白天差不多了。
回头看修小海,她站在铁门边往院里看,被灯光刺得往后仰着脸,把手挡在额头前面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一片明亮,样子有点像只小小的北极熊,蠢萌蠢萌的。
我招呼她进来,然后转身打开客厅的大门,一脚跨进去,整个人突然僵住。
我屏住呼吸慢慢把刚跨进去的那只脚退出来,蹑手蹑脚退到外面明亮的地方,冷脸看着黑漆漆的客厅深处,突然一阵凉风席地而过,气氛越加阴森,越发有了拍鬼片的感觉。
如果这会真是在拍电影,特写镜头打在我惨白的、带着点愤怒的脸上,却看不到门里的情景,观众就会发挥无限遐想,想象我家客厅的沙发上正垂首坐着一个黑衣黑裤长发披面的女子,门一打开,她就慢慢慢慢抬起脸,慢慢慢慢把脸转过来,惨白的面孔惨白的唇,一只赤红的眼睛从头发缝里射出幽凉的、含着阴狠笑意的冷光。
这是很多看惯鬼片的人处于我现在所处这个环境中都可能会想象出来的画面。
好在仅仅只是想象,客厅里并没有人。
虽然我强烈感觉到客厅里有生人,实际上却没有,没有人,也没有鬼,除了空气里有昨天闻见过的那种带点甜的药草味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客厅就是客厅的样子,院里灯光打进去,照亮一部分家具和电器的轮廓,朝北那面墙上的窗户关得死死的,窗帘也拉得密不透风,像个曲终人散了的舞台布景,荒暗并且有几分颓败。
即使这样,我也能够百分之百确定,又有人闯进来过了,空气里入侵者的气息如此近如此浓,让我不得不怀疑那人现在还在我的房子里,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顶,分分钟会爆发脾气。
我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每往后退一步,我就把脸仰起一点,看看楼上有没有什么问题,比如哪扇门或者哪扇窗打开在那里。或者哪个房间里有不明来源的灯光。再或者,如果运气好的话,是不是能看见一个漆漆黑的人影,正贴着哪面玻璃俯视着院子里的我们,会不会来个目光对接然后生死追击。
还好又是我想得太多,至少从外面看没什么大问题,但仔细一想,看不到才更糟,我们在明处,那闷声不响的入侵者可能躲在暗处,万一真的玩命,我会很吃亏,况且现在身边还有个拖油瓶。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照顾好修小海,不能让她卷进这种莫名其妙是非不明的危险里。
我想叫她先到院子角落里随便找件顺手的玩意当武器以防万一,然后退到外面等我检查完房子确定安全后再进来。
可扭脸看去,惊得我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28、碰到高手了()
我扭脸一看,修小海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稳扎马步,身体弓起,双眼圆瞪一动不动凝视前方,最骇人的是,她右手居然握着一把雪亮的短刀,绝对完美无瑕的御敌状态。
我看呆掉,霎时连呼吸都忘了,真的太吓人,吓人到近乎滑稽的地步。这感觉,就好像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带着一个傻子闯荡江湖,闯到后来却发现身边的傻子才是盖世豪侠武林高手,自己才是个旷世的傻子。当然说她傻子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眼下脑子太混乱,只能想到这一个比喻。
情况紧急,来不及多问多想,看她的状态,恐怕比我还能打能杀,所以干脆配合着来,两下眼神一交错,双双猫下腰就往房子里奔,动作又快又轻,迅速把整幢楼给搜检一遍,搜得比之前那次还彻底。
可仍旧没找到什么,别说是人了,真的连一根毛都没有,所有门窗都是锁着的,看不出破入的痕迹,也没有撬损的地方。
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两个解释。要么入侵进来的根本不是人,而是鬼,可以穿墙无阻,来无影去无踪。再要么就是我的感觉出错,其实家里根本没有陌生人进来过。
两个解释都扯淡。
所以,头很疼。
我遍寻不着入侵者,只好放弃,回楼下客厅,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气呼呼把两条腿搁在茶几上。
小海见我放弃也就不搜了,走出去把我们刚买的那十几包东西拎进来,搁在茶几旁边,然后锁上门,特冷静地看着我,问:“你是不是真的确定家里有外人进来过?”
