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阙天歌九重夭-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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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儿”
“你听我说完。”
身后的脚步声停住。
“你想要保护我，也许只是可怜我的身世，亦或是同情我的遭遇。又或者，你只是想回报当年的笑声，想再次听见那样的笑声。
可是就像你那日说的，我早就不是当年的我了，真的，不是了。当年的我早在那场大战中死了，死在神界毁灭的那一天。不管你做什么，我也变不回去了。
你想要替哥哥给予我的保护，在我看来，只会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起当初。哥哥已经离开我一次，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你也像他一样离开。”
左殇大步走到我的面前，面色激动道：“不，我不会离开你的。”
是吗，当初他也是这样说的。
可就在他娶了瑶苎之后，好像连多看我一眼，都觉得费神。
“你是如今的仙界泰斗，身边崇敬仰慕你的人多如牛毛，何必在我身上白费时间。你想要听笑声，会有很多人争着抢着为你放声大笑。你想要保护，愿意站在你羽翼下的人，数不胜数。如今，整个崇吾山上的弟子都是你的家人，甚至”
我没有说下去，也不知怎的，很不想说下去。在脸上狠抹了一把：“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以后不管我去了哪里，我总会记得你的。”
“你要走？”左殇史无前例的慌乱。
我哽着喉咙强笑：“是啊。到处去走走。也许走的地方多了，很多事情，就都不记得了。”
“我陪你，不管去哪里，我都陪你。”他冲口而出。
我摇头：“不了。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不想再麻烦你了。扶摇山宴会还没结束吧，你还是赶快回去，也免得有人担心。”
勉力的笑着，尽量不显得凄凉。
左殇的手有些颤抖，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我感到眼底的湿润快要支撑不住，下一秒，猛烈的冲击使它洒在了眼前的胸膛之上。
我不断的挣扎，想要挣脱这个万分依恋的怀抱，左殇用力的将我抱紧，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耳边的哑声沉闷撕裂，我的动作顿了一顿，挣扎的力道也小了不少。左殇将我牢牢地箍在怀里，任凭如何捶打都不肯放手。
他的衣襟早已湿透，我也已然没有了力气。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院子里，闭着眼哀伤。
“素离！”
“娘！”
屋内传出惊呼，沉浸在泪水中的两个人陡然惊醒，我抹了抹红肿的双眼，自顾自的跑了进去。
“素离。怎么回事！”
“娘她本来睡得好好地，突然间气息又开始变得衰弱，姐姐你快救救她，救救她。”
连素惊慌失措的大喊着，连清在一旁盯着床上人不说话，左殇跟着走了进来，不论妥不妥当，现下谁也没有功夫去计较这些。
“连素，你冷静一点。”
“姐姐，刚才你不是稳定了娘亲的气息吗，你再施一次法，再施一次。”
连清按着她的肩膀摇头：“没用的。”
连素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们俩。
任凭我是谁，任凭连清是谁，也终究逆不过命。
素离本就是碎裂的亡魂，凭借万灵宝链中的元灵与安魂石才能苟延性命。即便我将另一半的元灵赠与她，可安魂石呢，哪里又能找到。
当年她生连素的时候，那块安魂石就被一分为二，利用连清强大的咒法，才能勉强维持生机。
那块安魂石本是神界宝物，能够粘合破碎的魂魄元灵，保住命里三魂七魄。可即便是神界，也只此一颗，当年被太谒送给我，我又用在了素离身上。
半块的安魂石，支撑不住两个不完整的灵魂，哪怕是我们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无可奈何。
“还有一块安魂石。”
左殇突然说。
第64章 故人（三）（）
“在哪里？”
连清显得有些激动，两眼直直盯着左殇。后者转头看向我，缓缓道：“渠陵。”
我心头一动。
渠陵。
难道
“在渠陵什么地方，我现在就去找。”连素激动的站起，走到左殇的身边。
他没有回话，只是看向我，心头不自觉的一沉，轻声道：“你是说云儿？”
“不错。”
连素不解的看着我们俩，问：“云儿怎么会有安魂石？”
我侧过头。