我没好气地点头:“很确定,我闻着味就知道不对劲。”
她说:“行,你坐着,我查下你家的门户。”
我劝她:“别费劲了,这房子上上下下的锁和内外插销都是我家老头子找行家买的高级货,除非不怕动静大使用蛮力硬砸,否则根本撬不开。”
她不听劝,问我讨了一根缝被子的长针,一把镊子,然后认认真真检查门和窗户去了。
她不听我的,我也懒得再劝,看她很有把握的样子,好像是个行家里手,查查也好,总得搞清楚到底哪里有破绽,能让外人把我家当成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小海查了近两个钟头,才终于有结果。
她喊我到二楼书房的阳台上,让我在里面把通往阳台的那扇门锁上,我照做了,还上了保险,把她锁在外面。结果不知道她怎么弄的,只听啪嗒啪嗒几声轻响,门就被她开进来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叫得有点凄利:“什么情况?!”
她说:“你碰到溜锁高手了。”
我跟个白痴似的腆着脸问她什么意思。
她用手拍拍锁把,说:“有人溜了这道锁,从这里进的你家。”
她说完,问我有没有手电筒。
我赶紧把手机里的电筒弄出来给她。她不接,让我替她照着锁眼,她自己蹲下身去往里面看了一会,又把长针伸进去拨弄了一会,然后贴上右边耳朵听了一会,抬起脸跟我说:“确实是个溜锁高手,但也不是十分高明,锁芯已经损坏了,我才能这么容易溜开,真正的高手是不会弄坏锁芯的。而且”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重新把门锁上,然后,让我照着手电,再次把长针插进里面拨弄,贴着耳朵听。
我看她那么专业,跟电影里面那些绝世大盗似的,忍不住心里发痒,也屏着呼吸靠近了去听。能听见里面细碎轻微的啪嗒声,但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名堂,想问又不敢,怕打扰到他。
她再次把锁溜开,然后喃喃地说:“这锁坏掉很久了。”
我听见我的心咚的一下跳,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声音都有点颤:“坏掉很久是什么意思?有多久。”
她摇头,说:“我只能听出不是今天坏的,也不是这个月坏的,具体什么时候坏的很难说,可能半年前,也可能一年前,也可能更久前。”
我盯着那锁,满脑袋浆糊。到底什么时候坏的?为什么我要到最近才发现家里有外人进来过?难不成之前那入侵者拿我家锁练手玩,玩坏就走,压根没有进门?还是她之前进来都很小心,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包括空气里特殊的药草味道都没留下过,所以我一直没发现,但她最近突然变得没那么小心,或者说不那么害怕被我发现了?
我搞不懂。
小海研究完了锁,站起身上上下下把整扇门打量一翻,再左左右右看两边的墙壁,又返身扶着阳台的栏杆往下看,说:“我刚才就注意过,你家围墙筑得很高,上面还插着碎玻璃和尖铁丝,而且从一楼爬到这里都没有什么可以稳当落脚的地方,一般人进不来的,你碰上高手了。”
不用她这么认真地强调,我也知道我碰上高手了。
这房子是苏墨森督造的,他设计的式样,他挑的材料,他找的工人,样样都按他的要求办,应该是很能放心的。平常人家二楼通往阳台都会装玻璃移门,里面装月牙锁的那种,但苏墨森选的还是和一楼差不多的左右两扇式的防盗门,又重又笨,门锁的锁眼都在外面,里面是把手和保险,我平日里开这扇门都是从里面往外开的,从来没用到过钥匙,所以根本就没有机会发现它有问题。
而且,我估计以这高手的手法,我就是用了钥匙也未必能发现它坏了。因为小海说它作为锁的功能没有丧失,只是随便拿把差不多类型的钥匙塞进去转一下都能打得开而已。
小海叫我回屋里查查有没有丢值钱东西。
我摇头说:“没有,家里本来就没什么值钱东西,刚才看过了,没少什么。”
她低头想了想,喃喃地说:“费这么大的劲翻墙溜锁进来,什么都不偷,太没道理了。”
我不搭腔。
过了一会,她盯着我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苦笑着摇头,甩开不想,把她推到屋里面,锁上门,回楼下客厅,叫她把买来的那些衣物拎到车上去,我送她去酒店。
她立在楼梯边不动,问我是不是也一起住酒店。
我说:“我要回来的,这里是我家,我能在外面躲一辈子不成?要来的总归会来,躲不过去。”
她还是不动,问:“你怎么确定来的人是冲你?说不定是冲你爸你妈你爷你奶呢?你怎么不把他们全送酒店去?”
我咧咧嘴,两手一摊,有点满不在乎也有点没好气地说:“我是孤儿。”
小海突然语噎,不说话了,慢慢走过来,走到我身边,眼睛却不看我,只自顾自走到沙发前面,坐下,从茶几上拿起摇控器把电视打开,一边盯着电视里的广告一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我也是孤儿。”
她那短短几个字,把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她也是孤儿?
什么叫她也是孤儿?
那就意味着,修叔叔死了?
我全身都是冷的,好像心脏都停跳了,一时间胸闷得厉害,说不出话,无法呼吸,眼泪水直打转。
好在修小海只盯着电视并不看我。
她看着电视,突然又自言自语往下说:“我爸在我十岁那年走了,不知道去哪了,我妈生了场大病,死了。我不知道我爸爸老家是哪里的,所以没有他那边的亲戚。我妈这边的亲戚全都是疯子,一门心思只要霸占我妈留下那点东西。所以我是孤儿。”
我虚弱地抬起一只手抚住胸口,在心里安慰自己说还好还好,修叔叔并不是死了,只是走了,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憋回眼泪,稳住情绪,走过去挨着小海坐下,拿个靠枕抱在怀里,想说点什么但怕嗓子哽得厉害被她听出不对劲来,所以就沉默着和她一起看电视,喜羊羊美羊羊暖羊羊懒羊羊。
她问我:“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
我点头。
她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吊灯,环顾四周的家具摆投,摸摸真皮沙发,怅怅然地笑,说:“都是孤儿,你命这么好,有大房子,大电视机,抽水马桶,冰箱,冰箱里那么多好吃的。”
我听她说得凄凉,心里一阵大痛,侧身伸过手去抓她的胳膊,小小心心地问她:“你连家都没有吗?”
她看着电视屏幕淡淡地说:“有,两间破平房,妈妈留下的。我妈的几个亲戚都瞪大眼睛等着酒爷一死,就抢走那两间屋,把我赶出家。他们都说我爸是招赘进门的,一分彩礼没出过,没资格分祖上留下来的房子。要不是酒爷,他们老早赶我了。”
我心里真的疼死了,问她:“酒爷是谁?”