云儿是闫爀的女儿，以当年闫月的情况，云儿生下来时若没有安魂石，肯定活不到现在。而闫爀身为冥界之王，手上若是握有安魂石，也不足为奇。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那个云儿在哪里，咱们现在就去将她找来。”
连清起身，作势要走。我坐在床沿边低着头，一动不动。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半晌，连素道：“爹，还是我去吧，我会将她带来的。”
连清好像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可还是坚持道：“我同你一起去。”
又转过身：“南凌，有劳你照顾好素离。”
我点了点头。
屋外的风呼呼作响，左殇一个人站在外间，我在屋里陪着素离。她执着我的手，看着我的面容，很是叹气。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
摇摇头道：“没什么，有些累罢了。”
素离浅浅一笑：“是吗？”
“你别忘了，我是过来人，你哪里骗得了我。”
我眼眸双垂，“这么多年，你一直一个人，好不容易遇见了人家，做什么偏要放手呢？”
“不是我偏要放手，只是你知道吗，他对我说过很多话，说过很多当年的事情。可是说的越多，我越发能够感觉到他对我的感情，就像，就像哥哥一样。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更加的坚定了这个想法。他总有一天会和哥哥一样离开我，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一刀了断，以免到时候”
“南凌。”素离打断我。
“你变了。”
“什么？”
“你还记得当初对我说过什么吗？”
我有些茫然，她继续道：“当年你说过，不论龙铭上神是否真的只为利用你，可只要他对你有一点点的真心，你就愿意呆在他的身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最后他舍了你，你还是将他当作至亲的哥哥，对吗？”
沉默。
“既然当年你有如此的勇气，为什么现在反而退缩了呢？”
因为真的累了，怕了，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你总说很羡慕我，可你想想我和清哥，若不是他的执着，若不是当年奋力一搏，我们又哪有如今的幸福可言呢？我看的出来，他真的很在乎你。”
我看向她，她点点头：“你相信我，他对你的感情，绝对不比清哥对我的少，如果你肯相信他，给他一次机会，将来你能得到的幸福，也绝对不会比我们少。”
素离说的信誓旦旦，我好像也开始有些相信。
“哗”的一声，屋门被打开，我见到连素二人行色匆匆，更见到许久不见的云儿。
“姑姑，你果真在这里。”云儿亲昵的走上前来，我有些不知所措。
素离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恍惚，连清连忙将她扶起。
“你就是云儿？”
云儿询问似的看向她：“嗯。”
“我我是连素的母亲。”
“伯母好。”云儿乖巧道，素离好像显得很开心。
连素走到她面前，道：“云儿对不起，我刚才骗了你。今天不是姑姑叫你来的，而是我有事相求。”
云儿摆摆手：“素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母亲危在旦夕，必须借你身上的安魂石一用，不然性命难保。”
“安魂石？我没有什么安魂石啊？”云儿全然不明白连素在说什么。
“安魂石在你的体内，维持着你的命魄。若是没有安魂石，你父亲根本救不活你。”
“我父亲？”
“是。”连清答得毫不犹疑。
“你认识我父亲？”
“是。”
“他在哪里，他是谁？”云儿显得有些激动。
连清瞬间止住了话头，望向我。
“云儿，这些我以后再告诉你”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这是云儿第一次高声和我说话，我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却不知道。
“好。只要你答应将安魂石交出来，救回我夫人，我就告诉你。”
“好，一言为定。”云儿一口答允。
连清看向我，我偏过头，没有言语。他开口道：“你父亲是冥界之王，闫爀。”
云儿惊得双眼放大：“冥界之王？那我母亲呢？她在哪里？为什么我父亲要救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母亲也是冥界中人，自幼跟着你父亲长大，后来二人结亲，便有了你。可是你父亲野心太大，联合魔尊之子企图一统六界，当年六界大战时，你的母亲为救他身受重伤，还没生下你就去世了。你父亲利用安魂石凝结你尚未成型的魂魄，安放在凡人的身上，这才有了现在的你。”