她回答:“是村里的老村长,德高望重,谁家有什么事他都管,这几年里多亏他照看才算太平,他还出学费让我念过几年书,要不是因为他家里其他人闲话太多,冷言冷语指桑骂槐太难听,我真的挺想把初中念毕业。”
我感觉心都要碎掉了,握住她胖胖的手,说不出话。
29、少了什么东西()
小海淡笑,眼底是一片从容的态度,说:“你不用同情我,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博你同情,就是告诉你,我不去酒店,不花那没意义的钱。如果真有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对付,别看我胖,我能打得很。”
她这话让我想起刚才在院子里时她迅捷的反应和手里的短刀,就问她跟谁学过武。
她看着电视不答。
我想可能是不愿意告诉,所以就没再追问。但静默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另外那份好奇,又问她溜锁的本事跟谁学的。
这回她答了:“跟我爸。”
我心里呆了呆,想起修叔叔教过我那么多本事,却从来没教过溜锁。再看小海的神色,觉得这里面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不简单的故事。但她不继续说,我也只好算了。
我还是希望她能去酒店,又劝了几句,结果把她劝烦了,站起身走到另外一个沙发里坐下,眼睛还是盯着电视,明摆着一副叫我离她远点的态度。我实在没辙,只好放弃,说:“行吧行吧,上楼,洗澡睡觉。”
她说:“不上,我就睡沙发,我要看电视。”
我说:“楼上卧室有电视的,你爱看到什么时候就看到什么时候,我不嫌你费电。”
她终于转过脸来看我一眼,说:“你真有钱。”
提着大包小包上楼,把东西放进卧室,然后把刚才因为检查有没有入侵者而打开的另外两个房间的门关上。
关完最里面一个房间的门后,我转过身,准备回卧室,目光忽地从走廊尽头放花瓶的那块搁板上掠过,心里隐隐觉得那个地方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
我站定,重新转回身体,面朝走廊尽头的墙壁,盯着看,仔细地看,那里墙上有块实木搁板,上面摆着一个欧式田园大花瓶,里面插着十二支仿真玫瑰,除此以外就空空如也再无旁物。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海见我定住,走过来问我什么情况。
我指着前面的搁板问她有没有动过上面的东西。
她说:“没有。”
我说:“那只花瓶旁边应该还有东西放在那里的,可现在不见了,关键是我还想不起原先到底放了什么在那里。”
她走过去把花瓶拿起来前后左右都看了看,又把玫瑰花拔出来将瓶倒置过来晃了晃,什么都没有,于是按原样放回去,皱着眉头问:“你真确定这里还放过别的东西?”
我点头:“确定,我还确定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它还在那儿的,是件不常用的东西,一直都放在那里的,现在突然没了,我都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没辙了,说:“你慢慢想吧,别指望我,我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发挥不出那没影的想象力。”
我花了好一会时间整理我的脑子,才终于想起那里原先有什么。
车钥匙。
我那辆破桑塔那的备份钥匙。
我怕放来放去弄丢,所以将备份钥匙搁在一个天天看得见的地方,想着万一哪天用到,不至于临时抓瞎。这想法不错,可我从来也没用到过备份钥匙,所以一天天搁在那里基本就忽视了,突然断片想不起来。现在想起来了,全身的血管轰地炸了炸,差点自爆。
刚才在楼下时,我感觉那个入侵者的气息离自己很近,所以认定她还藏在家里,却怎么找都没找见。
原来她不是躲在房子里。
而是躲在院子角落的破桑塔那里!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要检查一下车子!犯这么大的错!
我用力咽了口唾沫,捏紧拳头,低声跟小海说:“车钥匙,车钥匙不见了,溜锁进我家的人拿走车钥匙藏在我车子里!”
我说着话就要下楼,可还没转身,猛觉一阵劲风和一道胖影从耳边掠过,她呼地窜进卧室窜上阳台,单手撑住栏杆,整个人就翻出去了。
那一刹看得我心跳都要停止,扑过去想阻止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可也没赶上。
只看见她荡着三楼卧室的栏杆跃到了二楼书房的阳台,再荡着二楼的阳台栏杆直接落进了院子里,接着猫腰往院子角落窜,消失在屋里灯光照不见的黑暗里。
我本来真不愿意跳,谁愿意没事跳自己家的阳台玩,可怕她单身匹马的会吃亏,所以也跟着跳了下去,稳稳落地,飞快奔到院角。
车子没被偷走,车子里也没人,只是驾驶座的门半开着,备份钥匙扔在挡风玻璃后面。
我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那入侵者拿了车钥匙进了车却没把车开走?还是开走过又开回来还我了?
真想不通。
把车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既没有少掉什么也没有多出什么来。
我往空中挥几下拳头来发泄不满,走回沿廊底下把院子里的灯打开,然后看见小海站在车子旁边,两只眼睛望着院门的方向,神色很冷。
我顺着她的目光去看院子的大铁门,然后整个人就有点抓狂,有点张牙舞爪神经错乱。我一向没有这种神经兮兮的气质,可愣是被这一桩接一桩莫名其妙的狗血事情给逼成了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