连清一丝不苟的解释，一点也没有避讳。云儿的神色已不能用茫然二字形容，若说方才是惊讶，现在就该是惊愕了。
“那如果拿走安魂石，云儿妹妹会有危险吗？”连素问。
连清仍是实诚：“虽说过了这么多年，她的魂魄早已生长完整。可毕竟是维持命魄的东西，很难说拿走后会怎么样。”
连素有些迟疑。
“我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云儿问。
这次换做素离答：“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善解人意，温柔善良，会做很多好吃的，最爱听人间的戏曲。”
“是吗你认识她？”
素离点头，神情回忆万分：“是啊。认识了很多年。你和她长得很像，都有一双小酒窝。”
“是吗。”云儿轻声说。
半晌。
“安魂石你们拿去吧。”
“云儿。”我终于开口。
“姑姑，我知道，会很危险的嘛。可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啊，更何况我想，若是娘亲还在，一定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若是闫月还在，以她与素离的交情，确实会的。
“更何况，我如今也是孤身一人，生死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她忽然变得哀伤。
我抬头：“你人间的父母呢？”
“都不在了。”她说。
第65章 故人（四）（）
“怎么回事？”
云儿摇摇头，淡淡的笑了笑：“当初你们都走了，我很伤心，总觉得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可是后来才发现，见不到的何止是你们。爹爹突然得了重病，没多久就去世了，娘亲日里哭夜里哭，最后自己也不好了。我以为守着爹娘的铺子，就像守着我们的家，可是连铺子都没有。”
我不明白：“铺子怎么会没有了？”
“伯父一家人找到我，说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铺子是家族的产业，但我不是家族里的人。”
“那你一直都住在哪里？”
她转向我：“住在小元的屋子里，你们走了，屋子就空了下来，我没有地方去，也想着能感受一下小元的生活也好。”
云儿的声音很轻，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可是我们听着的人，却觉得好像千斤重石。
“安魂石要怎么拿，动手吧。”她站起来，目光死寂而冷。
有那么一刻，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没有了一切，眼神里只剩下哀寂。骤蓝的幽光盛大而明亮，却好似黯淡的星光，云儿的颊上流下一行清泪，不知道是为了谁。
“素离，你感觉怎么样。”
再次获得安魂石的灵引，素离的面色好了许多，流失的精气开始越来越少，到最后全然止住。我将安魂石再次一分为二，还了一半给云儿，她看着半块的石头沉默了很久，眼神寂而空洞。
屋中的六人各有心事，空气一度成冰，连素看着好转过来的素离，想了想道：“娘亲，你们和姐姐是怎么认识的？”
素离与连清对视一眼，后者又看看我，回话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爹，说来听听嘛。”连素打趣的撒娇。
“当年你娘是一家富户的女儿，却喜爱修仙访道。她入了仙山修习道法，却在因缘际会之下结识了我。”
“什么结识了你，那还不是你非要跟着我。”素离嗔道。
“是。当年我见到你娘，一见倾心。我以修道士的身份和她结交，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可是后来，她知道了我的身份，便有些开始疏远。我想要强行带她走，却遭到了她的厌恶。”
连素捂着嘴，“那后来呢？”
“不管你娘多么讨厌我，我仍是死皮赖脸的追着她，保护她。可是当年六界大战，我终究是没能保护的了她。”
素离握了握他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当年我刚刚知道你爹是确实是有些害怕。可是当初我死的那一刻，他仍然在奋力保护着我，不管我是人，还是鬼魄。我当时就想，有这样一个男人在我身边，他是神也好，魔也好，一点也不重要。可是我明白的太晚了，我当时已经死了。”
素离看向我：“我以为这辈子就会带着遗憾离去，因为不管清哥如何护着我的魂魄，它终究是在渐渐消散。可到了最后一天之前，我们却遇见了南凌。”
“她没有介意清哥的身份，愿意不计前嫌的出手相助，她将安魂石给了我，凝聚了我的三魂七魄。又给了半块的妖灵我，让我重新有了生机，有了希望，有了你。”
当年的我只是感念与二人的矢志不渝，总想着这样的有情人，总不能在我的眼底下分离。而送给素离的半块妖灵，除了救她外，也是希望能够牵制她，毕竟连清是魔，他是魔界五大恶魔之一，若是有一天再生灾祸，我也不至于助纣为虐。
可幸的是，我没有看错人。
“姐姐哦不，我是不是也应该叫姑姑。”
“若是论辈分，我与你爹也不是同辈人，称呼只是一个代号，叫什么都一样。”
连素连忙摇头：“当然不一样，姐姐你是我娘亲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姐姐，也许都不会有我了，那怎么能一样呢。”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当年若不是南凌及时赶到，也许素儿就不在这里了。”
当年素离生产，灵气大恸，我受到万灵宝链的指引，找到了隐居于此的他们。连素第一天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见过她，只是那时她只是个婴孩儿，安魂石是我亲自挂在她的脖子上，所以当初在渠陵，我能够一眼认出来。
连素满眼感激与激动，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不，应该是一家四口的模样，总算是有一些安慰感。
云儿也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那种深深的倾羡与哀伤，掩盖掉了往日所有的笑靥如花。
“你叫云儿？”素离问。
云儿点头。
“能让我看看你吗？”
葱白的手腕伸出，云儿下意识的往床边上走，素离抚着她的小脸，轻轻柔柔的，好像母亲的抚慰，我看见云儿眼角的晶莹。
“都长这么大了若是阿月还在，一定会很欣慰的。”
“伯母，您能和我说说我娘的事吗？”她哽咽着说。
素离的眸色有些黯淡：“阿月她也只是个痴心人，一心爱着你的父亲，只可惜，没能等到你出世，三人共聚天伦的机会。”
“我的父亲他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
众人沉默。
“是他挑起的六界大战，所以母亲才不在了，对吗？”
还是沉默。
“你们不说话我知道了。”
素离叹了一口气，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只可惜落珠不断，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走到屋外吹风。
夏日的风总是格外的燥热，可此处毕竟临近三十三天，燥热中总是带着阵阵凛冽，没有春风的和暖。
素离已经睡着，连素在屋里陪着她，云儿也在屋中守着，好像，在从她身上寻找母亲的影子。
让我奇怪的，是连清。
他是一个避世而居的人，即便是当年在魔界也是如此。他只在意素离，其他的一切，什么也不关心。可是方才从屋中出来，特意带着左殇去了后山树林。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要远远的避开我。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的事再与我无关，可眼神仍旧不自觉的看向树林深处，随着树枝八方摇曳。
第66章 殊途（一）（）
“姑姑，你有再见过小元吗？”
云儿从屋中走出，空洞的眼里带着丝丝的期冀，我的思绪被一把拽回，回想着往日的笑靥如花，恍如隔世。
“见过。他和古先生在一起，如今在空桑派中。”
“空桑。”她呢喃着。
“是个仙派吧。”
“是。”
她笑得凄冷。
当初得知小元的身份，我还曾叹息过她二人的神人之隔，如今真相纷至沓来，他们二人之间，何止是神鬼殊途那么简单。
如果小元知道了她是谁。
我摇了摇头，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云儿的小脸早已清瘦的不成样子，肩膀上的衣衫也有些称不起来。
“云儿，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天大地大，哪里才能容身。”
我也曾问过自己这句话。
很久以前。
曾经想过就在清凌境的冰棺里睡着，也许，再也不会醒来。
可是总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感召，让我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若是无处可去，可以先去崇吾山住上一段日子。”
左殇他们何时回来的，我竟然一点也没感觉到。
那日在幽冥境的迷蒙中，我曾清清楚楚的听见左殇与闫爀的旧怨，他为何愿意收留云儿，我想不通。
“姑姑现在也住在那里吗？”
“是。南凌现在也住在那里。”左殇抢过话头，我没有反驳的机会。
云儿想了想点头：“那好。多谢左掌门。”
他转头看向我。
我偏过头。
素离已无大碍，连素准备留在家里照顾她，我在她的殷殷嘱托中离去，和左殇他们一起。
云儿尚不会御剑，左殇幻化出一条仙船，随着夏日的风缓缓在云间穿�
